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簌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喊她名字，眼皮却睁不开。脑子沉得要命，像是被人生拉硬拽留在了噩梦里。
随后觉得自己发烫的脑门上冰冰凉凉，人舒服了不少，渐渐安定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尹簌眼睛掀开一条缝，恍惚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再睁开点，发现真得有人。
周怀岸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这不是幻觉？冰凉的感觉还停留在额头上，床头柜上放着冰袋。
“醒了？”很淡的声音，周怀岸正瞅着她。
尹簌懵懵的，顿了几秒才问道，“你怎么在这？”
他冷笑了声，“来看看你怎么还没被烧死。”
这样狠毒的话落在她心里，却是另一种意味。
尹簌喉间一哽，嘴巴瘪了下，忍住。
手机铃声响起来，尹簌伸手去床头柜上够，费了些时候才够到，是方方打来的电话，贴在耳朵边，“喂，方方姐。”
“尹簌，你身体感觉怎么样？退烧了吗？”
“好多了，现在已经不烫了。”
“那就好，你昨晚真得吓坏我了，昨晚给你打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我叫酒店前台开的门，你额头热地厉害，正好你男朋友打电话过来，我还以为你一直单身呢……”
原来是这样。尹簌用余光去瞟了他一眼，他在膝盖上转着自己的手机，脸上没什么神情。
“我们今天回南都了，你放心，我帮你跟公司请好假了，养好身体，千万别逞能啊。”
“好，谢谢方方姐。”
挂完电话，房间又被沉默的气氛笼罩着。
尹簌觉得十分压抑，却也忍着不开口，直到听见他咳了一声，她望了他几秒，“……你也感冒了吗？”
他沉默片刻，眼睛转过来，幽深的目光锁住她，眼眶充斥着无数情绪，盯了她半晌。
“你在意吗？”
尹簌顿住，眨了下睫毛，鼻子忍不住酸涩，眼角立马就有了湿意，她缩了缩脖子，伸出一只手，拉着被子将自己蒙起来。
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
一股外力把被子往下扯，像是与她作对，语气也不耐烦，“不嫌闷？”
尹簌不回答，手里揪着被子。
这样凑近，周怀岸才瞥见她眼角的泪，手上的力气一下散去，语气未曾察觉地软和下来。
仍是不耐，“我欺负你了？”
尹簌无言地摇头，侧过目光。
过了半分钟，周怀岸拿过床头柜上的纸巾，去擦她的泪。
他眸光微暗，声音还有薄薄的怒气，“我不找你，你也就不找我，出差不用跟我说一声，就连生病也不用告诉我？”
尹簌接过纸巾，盖在自己眼睛上，声音还有些哭腔，“你不是去滑雪了吗？”
“你怎么知道？”
“朋友圈看到的。”
“我现在不是回来了？”齐嘉为那小子为此骂他骂了一晚上，说他见色忘义。
尹簌躺在床上，眼角的泪更止不住，“我以为你生气了。”
这是什么道理？以为他生气了，所以更是什么都不用跟他说吗？
这并不是正常的逻辑。
周怀岸目光单薄地望着床上的人，冷笑道，“所以正好也不用找我了是吗？”
这话尖锐得像是一根针，刺在尹簌心里。
很多情绪涌上来，她知道自己很多行为会让人伤心，可她何尝又不委屈难受。
她看了周怀岸一眼，侧过目光，睫毛一点点垂落下去。
床上小小一团缩着，脸色苍白，眼下还挂着点点泪痕，周怀岸望着她，生平第一次有种兵败如山倒的感觉。
他淡淡道，“想吃什么？”
尹簌犹豫着正要开口，耳边又擦过他淡淡的声音，“你除了喝粥也吃不了别的。”
“……”
二十分钟后，茶几上摆放着各式点心小吃，牛肉面、章鱼丸子、麻辣烫，都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但……都不是她吃的。
面前放着一大罐白粥，晶莹剔透，一颗葱花都没放。
尹簌昏睡好久，饥肠辘辘，拿着勺子满怀期待地喝了口，竟然一点味道都没有。
只能就着对面的香气，皱着眉喝了两碗。
周怀岸慢条斯理地吃着牛肉面，旁边的麻辣烫、章鱼丸子都没动。
显然并不喜欢吃。
他一句话没说，尹簌也不敢下去。
像是阴雨下的海面上，不见任何波涛，可底下却翻涌着。
她喝完粥，又把药吃了，并没有其他事要做，只是坐在沙发上陪他。
周怀岸吃完牛肉面，拿纸巾擦了擦嘴，尹簌原以为他就此停下，没想到他又拆开麻辣烫，一筷子伸下去，闷声不吭地送进嘴里。
往常他喜欢的点心糕点，一口都没碰。
他明明不喜欢吃，现在像是在跟谁暗暗较劲一样，一口接着一口。
他吃不惯辣椒，没一会就开了矿泉水瓶，灌进胃里。
尹簌看他额头冒出汗珠，嘴唇也被辣地有些红。这并不是她印象中的模样，尹簌心疼地劝道，“你别吃了，你又不喜欢吃这些东西。”
周怀岸并不听。
尹簌眼睁睁地看着他吃了半碗，心里既心疼又生气。周怀岸这种方式分明在惩罚她，故意反复折磨着她的内心。
“周怀岸，你要干什么？”她终于忍不住，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他转过头，眼神淡漠，无声地锁着她的双眸，一句话也没说。
过了半分钟，尹簌负气地站起来，绕过茶几想往门那边走去。
可还走两步，一只手就把她拽了回来。
跌坐在沙发上，跌在他怀里。
周怀岸盯着她，声音定定，“这种感觉好受吗？你知道昨晚我有多担心你吗？”
她的心藏得太深，时常给人若即若离的感觉。
像是漂泊在弥漫着水汽的江面上，有时他觉得离她很近，可她很快又能将他推远。
他一再告诉自己，很多事要慢慢来。
但昨晚听见她生病发烧时，却也难免乱了分寸，可更让他在意的是，她连生病也不肯告诉他分毫。
如果昨晚同事就走了呢？如果昨晚他没有打来电话呢？
尹簌稍一抬眸，就能对上他深沉的目光。
他眼窝凹陷，眼眶里还有红血丝，像是没睡好觉，人有些疲惫，眼神里却压着一股暗火。
失望、难过、生气，似乎都有。
尹簌望着他，心像浸在盐水里，一片了然的痛楚，她垂眸，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视线突然被罩住。
周怀岸的吻带着怒气，一下一下吮吸着她的嘴唇。全然没有往日温柔的架势，以极其强势的姿态进攻着她。
她的腰被他禁锢着，带进怀里，抓着他的衣服，整个人像是在全然迎合着他。
尹簌起先愣了下，随后闭上了眼睛。
有时候她也真想，什么都不管，不去想别人的目光，不去想会不会有未来，不去想自己以后会不会难受，就这样顺从着跟他在一起。
会不会也很好？
最起码不留遗憾。
她的放松成为某种信号，引地周怀岸更加无所顾忌。
他扶着她的脖颈，把她压在沙发背上，一下一下地撬开她的牙关，肆无忌惮地攫取她的呼吸。
没过多久，尹簌呼吸很快变得急促，揪着他衣服的手越发收紧，抵在他胸膛。
周怀岸适时停了下来。
两个人额头贴着额头，呼吸声绕在鼻尖。周怀岸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她一起一伏的呼吸，像是耗尽了极大的力气。
他懊恼地闭了闭眼，将她脸颊的碎发拨开，一手勾在她膝盖弯，一手揽住她的脊背，将她抱去床上。
松手后，想直起身子，自己脖子却还被锢着。尹簌的手还勾在他脖子上，周怀岸去掰她的手，“有话要说？”
尹簌低垂着头，手渐渐松开，只是虚虚揽着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周怀岸……”
“对不起。”她低喃着，并没有看他。
他的手顿住。
不知道是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情围绕着他，他站在原地默住，半晌没说话。
死灰一般的寂静。
黑暗中，彼此呼吸着对方的呼吸，情绪却截然不同。
周怀岸握着她的手，放下来，轻抚着她的头发，声音低哑，“睡吧。”
桌面一片狼藉，散乱着一排外卖盒。
多数都只动了几口，像是在细数他的罪行。周怀岸疲软地坐下来，慢慢把那些东西盖起来。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愧疚，听她道歉吗？
从前到现在，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窗帘被拉上，室内重新陷入昏暗，尹簌有些疲累，听着门外的动静。周怀岸给她换了酒店房间，外头有客厅，还有一间房。
他在外面。
夜里醒过来，她隐约嗅到了一丝酒气。
尹簌犹豫许久，还是穿上棉拖鞋，出去找他。
茶几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罐啤酒，周怀岸站在阳台上，一身清落，与无边的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背影看起来很落寞很孤独。
像是一匹站在悬崖边上的狼，对着轮皎洁的月亮，没有一声嚎叫。
尹簌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久。
漆黑的夜空里，黯淡的星星散发出微弱的光，三三两两隐约连成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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