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宝交代的事情过程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狗血。
当然,整件事情的起因,也间接跟应无尘有关系。
因为按照林天宝的交代,毕焕作为酆都城内年少慕艾的“才俊”,自然一头扎进了群玉院的脂粉丛中,不可自拔。
而那里的姑娘们,对他也确实足够热情,宛如众星捧月一般的簇拥着毕焕,甚至连带着他身边的“小弟们”,譬如林天宝这种,也都成了姑娘们的讨好对象。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直至一首名叫《清平调》的诗文,横空出世之后,毕焕和小伙伴们的好日子,也算是到了头。
《清平调》的出现,迅速引爆了地府的文化圈子,由酆都城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短短半日时间,就变得人尽皆知了。
当天夜里,就吸引了酆都城内外,无数自诩文采风流的“文化人”们,他们蜂拥而入群玉院,除了想结交写出了《清平调》这等惊才绝艳诗文的才子之外,也更想一睹群玉山间难现、月下瑶台相见的神女容颜。
但才子文人们不仅有风骚气、更有傲气,所以不可能只为了见苏晏如一面,就千里迢迢的跑来群玉院,然后干坐着等。即便是他们心里真有这种想法,但“文化人”这一标签所代表的身份,也不会允许他们做出如此冒失之事。
再加上为了凸显有别于其他嫖客的高贵身份,他们最少也是要每人由两位姑娘陪着照看伺候,顺便等着苏晏如的出现。
可群玉院的姑娘总数是有限的,客人多了,自然就不可避免的,分走了毕二少身边的姑娘。
而毕二少作为酆都城内,数得上名号的衙内级人物,自然不能坐视姑娘们被人从身边一个一个夺走,而无动于衷。于是他大肆撒币,开始了“姑娘保卫战”。
起初效果还很明显,姑娘们看到一张张的银票,笑得那叫一个见牙不见眼,恨不得连毕焕装过银票的口袋,都给一寸一寸的扒开,看看里面有没有夹层、有没有没掏干净的碎银子在里面。
但副作用更明显——第一次豪掷千金,第二次最少也要保持同等水平,否则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为了保持住面子,毕焕几乎日日撒币,很快他的小金库就见了底,并且还欠了一屁股外债。
按照他这样的消费速度,就算卞城王家里是开印钞厂的,两台印钞机日夜午休的工作,也扛不住毕焕这般大手大脚的花钱。
没了钱,姑娘们的热情也就一点点减弱了。直至姑娘们见已经无钱可赚了,也就自然的远离了毕焕,转身去寻找新的金主儿。毕竟有钱的才是大爷,你毕二少总不能因为家里有权有势,就明目张胆的在群玉院白嫖吧。
毕焕也更没想到,之前言笑晏晏的姑娘们会如此的现实,脸面上难免有些挂不住。
但如果就此离开,又会显得很没面子。
而且俗话也总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毕焕连续体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纸醉金迷,吃惯了细糠之后,自然吃不惯群玉院外面那些“清汤寡水的素菜”。
再加上,如果去了另一处秦楼楚馆,自然也是少不了从头开始砸钱、树立名声。可要是这样,之前在群玉院挥金如土花出去的钱,就完全是打了水漂的,毕二少现在穷得要死,怎么可能会放弃之前打下的基础和名声。
于是毕焕的狗头军师提议,让他去跟那些人比拼才气,赢的人才能享有姑娘。
也不知是输急眼了,还是想瞎了心了,毕焕居然信了群玉院那群姑娘们的吹捧,竟然真的跑去跟人比拼才气了。
但结果也很明显,无论是文斗还是武斗,皆以毕焕大败而结束。
至此,连番折戟之后,毕焕深知再无颜面出现在群玉院,可好巧不巧的,这时候苏晏如出现了。
但问题也就出现在了这个环节上。
经过前后两首《清平调》加持的苏晏如,借着夜色出现在众人面前。远远地看过去,就像她真的是从月亮里,走出来一样,神秘而且圣洁。
再加上群玉院的业务内容,就注定了夜间的灯火不会太明亮,所以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众人雾里看花一般,只觉得苏晏如美艳的不可方物,尤其是神韵,像极了月宫中的仙子。
要不是她当时怀里抱着个王八,破坏了些许美感,否则那些喝酒喝的晕晕乎乎的人们,绝对会纳头就拜。
而毕焕见到苏晏如时,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当苏晏如对着众人微微一笑时,毕焕就感觉,好像有一缕破开阴霾的光,照进了心里。
暖暖的,很舒服。
从此,他一发不可收拾的迷上了苏晏如。
为了能够充分的了解心中的女神,毕焕又去地-下-钱庄借了一笔钱,派人四下里去打探消息。
这时候就体现出了身份地位高的好处了。毕焕根本没费多少口舌,靠着卞城王的名声,轻易就在上一笔银子没还的前提下,又成功借来了一笔银子。
然后在银钱的开路之下,毕焕很轻易的,就知道了苏晏如的底细,以及她跟应无尘之间的关系。
这下好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毕二公子甚是火大——先是写了一首《清平调》,引来一群苍蝇似的文人士子,结束了少爷我的大好生活,然后如今又跟月宫仙子不清不楚的,那还了得?
再说,这种好福气,岂只是你一个小小鬼差,能把握住的?
最少也要是少爷我这样的身份,才能与之相配吧。
“抱歉,我打断一下。”应无尘听着林天宝讲了半天,都没听到什么值得关注的重点、以及冲突的核心,再加上其他人听得也有点走神,于是他插科打诨的举起了手,有些气恼的说道:“我身份怎么了,告诉你,我把握得住!”
说完还抓了抓手指,顺便瞟了一眼身旁的苏晏如。
苏晏如自然知道应无尘话里的特殊意思,只感觉胸口痒痒的,她往应无尘身后躲了躲,避过了卞城王有些怨毒的眼神。
刚才就在林天宝第一次说出苏晏如的名字时,卞城王一点犹豫都没有,直接就转头看了过去,吓得苏晏如打了个哆嗦。
这更是让应无尘直接确定了——就是他卞城王,一直在背后针对自己。
否则,场中二十多个侍女,在没有做过自我介绍的前提下,他怎么可能知道苏晏如也在,甚至一眼就找到了对应的人。
这种行径无疑是表明了,卞城王认识苏晏如。
再一结合苏晏如之前还偷翻过自己的口袋,所以应无尘很轻易的就把两个事件给串联了起来,并且验证了之前的猜测——卞城王很久之前就布下了苏晏如这颗棋子。
不过如今看卞城王刚刚的神色,就知道他对苏晏如已经起了不好的心思。
且不论刚才的眼神,卞城王是想让苏晏如翻供还是想除之而后快,这对应无尘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无论如何,苏晏如今时今日,都是他应无尘的人。
这个“人”,指的是苏晏如的“服务生”身份,而不是两人之间的其他关系。
再加上,应无尘向来都本着“只要对手不痛快,那自己就痛快了”的原则,毫不犹豫的,就把苏晏如从侍女的队伍中,给拉到了身边来。
虽然这样做,会将卞城王完全摆在对立面,再没有丝毫回缓的余地。甚至会引起酆都大帝的不悦,可他还是选择了这样做。
当然,要说应无尘肯为了一两次的鱼水之欢,就真的甘愿为了苏晏如而得罪所有人,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还没有高尚到这种程度,更没有傻到肯被一个别有用心的女子所牵绊住。
这种事情只有毕焕和李白尼这种傻子,才能信。
至于应无尘这样做的原因,只不过是鉴于目前跟卞城王一方的紧张关系,也就不在乎再多得罪他几次了。
另外,应无尘也打算借此机会,对外树立起一个温柔暖男的人设,不说对当今的局势产生多大影响,至少也要给在场的诸位仙佛心中,埋下一个好印象。
让他们提起这次盂兰盆节晚宴,就能想到自己,想到自己时,就能想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不仅限于一个副使的身份,或是一个有点本事的鬼差,这种刻板而又不具体的形象。
虽然应无尘此时,也不确定这种小事具体能产生多大的作用,但他心里却始终坚信一件事:人越是缺少什么,就越要追寻什么。
而天庭也好、灵山也罢,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从凡人一点一点修炼上去的,终究逃脱不掉人的共性问题。
所以对于这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仙佛们来说,无论他们是否真的已经摒绝了七情六欲,至少此刻,记得自己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而不仅限于一个名字、一个鬼差的身份。
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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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应无尘的打断,林天宝停止了事情的讲述,这让在场有几个喜欢八卦的人甚为不悦,尤其是酆都大帝。
他直接一瞪眼,让应无尘不要多事。
应无尘也只好弱弱的放下手,陪着大家继续吃瓜,只不过他这个瓜吃的,总是会不自觉的吃到自己家里。
林天宝后面讲的事情,倒是有些喜闻乐见的环节:“尽管那时候应无尘的声望,在酆都城内都一时无两,但毕焕少爷背后也站着六...也站着卞城王殿下,借着他的这张虎皮,所以毕焕少爷并不怵应无尘······”
听着他的讲述,众人重新安静下来,应无尘也仔细的分析起来:按照林天宝所说,为了得到苏晏如,毕焕的第一想法,就是去找杨妈妈办理赎身的手续,可杨妈妈死活都没有同意。
应无尘现在不清楚杨妈妈不同意放人的理由中,自己能占有多大的比重。但无论如何,结果都是杨妈妈保住了苏晏如,而这份人情,却也结结实实的落到了自己头上。
眼见着走正规渠道无法替苏晏如赎身,于是毕焕就打算去收买应无尘,让他主动退出竞争。可毕焕带着林天宝在内的一票小弟,跟在应无尘屁股后面吃了三天灰,愣是没找见合适机会,去跟他商谈这件事。
所以毕二少只能再退而求其次,先探一探苏晏如的想法,看他愿不愿意离开群玉院。所以趁着盂兰盆节晚会当天,也就是今天夜里,他再次去往了群玉院。
但好巧不巧的,今天在群玉院里,观看盂兰盆节晚会的人有点多,而院中大多数的姑娘,之前都被抽调去了晚会外围,作路线指引和“临时服务人员”,这就导致留在院子里,伺候局儿的人不太够用。
苏晏如这时候自告奋勇的加入了“征召队伍”,干起了端茶倒水的活计。
而在群玉院观看盂兰盆节晚宴的这些人,自然知道她就是《清平调》中所描写的神女。对于能近距离接触到神女,甚至喝到神女亲自奉上的酒水,他们美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毕焕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掌控了思维,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拉着苏晏如的手就不松开,然后言语上也越发轻佻了起来。
场中的其他人一见如此,自然跳脚的不行,然后开始对毕焕口诛笔伐,说他亵渎神女云云。
这边闹出了这样的动静,杨妈妈也很快就闻讯而来。就在她上前解围的时候,也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毕焕的肺管子,他甩手就扇了杨妈妈一巴掌,然后还不解气的打算对苏晏如继续用强。
就在他扯着苏晏如往外走的时候,不知是谁绊了一脚,毕焕就大头朝下的,摔了个鼻青脸肿。
这一摔的效果很明显,不知是‘双脚离地了,病毒就关闭了,聪明的智商又重新占领高地了’还是怎的,反正毕焕爬起来之后,倒是绝了强制带走苏晏如的心思,骂骂咧咧的就离开了。
可事情却远没有就此结束。
既然仇恨的种子已经播下,只需要时间的累积,就能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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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了林天宝的讲述,应无尘还是有些不太理解,这特么毕焕究竟是闲的蛋疼还是怎么的,作为卞城王家的老二,连‘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句话都没听过?
怎么让人三言两语就给忽悠瘸了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因吹失听?
还有,你跟人比试输了,那是你技不如人,跟我抄不抄诗有个毛线关系?
整的就像我不抄《清平调》你就能写出来一样。
最后,老子又没拦着你做任何事,那特么苏晏如不跟你走、杨妈妈不让她赎身,这完全是你们之间的恩怨纠纷,跟我有个勾八的关系,你至于派人来天然居下毒吗?
最后的最后,林天宝说的这些,bug也太明显了——时间线完全就对不上啊!
按照他说的,毕焕是在盂兰盆节晚会之后,才决定要打击报复,可那最多也就是,四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情。再加上苏晏如中途,还被派去干了别的事情,扣除路上的时间花费,这么算下来...合着毕焕前脚刚决定的事情,你林天宝后脚就做完了?
想到这里,应无尘直接举手揭穿道:“林天宝,我本人很佩服你的义气,但却不能苟同你的自作聪明。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打算死保毕焕?
如果一切按你所说,该是两个时辰前,你就到了储藏室里下毒才对,可很明显的是,时间完全对不上!玄灵草遇蛇毒确实很快就能恢复活性,但往外散发毒素的时间,却最少需要半日以上,所以很显然,你就是在扯谎。”
“我是上午在你离开后下的毒。”林天宝犹豫都没犹豫,直接回答道:“那时候你跟师...你跟高师傅说,要去后面看菜品,我就是在你离开后才进去的,否则我还没决定要往哪放置蛇毒呢。”
“······”应无尘一口气没提上来,憋得脸通红。
,合着特么还是自己引狼入室了?
“你上午下的毒,为何刚才陈述案情的时候并未言明?”卞城王直接出列,指着场中包括应无尘在内的三人,回身对上首坐着的酆都大帝说道:“城主明鉴,一定是这三个人故意做局,诬陷我儿。”
“卞城王当真是无愧于辩城王之名,端的是一副好口舌。”应无尘一点也没惯着他,直接就反驳道:“按阁下所言,我与毕焕无冤无仇,为何要设计陷害与他,甚至不惜将我自己也置入险地。”
“自然是为了构陷本官。”卞城王用力的一甩袖子:“你之前在晚会快结束的时候,就总是阴阳怪气于本官,本官不与你计较,如今倒是变本加厉了。”
“然后呢,构陷了阁下,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见卞城王还要辩解,应无尘直接甩出了大招:“如今城主以及上界仙佛当面,确定要我撕破阁下虚伪的脸皮吗?”
卞城王瞳孔急剧收缩,很快变成了针鼻儿大小。
他现在有些拿不准。
第一,应无尘到底是不是灵山的人。如果按照之前虺蛇的来报,他该是净土宗一派才对,可净土宗首座观音大士就在这里,但却从未言语,甚至二人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第二,他此刻代表了什么身份。如果代表了他自己,那卞城王自然无惧,可如果要是代表了酆都大帝,那就意味着之前做过的那些小动作,已经被对方察觉,现下要是惹急了对方,保不齐就会鱼死网破。
心中由于良久,卞城王最终还是做出了一副语气严厉的样子说道:“本官行事,俯仰之间无愧天地,倒是想看看你一个不知好歹的鬼差,如何能撕开本官这唯一的一张面皮。”
看着对方色厉内荏的样子,应无尘也懒得跟他多bb,直接转头对酆都大帝说道:“事情的经过,林天宝交代的、没交代的事情,如果要追究起来,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述清楚的。所以属下建议,将这件事移交一殿下,走正常的核查流程。”
“不可!”
“不行!”
两个声音发出,但却是一男一女。
男的是秦广王,女的是陈若初。
应无尘一左一右看了看,心说,你俩的默契可不太行啊。
于是他收回目光,等待着酆都大帝的最终决定。
“城主三思。这二人一个是盂兰盆节晚宴的使者,关乎几日后的民意调查,届时无论民调结果如何,都需要应无尘本人在场才可以的。”秦广王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卞城王,旋即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六殿下司掌‘大叫唤大地狱’,单单从身份角度考虑,也不允许出现任何闪失,尤其不能上孽镜台,否则纲纪就乱了套了。”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说,如果卞城王出了事,没人掌管‘大叫唤大地狱’不说,更是会令其他官员人心惶惶。
酆都大帝自然知晓其中厉害,于是说道:“本座明白。”
他现在愁啊,原本事情的走向还很清晰,如今经过应无尘这么一搅合,倒是越发的扑朔迷离起来了。
而更令他上火的是,在场那些仙佛们,可不管那么多,如果最终事情不能完美解决,酆都大帝都能想象得到,两旬之后的蟠桃宴会上,该受尽怎样的嘲弄。
酆都大帝现在也顾不上了解,陈若初到底因为什么不同意,把这件事移交庭审,他现在只想把这一脑门子的烂账丢出去。
“应无尘,你既然承认这一系列事情皆因你而起,故本座准许你戴罪立功。只要能将这件事情的责任、事故划分个清楚明白,对于你陷天庭和灵山的上仙于险地之事,本座便替你求情,争取让各位仙佛能网开一面既往不咎,你可知晓?”
“······”应无尘趁着低头之际,没人能注意到自己的表情,他在心里都骂开了花儿了。
不过很快就抬起头,脸上尽是感激之色:“谢城主宽宏大量,也望诸位上仙,能准许小子僭越,以戴罪之身参与到案件当中。”
得到了众人的许可之后,应无尘背着手缓缓走到卞城王面前:“阁下说完了?那现在是不是可以找个地方坐下,听我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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