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灵力耗尽, 太上葳蕤的身体因为力竭向后仰倒,巨鲸及时来到她身边:“你可还好?”
究竟发生了什么?随她一道进入封印的少年失了踪影,反而是这条黑龙自旋涡之中而出, 难道那少年竟是龙族不成……
虽然心中颇多疑虑, 但巨鲸并未出言询问,他与这些人族交情不深, 即便自己开口相问,也未必能得到答案。
“送我们回去。”太上葳蕤唇色苍白,冷声开口。
海水冰寒刺骨,她的身体也在缓缓失去温度。原本修复镇压魔族的封印就已经将太上葳蕤体内灵力几乎耗尽,方才又强行催动契约,令化为原形的燕愁余暂时沉睡,此刻她只觉一身经脉在隐隐作痛。
巨鲸沉声应了一句, 尾鳍微动, 海水卷住太上葳蕤, 带着她一路向外行去。
少女跌在沙滩上, 指尖被海水泡得发白,太上葳蕤轻阖着眸,气息微弱。
在她腕上, 化作原形的燕愁余衔着自己的尾巴,像是睡得正香。
巨鲸见太上葳蕤这般情形, 吹出一口气, 海水托在太上葳蕤身下, 如云雾一般升腾,将她送上小孤山山门所在。
海水消散,太上葳蕤抬眸,目光落在喻梦丘身上。
见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喻梦丘蹑手蹑脚地想溜走,自己好不容易偷个懒,竟然就被师姐抓了个正着。
“师姐,我这就去……”见她看着自己,喻梦丘立马认错。
话还没说完,太上葳蕤的身体已经倒了下去。
“师姐?!”喻梦丘终于意识到不对,及时出手将人扶住。
师姐今日不是要同燕师兄一道去无妄海底修补魔族封印么,怎么现在只有她一人回来?
喻梦丘看着她衣袖上点点血迹,心中一紧,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不成?!
想到这里,他连忙抱起太上葳蕤,一路大呼小叫道:“叶前辈,不好了,你快来看看!”
——
明光殿内,太上葳蕤躺在床榻上,叶不孤站在一旁,神色严肃。
“叶前辈,师姐没事吧?”裴行昭见他这般神情,心中越发担心,忍不住开口询问。
“灵力损耗过度,未受重伤。”叶不孤冷声回答。
喻梦丘松了口气:“前辈你这副神情,我还以为师姐有什么不好了。”
叶不孤神色仍旧一派沉凝,看着太上葳蕤,不知在想什么。
裴行昭也放下心来,终于发现好像少了一个人:“燕师兄怎么不在?”
“他在这里。”叶不孤沉声道,他伸手一抓,绕在太上葳蕤腕间的小黑龙便不受控制地向他飞了来。
喻梦丘意识到什么,只觉匪夷所思:“这条蛇是燕师兄?!”
随着他话音落下,被叶不孤抓在手中的燕愁余醒转,赤红眼瞳带着浓重暴虐之意。
叶不孤心神一凛,及时松开了手。
黑龙的身躯猛然变大,龙尾一甩便击垮了殿墙,飞身向外而去。
“真、真的是龙!”喻梦丘惊得险些合不拢嘴。“燕师兄原来不是人啊!”
裴行昭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叶不孤看着黑龙,眼神冰冷,挥手落下三道剑意。锋锐剑意破空而去,却只在玄黑鳞片留下几道深深的刻痕,未能破开防御。
在第一重封印破碎之后,即便是洞虚境界的叶不孤,轻易也无法伤到燕愁余。
“让开。”叶不孤神色似乎已经恢复了清明,见燕愁余要离开,他冷声对喻梦丘二人道,手中灵力汇聚,已不打算留手。
这条龙身上,有不详的气息,不能让他离开。
喻梦丘觉得有些不妙:“这条龙既然是燕师兄,或许有什么误会……”
何况这明光殿才建好不久,他们就打算这么全拆了吗?
叶不孤面上神情不见什么变化,只冷声对他道:“让开。”
剑意散开无边威势,喻梦丘心里有点慌,不会来真的吧?这番情形下,他只能掏出一沓符篆点亮,护在裴行昭和太上葳蕤面前。
混乱之中,床榻上的太上葳蕤终于醒来,眼见叶不孤手中剑意将要出手,她点亮了明光殿中阵纹。
无边灵光亮起,将黑龙缚在其中,阵纹旋转,强行消弭掉叶不孤全力一击落下的剑意。
黑龙咆哮一声,在阵纹中挣扎着,叶不孤见一击落空,冷眼看向太上葳蕤:“他聚魔气恶念而生,为极恶之身。”
“那又如何。”太上葳蕤站起身,平静道。
“因恶念而生,他必将为祸天地,不当存于此世!”叶不孤见她不为所动,不由厉声喝道。
太上葳蕤一步步走到被束缚住的燕愁余面前,纳戒中无数灵石化为齑粉,她以血在龙首前绘下符文。
巨大的龙身不受控制地缩小,眼见阵纹黯淡,燕愁余挣扎着飞身向外而去,但不过离开太上葳蕤身周十丈左右,他的身体就被迫倒飞了回来,便如当日初契约之时。
摔在太上葳蕤手中,小黑龙赤红双瞳之中不由闪过几许茫然,他张口咆哮,还未来得及吐出血色雾气,太上葳蕤已经将沾了血的指尖放入他口中。
好,好甜啊……
燕愁余的身体晃了晃,闭上双眼,再次倒了下去。
太上葳蕤看向叶不孤:“即便他是,你又有什么资格杀他。”
她赤足立在殿内,裙袂扬起,语气中带着几分冰冷。
就算因恶念而生又如何,一剑霜寒十四州,天下之间,论及善,又有几人比得上飞霜君。
叶不孤的脸色实在有些不好看,这一刻他是清醒的,未曾将太上葳蕤误认为师尊。
“若有朝一日他为祸天下,你可担得起如此罪孽!”叶不孤冷声质问道。
“他不会。”太上葳蕤一字一句对他道。
洞虚境界的威压向她压下,太上葳蕤脊背挺直,不曾退上一步。
一旁的喻梦丘忍不住开口道:“叶前辈,燕师兄现在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您要动手也不该是现在啊!”
叶不孤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忽然渐渐混沌。眼前是一片尸山血海,无数失去声息的凡人倒在地面,城中燃起大火,照亮了沉寂的夜色。
低下头,他看见自己双手上满是血腥,是他做的……
这些无辜之人,尽数死在了他手中……
“魔修之子,果然难改本性,竟屠杀了一城百姓!”
“叶不孤罪该万死,我等当取他首级,方能祭奠亡魂。”
“当日若非萧无尘执意留下他的性命,如何会有今日之祸!”
……
不,不是的,他并不想如此……
无数道声音响在耳边,叶不孤抱住了头,扬天怒吼一声,身周掀起无形的气浪,喻梦丘和裴行昭被逼得退了数丈,才勉强稳住身形。
叶不孤抬头看着太上葳蕤,忽然重重跪下身来,颓然地垂下头颅:“师尊……”
弟子有负师尊教导,弟子,该死……
该死的人,是他……
太上葳蕤抹去嘴边血痕,指尖抚过蜷缩在自己手中的燕愁余,她会护着他。
——
数日之后,青年从云纹龟背上跳下,望着崖上山门,忍不住感慨道:“怎么会有人想不开来这种地方建立山门啊!”
灵气稀薄至此,在此处修行,岂不是事倍功半。
不过无妄海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作为堂堂修真界百晓生,他怎么能一无所知,于是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实地考察一二。
跟在几只无妄海妖族身后,青年顺利地到了小孤山所在,看着眼前忙成一片的无妄海妖族,他摸着下巴:“看来这地方也不是没有好处啊,起码人力,不,妖力成本就别的地方低了很多。”
踏进山门,青年凑到一只正在给楼阁镌刻符文的章鱼身边——喻梦丘这些时日的努力没有白费,至少一些最简单的符文已经可以交给在阵法上入门的妖族完成。
青年看着她八只触手齐用,觉得这场面很是有意思,向章鱼笑道:“这位道友,不知你在这里干每日能得多少灵石啊?”
章鱼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嫌弃地向旁边挪了挪,没有理会。
青年还想再说什么,就在附近的喻梦丘察觉到有陌生气息,立刻赶了来。
感知不到修为……喻梦丘眼中现出几分戒备,随即高声道:“把他擒下!”
见众妖看过来,却没有动作,立即又补充道:“擒下这人,每只妖有五百灵石!”
听到灵石两个字,周围众妖立即眼冒绿光,争先恐后地向青年扑来。
不过一刻钟后,青年便灰头土脸地被绑在明光殿中,衣衫破烂,像是刚遭遇了一场洗劫。
这些无妄海的妖族,真是太没有素质了!
青年无语凝噎,这真是他这辈子最倒霉的一天。
太上葳蕤从内室走出,一只小黑龙缠在她腕间,赤红双瞳不善地望向青年。尝试过许多次,确定自己离开不了太上葳蕤身边,燕愁余便也只好暂时接受现实。
看清青年相貌之后,太上葳蕤不由微微挑了挑眉。
喻梦丘邀功一般对她道:“师姐,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在小孤山中鬼鬼祟祟,我当即就把人抓了起来。”
青年立时震声向他反驳道:“哪有鬼鬼祟祟,我分明是光明正大走进来了的!”
说罢,他又看向太上葳蕤,原本要说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
这家伙和师姐认识?喻梦丘暗道不好,难道他抓错人了?
“都不是第一次见了,看在上回我便宜卖你消息的份上,不如先将这绳子解开再说话?”青年回过神,连忙向她讨好地笑了笑。
太上葳蕤坐在上首,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来无妄海想做什么。”
青年嘿嘿笑了一声:“我堂堂百晓生,阁下在无妄海开宗立派,我怎么能一无所知,这不是亲自来考察了吗。”
太上葳蕤脸上不见什么表情,不知有没有信他的话。
“这个理由,不够。”她语气淡淡。
青年长叹一声,无奈道:“好吧,我有一个消息,应当能让道友你满意。”
“不久之前,有个少年去了东域苍栖州。他这一行,要去濮阳家,为昔年旧事,挑战濮阳家禁术,三十三重光明境。”
太上葳蕤神色微凝。
她知道这件事,只是并不知这件事,发生在此时。
前世,她和濮阳鸾的关系并不算亲密,那时她为玄阴所制,尚且自顾不暇,对于濮阳鸾的事,并不知其中详尽。
她只记得,濮阳鸾死在一个叫楼玄明的人手中。
楼玄明向濮阳家下了战书,濮阳家派出应战的人,便是濮阳鸾。
那一役,濮阳家胜了,但代价,是濮阳鸾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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