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尘此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随后便开始在脑中构思起了,具体如何操作这一件事,才能取得对自己,最为有利的结果。
首先他很明确,自己需要通过这次的事情,跟活大地狱的各级官员们,正式建立起“外交关系”。所以诸如,帮陆安恬回酆都这样的小事情,优先级就必须往后面排。
而要想跟官员们成功搭上线儿,就需要一个切入口。陆安恬的事情,则无疑是个最佳的机会。
所以应无尘很快,就确定了本次行动的方案:
首先,确定陆安恬口中的那个殿直,到底是哪一班“太监”里的哪一位;其次,打探出对方的性格特点,梳理出人际关系图谱,确定“敌我关系”;最后,把陆安恬的事情,“不小心”透露给对方交恶的人,让其“狗咬狗”。
当然,不管他们如何的乱咬一气儿,应无尘在这期间,都得始终保证陆安恬的安全。因为这是他述职报告中,最为重要的人证。
一念及此,应无尘打定了主意,决定先安抚好陆安恬,让她跟着自己的步伐行动。
“陆姑娘,为了确保能安全的把你给送回酆都城,我现在需要做一点准备,所以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吧。”
陆安恬抬头看了一眼应无尘,她觉得对方心里肯定不是这样想的,但却一时半刻的也闹不清楚,也就只好同意似的点了点头:“那现在要去哪里?”
“这个问题问得好。”应无尘仰头看了一眼,确定此处距离坡顶的洞口,大概有六七米的样子之后,他便寻找起可能的路径,进行离开。
“你在找什么?”陆安恬见他一直不紧不慢的四处张望,于是便开口催促到:“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说完还伸着脖子,往斫截小地狱那边看了看,确保里面的“追兵”没出来,才悄悄松了口气。
应无尘见状,一把按住她的脑袋,把人给拉了回来。因为两人此时,早都已经绕过地狱入口的那片空旷场地,躲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里。
所以只要不是故意露出马脚,短期内不会有人过来这边。
“你安静一点,别有太大动作,我正在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
陆安恬低头想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果然就安静了下来。
不过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想让她们长久的安静,那肯定是不现实的。所以没过多久,陆安恬就像是屁股底下有钉子一样,来回的摆动身体,嘴里也断断续续的往外嘣出内容来。
“应无尘你快点想办法,我都冷死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抱怨,吓得应无尘赶忙堵住了她的嘴:“都说了安静,你再这样吵闹下去,早晚会把‘追兵’给引过来的。”
原本他还打算再说教几句,不过看着对方泫然欲泣、委屈巴巴的样子,便立刻松开了手:“说来也奇怪,我是在剥衣亭那边脱了的外套。可你很明显不是过来受刑的人,为什么也光...也没好好穿衣服?”
“什么!你是犯罪了受罚才过来的?”陆安恬一蹦三尺高。
原本她还以为,应无尘是有任务才过来的,毕竟家中有长辈参与进了商人联合会里,所以知道一点内部消息很正常。可如今看来,好像完全不是之前长辈所说的那般,他竟然犯事儿了?
应无尘虽然对陆安恬的一惊一乍有了心里预期,但没想过她如此的不知深浅。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再这般咋呼,就没人管你了!”应无尘恐吓了一句,然后谨慎的往周围扫了扫,确定这里还算安全后,才微微放下心神。
虽说自己此次过来的真实目的,犯不上跟一个“工具人”解释什么,但为了能让对方安静下来,他还是不得不解释了一句:“我过来是有别的事情,没有犯罪。否则你现在绝不可能,全须全尾儿的在这蹦跶。”
说完之后,应无尘发现对方原本戒备的状态有所松懈,但却没有全然卸下防备,就知道她并没有想明白,这其中存在的因果关系。
于是他只好接着补充道:“麻烦用你那本来就不太聪明的小脑袋瓜儿,仔细的想一想。如果我真的犯了事儿,抓我的人也得是城隍司的人,跟活大地狱有什么关系?
另外,即便是我被活大地狱抓了过来,在刚才知道了你是,楚江王殿前班直的目标人物后,就该第一时间举报你,换取我的减刑机会。可我并没这样做,反倒是帮你觅得了藏身之所。所以,你现在懂了吗?”
陆安恬听他说了一大堆,先是有些懵懂的摇了摇头,然后很快又用力的点了点头。因为她发现,自己现在除了选择相信面前这个人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可选之路了。
于是,陆安恬赔着笑、舔着脸的靠了过去:“原来是这样啊,呵…呵呵…”
应无尘看着她傻丫头一样的咧嘴笑,也有些忍俊不禁。
按照酆都城的规矩,女子无论年龄大小、成家与否,在仪态方面可是都必须要恪守纲常的。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要笑不露齿。
所以,应无尘已经很久都没见过,像她这样恣意洒脱的模样了。即便是亲如苏晏如,也不曾对他展露过,类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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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短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方式有很大,但不得不说,微笑确实是其中,最为行之有效的手段之一。
应无尘现在也不责怪陆安恬咋咋唬唬了,而是在尽力的给她解释,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不用怀疑,这里肯定有一条通往上面的路。因为外面的广场上、各间小地狱里,都有着许多的‘工作人员’,他们肯定不会住在这鬼哭狼嚎的地狱入口。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等,等他们散了值之后,跟着一起离开。
当然,其实我更建议今天先不要轻举妄动,因为外面那些来抓你的家伙无功而返之后,肯定会采取对应的补救措施。而守住各处要道,仔细的盘剥来往人员,无疑是他们最先能想到的方法。
再加上你说的背后主谋之人,又是殿前班直这样的角色,我想很多小吏,都会卖一个面子给他。多了不提,但就是对方假传一个楚江王的旨意,就没人敢拒绝他的要求。”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陆安恬听着应无尘头头是道的分析,心中算是认可了他的说辞。
只不过抬头看了眼天色,她心里头又些紧张。
因为自打记事以来,陆安恬还从未跟男子有过抵足而眠的经历。即便是家中的长辈,也都没有过。
再一想到马上就会发生的事情,陆安恬脑中,很自然的就想起了爹爹见到四娘时的样子。于是她学着四娘的语气,故作娇羞的说道:“官人,今夜需要陪寝吗?”
结果就这么一句话,恶寒的应无尘,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他往远一些的地方挪了挪,然后嫌弃的背过身去,抱着肩膀开始在脑中规划行动路线。
陆安恬哪里知道这些,只是暗自庆幸,计划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
过了片刻,也不知是精神紧绷的时间太久,还是真的已经折腾累了,陆安恬兀自愉悦的高兴了一会,竟然倒头就睡了过去。
应无尘虽然在脑袋里盘算着事情,但是耳朵却一直都是支着的,所以对于周围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很敏感。而身后的响动,自然也没有瞒过他。
应无尘闻声转过身,就发现陆安恬一头杵在了旁边的地上,身子瑟缩的抱成一团,歪歪扭扭的睡了过去。远远地看过去,那副样子可怜极了。
左右看了看,应无尘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可以枕着的东西,于是便把腿放了过去。结果刚凑到跟前,还没等他动手呢,陆安恬自己就抱了上去。
然后拱了拱脑袋,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姿势,当即沉睡过去。
“······”
好家伙,你倒是会找地方。
兀自的吐槽了一句,应无尘抿了一口口水,仔细的感受了一下此间的温度,确保不会在夜里把自己冻醒之后,他也找了个姿势躺了下去。
原本还想着,先换一个能睡觉的地方再说,可看如今陆安恬“死猪”一样的酣睡模样,自己要是想换地方,非得背着她走不可。
“算了,又不是没在野外过过夜,想来如今这副经过了各种强化的身体,应该能扛得住。”应无尘咕哝了一句,便安睡了过去。
同时他脑袋里,也回想起了当时,参加公司野外拉练的经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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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应无尘从陆安恬身上,费力的扒出衣服套在自己身上。还真看不出来,这个一米六不到的傻丫头,居然挺有分量,跟个秤砣一样。
这衣服是他昨天夜里铺在地上,给自己垫着用、并且给陆安恬连铺带盖用的,如今天亮了自然要收起来。不然要是被人给当成咸湿佬,大叫非礼可就十分不美妙了。
也多亏了苏晏如选的这件里衣,足够宽松甚至还富余了许多。不然就是打横儿了,也不够两人铺的。
更何况,还给陆安恬盖了一部分。
披上了里衣,应无尘又从裤腰边缘,捞出两块儿土疙瘩丢出去,确保了没有残留之后,他才系好了里面的扣子。再一回想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他就不自觉的咧了咧嘴。
因为昨天夜里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应无尘就觉得有人在旁边乱蹭,而且对方的头发,还刺激的鼻孔痒痒的。
其实按照往常一贯的警觉,他早该醒了过来才是,只不过跟苏晏如一起睡习惯了,应无尘下意识的就抱了过去。也正是这一抱,立马让他困意全消,惊醒了过来。
借着微弱的夜光,应无尘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努力分辨了一会,才确定了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儿,是属于陆安恬的。
他那时候也没工夫追问,对方为啥不是枕着自己的腿,而是跑到了自己怀里来。
只是看着对方,冷得浑身直打哆嗦的样子,索性心一横,就把唯一的里衣铺在地上,赤裸着上身拥着陆安恬为对方取暖。因为在入睡前,他已经观察过了,附近除了土堆和石块儿之外,没有任何的东西。
辛苦的撑了一夜,总算是熬了过来,应无尘在天边刚刚泛白的时候,就已经醒了过来,然后便开始了一天的操练。但显然此处不宜有大动静,所以他就简单的做了几组俯卧撑,就重新开始了观想。
不过很快应无尘就退了出来,因为那个疯女人,竟然还蹲在他观想出来的“泰山”上,守株待兔。应无尘“无能狂怒”的腹诽了几句,便把目光转向一旁安睡的身影。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陆安恬睡眼朦胧的,抻着懒腰醒了过来。
看着对方的动作,应无尘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把手里的土灰给揉进眼睛里。
“唔!”陆安恬舒服的抻个懒腰,然后定定的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应无尘,一下子就僵住了。
老半天之后,她才攥紧了领口,呜咽着道:“你松手!”
因为应无尘在陆安恬作势要喊的时候,就已经捂住了她的嘴。等确定了对方,不会喊叫之后,他才松开手。
然后嫌弃的在裤子上蹭了蹭。
陆安恬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真的跟一个刚认识的男子,共度了一夜。虽说这次的情况很特殊,但无论如何事实都是,自己陪着一个男子,在野外共宿了一夜。
看着应无尘一遍又一遍在裤子上蹭口水的样子去,陆安恬的大脑终于恢复了正常,她怔忪的问道:“你刚才捂本姑娘嘴之前,洗手了吗?”
应无尘茫然的往周围看了看,然后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陆安恬:“你觉得这附近,有什么地方能洗手吗?”
其实陆安恬早就想到了这一问题,只不过心中仍旧抱有一丝希望,如今得到了否定的答复,她立刻涨红了脸,跳起来就要捶应无尘。
应无尘见对方不依不饶的样子,灵机一动:“你领口开了。”
果然,这句话的威力很大,陆安恬也顾不得其他,赶忙双手捂紧了领口,同时色厉内荏的威胁道:“说,你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我刚才确实什么都没看到。”应无尘高举双手,以示清白:“我可以发誓,刚才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他没说谎,刚才的说辞,确实是权宜之计。可他昨天晚上,却是看了个实打实。
因为陆安恬睡觉的时候很不老实,所以领口自然就散乱开了,连带着里面的肚兜,也歪歪扭扭的皱巴巴团在一起,他自然看见了里面的春光。不过作为一个大了对方十多岁的“长辈”,应无尘很快就侧过脑袋,避了过去。
但同时有一点他也必须要承认,就是之前确实小瞧了陆安恬,没想到这傻丫头,竟然也胸藏丘壑。
有时候应无尘也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lsp,因为同样都是黑黢黢的夜色,分辨陆安恬的容貌用了老半天,可却能一眼就瞟见对方,领口里的白兔子。
一念及此,应无尘有些怅然的收回了心神,不过他很快就收拾好情绪,转头便对陆安恬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尽快离开。”
两人都没有行李,所以根本用不着怎么收拾,抬屁股就能直接走。不过出于谨慎,应无尘还是将原地睡出来的痕迹,给用脚扫平了。
陆安恬对此有些疑惑,不过她却难得的,忍住了没有询问。
收拾停当之后,应无尘带着陆安恬,小心的走了出去,趁着十六小狱中间的广场上还没有人,两人悄悄地摸了上去。
因为那里有个传送阵,能把阵里的人给送到地面上去。
应无尘昨天就已经确定好了,要在所有人都没“上班”的时候,抓紧离开这里。
因为按照陆安恬所说,那个殿前班直既然会不辞辛苦的从酆都城,给大老远的把人绑了过来,就不可能轻易的放过她。所以从打昨天那群人无功而返之后,往后的排查,只会越来越严格。
虽说事态的发展会是这样的走向,但应无尘更相信人性,他不认为一个殿前班直,有能力让手下日夜不间断的,轮守在活大地狱的出入口。即便是他这样要求,手下的人也不会照单全收的奉行无虞。
事实也正如应无尘所料,两人顺利的通过广场中央的传送阵法,出现在了活大地狱的入口。此时这里只有两个酣睡的守卫,口水流的老长。
应无尘带着陆安恬,小心的绕过守卫,沿着印象中寒风峡谷的方向,走了过去。
陆安恬见他像是知道方位一样,心中愈发的好奇。不过跟着走了半天,她最终还是憋不住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你知道路?”
“嗯,知道一个地方,会有我们需要情报。”应无尘指的是,当初被杨云给传送过来的那个大殿。如今回去,也不过是为了确定某些信息。
他当时只顾着观察内部情况,却在门外遇见了鬼差队伍之后,忘记了留心外部情况。如果要是所料不错的话,那里就应该是活大地狱的“政绩、经济、文化”中心才对。
因为按照一般规律来讲,遵循着路径最优的逻辑,剥衣亭前面的大殿,肯定另有作用。再一类比酆都城里,城隍司、判官司的格局,所以不难推断出,那处大殿就是楚江王办公的场所。
而作为活大地狱,绝对的核心人物,楚江王经常出入的场所,一定就是本地的“市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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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穿过寒风峡谷,趁着没人涉足这里,很快就来到那处大殿前面的剥衣亭。
回头看了一眼来时路,应无尘现在可以确定了,陆安恬说的话一定是真的。因为刚才的一路上,他并没有刻意的运用功德力抵御寒冷,可陆安恬却能够安然无恙的走过来,这说明她没做过恶事。
而一辈子为善的人,是轻易不会更改习性的,因为每次的改弦更张,都是在冲击她的人格。尤其是撒下这样的弥天大谎,简直无异于直接摧毁她的价值观。
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一点,应无尘对陆安恬的态度更友好了许多。他虽然从未自诩过正人君子,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敬仰品性高洁的人。
“这件衣服你先穿上,里衣就暂时不要换了。”应无尘递过去一件外套,然后自己也随意的捡起了一件,套在了身上。
原本他还想着,看能不能找回自己的那件衣服,只不过他很明显是想多了,就按照苏晏如准备的那件衣服的材质,说不定他刚脱下去,就被人给捡走了。
“呼。”陆安恬很快就穿好了外套,然后满足的拍了拍胸口:“暖和多了。”
应无尘又捡起了一件稍微干净的外套,拉着陆安恬就往寒风峡谷的方向跑过去。在那用衣服接了几片雪花,之后搓成雪水捧了过去:“洗把脸吧。虽说可能有点冷,但总比现在脏兮兮的样子强多了。”
陆安恬如今的年纪,自然充满了童趣儿,所以对于应无尘的建议她爆发了极大的热情,从地上捧起一捧雪花递给应无尘:“你也洗。”
“好,我也洗。”
应无尘自己就没那么多讲究了,直接捧起雪就往脸上招呼,连带着,他还把胳膊搓了个遍儿。
两人玩闹了一会,陆安恬也累了,挎着应无尘的胳膊,就借着力往峡谷外面走去:“已经很久都没这样开心了。小时候爹爹陪我玩,后来过了十二岁,家里人就不让我出门,天天待在绣楼里。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听着长辈的吩咐,不出去看盂兰盆节宴会,就没有后面的这些事了。也不知爹爹和二娘,得担心成什么样子······”
耳边充斥着少女的心事,应无尘也一片安宁。
他总是习惯在做什么大事之前,好好放松心神,然后投入全部心力,去奋力实现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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