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莺回到自己院中,正想寻阿碧问狸奴有没有回来,谁知那小狸奴已拱着脑袋,在她脚边扒拉她裙衫。

    它脑袋藏在她裙褶间,前爪对着如莺裙衫一通乱挠。

    “如今来讨抱,晚了。说了你不出来,我便不抱你的!”

    那狸奴也怪,都不“喵呜——喵呜——”叫了。

    “都怪你,要不然我也不会遇到那讨厌的瘟神!”

    如莺蹲下身,揉它毛绒绒圆脑门。

    小狸奴忽地抬起头,露出嘴边叼着的一块玉佩。它伸伸脖子,凑过嘴,讨好它的小主人,将那嘴里的玉佩吐了出来。

    如莺称奇。

    今个儿是甚么好日子呢,她们一人一猫尽捡着宝。她自己是不如小狸奴的。她捡了那簪,是亮闪闪黄金,并不好看,倒是值些银子。可惜被那人抢走了。抢走还扔了!

    不过狸奴捡的这玉佩才叫宝物。

    如莺拾起来,对着春朝旭日看,洁如羊乳,润若凝脂,是块美玉,里边儿还镂雕了一匹栩栩如生的天马。

    “莺姐儿,这玉佩你是从何处得来?”

    方嬷嬷一眼便瞧出是块不俗的羊脂玉佩,她已多年未见过这样的好物。

    “它!嬷嬷问它!它不知从何处叼了回来。”

    方嬷嬷无奈,道:“快快进来用早膳,方才还喊着饿了。”

    如莺用了早膳,编了络子,将那块玉佩戴在了狸奴脖子上。狸奴挂着块美玉,在众人面前晃来晃去。

    虞氏自然也看到了。方嬷嬷将如莺的话儿回了一遍。

    虞氏沉思道:“郑氏那恐拿不出这块玉佩。”

    二人想到一块去了。若是祁家的物件,倒也说得过去。

    虞氏道:“明日既要去问安,把这块玉带过去,交给她们吧。”

    如莺听母亲说要把这玉佩交给郑氏与祖母,她立时有些不乐意,道:“娘,为何要交给她们,谁说这是她们掉的?”

    “不是她们的,是她们的贵客的。”

    “那更不能给了!”

    虞氏看她一眼。

    如莺心虚道:“娘,那贵客又不是我们的贵客,跟我们一点儿关系也无。我们又不上赶着巴结。”

    她想到那人轻慢鄙夷地说自己父亲扒着他们家人,心中不好受。更不愿意归还他们的物件。

    虞氏道:“也不必留下他人之物。”

    如莺恹恹点头:“喔。”

    母女二人说话间,安府的地皮都快被掘了三层,都忙着为祁世骧找那块玉佩。下人房里,那些丫鬟、婆子、小厮们的住处都来来回回翻了个遍。

    安庆林更是直言:若发现藏匿玉佩不上交者,一律押入县衙大牢,反之,赏银百两。

    众人目光炯炯,瞪着灯笼似地两眼,到处找寻那能让自己飞黄腾达的一百两玉佩。

    谁成想,教东北角那偏院的小丫头阿碧抢了个先!众人好一阵捶胸顿足。

    阿碧将那玉佩交给安庆林,得了赏,喜滋滋领了百两银子回来。

    她那咧嘴傻笑模样,如莺简直没眼看,赏了她两锭,道:“看把你高兴的。那玉佩果真是客人的?”

    “真真儿的呢!府里上下都在找,偏我拿出了玉佩,那些人眼都红了。郑氏脸都绿了。”

    祁世骧拿回了自己的玉佩,听说是个叫“阿碧”的宠婢捡到的,一瞬有了不好的联想,脸也黑了。

    阿碧?巧得很。

    他道:“这阿碧是哪的丫头?”

    小厮忙道:“禀公子,是安府虞夫人的丫头。”

    “虞夫人又是谁?”

    “回公子话,住在府中东北角偏院的一位夫人,足不出户。阿碧是虞夫人的宠婢。”

    还真有甚么夫人。他撞见的那婢子不但一身碧衫出没安府东北角,还曾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厨下给夫人送膳食的婢子。

    “安府夫人不是姓郑?”

    他二叔祁尚儒去河南外任,顺道送他去天宁寺。一行人途径宁源,便在此地留宿。他虽不喜这安府,但也知二叔的姨娘与这安府夫人是亲姐妹,都姓郑。

    小厮忙回道:“安府夫人是姓郑,公子不知,这安府有两位夫人呢!”

    这事他可太知道了。自从那丫鬟阿碧捡了他们公子的玉佩,整个安府都在说她。顺带把那虞夫人、郑夫人与安县令的事也拉扯了出来,他听了满满一耳朵。

    小厮忙继续道:

    “公子,安府现下掌家的夫人是姓郑,但与安县令结发在前的夫人却姓虞。这安府也怪,妻不妻,妾不妾的。安县令与虞夫人成亲后,又娶了郑夫人做平妻。如今,府中一应事是郑夫人说了算,虞夫人那是冷灶。仆妇丫鬟自然愿意伺候郑夫人,谁也不愿去虞夫人那烧冷灶。这下好了,那阿碧丫头一个烧冷灶的,得了百两银子,众人都唉声叹气呢。嘿嘿!”

    祁世骧听完自己小厮这话,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他又被那婢子戏耍了。他当初以为她捡了他的玉佩,就从她手里抢。结果抢到的是一支艳俗的金花叶簪子。想来她两手藏后面时,用了甚么障眼法,将他玉佩藏了起来。

    后听说百两赏银,又见钱眼开,拿玉佩换钱。

    都说晋地多商贾,连一个小小婢子都这般钻进钱眼里爬不出来。那个甚么虞夫人还真宠那婢子。宠得那婢子镇日不当差,满园子乱逛,牙尖嘴利,不知羞耻。

    不过这事出在安府这般人家,他也不奇怪了。

    小厮正欲再往下说,祁世骧才不愿听安家后院这些污糟事,不耐道:“行了行了。”

    他坏了心绪,脸色亦不好。

    小郑氏以为是因了玉佩之事,得罪了这位祁三公子。玉佩之事,她也心疼啊,白白剜了她一块心头肉,一百两银子呢,就这样给了虞氏。

    为何偏偏教虞氏院中的丫头给捡了去!

    她堆起笑脸道:“都是下人办事不利,教三公子担心一场。好在玉佩找了回来,这便是天大的好事了。”

    她从自家姐姐大郑氏处得知,这位英国公幺子,十岁前是养在河南松山天宁寺中的。此后隔年,便要往天宁寺去住上一住。

    她善揣摩旁人心思,投其所好道:“三公子到了宁源,定要去我们宁源的千佛山看看。山中景致好,还有千佛寺,也是极有名的。”

    祁世骧也想不出旁的法子来作消磨排遣,这日子忽地变长,好难捱。

    他点头应下。

    小郑氏那头也快,车马、随从、随行携带的糕点吃食、旁的物什,一番忙乱安排,便也成行了。

    千佛山在城外。

    官道长长,祁世骧纵马急驰,到了千佛山又是一番登高望远,舒了筋骨。当夜与众人歇在了千佛寺。许是白日里骑马又游山,郁气散去。千佛寺一夜,他睡得甚是安宁。

    次日又畅游千佛寺,他满意而归。

    春光明媚,绿意勃发,旷野无垠,一人一马行在官道上,几分阔达,几分惬意。他那马儿即将成年,乌油油皮毛,雄赳赳模样,仍改不了小马驹时脾性。他要紧紧勒住缰绳,它才不会撒欢得没了边。

    “三弟!”祁世骆好容易才追上,与祁世骧并驾。

    众人坐的是马车,只他们二人御马在官道上小跑。

    祁世骆虽是公府二房唯一的子嗣,但与这个三弟并不熟。说是三弟,实则他行二,长自己数月。因了命格,隐去一岁,排行为三。

    这个三弟,听闻出生时几欲夭折在襁褓,家中请完道士、术士,又请来高僧,如何会隐去一岁,他便无从知晓。只知府中将他寄养到了河南松山的天宁寺,有借寺中神佛镇祟、近香火养活的意思。

    他十岁前一直长在天宁寺,从未归过公府。后来虽回府,隔年也还要抽了一半的时日回天宁寺住。祁世骆自己小时候倒一直在公府,只后来父亲外放,便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故而二人是错开了许多在公府的日子。

    这一遭同去河南,二人渐渐熟络起来,经了千佛寺一游,更是贴近了些。祁世骆觉察出这个三弟对山寺不同寻常的情谊,道:“三弟!千佛山千佛寺,比你那松山天宁寺如何?”

    祁世骧道:“是不错。不过比不得松山天宁寺。”

    祁世骆“哈哈”一笑,这个三弟初瞧是极倨傲之人,若再亲近些,便知他甚是直白。

    他瞧一眼他腰间玉佩,是镂空天马纹样的,听说是他出生时,祖父赠与他的。他知祖父在世时是极宠他的。那样威严的人,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小时候请安,常常有些惧怕他。

    而祁三从天宁寺一回来,便将祖父院子闹得天翻地覆,气得祖父吹胡子瞪眼,咆哮似狮吼。

    祖父还满院子追着他打。

    他吓得不敢进去请安,呆呆立在院子外。彼时年岁小不懂,现在想起来,以祖父的本事,如何能捉不到他,不过是宠着他罢了。

    祁世骧被祁世骆一问,勾起他对松山天宁寺的念想。在他心目中,无旁的山可以同松山比,无旁的寺可以同天宁寺比,更休提他那些武艺超群的师兄。

    他一甩马鞭,马扬前蹄,驰出几里之外,又将众人远远甩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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