42
“主公大人!”七惠甚至顾不上礼仪,直接拉开了居所的门,“听说您的身体有所好转,是真的吗!”
产屋敷耀哉老远就听见她的脚步声,正在摇头对妻子感叹,闻言也只是微笑着回答:“前几天蝴蝶来重新检测了一遍,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些预感,想来是七惠你之前送来的那些药剂起了作用。”
早前七惠和忍一起从化学而非药学的角度着手,对产屋敷身上扭曲的诅咒做了拆解。事实上,无论是什么样的诅咒或是血鬼术,最终落脚在人的肉身上时,都会产生物质上的变化。
比如产屋敷家的诅咒,外形上表现为白发、肉身僵硬,事实上在体内则是来路不明的物质作祟。而按照自然规律,任何现存的物质都存在可以把它削弱或者消灭的其他物质。
根据这个思路,七惠食补小忍药补,总算让产屋敷的恶化有所减缓。
没错,只是减缓了恶化。七惠又确认了一遍产屋敷的脉象,叹了口气。她忧愁地皱眉,产屋敷却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七惠最近变了呢。”
七惠偏头:“变了吗?”
产屋敷点点头,他脸上的笑意更浓:“变了很多呢。如果是以前,就算为了我的检查结果感到忧心,你也不会表现出来的。”
“会很克制地板着脸,甚至还带着点微笑,跟我讨论检查的结果和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他看着七惠脸色的变化,又摆摆手:“不是说那样不好。很淑女,也很可爱,有端庄的好处。但是现在这样真实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更可靠了。”
狡猾的主公大人。
要是他说什么“这样七惠就能更放松”的话,反而不会有这样好的效果。但他却说“让我觉得自己更可靠了”
七惠偷偷瞪了他一眼,起身给他端来药。产屋敷连声叫她:“七惠、七惠,就放在那里吧,我自己能拿。”
“主公大人腿上的力气恢复,是因为吃药的缘故。”七惠瞥他,“要是因为怕苦而不吃药,那不就是本末倒置了?”
产屋敷在心里叫苦,脸上却不敢露馅,以免印证了七惠的话。他眼巴巴地问:“那食疗的比重大一些,可以吗?”
七惠端庄地注视他一会儿,直到产屋敷发现她完全是在小小地报复刚才那句‘变了’,才慢吞吞地回答:“可以是可以。但今天的药还是要喝。”
她起身去厨房里检查食材了,产屋敷被她叫来的两个女儿盯着,乖乖把药喝完。回过头来,难免又笑着感慨:“果然变了不少。”
他倚靠在窗边,轻轻地呼吸着院里花草的香气。微风吹拂,柔软、清凉、干燥。沉浸在自然中的感觉是如此的好,让他忘记长年累月的病痛,无法自由移动的躯体,和永远躲避不开的诅咒。
他又何尝不是,变了不少呢。
产屋敷微笑起来。他以前从不怀念自己的过去,因为那并不是什么幸福的回忆。但遇到的人多了以后,也总能从无限的苦涩里榨出一些快乐。他记得七惠原先也并不是那样端庄典雅的人,虽然受了天海家规矩的教导,也只是浮于表面,内里依然是个急躁刚直的人。
悲鸣屿将她捡回去,大概也只是当做其他小孩一样一视同仁,但七惠是最最不同的那一个。
那天鬼怪夜袭,寺庙里的紫藤花香被人为熄灭。孩子们为了保护悲鸣屿大多死去,只剩一个被牢牢护住的沙代,和始终与悲鸣屿并肩作战的七惠。
她好像生来就会战斗,会反抗,会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争取,这是她的本性。后来产屋敷知道她出身名门天海家,好像有了解释,但实则更加怪异。
至少那样的名门望族,不该养出这种充满斗性的女孩。
那时七惠刚从昏迷里醒来,悲鸣屿已经被沙代指认,进了牢狱。产屋敷去看望过一次,被七惠记住,小姑娘才七八岁,就一路跟在他后面走了不知道多久的路,累得双腿肿胀,跪在他的房间里,请求他救悲鸣屿一次。
“我什么都可以做。”
“只要您能救救他。”
产屋敷还记得那时候七惠的样子,恐怕她自己都要不记得了。女孩仪态端庄,神情却夹杂着野生的凶性,看上去有一种怪异的兽相,像一头还没有被人类社会驯服的野兽。
他当然会救,倒也不是为了七惠的请求。产屋敷从小救的人太多,经他手的,不经他手的,直接的间接的。他记得每个人的姓名,有的是他倚重的柱,有的只有一面之缘,也曾经憧憬地叫他主公大人。看得太多,让他的痛苦无限趋近于麻木。
他想,也许穷极一生,他也无法真正改变这个世界。
但七惠的眼睛太亮了,她的身体里藏着一只凶兽,一只野豹或者巨狮。即使跪在那里,也随时维持着进攻的姿态。用这样的姿态,她在向产屋敷表明她要反抗,哪怕不能成功,也要恶狠狠地咬下敌人的一口血肉。
产屋敷答应了让她进入鬼杀队。他想,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不会那么快就离开他吧?毕竟她看上去能活很久。
很久很久。
产屋敷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他才是那个最活不长的人,即便呆在安全无虞的宅邸,也只有二十来岁的寿命。如果顺利,七惠这样善于周全自己的性格,保守估计也能活够三十岁,他操心也是白操心。
但没想到,七惠不仅自己咬着牙活了下来,竟然也想要把他这条苟延残喘的命也挽救下来。
产屋敷微笑着感受秋风吹拂在身上,他前些日子几乎要失去触觉的双腿感到有些冷。产屋敷将一旁的薄被拉过来,盖在腿上。
实在是,让人幸福得想要落泪。
产屋敷的身体出于药物反应的最佳时期,体内的活性作用非常活跃,几乎一天一个样。七惠不敢离开,必须每天诊脉、修改药方和食谱。
“最近是不是没有怎么训练?”产屋敷盯着眼前的一碗药,难得皱着眉问她,“这样可不行。”
七惠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苦巴巴地看着他:“悲鸣屿先生、不死川先生、富冈先生、鳞泷先生和杏寿郎每个人轮流来信安排我的训练计划,这也能算‘没怎么训练’吗?”
产屋敷的眼神飘向门廊外的小院,他最近对花花草草有些额外的喜欢,为它们这种难以言喻的生机。
七惠一眼就看出他是吃不了苦药而心虚,直言:“您要是再耍性子,我就只好一直守在这里。晚上的饭菜就只能麻烦天音大人”
产屋敷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药碗,干脆地一口灌了下去。
七惠的笑容这才真切一点,指了指旁边的点心盘子:“清淡的绿豆糕。这几天的药膳太补,绿豆糕正好去去火。”
产屋敷细嚼慢咽地吃了一个,嘴里的苦味一点也品不出来了,这才有心思打趣她:“现在已经能叫上杏寿郎了?”
除了炼狱先生,在任何人面前七惠都不会有害羞这种情绪。她平静地点头,补充:“他说如果一切顺利,下一次柱合会议的时候会向大家公布我们的关系。”
“听上去好像有点不吉利。”产屋敷皱眉,转而又舒展了神情,“到时候,真想亲眼看一看行冥的表情啊。”
他的诅咒从头到脚遍布,两只眼睛早就失明。产屋敷这么说,也只是随口一提,但七惠听了却很认真地回答:“我会尽力的。”
产屋敷偏头,七惠注视着他。她早已经不是那个无力作战,只能祈求产屋敷救人的小女孩。
但她的眼睛依然很亮。
她说:“我会尽力让主公大人,亲眼见证悲鸣屿先生的表情的。”
产屋敷点点头。他信任每一个鬼杀队的成员,因为他很少给他们派发能力之外的任务。与其说信任他们的能力,不如说信任自己对他们的判断。
但如果是七惠
他微笑着说:“那么我就,满怀期待地,等着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