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迷离诡谲的灯光一束一束摇晃着,让人大脑昏昏沉沉宛若置身地狱。
空荡的屋子,盛满了寂静与压抑,所有燥热的气息与聒噪的音乐都被隔绝在外。
尹簌腿缓过劲,手撑在地上要站起来。
一只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她要抽出来自己的手。
周怀岸像是跟她作对一样,嘴唇紧闭,丝毫不肯松手。
尹簌换另一只手去掰开他的手指。
可他的手像是一副镣铐一样,掰开一根,后面又自动落了锁。
无声对峙。
没有结果。
尹簌克制已久的冷静顷刻瓦解掉,心底积攒已久的气都化为了一股冲动的力量。
她现在只想与他断开这层联系。
哪怕她会懊悔。
她抬眸,盯着他,动了动嘴唇。
可撞进他悲戚的神色时,那句话却顷刻梗在了喉咙里。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沉默,
却也可以是伤人的利器。
周怀岸明白了她欲言又止的话。
她眼眸里的冷淡与疏离宛如一把刀,一下一下地割着他的心。
她想让他放手。
他不能,也不愿。
周怀岸眼神像是黑沉沉的海面,乌云翻滚,脸上笼罩着迷雾,在她软弱的挣扎下,一把拉过她的手,把她揽在怀里。
尹簌抵抗,乱挥的手却无意中打到了什么。
清脆的声音擦过两人的耳朵。
尹簌愣住,望着他脸上淡淡的红痕,眼神怔了怔。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头发丝滴着水珠,手也异常的冰凉,身上的衣服像是淋了雨,潮湿的气味钻进来。
他此刻竟那样狼狈。
尹簌这些天的委屈凝成了坚固的冰,冻住了她的难过,现在却不可遏制地渐渐溶化在他悲凄愧疚的神色里。
可她并不想原谅他,也不想关心他。
一点都不想。
尹簌看着他,鼻尖酸涩,眼里积蓄着水汽,抿着唇屏住。
可委屈铺天盖地,泪珠先替她发了声。
一开始只是无声地哭,渐渐从喉咙里发出了啜泣声。
周怀岸心如刀割,眼眸泛红地望着她,去抹她止不住的眼泪,定定地说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周怀岸,你只知道欺负我。”
“你混蛋。”
“你混蛋……”她声音低下去,像是无力的哭诉,身子也要塌下去,被他托着手臂,拥在怀里。
良久听见他低沉沙哑的一句,仿佛低到了尘埃里,“确实。”
尹簌拿手臂去遮掩自己的眼睛,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滚烫的泪滴流淌下来,划在她的脖颈间。
周怀岸抚摸着她的头发,听她泣不成声,脸色凝重,拥着她的手渐渐攥紧了拳头,青筋暴起。
……
天空下起瓢泼大雨,冰凉的气息无孔不入,黑漆漆的天空看不见一点光,暗沉沉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崩塌下来。
雨噼里啪啦下地没完,过了一阵,天空撕开一道豁口,一道闪电劈了下来,雷声轰鸣。
尹簌在浴室待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热水的气息蒸着她的肌肤,尹簌闭上眼睛,脑袋昏沉想睡觉,身子也软绵无力。
浴室门被轻叩两声,“怎么了?”
“睡衣。”
这是周怀岸在市中心的公寓。她上次都把衣服带走了,一件都没有留下。她不想回这里来,却敌不过周怀岸的强硬。
“你把袋子放地上吧。”
门吱嘎一声,露出一条缝,热气钻出去。
周怀岸穿着棉质的睡衣,直接走了进来,看着泡在浴缸里抱着胸的尹簌,一言不发地走过去。
饶是两个人之前再亲密无间,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尹簌也不好意思暴露自己的身体。
她背部抵住浴缸,“你出去。”
周怀岸却不听,把浴室的灯换成暗灯,长腿伸过来,弯腰,探进水里,不顾她的阻拦,将她人直立起来,拿浴巾裹住。
水花溅落在脸上。
周怀岸抱着她却略过房间的床,直直地走出去,拐进另一个卧室。
这是他的卧室。
灰色的床单被套,枕头也是灰色的。
尹簌站在床上拒绝,“我不想在这个房间睡。”
周怀岸掀开被子,眼神冷静,“那张床的被套床单一两个月没换过,你要睡吗?”
一击毙命。
尹簌贴着床沿睡,跟他拉开半米距离。但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缭绕在她的背后面。
他面朝着她。
屋子昏暗一片,雨声渐渐变低,擦过耳畔时变成舒缓的催眠曲,尹簌却不敢闭上眼睛。
一闭眼,仿佛就回到晚上那时候。
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周怀岸没来,会发生什么?
她那时就像被逼到了孤绝峭壁上,眼前是一头豺狼,往前往后走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那时她有多恐惧,多希望周怀岸在她身边。
尹簌还没回过神,已是泪流满面。
原本以为她压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只温暖的手却扶着她的肩膀,轻轻将她转过来,揽着她的头发,把她拥在怀。
尹簌心里酸涩难忍,“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你为什么没接到我的电话?为什么要不理我?”
往事回溯,一连串的追问,周怀岸毫无辩解的能力。他几不可闻地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最终从肺腑里吐出低喃声。
“对不起,对不起……”
一句话又让她眼泪决堤。
尹簌伏在他脖颈间,眼泪都倒在他的胸前,接连控诉着,“我给你发信息,你也爱搭不理。”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吗?”
“我那天是偶然碰见他的,没有跟他约会……”
她啜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掉落在地的珠子,周怀岸身躯震了下。
他的手停在她的头发丝上,稍稍跟她分开,心里复杂地看着她。
疑窦丛生。
可眼前的小人哭得不可遏制,他垂眸,暂且压下不问。
她所有的控诉,他照单全收,埋头认错。
尹簌抽抽嗒嗒,哭到最后也累了,气也泄了大半。
窗外的大雨似乎也下得没了脾气,低低的风吹过树梢,拂在两个人耳边。
他们难得这样安静地抱着,周怀岸抚着她的头发,侧着身子脸朝着她,身子却如一条斜线,跟她隔着点距离。
以往他总是抱她抱得很紧,严丝合缝的那种抱。
敏感的心轻轻一拂,像是春日的麦芽温柔却也割手。尹簌埋着头,睡不着,良久低低地问了句,“周怀岸……”
“怎么了?”他也还没睡着。
“你是不是介意?”
“介意什么?”周怀岸一头雾水。
尹簌咬唇没吱声。
周怀岸:“到底怎么了?”
尹簌心里难堪极了,可却仍然开口,“我没……”
她只说了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仿佛极难开口。
周怀岸霎时反应过来。
他一时失声,不知道她刚刚竟然在想这个。
他捉住她的手,既难过,却生气,“在你心里,我就这么龌龊吗?”
尹簌抑制不住地眼眶发酸,瘪了瘪嘴,摇头否认。
可那样敏感的话反复地折磨着周怀岸的神经。
他犹豫了还是问出口,声音喑哑,竟有几分颤抖,“如果今晚真发生了什么呢?”
“那……”尹簌似乎一想到这件事,就崩溃地受不住,接近失声,“我们分手吧。”
她眼眶泛红,一滴泪珠从眼角滑下去,落入她的鬓角,又像是坠落在周怀岸的深深的漩涡里。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可惊骇之余,他更是后怕。
怕如果发生了什么,她真得要跟他分开。
周怀岸闭了闭眼。
尹簌所有脆弱敏感的话都成为一根针,扎进他的心里。
他打开床头的暗灯,微弱昏沉的光线照拂着她的面颊,那盈盈泪痕挂在脸上,他往上擦她的眼泪,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脸颊。
“这辈子你都别想跟我分手。”
尹簌瘪了瘪嘴,又听见他冷不丁一句,“下辈子也别想。”
她心里像是受了重重一击,软得一塌糊涂,去勾他的脖颈,周怀岸顺从地低下头。
两个人细细地亲了会,周怀岸亲吻她的泪痕,“读过史铁生的书吗?”
“《我与地坛》?”
“不止,他有一本《病隙碎笔》,改天去看看。”
尹簌不知道他这时候说这个干什么,眼睛扑闪着看他。
周怀岸抚摸着她的脸颊,在她额头落下虔诚的一个吻,“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他一字一句,声音喑哑却掷地有声。
难解的情意缠绕在两人的眼眸里,像是一根丝无声地将两人拉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周怀岸低头去啄她的脸,发梢、眉头、眼睛、鼻子、嘴巴,延伸而下。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每一寸肌肤上,烙上滚烫的温度,覆上温热的气息。
尹簌起先还配合,后来溃不成军,缩着身子求饶。
周怀岸不肯放过她,把她手压在枕头上。
温柔又恣意。
他势不可挡,直至要把她脑海里的阴影一寸一寸地覆盖过去,化为新生。
极大的安全感与亲密感,让尹簌渐渐软化在他怀里,坠入轻盈的梦中。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才醒,着急忙慌要起来,又被周怀岸拉进温暖的被窝,“我给你请假了。”
他声音听着似乎极为困倦,像是没睡好觉。
窗外圆滚滚的露珠伏在轻盈的枝叶上,看着似乎承受不住,却始终没掉下去。
这样安静美好的清晨,仿佛还能听见几句鸟叫声。
尹簌被他的手揽着,趴在他耳边问道,“你们小区的鸟住在鸟笼子里吗?”
他气息沉沉,觉得这问题无厘头,却还是答道,“住在树上。”
那就好……
周怀岸起床时,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尹簌站在厨房里,拿着铲子在煎鸡蛋,噼里啪啦溅起油滴,她往后退了两步,择了青菜去洗。
周怀岸倚在门边上,手机响了一声,齐嘉为:周哥,尚思源今天飞国外了,说是去度假。
你找他干嘛?
周怀岸下意识去摸袋子里的烟,抽出一根衔在嘴里,正要去点燃时,无意识地看了尹簌一眼,又放下来。
把烟扔进垃圾桶,进浴室洗了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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