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让我们去打岳州?酋王尼堪的十万清军可是马上就要到了啊!那可是真的满州鞑子!”

    “就咱们这点兵马,这点装备,不说火器了,便是盔甲,战马都不齐,如何能拿下南岸那十几座城池?便是拿下了,那得死多少将士?又如何守得住?”

    “近十万军民,若是一齐出动,仓库里的存粮也仅仅够维持三四个月,到时若是久攻不下,又入了冬,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且不说这些,咱们若是出山东进岳州,该由谁来指挥?这仗又如何打?谭家三兄弟去不去?王光兴去不去?若是他们都不去,我们为什么要去,若是他们也去,他们归谁指挥?是我们指挥他们,还是他们指挥我们?”

    “我今天可把话撂在这了,便是让谭家三兄弟,王光兴指挥都成,但老子绝不再听那些个啥子太保,少保,督师,监军的了。不然,便是这两三千兵马,也得全都搭进去。”

    兴山县七里坪的帅府外,日出之后不久,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还没到中午,秋雨便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且说满心豪情壮志的孙征淇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那一腔热血,居然会被这些大顺军的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给硬生生地泼灭了!就好像,外面的秋雨,不是落在了屋顶之上,而是滴在了他的心里。

    秋雨绵绵,李来亨的帅府之内,驻守巴县陈家坡的刘体纯、马腾云,驻守大昌县的袁宗第,驻守房县羊角寨的郝摇旗,驻守大宁县的贺珍,驻守巴东县的党守素,驻守巴东县平阳坝的塔天宝,这些大顺军的骨干,元老们,全都聚集在了一起。

    而谭文、谭诣、谭弘三兄弟驻于万县,王光兴驻于施州卫,一方面是路途遥远,另一方面他们并不是大顺军本部之人,所以并没有赶来参与会议。

    “诸位将军莫要着急,且听晚辈说几句!”孙征淇挺了挺腰,紧张得咽了咽口水,他还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一开始还满怀信心,老老实实地解释,一点也不敢怠慢:

    “酋王尼堪的十万大军确实是准备要到湖南了,可是西府大将军李定国的七万大军也已经在湖南部署,秦王也即将率五万大军入湘,到时会先北上常德,岳州,与诸位将军汇合。

    至于诸位将军担心的装备,粮草问题,秦王也已经责令工部筹备了一万人的装备,粮草更是不缺,到会师之日,必然系数给予大军。

    在此之前,保宁之战缴获了不少清军的盔甲,火器,刀枪盾斧,现在应该已经运抵万县,五日之内,谭文便会亲自运送过来,足可装备两千将士,更是有三门千斤重的火炮和不少火药炮弹。

    还有指挥的问题,秦王也已经有了吩咐,不设监军,督师,晚辈更是任由李将军调遣,谭家三兄弟的兵马也归李将军指挥,其余诸将,包括王光兴在内,只要出山抗清的,都必须由李将军指挥,一军之中,断不能有二帅。”

    孙征淇说罢,围坐在长桌边上的大顺军各部将军们,一时间面面相觑,议论声纷纷。很显然,这些条件很诱人了,也很有诚意了!

    可是,这里的哪个人不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别说是活人的话了,便是死人的话,他们也不信。所以不出意外的,稍稍过了一会,见李来亨没有说话,脾气暴躁的郝摇旗便第一个出言质疑了!

    “这样的话,老子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当初隆武皇帝许诺的,比这个还丰厚,可实际上呢?当兵打仗,不说装备和军饷了,便是粮草也不发,还要我们自己筹集。”郝摇旗一说起这些往事,便愤懑不已,气得牙根痒痒,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一旦我们自己筹集,谁知道又会引得朝中多少大臣弹劾?贼性不改,寇就是寇,鱼肉百姓,国仇家恨,厥罪滔天......呵,这样的事情,我可还是历历在目呢!”刘体纯冷哼一声,轻轻摇头,看起来根本不信孙征淇嘴里说出的话。

    “郝将军,刘将军,不是这样的......”孙征淇再次拱手,说话虽然着急且笨拙,但态度可以说得上极度尊敬了:“秦王说了,在击退清军主力之前,荆州南岸,岳州西部的十几座城镇,都将由大顺军掌管,若是我们不履行承诺,这两地的粮草由诸位自取。便是我,也任由诸位处置!”

    为了争取大顺军的支持,取得他们的信任,孙可望甚至已经做好打算,必要的时候可以暂时让出一部分地盘给大顺军自治,只要是在前线,可以分担清军的进攻压力即可!

    而最后的那句话,则是孙征淇一时着急,自己加上去了,倒不是孙可望的原话。

    “我也说几句吧!”李来亨环视一周,微微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出言相助了。只见他朝着南边贵阳的方向拱了拱手,一脸严肃道:

    “此番朝廷兵分两路,皆是大获全胜。如今四川全域已经收复,国贼吴三桂更是被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入汉中;大汉奸孔有德也已经兵败自杀,广西全域,湖南大部都已经光复,如此大好的局面,堪称‘甲申之变’以来头一次。

    我也知道大家困难,咱们现在甚至连一千骑兵都凑不出来,又什么都缺,什么都没有,可不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要抓住这个大好的时机,趁着清军疲弱,出山抗清,获取补给吗?

    难道,因为我们疲弱,就要放弃这个机会吗?难道就因为那些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的担心,就要畏手畏脚,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吗?”

    帅府之外,雨水哗哗啦啦,越下越大,帅府之内,大家都陷入沉默,一时之间谁也不说话了,看得孙征淇着急万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确实不知道前几年大顺军联明抗清的惨痛经历,所以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些曾经叱诧风云的英雄们,就不能相信自己,如此大好的局势,就不能答应出兵。

    明明,自己没有说谎,也没有说错话啊,他们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难道,国恨家仇之下,不应该宽宏大量一些,不计前嫌,再次携手吗?

    从这里就能看出,孙征淇确实是太年轻,他只知道书本之上,美化之后的历史,只知道精忠报国,却不知道每一段历史的背后,都有阴暗的一面,更不知道大顺军联明抗清之后,到底经历了什么!

    几十万军民打成了几万,还得遭受猜疑,排挤,骂名......如果是为了抗清,这也就算了,可看着自己的兄弟,亲人,因为南明小朝廷的内斗,补给不足,友军出卖,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清军却越来越强,谁又能不心寒呢?

    李来亨难道不心寒吗?人生的前二十年在反明,后二十年在抗清,他的父辈,他的亲人兄弟,甚至可以说,他的皇位,都是被清廷夺走的,一辈子都在苦苦斗争,明清对他来说都是大仇!

    可是,他的心中还装着百姓,还装着国,相比起腐烂到根的明朝廷,他更恨残暴无度的清廷,所以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宽宏大量,不计前嫌,而是满清的残暴让他这个闯王的后代,根本没得选!

    但是,其他人,刘体纯,袁宗第,郝摇旗,这些原本大顺军的中高层将领,这些“潼关之战”便已经实际上分裂出去的大顺西路军,却不是那么想的。

    且不说他们与南明小朝廷的矛盾隔阂,对南明小朝廷已经极度不信任,便是在李过手下一路成长起来的李来亨,他们其实也还没有那么服气。

    毕竟,李来亨是几个月前刚刚到的,大家相互间还不够了解,而且论起辈分,李来亨其实还是小辈呢!

    别说李来亨了,便是六年前,荆州战役忠贞营各部战败后,李过、高一功等部退入巴东一带休整的时候,袁宗第,郝摇旗等人就没有采取一致行动,而是留在湘西山区或者是南下广西。

    所以说,连李过,高一功的指挥都不听的几人,又怎么会对初来乍到的李来亨言听计从呢?若是这次出兵,岂不是今后就得归李来亨指挥了?

    更何况,如今大顺军面临的困境是实打实的,对所谓友军的不信任也是实打实的,想要合作,哪里有那么简单?

    这便是孙可望到了这个时代之后,没有留在贵阳安安稳稳地适应国主生活,而是东奔西走的原因了。

    现在他铁了心要抗清了,可是李定国不信他,刘文秀不信他,李来亨虽然也不是很信,但是还愿意一试,可刘体纯,袁宗第,郝摇旗等人呢?却是根本不信啊!

    所以说,南明不是没有机会,大西,大顺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因为历史包袱太沉重了,一次次机会就这样,因为猜疑,不信任而丧失了!

    孙征淇见众将还是无动于衷,一时间备受打击,心情沉重,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苦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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