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 深谷之中。
无数手脚被缚的人族与妖族被推搡着到了山陵上,下方低凹的谷地中以鲜血绘上了古怪阵纹,头戴鬼面的青年男女护卫在四周, 衣饰与北域装束大相径庭。
燕愁余混在众多被当做祭品的人族之中,望着下方情形,微微皱起了眉。
早在数日前, 他就已经寻到了这群魔修踪迹,但隐忍至今未曾动作,正是为了抓住幕后之人。
这些时日, 被抓来的人、妖虽被取血, 但暂无性命之虞,在献祭之前, 这些鬼面人并不打算伤及祭品性命。
天边有黑色雾气涌动, 黑雾落地之时, 只见身披兽皮长袍的女巫祭带着数名上了年纪的老者走来。
“见过大巫祭, 见过族老!”一众鬼面人齐声行礼,声音回荡在深谷之中, 似乎久久不绝。
女巫祭面上由朱砂绘满古怪图腾, 手中权杖顶着狰狞兽首, 她站在深谷上方, 下令羁押众多祭品的族人动手。
屠刀举起, 刀锋在天光下闪动着冰冷寒芒, 就在这一刻, 束缚燕愁余手脚的绳索猛地断开。
他抬手, 灵力压下,握着刀的鬼面人便尽数为一股巨力压制,手中长刀折断, 重重摔落在地。
只需心念一动,束缚所有人族与妖族的禁制便破碎开,挣脱绳索,人与妖都争先恐后地向外逃去。
混乱之中,唯有燕愁余安然立于原地,山风吹鼓少年衣袍,
女巫祭眼中闪过惊怒之色,高声下令道:“将这些祭品都拦下。”
说着,权杖上的狰狞兽首喷出无尽乌黑烟气,化为无数黑影袭向前方逃脱的人与妖。
燕愁余负手而立,周身剑气呼啸,将生出的道道黑影尽数诛灭。
“你是谁,为何要坏我族祭祀!”女巫祭厉声喝道,随着她手中示意,数名身体纹有刺青的青年男子便也向燕愁余攻来。
“以数万生灵为祭,如此祭祀,未免太过残忍。”轻易躲过交织的灵力,燕愁余的身形不过瞬息,便到了女巫祭面前。
一旁族老嘶声道:“快保护巫祭!”
顿时便有数名鬼面人向此处奔来,手中结印,想拦下燕愁余。
飞身退开,女巫祭冷声道:“唯有以这些血食,方能唤醒我族先祖英灵,令我族重临人族之巅!”
她眼中闪动着疯狂野心,令人心惊。
燕愁余皱了皱眉,微微抬起手,渡劫境界的灵力扩散,深谷中的鬼面人便骤然停住了动作。
“你是渡劫修士?!”女巫祭终于变了脸色,她转身想逃,却被燕愁余锁定气机,身形僵硬在原地,动弹不得。
燕愁余没有回答,冷声开口道:“你们是南域追日族后裔。”
追日族曾是南域之主,建立过南域史上赫赫有名的追日王朝,但在数千年前,追日王朝分崩离析,追日族也就因此没落。
女巫祭怪笑一声,似喜似悲:“没想到这天下中,还有知道我追日族名声之人!”
“敢问巫祭,谷中献祭之法,追日族从何而得。”燕愁余神情不变,问出了下一句话。
女巫祭瞳孔微缩,随即飞快回道:“这是追日族族中流传的密藏——”
只是一瞬的反应,也足够燕愁余清楚,她在说谎。
“巫祭若想族人好好活下来,还请说实话才是。”燕愁余面上陡然多了几分肃杀之色。
女巫祭的心上为一股莫名恐惧攫取,她沉默地对上燕愁余的目光,良久,挣扎着开口道:“是……”
话音还未来得及落下,她体内经脉在瞬间炸裂开来,即便是燕愁余,也未能阻止恶诅生效。
女巫祭的身体软倒下来,眸中残存着一丝不可置信,数名追日族族老扑将上来,悲声道:“巫祭大人!”
有人在她身上布下恶诅,只要说出秘密,便会性命无存。
女巫祭艰难地张开手,看向燕愁余,但她掌心分明空无一物。
她想说什么?
燕愁余低头看着她的动作,脑中忽有一道灵光闪过,昔日他前去南域,有周天星辰阁弟子与他见礼之时,手中便是如此。
那是周天星辰阁中特有的礼节。
那么此事,竟是与周天星辰阁有关么——
虽然因燕愁余阻止,追日族血祭未成,但终究是有错在先,不可轻纵。燕愁余联系小孤山,将追日族族人交与其代为处置,而后动身前往东域。
周天星辰阁地位特殊,燕愁余没有擅自决断,而是将事情始末传讯明若谷,征询他意见。
而燕愁余恰好可以趁此机会,去见一见太上葳蕤。
分别数日,心中思念肆虐,竟像是无孔不入一般。
从燕愁余踏入苍栖州开始,耳边便时时听闻妖尊之名。
不必刻意打听,也足以让他清楚这段时日以来,苍栖州内究竟生了如何变故。妖尊自青鱼而起,设伏崔意,连陵北十三郡,拒天水阁阁主桑南淮于悬陵之外,又接连诛杀苏长秋与常兮两名天水阁渡劫,便是罗浮教也不能掠其锋芒,只能退出悬陵。
苍栖州修士,如今提起妖尊,言谈之间俱是难掩敬畏,到了青鱼治下时,这一点便更为明显。
燕愁余不必费心打听,也知太上葳蕤如今身在西南枢纽悬陵之中,省却许多功夫。
在战火结束之后,悬陵以近乎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了生机,燕愁余一路行来,只见众多修士来来往往,神情中已经褪去沉凝之色。
太上葳蕤如今所住,在悬陵沧海楼中。
沧海楼高有十三重,乃是几年前天水阁派来的监察使所建,而今正好被青鱼征做议事所用。
入冬之后难得能有这般晴日,日光洒落,楼阁上的琉璃瓦流光闪动,煞是好看。
沧海楼内外都设有数重禁制,百余护卫守在楼外,神情肃然。
如今想拜见妖尊的修士不知凡几,直接来这沧海楼,护卫决计不会代为通传,得先将帖子递到青鱼其他能面见她的人手中。
不过无论这些护卫还是无数禁制,都不可能拦得住燕愁余,以他如今修为,只需心念一动,便可悄无声息地进入沧海楼内,丝毫不被人察觉。
走入沧海楼,即便太上葳蕤未曾外放威压,但燕愁余还是很快捕捉到空气中那点熟悉的气息。
他弯了弯唇角,身形闪动,循着熟悉的气息穿过回廊,最后停在半掩的花窗外。
燕愁余抬起头,他日思夜想的人,如今正在屋内。
这样的距离,甚至足够他感知到太上葳蕤清浅的呼吸声,燕愁余眼中多了几分缱绻之意。
正在他想动作之时,刻在屋外的防护法阵忽然亮起,发出一声脆响。
燕愁余这才回过神来,他躲开刁钻袭来的灵力,暗道失策,自己一时失神,竟是触动了葳蕤布下的阵法。
“连这样简单的阵法都未能避过,飞霜君近来可是疏于修行?”窗扉内传来少女清冷的声音。
太上葳蕤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出现,以她的修为,早在燕愁余踏入沧海楼之时,便有所察觉。
燕愁余随手解决阵法,这对他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少年回到窗下,含笑道:“未曾懈怠修行,只是心中欢喜,不免失了戒备。”
“为何欢喜?”太上葳蕤不紧不慢地反问,语气中带着几分慵懒之意,从半掩的窗扉中,恰好可以窥见她素白脖颈。
燕愁余抬手,半掩的窗扉发出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太上葳蕤倚在软榻上,手中握着书卷,正将目光投来。
目光相对,燕愁余轻声回道:“自然是因见到了欢喜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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