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
梨念淡淡对顾屿道:“谢谢,你先回去上课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顾屿不想走,“我留下来照顾你。”
梨念拒绝,“不用,有你在我更休息不好。”
顾屿眼底压抑着郁色,哑声问:“我们真的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吗?”
“嗯。”梨念声音轻却坚定,“我对你已经没感觉了。”
顾屿感到难堪,声音扬高,“是因为晏西鸣?你选了他可别后悔,他家那么穷,什么都给不了你!”
梨念不懂这和晏西鸣有什么关系,他们都那么久没说话了。
但此时此刻她懒得辩解,只想快点打发他走。
“我不会后悔,你别再来找我了。”
“不,你一定会后悔!”
顾屿霍地起身,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自从分手后,他一次又一次地求她,挽留她,讨好她,可她完全不领情,他何曾对一个女生这么有耐心?
顾屿居高临下看着梨念,一字一句愤怒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幼稚买单,到时候别哭着找我诉苦!”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看来真的被气得不轻。
他走后,医务室终于安静下来,梨念根本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闭眼躺了一会儿,休息得差不多后,在上课铃打响之前,慢吞吞地回了教室。
梨念一出现,班上的同学都围过来关心她。
“你身体怎么样,没事了吧?”
“你突然晕倒,把大家都吓死了。”
“要不要干脆请假回家休息?”
……
“我没事,谢谢关心。”梨念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望了一眼晏西鸣的座位,依旧是空的。
“晏西鸣今天还没来吗?”
“来了啊。”李茹回答道,表情奇怪,“还是他背你去的医务室,你不知道?”
梨念愣了一下。
晚上七点,晏西鸣结束了家教工作,下班回家,看到家门口蹲了一道纤细的人影,那人低头玩着手机,手机的光照在脸上,在昏暗的楼道中,看上去有些骇人。
梨念听到动静,抬头看到他,立刻站起来,“你总算回来了!”
晏西鸣看到她苍白的嘴唇勾出一个笑容,沉下眉眼斥道:“你生病了不在家好好休息,跑来这里做什么?”
梨念看到他本来很高兴,结果他张口就是训她,委屈得不得了,把手上的礼品盒砸在他身上,“凶什么凶?如果今天不是你生日,我才不来呢!”
她转身就走,打定主意再也不要理他了,可因为蹲得太久,还没缓过来,一时感到头重脚轻,还没走两步,身子微微晃了下,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晏西鸣下意识接住她,“你没事吧?”
问完,他发现她呼吸略急促,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他皱了皱眉,伸手摸了下她额头,微微发热。
“放开我!”梨念挣扎着要走,被他气得胸口疼,“我要和你绝交!”
晏西鸣不再迟疑,扶着她,微微弯腰,将地上的礼品盒捡起来,然后俯身,手臂从她腰间穿过,横抱她进屋,将她安置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去厨房给她倒了杯温水,语气变得温柔。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这个家只有一张床,平时都是晏安月在睡,而晏西鸣都睡在客厅沙发上。
当梨念整个人陷进沙发中时,感觉他的气息更加浓烈了,鼻间充满他的味道,清冽干净,像山间的晨雾,混着不知名的沐浴露淡香,将她笼罩。
她还在生气,不自在地转开脸拒绝他的水,“不去,睡一觉就好了。”
她以为自己说的很用力,是在闹脾气,可她喉咙发干,声音沙哑无力,听上去软绵绵的,更像是在撒娇。
晏西鸣说:“你额头有点烫。”
“你才烫!”梨念肩膀抖了抖,警惕地瞪着他,“我昨天才做了核酸,一切正常,你别吓我!要是我高考不了都赖你!”
晏西鸣有点无奈,“可能是低烧,去开点药吃。”
“不去,不吃,是药三分毒。”梨念最讨厌吃药,“这么晚了,我才不想去医院找罪受,肯定还要我做乱七八糟的检查,死都不去。”
她这么坚持,晏西鸣不好勉强,拿出了她刚刚砸他的凶器,“这是什么?”
梨念移开眼,僵硬道:“生日礼物。”
“……谢谢。”
如果不是她,晏西鸣都忘了今天是自己生日,看着女孩别扭的样子,他心里有暖流缓缓淌过,“我现在能打开吗?”
“不能。”
“……”
梨念又道:“等我走了再看。”
晏西鸣“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了,空气陷入静默。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的气氛总是会像这样突然变得奇怪。
是因为他们太久没说话了吗?
梨念努力搜刮着以前和他聊过的话题,四处看了看,没话找话:“安月呢?”
晏西鸣垂眼看着精心包装,还打了个蝴蝶结的礼品盒,“我把她送到外婆家住一段时间。”
“为什么?”
“安全。”
“啊?”梨念不明所以,“你们家不安全吗?”
她想起什么,皱眉,“你爸被放出来了?”
“不是。”晏西鸣摇头,“和你没关系。”
“……”
梨念面无表情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站起来,提起书包要走。
晏西鸣立刻抓住她的手臂,“你去哪?”
“回家。”梨念甩开他的手,冷冷道,“反正和我没关系。”
“我送你……”
“不用,我的事也和你没关系。”
“……”
晏西鸣再次抓住她,无论她怎么甩都不松开,叹了口气,“抱歉,我不该那么说,回去休息好不好?”
梨念还是第一次见他服软,动作顿了顿,轻哼一声,勉强听话地回到沙发坐下。
“我还没消气呢,我问你,如果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跟我说话了?”梨念质问,“有你这么当朋友的吗?”
晏西鸣避而不答,“嗯,是我错,对不起。”
梨念不爽,“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呢?”
“你不是?”晏西鸣扬眉。
梨念淡淡看了他一眼。
“……”晏西鸣用陈述的语气平静重复道:“你不是。”
梨念懒得和他计较,打了个哈欠,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话说今天我晕倒时,是你把我送到医务室的吗?”
晏西鸣沉默了一下,轻轻应了一声。
梨念有些困了,声音渐小,“那我怎么没看到你呀,你走那么快干嘛?”
晏西鸣没说话。
梨念一直等不到他的回答,眼皮打架,嘀咕着“真不够朋友”,便慢慢合上了眼睛。
晏西鸣听到响动,转头,发现她歪着脑袋睡着了。
似曾相识的场景。
他认命地将她身体放平,动作温柔而小心,躺着会更舒服一些,然后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为什么吗……
将她安顿好后,晏西鸣垂眼,目光落在她送的生日礼物上,修长的手指轻轻解开蝴蝶结,拆开礼品盒。
里面静静躺着一块金光闪闪的手表,造型虽然朴素,但看牌子,晏西鸣知道价值不菲。
他拿出来看了一会儿,然后放回盒子盖起来。
不由想到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
他刚到教室,里面一阵骚动,才发现梨念出事了,来不及多想,他立刻把她背到了医务室,老师检查过后,没什么大碍,说她只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晕倒,休息一下就好。
晏西鸣看着昏睡中的梨念。
女孩面孔恬静柔美,下巴尖尖,瘦了很多,脸色苍白虚弱。
很久没这样仔细看过她了。
怎么会瘦成这样?
他皱了皱眉,无意识伸出手,想摸下她的额头看看发烧没。
可还没碰到她,梨念蹙着眉头,突然轻轻喊了一声:“顾屿……”
晏西鸣的手一僵,慢慢缩了回去,看着她,眼神复杂莫测。
再后来,他因为上厕所离开了一下,回来时,看到顾屿来了,而梨念也醒来了。
事发时,顾屿因为去下面打篮球,所以梨念出事的时候不在场,他回来一听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晏西鸣没有进去,在门外靠墙待了一会儿,静静听着他们说话。
顾屿和梨念说了她晕倒后发生的事,梨念虽然话不多,但都会应一声,语调懒懒的。
他们不知怎的谈论到了他。
顾屿可能是被梨念冷淡的态度刺激到了,以为她和晏西鸣真的有一腿,开始口不择言起来:“晏西鸣那么穷,不仅什么都给不了你,你家也不会同意他,他那种只会吃软饭的凤凰男我见得多了,跟了他,你这辈子有的苦头吃!”
……
晏西鸣在梨念回话之前离开了,他知道无论梨念说什么,都不是他想听的话。
她永远不会明白。
晏家客厅,橘黄色微弱的灯光轻轻打在女孩熟睡的脸上。
晏西鸣安静地看着梨念,情不自禁抬起手,想触碰她的脸,脑中猛地想起在医务室时她喊的名字。
动作停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晏西鸣听到后脸色一沉,本来不想理会,可是敲门声越敲越重,梨念似乎被吵到了,不舒服地蹙起眉,晏西鸣只好去开门。
门外,穿着便服的男人看到他,桃花眼弯起,正是之前在宴会上见过的洛义修。
“你果然在家啊。”
晏西鸣冷漠地看着他,“都叫你不要再来了。”
“只要你一天不答应我的请求,我就每天都来上门。”洛义修手里提着蛋糕,笑道,“安月呢,我买了蛋糕给她。”
“她不在。”
晏西鸣说完,看着他自来熟地脱鞋进屋,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还朝着里屋叫安月的名字。
“谁准你进来的,出去!”
他伸手想拽他走,可已经来不及了,洛义修已经来到了客厅,遗憾道:“安月真不在啊,你为了躲我甚至把妹妹送走,也太见外了,我又不会对她做什么,咦,这是……梨家大小姐?”
他看到了沙发上睡着的梨念,惊讶地看向晏西鸣,“你才多大,就带女孩子回家?”
晏西鸣沉着脸,压低嗓音:“不是你想的那样……还有,你小点声。”
洛义修活了多少岁,一眼就能看出个所以然,“你喜欢她?”
晏西鸣冷声道:“出去。”
洛义修当没听到,屈尊坐在了茶几旁边的小板凳上,“那你就更应该考虑我的建议了,她的身世不一般,你就算再怎么奋斗至少也要二三十年才能配得上吧?你耗得起人家小姑娘可耗不起,如果听我的安排去英国读书,毕业后来我的公司帮忙,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费解地看着晏西鸣,“我就不明白了,这么百利无一害的事你为什么那么抗拒?安月也能跟你一起,我是你亲生父亲,还会害你不成?”
晏西鸣面无表情,“我为什么要相信抛弃我妈的男人的鬼话?”
“她过世前是这么跟你说的?”洛义修握紧拳头,又松开,自嘲地勾起嘴角,“明明是她不够坚定,那时我力量太弱,什么都做不了主,家里不同意我们的事,我都打算和她私奔了,可后来我母亲瞒着我单独找过她,不知道说了什么,你母亲突然抛下我走了,还拉黑了我所有联系方式,杳无音信,当我再次找到她时,她已经和别的男人结婚了,还有了你,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其实是我儿子,她还真狠心,怀了我的种嫁给别人。”
晏西鸣早就听说过这套说辞,无动于衷,“我凭什么信你?”
洛义修道:“你小时候我来见过你,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当时我没有结婚。”
晏西鸣默然,这事他有所耳闻,洛义修四十岁才成婚,目前育有一子,还在读小学。
这点确实和母亲说的不符。
“真相到底是什么,就由你自己去判定吧。”洛义修缓缓起身,“英国是我和你母亲相遇的地方,是个很美的国度,也许能找到你母亲年轻时候生活过的痕迹,你不想亲自去看看吗?”
他又看了梨念一眼,声音带了几分薄冷,“算是过来人的前车之鉴,没有力量,你什么都办不到。”
说完,洛义修便走了。
晏西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表情有些晦暗不定,他看到梨念的被角被她掀开了,白白嫩嫩的胳膊露在外面,便走过去给她重新掖好被子。
手正要收回来,睡梦中的梨念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刚刚被他塞进被子里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掌,低声着:“……别走。”
晏西鸣顿住,抬眸看了她一眼,她眼睛还闭着,是在说梦话么。
他没有放开她的手,缓缓蹲下身子,单膝蹲在她身边,温热的掌心一点点收拢她的手,双手小心捧着,抵在唇边,隔着自己的手背,落下一吻。
轻轻低喃:“谁想和你当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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