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肥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继续欣赏购来的玉璧。

    梁园里,徐掌门因激动过度,幸福地闪了腰,被弟子急急抬走。刘越飘忽地望着一屋子琉璃,叫人关上门,转身,表示将会给整个师门发放奖金,以万计数。

    霎时,方士们如飞云端,眼底全是金钱的符号。

    小半年时间过去,指南针与琉璃相继问世,但寻找稳定的炸炉配方,依旧任重而道远。目前炼丹室的响声有大有小,威力却不够,气浪也不足以将人掀翻,还需要更多的实践与练习。

    又有徐生的成功事例摆在跟前,往日学艺不精的小弟竟然成为朝廷册封的名士,虽然炸炉失败率高,但师门上下馋死了,觉得头一个遇见大王就是不一样。不就是磨针嘛,他们也会。

    现在好了,他们居然能给大王赚钱。可恶的墨家人阴阳怪气,说他们在梁园吃白饭搞骗术,此时不反击更待何时?

    你能做工了不起?一块琉璃能卖三百万??做梦!

    当晚,一个个前方士,现化学家怀揣着兴奋入睡。徐掌门哎哟哎哟地喊疼:“我的腰,我的腰……嘿嘿,琉璃……”

    刘越不是不知道梁园两大势力的“交锋”,但工坊与炼丹室井水不犯河水,顶多相看两厌,嘲讽几句罢了。有竞争才有进步,才能更好的发展,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哭包四哥最近的来信也这么说。

    四哥在信里写,他创建了两大牧场,钦点了两个负责人,都很年轻很有干劲,都是低微的养牛出身。原本负责马政的代国太仆觉得他在胡闹,对他并不尊重,他就重用衙署的二把手太仆丞,再把先帝册他为代王的诏书背给太仆听,单独觐见的时候多背几遍。

    刘越品读过后:“……”

    原先他还烦恼要怎么回信,刘肥的欠条给了他灵感。腹黑四哥造得起牧场却买不起牛,岂不是绝好的资助对象,他回到长信宫,铺平纸张,暗示着写道:“今有两百万钱,闲钱。”

    因为琉璃管够,他不收半点利息!

    不为什么,大兄从他这里花费巨款,他高兴。

    ……

    等楚王刘交赶到长安,入宫觐见的时候,已是三天后。

    作为太上皇最小的儿子,刘交的性格与刘邦背道而驰,身材高大且有书卷气,最喜钻研诗书。兰陵凶兆闹得沸沸扬扬,没过多久,大侄子强行替他拉走了仇恨,如今最受长安关注的是齐王,而不是他,刘交每每思及此,不知说什么好。

    他担心齐王过不去这道坎,准备腆着脸向太后求情,谁知刘肥活得还挺滋润,红光满面,喜气洋洋,一打听,他捐献了七万石粮,还花重金买了一块宝贝。

    松了口气的同时,刘交不禁生出担忧,怀疑大侄子受刺激太过,以致精神失常。回到楚王府,门客欲言又止,同他道:“大王,齐王都捐献了,您……”

    换句话说,就是引得动荡的罪魁祸首认罪了,从犯总要补上一点罚金,否则哪能讨到好果子吃?

    刘交恍然,是啊,兰陵可是他的地盘。

    想起皇帝侄儿和他说的,井口双龙不是凶兆,而是一种自然现象,楚王三观都颠覆了。沉默良久,翩翩君子感受到了肉疼:“那就……两万石。”楚国比不上齐国富裕,这已是极限了。

    君子守诺,刘交很快进了宫。吕雉望着他的背影远去,神色感慨,对大长秋道:“三弟十年如一日,我倒希望各地的儒生都同他一样。除此之外,哀家也想知道,越儿都对大兄说了什么。”

    话虽如此,她面容含笑,很乐见儿子的小秘密,又问:“越儿在哪?”

    “梁王殿下正在天禄阁,与诸王上大课。”大长秋笑道,“大王喜欢与淮南王,还有临江王坐在一块儿。”

    吕雉点头,温柔叮嘱:“记得往大王腰袋里塞牛肉干,别叫他的袋子空了。”

    大长秋一乐,忙道:“诺。”

    窦漪房候在一旁,向来聪慧的她满头雾水。牛肉干……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

    齐王楚王在京的时候,一封快马加急的奏报,从一个名叫合阳的封地送往长安。

    里头记载的突发消息,对于老刘家许是大事,而对于皇家,这件事不值一提。先帝的二哥,前前任代王——现任合阳侯刘喜,病逝于封地的府宅,据说合阳侯弥留之际,心底抑郁依旧挥散不去。

    合阳侯刘喜也是吴王刘濞的生父,在他时任代王的时候,曾做出一件震惊大汉的操作,匈奴兵临城下,刘喜弃国而逃。

    宗室的脸都被刘喜丢尽,刘邦接到战报的时候,鼻子都气歪了,把桌子拍得梆梆响。

    他把刘喜封在与匈奴接壤的第一线,是想着锻炼二哥,哪知锻炼着锻炼着,人逃了!

    刘喜按律死罪,然而刘邦到底捏着鼻子,降王为侯,丢他去了封地养老。已经有快十年了,他的儿子封了吴王,刘喜依旧被限制在合阳境内,做手无大权的富家翁,如今终于熬不住,长眠于地下。

    身在长安的老臣,全都知道合阳侯的辉煌过往。弃国而逃叫人不齿,故而奏报传来,他们保持安静,在太后商议葬仪的时候,附和着说好好好,就按彻侯礼下葬。

    实则他们觉得,刘喜连彻侯礼都配不上,要不是有个好身份,早八百年前就被砍了。

    刘喜的葬礼很快略过,而在遥远的吴国,掀起了不平静的波澜。

    吴王刘濞年不到二十五,英姿勃发,浑身充满青年意气,是先帝都夸赞过的文武双全。辟阳侯审食其的车架刚刚进入吴国,他便着人去请,安排好妥帖的吃住,却并不以金钱贿赂,而是豪爽相待,把臂同游。

    父亲刘喜的噩耗传来,刘濞垂下眼,有一瞬间失态,又很快掩饰住,低落地对审食其道:“寡人这就给长安修书一封,请求动身,为父吊唁送行,还望太后、陛下准许。”

    审食其被招待得极为舒适,便安慰他:“合阳侯年过六十,实是喜丧,还望吴王殿下节哀。”

    刘濞勉强笑笑,转过身,眺望长安的方向。

    他英武的面孔有一瞬间冷沉。犹记得先帝封他为王的时候,召他到榻前,说朕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有反骨,是个极不好的面相。

    他吓得冷汗直流,跪在地上连说不敢,先帝眯着眼,瞧他好一会儿,才道:“去了吴地,于政事要勤勉,于百姓要关怀。”仿佛说的那个梦不存在,继而同他谈笑起来。

    刘濞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午后。若非来到吴国,这个长安忽视的不毛之地,他也不会发现成片的矿山与盐场。

    裸露在地上的铜矿,恰巧被他的车辇压过,刘濞震惊过后,对天命之说深信不疑。此乃上天指示,不是天命是什么?

    政事勤勉,关怀百姓,他发誓要做到,还要做得尽善尽美,远比长安的天子贤明。

    贤明的首要条件便是孝,他闭上眼,发出一道呜咽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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