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棠,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电话那头,林叔沉默了良久,才轻轻叹出口气。他的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分明才不到五十的年纪,却因为唯一的儿子的离世一夜白头。
“嗯。”
“那就去做。”这一回,林叔回答的很快,“你从小就是个很有决断的人,既然有想做的事情,那就去做吧。”
“咳咳……这是好事。”
白棠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啊,记得跟你哥说一声,你们到底是这个世界上彼此最后的亲人了。”林叔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别像我一样,到来不及的时候再后悔。”
白棠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简单回了一个“嗯”字。
她和林远虽然是亲兄妹,但关系并不好。林远大自己九岁,母亲进监狱的时候,他刚好在读高一,交不起学费,无奈之下,只能辍学打工。
从白棠上初中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里,只是每年把一点生活费和学费发到她的微信上。偶尔见上一次面,也是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白棠知道林远对自己是有恨的,如果没有她这个拖油瓶的妹妹,或许他一个人能过得更轻松些,所以自打高考结束后她就再没有收过对方的一分钱,两人几乎是彻底没了联系。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林远,这个从小就对自己恶语相向,却又从来没有缺过自己一笔学费的兄长。
思量再三,她还是给林远发去了一条消息:我准备去打职业了。
果不其然,一直到傍晚,太阳落山,白棠都没有收到回复。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情绪,白棠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这一回接的很快,就连白棠自己都没有想到,电话那头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干嘛?”
“我……”白棠顿了顿,她实在是不习惯主动去跟这位兄长报告自己的情况,总觉得别扭,“我准备去打职业了。”
“哦。”
嘈杂戛然而止,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尽管结果早在预料之中,白棠依旧觉得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找罪受。
她将手机往桌子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靠在椅子上生了一会儿闷气,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心疼,还好手机比较□□,完好无损,否则又要为自己的冲动买单。
带上全息头盔,白棠决定到格斗场去找几个幸运儿出出气,刚一上线,就被好友【night】逮了个正着。
“来排位啊小乌鸦,三等一个你。”
白棠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微型摄像头,就知道他现在正在直播,估计是正在拉人组队,恰好遇到自己上线。
“为什么我感觉你永远都在三等一?”她一面开着玩笑,一面在光屏上同意了night的入队邀请。
队里除了night以外还有一个暗杀者和一个元素天赋者,白棠之前去参加综艺的时候有见过其中一个,也算是熟悉,互相打了声招呼。
“奥。”night声情并茂的感叹了一句,“因为不论何时,为师的怀抱都永远为你敞开。”
“滚犊子。”白棠笑着骂了一句。
“呜呜呜,你们看看,孩子长大了,牛逼了,开始让师父滚了。”night一面装腔作势的掉眼泪,一面随便找个排位房间加了进去。
“想当年她刚玩这游戏的时候,连走路都是我手把手教的。”
“不信?有什么不信的,不信你们自己问她呀。”
night说着将摄像头转向了白棠,白棠眨了眨点,点了点头,说:“确实。”
由于全息游戏主要还是一靠思维来控制游戏中人物的行为,大多数人刚进入游戏的时候会觉得很不习惯,四肢不协调什么的是常事。
白棠第一次进入游戏的时候在新手村,站都站不起来,恰好night在新手村里蹲点,想找个可爱医师小徒弟,养成自己的绑定奶妈,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最开始的时候night还得意洋洋的带刚学会快速奔跑的白棠去格斗场,想向她展示一下自己勇猛的身法,没想到这一去事态就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用他自己的话来讲就是“长歪了”。
谈笑间游戏已经开始,在和队友确定好落点之后,night继续开始和弹幕互动,很显然,night直播间的粉丝们对乌鸦的过去很感兴趣。
“唉,想当年她还是个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医师,我往西她绝不往东,又乖巧又可爱,真是怀念啊。”
“为什么不经常和她玩?”
“徒弟长大了,翅膀硬了,看不起可怜的老师父了呜呜呜呜,我这个孤寡老人已经不配被她奶了呜呜呜。”
“我现在难道不是在奶你吗?”白棠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想着night毕竟在直播,还是给他留点面子,选择了一种十分委婉的方式打断了他的吹牛行为。
“你奶我了吗?”night反问。
“我不是医师吗?”白棠再问。
“笑死。”night哼了一声,“你是披着羊皮的狼。”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白棠那个斜挂在腰间的医疗箱:“别人家医师那个医疗箱里头装的都是各种大药,回血针,绷带还有物资。”
“你这箱子比别人小一圈不说,里头还有一半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自己说你这算医师吗?”
医师的医疗箱也是游戏里医师职业的一个小特色,最大的特殊性就在于它可以忽视内部物品的重量,这个设定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医师携带治疗药物跑图,后来也会用来装一些团队必须的物资。
白棠嫌弃传统的箱子太大,不论是背在背上还是斜跨都太麻烦,所以她就自己动动手把那箱子改小了一圈,减少了箱子的空间,但人物灵活了许多。
至于里面装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白棠看了眼自己手里,刚从被击杀的人形小怪身上搜到的一个金属小叉子,想了想,还是默默地塞进了自己的箱子里。
反正一个叉子也占不了多少空间,关键时刻指不定还能靠它救命不是?
“那要不我下把不打人了,我就奶你?”她一面跟上队友跑图的脚步,一面开口道。
“不了吧。”night抖了抖,“我怕折寿。”
白棠从背后踹了night一脚,说:“那你滚吧。”
night哈哈了两声,其他两个队友也跟着笑起来,队里的氛围越发的欢乐。
一场游戏打的十分轻松,尽管最后只拿到了第二名,大家有说有笑,依旧十分开心。
“哦对了,你们听说没,说是autu要建战队,已经提交了申请。”正休息的时候,队里的暗杀者忽然开口。
“听说了啊,怎么了?”night的态度有些随意,作为一个机械师,他对其他任何职业都没有任何兴趣。
“没怎么,我听说官方已经批了,关键是那个雕塑要没了。”暗杀者又道。
“啊?”最近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太多,白棠原本没有在意,但听到雕塑这两个字忽然又来了兴趣,“为什么雕塑要没了?”
“刚出的通告,因为荣誉之石下面的雕塑都是已经退役的选手啊,如果autu的队伍这次定级赛能晋级,他就是正式复出啊,自然就不是已经退役,就要被挪掉了。”
“哇,那这也太惨了。”队里的元素天赋者感叹了一句,“我要是能整个雕塑立在那里,那我肯定不瞎折腾了。”
“那可是do的最高荣誉啊。”
白棠忽然就没了继续排位的兴致。
退役选手的形象被制作成雕塑立在荣誉之石下,这意味着do官方承认这个选手对游戏做出的贡献,也是这个游戏能给予选手的最大尊重。
她退了night的队伍,走到autu的雕像下,仰起头,冰冷的石像眺望着远方,眼神无光。
它好像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被系统删除的命运,也想用最后几天好好看一看这个虚拟的世界。
“什么?要被挪掉了?”
“说是如果晋级了就会被挪,老实说,我不明白autu为什么整这一出。”
“赢了比赛,雕塑没了,输了比赛,这雕塑立在这里不是扎眼吗?”
“要我说早该挪了吧,我一直觉得这个雕塑放在这里格格不入。”
“可是官方把它放在这里,总是有道理的吧。”
“唉,我也不是说autu不好啊,但是他的确没拿过什么荣誉啊,他被立在这里,我总觉得就是占了当年刚开服的光吧。其实根本不配。”
身边人来人往,声声议论落到白棠的耳朵里,有些刺耳。
可是仔细想想,却又好像无法反驳。
空空如也的石碑,就连autu本人都没有放在心上,更何况是别人。
“想什么呢?”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白棠转过头,看到那个熟悉的少年人。
“你这个雕像都要被删了,你自己倒一点都不在意?”她开口问。
苏行秋愣了一下,而后轻轻笑了笑:“怎么,你觉得舍不得?”
“没有,我只是觉得可惜。”白棠说,“毕竟机会难得,以后可能就没了。”
“我倒不觉得可惜。”苏行秋习惯性的往刻意的荣誉的石碑上一坐,“这种东西要它做什么,不过是数据而已。”
白棠歪着脑袋皱眉看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还是想劝苏行秋从那个石碑上下来,毕竟那是象征了选手荣誉的东西,可他自己坐在自己的石碑上,又好像的确没什么可说的。
苏行秋看着她苦恼的样子,自然明白她在纠结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诺,要不要来坐?”他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空出来的一点位置,“再不坐以后可再也坐不到了。”
白棠冷漠的看了他一会儿,觉得这个人在某些方面是真的有毒。
“坐就坐,反正不是我的。”她赌气一般说了句,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苏行秋的身边。
“其实也不一定会被删了,如果我们没晋级,那这个就不会被删。不过那样应该更尴尬吧。”
苏行秋说着像是被自己逗乐了,轻轻笑了两声。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啊?”白棠道,“知道现在网上那些营销号怎么评价你吗?”
“虽然我并不怎么在意,但是……”苏行秋顿了顿,“如果是你想说的话,我很乐意听一听。”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白棠垂下头,“我觉得很过分,虽然我也不了解你,但能被官方认可的人,不应该被人如此诋毁。”
苏行秋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他抬起手摸了摸白棠的脑袋,声音越发温柔。
“你会了解我的。”他说。
白棠瞥了撇嘴,想也没想就回了句:“了解个鬼,我才不要了解你。”
话一出口才忽然觉得这娇嗔地语气有些不太对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的就说出这种话来。
丢死人了。
白棠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跑路。
苏行秋看着她一脸狰狞的样子,一面觉得她实在是可爱,一面又有些哭笑不得。
“要被删除的是我的雕塑,怎么感觉你倒比我更着急?”
“为你可惜呗。”白棠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没想到某人一点都不领情。”
“领。”苏行秋叹了口气,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但我却并不觉得可惜。”他说。
“我所希望的,不是一座虚拟的雕塑,而是重返赛场的机会。”
“一座雕塑,换一个机会,这笔交易很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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