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上的人只穿着薄薄的衬衫,衣领间的扣子还松开了。

    他这样一整夜开窗躺在沙发上,肯定会生病的。

    可眼下她来不及生气,立马抬腿把窗户关上,去衣柜里取了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调了杯蜂蜜水过来,扶着他的脖颈,给他一点点喂进去。

    水滴从唇角边全溢了出来,唇角沾到水,他反而放松了下,勉强喝进去一点。

    尹簌放下水杯,打了一盆热水,用热毛巾轻轻地去擦他的脸。

    兴许是热气的作用,他的五官也在她的动作下渐渐变得舒展放松了些。

    她很少细细地看他的长相,原本吊着的眉梢眼角现在都很平直,整个人少了几分戾气。

    可额间还是有几分若有若无的愁思,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尹簌心间一片难过,不由自主俯身,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脸颊,“你今天怎么喝这么多酒啊?”

    “喝醉酒也不跟我说,要是我没回来呢?”

    没有回答。

    尹簌收回视线,准备起身时,忽然注意到地上放着的鞋,一时哭笑不得。

    都醉地不省人事了,还知道脱鞋上沙发睡。

    想到这,尹簌看了眼沉睡的人,心里既柔软又难受,情不自禁地戳了下他的额头。

    手腕却一把被攥住。

    随着他用力的动作,尹簌心悸了下。

    周怀岸眼睛眯了一个缝,眼里晕着很浓的情绪,望了她一眼。

    周怀岸似乎辨认出是她后,警惕的眼神霎时柔和下来,闭上眼睛,力量稍稍放松。

    正当她打算抽出自己的手腕时,却被拉过去,贴在他的胸膛上。

    她靠在他身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好一会才问道,“周怀岸,你怎么了?”

    并没有听见回答。

    她开始琢磨,去年这个时间左右,茶水间的同事八卦说那是周怀岸的父亲忌日。

    他是因为这个事情难过吗?

    尹簌稍稍抬起头,“你想你过世的爸爸了吗?要不改天我陪你一起去看他吧。”

    还是沉默。

    正当她准备放弃询问时,听见一句轻轻的呓语,“他估计并不想看见我这个儿子吧。”

    声音很低,如果不是离得近,估计她压根听不见。

    尹簌心尖不由一颤,“为什么?”

    周怀岸却不再说话。似乎那只是没有由头的一句醉话,他合上眼,又沉沉地睡过去。

    尹簌伏在他身上,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黑夜吞噬了所有的情绪,裹挟着人的疑虑痛苦,一起沉入漫长的睡眠。

    直至第二天阳光唤醒了清晨。

    周怀岸醒来后,望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怔怔出神。手伸过去摸了摸,旁边的被窝还留有余温。

    他忽然明白过来,自顾自笑了笑。

    她的行李箱并没有收拾,似乎只是取了几样东西,明明白白地摊在了客厅里。

    烧水壶嘟嘟地冒着蒸汽,叮地一声自己停住。

    窗户关上,只留了一个缝,新鲜的空气带着花香钻进来。

    阳台上,他的衣服正在阳光下轻轻摇曳。

    尹簌提着早饭和蔬菜回来时,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正好戛然而止,她把蔬菜放进冰箱,倒了两杯热水放在餐桌上。

    门吱嘎一声,周怀岸走出来。

    尹簌故作镇定地不去看他,拉开椅子坐在餐桌上。

    周怀岸走到餐桌,拉开一张椅子,手搭在尹簌椅子旁边,故意问她,“怎么提前回来了?”

    “就……正好有车票。”尹簌捧着热水小口小口地吹着气,心却也像这被吹皱的水凌乱。

    周怀岸点头,不明意味地嗯了声。

    可过了几秒,低低的笑声拂在她耳边,颇有几分得意张扬的意味。

    有那么好笑吗?

    尹簌皱眉,转过头,难为情道,“别笑了。”

    周怀岸挑衅一般,微微挑了下眉毛,笑得更欢。

    尹簌难堪,咬牙,“你再笑……”

    周怀岸嗯了声,把她椅子直接拉过来。

    椅子摩擦在地板上发出尖锐的声响。

    他搂过她的腰,口吻更加张狂,“怎样?”

    尹簌受不了他亲昵又浪荡的口吻,硬着头皮道,“我就把你扔出去。”

    “怎么扔?”周怀岸心情似乎好极了,直接把她抱过来,坐在一张椅子上。

    他的手不规矩地摩挲着,空气都渐渐稀薄起来。

    周怀岸看她脸悄悄浮上红晕,低头扶起她的下巴,去亲她的嘴唇,辗转来回,一遍又一遍。

    那样生吞活剥的亲法,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据为己有。

    尹簌很快就喘不上气,手按在他肩膀上,切入正题,“你昨天到底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啊?”

    气息仍然有些不稳。

    周怀岸被迫停下来,贴着她的脸,眼神还留有几分沉醉,“我昨晚跟你说什么了吗?”

    “你说,你爸爸可能不太想见你,其他的就没了。”尹簌望着他,担心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啊?”

    周怀岸默了默。

    尹簌见他脸上闪过犹疑的神色,眼眸也垂了下来,“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周怀岸抬眼看她。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她的小表情早已洞察于心。她语气轻松,眼中却还隐着几分落寞。

    “没什么不能说的。”周怀岸捞了捞她耳边的碎发,“我从小跟我爸脾气不对付,经常吵架。”

    “长大后,我也只顾着玩,他觉得我这个儿子并不成器。”

    “他去世那天,我跟他拌了几句嘴,晚上的时候,他正好心脏病复发,身边没有人,就走了。”

    尹簌心里骇然,好一会都没能反应过来。

    当年舟远集团董事长周澜沧因心脏病复发抢救无效不幸去世,对她来说仅仅是一则手机上的新闻。

    可现在,对她来说,对周怀岸来说,这件事都有不一样的意义。那像是一条横亘在心里的难关,或许一辈子都难以跨越。

    周怀岸说这段话时,似乎在说一件跟他毫不相干的事。可他越云淡风轻,尹簌越心疼。

    如果这事发生在她身上,她该有多内疚自责。

    周怀岸见眼前的人儿眉头紧锁,满脸写着心疼,捏了下她的下巴,觑了她一眼,“怎么这副表情?”

    “周怀岸,你爸爸去世不能完全怪你的,你不用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周怀岸垂眸,眼里划过一丝讽笑,他反问,“你看我像内疚的样子吗?”

    “你要是不内疚,昨晚干嘛喝醉酒?”

    她从没见过周怀岸那样狼狈脆弱,像是逃荒的一匹孤狼,站在悬崖峭壁,无处可逃。

    周怀岸不说话。

    尹簌神情笃定,手搭在他肩膀上,轻声道,“是你说的,过去已经过去了。”

    再懊悔难过,过去都无法挽回,我们所能把握的只有当下与未来。

    尹簌扯了下他的睡衣,明显还在等他的答复。

    周怀岸目光从她的手缓缓移到她的眼睛上。

    她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澄澈,看着一个人时,总是亮亮的。

    像是染着一点光。

    也漏进他的心里。

    他唇角扬起,嗯了声。

    尹簌眼眸弯了下。

    此刻两个人还挤在一张椅子上,尹簌打算从他身边下去,手臂却被拦住。

    周怀岸看了她几秒,在她疑惑的注视下,斜斜地勾起嘴角。

    “昨天,怎么给我换的衣服?”

    “………”

    尹簌移开目光,想逃开他的禁锢般的注视,却没法子,只得含糊其辞,“……就那么换的。”

    她压根不想回想昨天晚上经历的一切。她几度放弃,但实在不想再洗一遍床单被套。

    过程之艰难,她今后都不想再经历一遍。

    周怀岸意味不明地在笑,尹簌移开脸,想立马下去,却被他拦下,腰被搂住,与他贴地更紧。

    他用大拇指蹭了蹭她的脸,探了一圈,最后落在她唇角,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再给我换一遍?”

    他的手掌总是暖的,骨节分明的手,酥酥麻麻的感觉,尹簌觉得自己像溺水一般,只得紧紧抓住他。

    亲密的接触让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尹簌勾着他的脖子,面若桃红,浑身有些发热。

    这是大早上哎。

    他身上还残留的几分酒气唤醒她的理智,尹簌克制地按住他的肩膀,脖子后仰,“你去洗个澡吧。”

    周怀岸亲了她一口,摩挲着,声音沉沉,“去吃早饭。”

    这话莫名有点暗示意味,她脸又是一热。

    周怀岸把她放回椅子上,回房间去找自己的衣服。大半衣柜都是尹簌的领地,他的衣服挤在角落里,他取了另一套睡衣出来。

    正要走时,目光突然瞥到衣柜最下面的一个黑色购物袋,被衣服层层叠叠遮掩着,只露出黑色logo一角。

    他认识,那是男装的一个品牌。

    周怀岸稍稍挑了下眉毛,插着腰蹲下来,抽出购物袋看了眼,本来想打开,还是放了回去。

    没成想购物袋下面压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封面是很有少女心的一副星月夜图,两只乖巧的兔子卧在草地上。

    图画风格有些久,但盒子却被保护得很好,崭新如初。

    尹簌还有一个宝贝盒子,放在柜子上,里面放着各种礼物与贺卡,她说是唐昕送她的。

    一个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一个却藏在不起眼的地方。

    周怀岸默了半晌,拿着购物袋,放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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