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上葳蕤和裴行昭入蓬莱郡内城之时, 谢一言和几名谢家的护卫也进了城。
谢一言长姐名唤谢思,与他相差了十余岁,八年前嫁来蓬莱郡, 此后山水迢迢,相隔万里,姐弟二人竟是再未见过。
不过修真界多的是传讯之法,想要联系并不难。
蓬莱郡有三大世家,内城便是在这三方势力联合下建成,多年以来, 城中事务均是由三家轮番主持。
澹台家便是蓬莱郡三大世家之一, 谢思嫁的, 正是如今澹台家的家主,澹台寒山。
澹台府大门紧闭,谢一言抬头望着高大的院墙,墙后有枝叶伸展出, 平白叫人觉得压抑。
这地方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压抑,谢一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阿姐在这样的地方住上许多年, 岂不是闷得慌?
他示意护卫上前叫门,许久,随着一声沉重闷响, 澹台府的大门终于打开了。
谢一言已经有些不耐烦,但澹台府的仆役竟然比他还要不耐烦,口中道:“谁啊,不知来我澹台府拜谒要先递上拜帖吗?!”
整个蓬莱郡都知道,澹台府的门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今日竟然有不知礼数的人直接来拍门!
谢家护卫看他装束, 分明只是个下仆,态度却如此傲慢,当即举刀:“放肆!我家公子乃是澹台家主母胞弟,来探望自家长姐,何须递上拜帖!”
听他如此说,这开门的奴仆神色变了变,随即脸上堆起了笑:“原来是谢家公子!不想公子今日前来,家主赴宴未归,真是怠慢了。”
谢一言脸上是难得的严肃神色,口中道:“姐夫不在无妨,先引我去看看我阿姐吧。”
仆役连连点头称是,让开身,迎着谢一言等人进了澹台府。
高墙深深,其中草木茂盛,谢一言顺着回廊走过,只觉眼前可称移步换景,让人目不暇接。
澹台府占地广阔,谢一言跟着澹台府的仆役走了一刻有余,竟然还没有到自家阿姐的居处。
又过了足有一刻,仆役抬手指向一处幽深庭院前:“谢小公子,此处便是主母所居。”
谢一言当即皱紧了眉头,一路行来,他对澹台府的布局已然有所了解,他冷声道:“我怎么不知,有哪家的主母是住在府中最偏僻之处的?”
仆役叫屈道:“谢小公子误会了,是主母自己想搬至此处,绝非家主的意思啊!”
谢一言看了一眼引路的仆役,他脸上堆着讨好的笑,语气不似作伪。
算了,等见了阿姐,自然便知道是真是假了,谢一言忍下怒气,没有当即发作。
早已候在院外的侍女见谢一言上前,立时蹲身行礼:“公子……”
谢一言识得她,她是自幼跟随在谢思身边的侍女之一,后来随其嫁到澹台家。
他连忙将侍女扶起,忍不住问道:“我阿姐怎么样?”
“夫人正在屋中等着公子,公子请随我来。”
几名谢家护卫等在院中,唯有谢一言随着侍女向内室去。
“阿姐近来身体可好?这澹台府中,可有不顺遂之事?她身为主母,怎么偏要住在这么偏僻的院子里?”谢一言问道。
阿姐从前给家中传讯,总是说自己一切都好,谢一言也没有怀疑,直到今日亲自到了澹台府,他才觉得阿姐所言不尽如实。
“前日夫人身体的确有些不适,如今已无大碍。”侍女垂下眸,“至于这院子,夫人是嫌主院人多吵嚷,这才搬来此处。”
谢一言抿了抿唇,还想问什么,但转过回廊,已经到了宴客偏厅。
他看着厅中女子的身形,当即顾不得其他,快步跨入其中:“阿姐!”
女子抬起头,她着素衣,气质温婉如水,让人有春风化雨之感。
谢思生得不算好看,打扮起来也只算清秀,但一身气质却极少人能有。
多年不见,谢一言如同幼时一般扑进了长姐怀中。
跪坐着的谢思看着自己怀中少年,眼中无措一闪而过,几息之后才回抱住谢一言,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幼弟的背。
许久,谢一言有些不好意思地坐起身:“阿姐还是和八年前一般……”
谢思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谢一言没有多想,又道:“阿姐,那澹台寒山对你好吗?这澹台府中,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人为难我,你不必担心。”谢思的眼睫颤动,转开了目光。
她有些拙劣地转开话题:“这是膳房备下的莲子酥,你且尝尝。”
说着,自己也取了一块放入口中。
谢一言有些奇怪:“阿姐什么时候喜欢上莲子酥了?你从前总说莲子清苦,不喜其味……”
谢思垂下眸:“府中厨娘手艺极佳,这莲子酥并无苦味。”
谢一言尝了一口,点头道:“的确没有苦味。”
姐弟二人叙话一番,不久,侍女送上煎好的汤药,服侍她用了。谢思咳嗽两声,有些犯困。
谢一言见此,便退了出去。
“阿姐在喝什么汤药?”
侍女低头回道:“公子不必担心,都是些温补身体的补药。”
谢一言站在廊下,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心中隐隐浮起忧虑。
谢家原只是燕国边地一处商户,二十年前,机缘巧合救下了因族中内斗而流亡的澹台寒山和他母亲。
只是他母亲伤重,临死之前嘱托谢家照顾尚且年幼的澹台寒山,谢家祖父认为澹台寒山奇货可居,让谢思和他定下婚约。
后来澹台寒山的父亲当上家主,派人寻回儿子,而救了澹台寒山的谢家,自然也就少不了好处。
谢家众人也因此踏上修行之路,有了如今声势。
数年后,澹台寒山履行承诺,谢思顺利嫁入澹台家。
谢一言从前年幼,没有想过那么多,但如今身处澹台家时,却不由生出齐大非偶之感。
阿姐嫁给澹台寒山,当真是一件好事吗?
她给家中传讯向来都说自己极好,不曾提起一件不开心的事。可若非是遇到不遂意之事,又为何要搬离主院,到澹台府中最偏僻的角落?
侍女领着谢一言去了起居之处:“公子赶了这么多日的路,先去沐浴一二,夫人已经为你安排好饭食。”
谢一言对她笑了笑,眼底却还是有些沉重。
天色渐渐暗下去,夜色笼罩在府宅之上,月光洒落一地清辉。
澹台府中传来一阵异动,睡梦中的谢一言被惊醒,他匆匆起身出门,只见四处都亮起灯火,隐隐有喧闹之声传来。
等谢一言赶到府门外时,澹台府上百侍卫已经集结在此。
“发生什么事了?”谢一言正觉得茫然,就看见了白日为自己引路的仆役,走到他身旁道。
怎么这么大阵仗。
“玉书姑娘为妖物所伤,如今那妖物也受了伤逃窜,府中侍卫正是前去抓捕的。”仆役答道。“那妖物之前就害了不少修士,销声匿迹这么久,不想又出来害人,现在还犯到了我澹台家,正好借此机会将之斩杀。”
“玉书姑娘是谁?”谢一言好奇道。
仆役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讪笑道:“她只是澹台家的故交之女,如今借住在府中而已。”
不过自从主母不曾管事后,府中杂事便都由玉书姑娘暂为代理。
夜色中,浑身火红,不见一根杂毛的灵驹迈开四蹄,澹台府的侍卫浩浩荡荡地向妖物逃窜的方向追去。
那妖物身上为玉书姑娘所伤,灵力一时不散,循着这道气息追寻,便可将之抓住。
这只妖物修为极高,澹台家不敢轻忽,派出的都是府中最精锐的侍卫。
马蹄声响起,一时三刻之间,便循迹到了江海阁外。
随着澹台府的侍卫叩门,江海阁内外便都亮了起来。
裴行昭所住的天字居内,被猩红雾气掩去形貌的妖物显然也听到了阁外动静,不敢再与太上葳蕤缠斗,挟裹着雾气向窗外逃去。
太上葳蕤看了一眼裴行昭,没有追上去。
也就在这时,澹台府的侍卫已经爬上楼来,隐隐感知到妖物残留的气息,在门外高喊道:“澹台府捉拿妖物,还请道友开门,让我等搜寻一二!”
“她已经逃了。”太上葳蕤淡淡开口,并无开门的打算。
为首的侍卫皱了皱眉,神情严肃,他高声道:“此妖祸乱城中,已有数人受害,如今屋内尚有妖物气息,若再不开门,恕我等冒犯!”
说罢,重重推开了房门。
他上前一步扫视房中,可以看见其中被腐蚀得一片狼藉,有绿色汁液残留在地面。
屋内唯有太上葳蕤和裴行昭两人,澹台府的侍卫首领打量一周,却并未放下心来。
玉书姑娘的灵力气息好像就残留在这房中,这妖物或许还在此处,他戒备地看向太上葳蕤和裴行昭,甚至可能寄生在两人身上。
裴行昭尚在顿悟之中,太上葳蕤冷声道:“看完了,就滚出去。”
侍卫首领抱拳道:“请让我等入内搜寻一二,探查两位道友可有被妖物寄生,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之后澹台府自会奉上丹药灵石,补偿这位道友。”
裴行昭正在顿悟,若是被他们探查打断,可能对修为有损,侍卫首领明知这一点,却并不觉得有什么。
在蓬莱郡中,澹台家的人向来都是能横着走的,这些许小事又算什么。
何况他们追捕妖物,也是为了这内城众多修士,这妖物之前已然杀了十数名修士,皆是天赋上佳之人。
太上葳蕤终于完全失去了耐心:“若是本尊不见谅,又如何。”
说了妖物已逃,他们大约是听不懂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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