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书姑娘——”
女子着月白衣裙, 从草木之后聘聘婷婷而来。她容貌姣好,尤其是那双翦水秋瞳,眸光流转之间门, 显出十分的楚楚可怜。
见她前来,澹台府主院的仆婢们连忙拱手行礼,举止之间门,俨然已经将她当做半个主人看待。
几个月前,身为主母的谢思搬去偏院,玉书便主动接下了澹台府中部分俗务。她少时在此长大, 也学过不少管事的本事, 这些俗务处理起来自然驾轻就熟。
玉书笑着向众人颔首, 姿态大方。
看着她的背影,有人忍不住感叹道:“玉书姑娘不仅生得好看,待人也是极好的。”
“听说她已经有筑基后期的修为,许是不用多久, 就能结丹了。”
“这样的品貌,就算是做澹台府的主母也是足够的……”
玉书当然听得见这些议论, 修士五识远比常人强大, 而她有筑基后期的修为,能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唇边笑意微深。
少女拉了拉说话的人:“别胡说,家主今日召集府中所有仆役, 可是亲口说了,夫人才是府中主母。”
说着,少女压低了声音:“家主和玉书姑娘有情的传闻,正是府中几位经年的老仆传出来的,如今他们都还在内室中不曾出来……”
“家主这么做,岂不是证明他和玉书姑娘从前其实是没有私情的?”
“我就说家主不会是那样的人。今日他亲自下令惩戒了那些对夫人口出不逊的仆婢, 往后想来不会再有什么流言蜚语。”
玉书不想再听下去,她加快了脚步,继续向主院内走去。虽然面上神情不变,但袖中的手忍不住握成拳。
他今日召集府中仆婢,果真是为了这件事。
玉书不觉得太意外,她和澹台寒山有没有旧情,没有人比她心中更清楚了。只是他一向不在意内宅小事,如今居然为了谢思亲自整顿府中下人。
玉书在这澹台府中虽然称得上耳目灵通,不过澹台寒山住的主院,向来比别处规矩更森严些,她一时还不知谢一言在主院书房中闹的事。
“家主,玉书姑娘求见。”青衣侍女走入内室,当中气氛压抑,她的举止也不由小心许多,停在澹台寒山身旁,低声对他道。
澹台寒山语气有些冷:“请她在门外暂候。”
他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平日更冷峻,青衣侍女甚至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应了一声,退出门去。
在澹台寒山面前跪了十余人,其中不少都是头发灰白上了年纪的老人,低着头,噤若寒蝉。
“诸位在我澹台府多年,于府中颇有助益。”目光扫过面前众人,澹台寒山缓缓开口,语气不算严苛,却让他们忍不住瑟缩一下。
“对于当年旧事,诸位心中想来最清楚真相如何,捕风捉影,毫无根据的事,原不该在你们口中出现。”
有关澹台寒山和玉书关系的流言,源头便在跪于此处的人中。
“澹台府中不需多嘴多舌的人,念在诸位在府中多年,之前种种,我不作追究。但自今日起,便请诸位离开澹台家。”澹台寒山冷声开口,他行事向来雷厉风行,此番也不打算姑息府中渐起的谣言。
身为家主,他在修行之外还要管理澹台氏众多产业,少有余暇,若非谢一言这一闹,澹台寒山也不知府中关于他和玉书关系的流言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夫人是因流言之事搬往偏院?澹台寒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皱起眉,神情更显严肃。
下方跪着的仆婢连忙开口认错,但澹台寒山显然不会轻易为人动摇自己的决定。
玉书站在门外,远远能望见内室中跪的人,悬起了心。
不,她又不曾指使他们做过什么。
不过是落了几滴眼泪,诉了自己近些年的不易,这些自诩是她父母旧友的人,就迫不及待地要为她鸣不平。
她有什么错?
明明……她才是更配得上他的人。
玉书垂下眸,在澹台寒山眼中,她还比不上那个修为低微的谢氏女吗?他应该知道这样做,会令自己在澹台府中地位尴尬,却还是为了一些流言惩治为自己说话的人。
就在她恍惚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下意识看过去,这是府门方向……
玉书忍不住皱起眉,澹台氏乃是蓬莱郡三大世家之一,是谁敢如此放肆?
屋中的澹台寒山显然也听到这一声巨响,元婴修士的神识探出,不过瞬息,府门外的一切便尽在他感知之中。
“我要入你澹台府,捉一只妖。”
澹台府大门外,听了太上葳蕤的话,几名侍卫对视一眼,觉得有些好笑。
其中一人开口道:“姑娘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澹台府若有妖物,那这蓬莱郡中可就找不出几处太平的地方了!”
“快走快走,澹台府可不是你想进就进的地方。”
澹台府的侍卫作势想要驱赶,而其中有昨夜前去江海阁的侍卫,认出了太上葳蕤:“等等……”
他刚想说什么,澹台寒山的声音已经响起:“请这位道友进来。”
一众侍卫回望向主院,哪怕澹台寒山不在眼前,也齐齐躬身一礼:“是!”
有了身为家主的澹台寒山下令,哪怕他们不知太上葳蕤身份,此时也侧身让开。
无视各色意味不一的目光,太上葳蕤抬步踏入了澹台府中。
就在这一刻,澹台寒山也出现在她面前。
“不知道友口中的妖,身在何处。”他看着太上葳蕤,神情冷峻。
若是府中没有妖物,那她以如此放肆无礼的方式敲响澹台府的大门,便要付出代价。
太上葳蕤抬眼望去,夜色中的楼阁只见深浅不一的阴影,四周感知不到丝毫妖气。
将灵力灌注在左眼之中,她目中所见忽然扭曲变形,又得以重构。
在小孤山故地的三年,也足够太上葳蕤琢磨出自己左眼的一些特殊用处。
她的神识延伸开来,身有元婴修为的澹台寒山自然感知到了这一点,却没有出手阻止。
他一向很沉得住气。
丝丝缕缕的妖气上浮,缭绕在院落之上,转瞬又散去。
太上葳蕤飞身而起,快得只能让人看见那抹素白裙袂的残影。
澹台寒山随即跟了上去,留下一堆侍卫在原地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偏院中,谢一言正拿着节青竹小心打磨,太上葳蕤落在院墙上,目光从他身上掠过,看向夜色中的卧房。
谢一言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痒,他空出手抹了一把,一抬眼,就看见了月光下的少女,当即惨叫一声,险些被吓得背过气去。
鬼啊!谢一言双眼发直。
太上葳蕤落下地面,他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松了口气道:“原来是你啊前辈。”
不过前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没等他问出口,紧随太上葳蕤而来的澹台寒山也到了。
见了他,谢一言脸色大变,目光中带着隐隐敌意:“你来这里干什么?!我阿姐不想见你!”
澹台寒山嘴角紧抿,没有同他说话,只看向太上葳蕤:“妖物在何处。”
他其实隐隐有了猜测,但澹台寒山难得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
看向灭了灯火的卧房,太上葳蕤淡淡道:“那处住的是谁。”
“是我阿姐啊。”谢一言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下意识回道。
澹台寒山垂下眼,让人看不出他心中作何想法。
谢一言看着他的神情,回想起刚才发生的几句对话,终于意识到什么。
“我阿姐怎么会是妖物!你们在胡说什么!”谢一言高声道,他的阿姐怎么可能会是妖物!
澹台寒山没有回答,他手中掐诀,谢一言扑上来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那道法诀已经落向谢思房中。
一股妖气在院中蔓延开,谢一言顾不得其他,快步向房中跑去,神情是掩饰不住的惶惑不安。
月光的映照下,谢思滚下床榻,神情痛苦,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
“阿姐……”谢一言唤了一句,他想上前扶起谢思,却被她重重推开。
那双总是很温柔的眼睛化为冰冷的竖瞳,谢一言对上这双眼,脑海中忽然一片空白。
这是他的阿姐吗?
还是,幻化为他阿姐的妖物?
澹台寒山刚才用的,就是令妖族显形的法诀。
院外响起脚步声,澹台府的侍卫也赶了过来,一同来的,还有眼神幽深的玉书。
此处如今是身为澹台府主母的谢思所居,府中侍卫不敢擅入,但玉书却没有这个顾忌,快步踏入其中。
月光落在她脸上,显出几分鬼魅。
“寒山哥哥,发生了什么事?”玉书快步走到澹台寒山身边,神情只见一片关切。
谢思头顶长出一对狐耳,双手也缓缓化为利爪,她半撑起身,戒备地看向面前四人,竖瞳中满是警惕。
“妖物!”玉书神色一凛,体内灵力运转,一道白虹飞掠而去。
灵力落在谢思心口处,她喷出一口血,一只白狐从她体内摔出,在地上翻滚两圈,竟是被这一击伤得不轻,敌视地看着出手的玉书。
谢思恢复了人形,这具躯体竟然并非是狐妖幻化出的。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不见丝毫血色。
白狐缓缓向谢思身边爬去,哀哀叫了两声,眼中满是悲切。
玉书忽然开口:“之前在城中作祟的,想来就是这只妖狐!”
说话间门,她再次运转灵力。
太上葳蕤微微抬手,空中那道袭向白狐要害的灵力便消弭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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