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想,肖喻的意思她大约是理解了的,但不知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些懵懵懂懂,又或许,内心早就有了答案,只是还不愿意去面对。
最后医师的调整结果与肖喻说的相差无几,白棠有些记不太清那天大家还讨论了什么,也记不清自己回到房间之后做了什么,又好像是什么都没做。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还没有好全的缘故,那天之后她的状态似乎是一天比一天更差,总是浑浑噩噩。训练的时候也出过好几次岔子,直播的时候更是沉默寡言。
从前认识的朋友们注意到了她情绪的变化,向她发出了组排的邀请,最开始的时候白棠还会欣然接受,出过几次差错后,其他直播间的观众们也开始有所不满。
尽管正主始终表示没关系,她也还是有所顾忌,不愿意再拖对方的后腿。
改动直播过后,官方给每个叫得上名号的主播都发放了零区的体验资格,白棠也算是小有名气,自然也收到了邀请。直播时弹幕上也有许多粉丝劝她去零区试试新改动后的医师,都被她以“精力不足”为由拒绝。
无奈之下,大家只好去别的主播那里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直播间的人气急转直下,越发冷清。
[主播真是越来越摆烂了,职业选手水平就这啊。]
[打的都是什么东西,我上我也行啊。]
[就这水平也能打比赛吗,别自欺欺人了吧。]
[小乌鸦是身体不好,某些人能不能嘴下积点德啊。]
[身体不好就能摆烂吗?看看别的职业选手都在干嘛,再看看她在干嘛。打职业的谁没点个伤和病,怎么,就你们主子尤其精贵?]
[比说风凉话了好吗,本来这次改动就是对乌鸦的打法不利的,总得给点缓冲时间吧。]
[这次改动哪里是不利啊,“明确医师的职业定位”,笑死了,不如直接报乌鸦id算了呗。]
[明知道对自己不利还不赶紧去零区尝试新打法,官方资格是白给的吗?]
[就是啊,再过半个月版本一变就是转会期了,新人里打得好的那么多,现在还不努力到时候等着被淘汰吧。]
[诶,前面的,你这话说的也不一定啊,毕竟人家和他们队长关系不一般呢,说不定autu舍不得呢?]
[yue,恶心。]
[靠,爱看看不看滚,嘴巴能不能放干净点啊。]
[妈的,喷子素质低下,主播死气沉沉,这直播间我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溜了溜了。]
[杀人犯的直播谁还看啊!说不定哪天就进去踩缝纫机了呢!]
【qy893b&a;】被禁言,请大家有序发言。
“十点了,今天就播到这里。”
白棠打完最后一把排位,出来之后,干净利落的下了播。
训练室里一片安静,近一个月没有比赛,每天的集中训练到八点结束,八点后就是大家的自由训练时间,大多数时候只留着一两盏灯亮着,以便自己加练或是直播的队员结束的时候能看的清楚。
顾疆的全息舱还在使用中,蝴蝶没有什么直播的压力,作息大约是战队里除了苏行秋以外最健康的一个,每天九点半基本都回了房间,早上起的也比较早。
苏行秋的全息舱一直是处于关闭的状态,最近他做康复治疗的频率也高了许多,从原本的一周一次变成了一周三次,精神状况似乎也并不是很好。
白棠不知道他烦恼的事情有多少,但自己的事情一定占了不小的比重。
她这几日不在状态,苏行秋什么也没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可他越是沉默,越是温和,白棠就越是暴躁。她甚至情愿对方将她大骂一顿,也好过像现在这样细水长流的关心。
求而不得的烦躁,舆论爆起的压力,还有各方面翻涌而来的网络暴力带来的恐惧和委屈,全都揉成一团,杂乱不堪,堵在胸口,难以宣泄。
白棠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试图通过物理的方式获得一些暂时的平静,拿起衣服推开训练室的门,一股淡淡的烟味钻进鼻子里,白棠一转头,看到肖喻正靠在走廊尽头的窗口吸烟。
“乌鸦。”他轻唤了一声,将手里的烟在金属的窗框上掐灭,随手丢到一边的垃圾桶里。
“来一下,有话想跟你说。”
他冲白棠招了招手,转身进了会议室。
窗外的风灌进来,白棠不动声色的裹紧了身上的棉衣,也跟着走了进去。
“喝咖啡吗?”
肖喻在茶水台上摆弄着咖啡机,顺便问了一句。
“不喝了。”白棠道。
自从受伤后,她几乎没有喝过咖啡,就好像是,一觉醒来,突然就不喜欢了。
“好。”
肖喻给自己冲了杯黑咖啡,咖啡豆的香味还混着一点点的酸味,随着杯中的热气散发开来,很快就充盈了整个屋子。
白棠看着他走过来,坐在了自己身侧的小沙发上,低头抿了一口咖啡,然后重重叹了口气。
“最近有去过零区吗?”
“没有。”白棠如实回答。
“哦。”肖喻又抿了一口咖啡,踌躇再三,还是再开了口。
“乌鸦啊,相信你自己也有感觉,你最近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他将咖啡杯放到茶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双臂弯曲,撑在大腿上,“不仅是训练,还有直播,或者我说直白点,你的状态很差。”
白棠的目光暗了暗,尽管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很差”两个字,依旧像是一把钝刀,狠狠的捅了一下她的心脏。
“我知道你和autu之间有些感情,有些话他怕你伤心,不肯跟你说,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我身为why的教练,却是必须要让你们明确的。”
“你说。”
白棠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再过几天就是零区的第二次调整,调整结束后我们的训练将会有一半的时间都会在零区进行。”
“虽然说二改确实还会进行一些调整,但就目前零区医师的排位赛表现来看,大概率不会再有多大的变动。”
“我知道你很热爱医师这个职业,从前医师的环境其实没有那么好,你却还是一直坚持,也成功找到了独一无二的打法,在这方面,确实……”
“喻哥,你有话直说吧。”白棠开口打断了他。
肖喻顿了顿,又是一声叹息。
“有热爱是好事,倔强也并没有错,可热爱不能用来打比赛,倔强也不能拿冠军。
如果你打的不错,自然没有任何问题,是很明显,你曾经的打法已经不再适用于未来的医师了。那你是不是应该考虑去练习一个新的职业?
比如机械师,又比如狙击手。这两个职业和医师一样不需要太高的搏斗技巧,但却还是可以打出一个比较可观的输出,你的打法攻击性较强,完全可以尝试一下。”
白棠垂着头,沉默不语。
“白棠,没有一个职业选手的路是一帆风顺的,就拿你最喜欢的颜十七说,你看到的是她大满贯的成就,但是在那之前她也拿过连续三年的第二名,每天被人喊着“千年老二”的滋味,想想都知道不好受吧。
转职这件事情就更常见了,qe战队的前队长阿苏,当年一手游僧出神入化,国内国外谁不知道他的名字,说这个赛场上就没有他保不住的人,丝毫不夸张。
现在呢,状态下滑,为了留在赛场上,还不是只能转了医师打打辅助?”
肖喻站起来,摸出口袋里的烟盒,抽出一根,“啪”地一声丢到桌上。走到窗边,开了窗,点了,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来。
“你喊我一声哥,我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打游戏的那么多,能进青训的能有多少?青训里头,真的能在id前加上职业标的又有多少?加了标的,能真正打出点名堂的,你点点,两只手都数不满。多的是人,挂着个职业的标,俱乐部坐着冷板凳,每个月拿着五六千七八千的工资,到退役,身体熬坏了都没打过一级联赛。”
“其实职业电竞这个东西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机会少的可怜,你觉得你算是有天赋的了,可新人那么多,比你年轻,比你健康,比你拼命,你拿什么去跟他们争呢?
你以为你拿了两个冠军就足够了么?当年的唐朝暮也是一鸣惊人,可她最后还是因为身体原因,仅仅打了一年就选择了退役。
我在这个圈子里这么多年,像苏行秋这样的老天才,真的是仅此一例。可哪怕是苏行秋,也整整拖了十年啊。”
“所以,白棠,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思考一下现在你到底要怎么做,如果你还想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话,就必须要做出改变。”
又或者,离开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后半句话肖喻并没有说出口,他相信并不需要如此直白,白棠也一定能听得懂。
深夜的寒风从窗户的缝隙溜进来,淡淡的烟味钻进鼻子里,苦苦的,又干又涩。
这味道白棠再熟悉不过,曾经的无数个夜晚,她也习惯与之作伴。只是当年不过是始于好奇,又或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后来,装模作样的“借个火”,再叹一声气,就显得深沉又高冷。再后来,闲暇时来上一根,变成了习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地不再抽烟了呢?
白棠想,好像是从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苏行秋开始。
记忆有些跳跃,白色的光落在身上,像是冰冷的雪包围了身体,寒意沁骨。
“喻哥,借个火。”
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走到肖喻身边。
肖喻皱眉看她,过了一会儿,才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
烧焦的烟草味,第一口呛入肺腑,白棠咳了两声,心想原来吸烟的滋味这么不好受,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竟然从未曾发觉。
她又赌气似的狠狠吸了两口,那些飘在头脑中的烦闷和委屈终于被浓重的土质香味压了下去,尽管空虚,却也总算是能冷静的处理眼前的问题。
“你跟苏老师谈过了吗?”白棠问。
“谈过。”肖喻道。
“这是他的意思?”
“不是。”肖喻摇了摇头,“但人在身处其中的时候总是会看不清一些东西,意气用事对你们谁都不好。”
“有些事情,他开不了口,你却不能不知道。”
白棠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好好想想。”肖喻将烟掐了丢到烟灰缸里,顺手拿走了桌上的烟。“走的时候记得关灯,我还有数据要看,先不留了。”
“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过个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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