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光,模糊的幻影,极光的绿色,似曾相识的声音,仿佛是一场模糊的幻境,又好像置身梦中。
卡蜜拉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就身处在这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地方。
光,到处都是刺眼的光。
世界是翻转的,陆地是天空天空是陆地,绿色的,像是水晶构成的世界。
令人痛苦的光。
她站在某处走廊里,长廊的顶端遥不可及,规模远远比她所理解的要高大,她就像是误入巨人国的矮人,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明明是这么明亮的地方,却十分空旷,甚至空旷到令人恐惧。
没有声音,也没有风,没有生命体,什么都没有。
安静的空间内只有她的脚步声。
恐惧如潮水般向她袭来,恍惚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喊着什么,那似乎是一个名字,不断地,不断地在她耳边,忽远忽近地响起。
然而对卡蜜拉来说,那个声音传到她这里就变成了意义不明的音节,在难以理解的情况下,带给她的除了恐惧别无其他。
如果这是梦的话,拜托了让她赶紧醒过来吧!
那些梦魇般的声音听不见她内心的祈祷,只是那样围着她,似乎是一定要把她逼入深渊。
大颗的眼泪从少女的眼眶里落下,滴落在绿水晶的地板上。卡蜜拉抬手捂住了耳朵,黑发散乱的少女缓缓蹲下身,将自己的头和视线埋在曲起的膝盖里。
就好像这样就能将自己藏起来。
“大祭司……您在哪里啊……”
她压抑着抽泣,不明白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进入的这个“梦境”,又为什么醒不过来,在来到这里之前的记忆,为什么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呢?
然而就在卡蜜拉以为自己要被这里的黑暗吞噬掉时,她听到了除了自己之外的,另一个声音。
脚步声,就在她身边。
卡蜜拉猛地抬起头,只看到一个背影。
看起来比她的体型还要小上一些的,红色的身影,像是没看到她一样,与她擦肩而过,奔跑着,朝着走廊的另一边。
“等……请等一下……”卡蜜拉下意识地喊道。
她心里有种奇怪的直觉,如果在这里搞清楚那个身影到底是谁,倒是是什么样的存在,或许她长久以来的疑问就能得到答案。
必须跟上去。
这是她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眼看着那个“人”要跑远,卡蜜拉连忙股足了劲抛着跟上去。
但每当她以为自己还差一点的时候,却总是扑了个空,然后就会在另一个方向发现她。
永远地,只差一步,仿佛死循环一样。
到最后卡蜜拉也不知道自己从那个走廊来到了哪里,这个地方的两侧都是打开的门,从一边进去后,就会从另一扇门出来,她在这里追逐着那个身影,却始终都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失去踪迹。
“¥……¥”
含糊不清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卡蜜拉停下脚步。
她看见那个身影同样也在中央停下了乱窜的脚步,卡蜜拉觉得这是个机会,她忍着头痛果断上前去,这次她终于碰到了那个身影的肩膀。
“喂,请问你是——”
“它”转过了身。
可那确实一个没有脸的人。
在卡蜜拉的惊恐的目光和尖叫下,那张脸突然像是泥土一般,缓缓地,揉捏出了五官。
那分明是卡蜜拉自己的脸。
“啊——”
卡蜜拉猛地睁开眼睛,在恢复意识后只能大口呼吸平复着梦里的恐惧。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里……是哪里?
真实的世界却让她以为自己还身处梦里,她感觉自己的手脚被什么给捆住动弹不得,缓过来后鼻尖充斥着泥土特有的腥气,让她忍不住一阵反胃。
发热的脑子清醒后她终于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回程的途中他们的飞艇被什么东西袭击了。
因为是一般旅行用的飞艇,没有搭载武器系统,也没有高端的扫描系统,似乎就在半空中撞上了什么后坠毁。
她记得大祭司第一时间开启了保护系统,倒是里面的人没有受伤,大祭司将她保护的很好,但正因如此,卡蜜拉才更担心。
不知道是什么类似触手一样的东西,在她落地与大祭司分开的瞬间将她拖进了地下,她甚至因为摔懵了没有第一时间想办法逃走,现在只能浑身动弹不得地被困在这里。
甚至连袭击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都没看清。
卡蜜拉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刚刚梦境中的疑惑和恐惧暂时放下。
她当然也不会在这里漫无目的地等着救援,好在手腕上的终端还没有摔坏,她艰难地动着胳膊,勉强够到了终端上的发信器,如果大祭司的终端还能使用的话,一定就能看到她发出的信号,前提是大祭司也没出事的话。
恢复了一点体力后,卡蜜拉开始用指甲一点一点地抠着捆住她的东西。
这玩意虽然缠得很紧,但意外地不算特别结实,像是什么纤维制品一样,在她坚持不懈地抠弄下终于破开了一个小口。
揉了揉酸疼的指甲,就着那个破开的小口,卡蜜拉又花了一点时间终于从困住她的东西里面出来了。
鼻尖充斥着土腥味,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奇怪的腥味,怕惊动或许会在暗处的什么东西,她不敢直接打开终端自带的照明系统,只能凭借着手边的感觉,意识到周围还有不少刚刚困住她的那种材料制作的东西,里面似乎也装着某种活物。
它们一动不动,能确定还活着也只是因为那些不属于人类的呼吸频率。
难以名状的恐惧像是潮水一样渐渐地,从周身缠绕住她,卡蜜拉咬紧牙关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抖着手打开了终端的照明。
她看见了这个像是巢穴一样的地下空间里,充斥着白色的茧。就像是某种大型昆虫的孵化场所一样,谁都不知道那些茧会什么时候破开,从里面钻出来的会是什么样的怪物。
这个时代就连虫子都长得异常凶猛,卡蜜拉甚至不确定自己要是再晚点醒过来会不会也被变成虫子。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虫子会不会某天突然进化成怪兽。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茧,打算寻找出口。
终端上的发信器还在闪烁,但卡蜜拉一直都没有收到大祭司的回信,这让她心里更加没底,因为她刚刚顺便搜索过,这附近根本没有大祭司的终端信号,这种情况下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就是他们离得太远,要么就是大祭司的终端损坏了。
无论是哪种结果,都很糟糕。
不过再糟糕也没有现在糟糕了。
卡蜜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空间的不对劲。
大,实在太大了。
这根本不像是昆虫挖出来的地方,或许是洞壁上的那些粘液给了她先入为主的概念,以为会是某种昆虫,现在看来,这反倒更像是——
怪兽。
意识到这一点时,她仿佛听见了沉重的呼吸声。
那不是她的呼吸,是另一种,巨大的,痛苦的,就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
生活在地下的怪兽不可能完全不需要呼吸,那种巨大体型的生物需要的氧气比人类多得多,如果她猜的没错,那怪兽所在的地方一定有通往地面的出口。
她放缓了脚步,关上了终端的灯,小心翼翼地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摸索过去。
那个压抑着痛苦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前面也有隐隐的光透过来,除此之外还有一股硫磺的味道。
奇怪,这里是有温泉吗?
卡蜜拉加快了脚步,在拐角处小心翼翼地探了个头。
微弱光线照亮的,是一处地下的溶洞。
看起来是刚形成不久的样子,似乎是被什么生物挖掘出来当成了巢穴,而那唯一通往地面以上的出口下方,是一头怪兽。
这家伙的前爪像是某种钳子,钳子中间有两条巨大的触手,浑身长着尖刺一样的棘皮,扁平的头,上面长着一根弯曲的角,粗略估计那根角的长度比卡蜜拉整个人还要长。
卡蜜拉的心沉了下去。
她猜的没错,果然这一切都是怪兽搞的鬼,她出来的那个洞穴里面的那些茧,说不定就是怪兽的储备粮。
要想出去也不是全无办法,这只怪兽目前的状态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好,卡蜜拉不清楚它明明为什么看起来没有受伤,呼吸声却那么痛苦,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还是什么,不过怪兽怎么样和她没有关系,她更希望这头怪兽虚弱到没有力气追她,这样她还能想办法爬上去。
爬上去……
倒是有个办法。
怪兽闭着眼睛像是沉浸在痛苦中,应该也一时半会发现不了她,她只用动作小心点,轻一点地从它身上爬上去,这个距离刚好能够到上面的洞口。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的话,还是小心一点。
于是她做了一个相当胆大且作死的举动,就是在地上随手捡了一块石头,朝着怪兽丢了过去。
怪兽没有反应。
卡蜜拉心里有了底。
好歹是和大祭司一起训练过,她知道怎样能让自己花最少的体力做到最有效的动作,如果她还是那个养在露露耶王宫里的虚弱公主,恐怕在地底的时候就已经吓晕过去,根本不可能还有勇气走到这里。
加油卡蜜拉,你可以的。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悄悄地,避开怪兽的视线范围,贴着它巨大身体的边缘,找到了最低的尾巴附近,悄悄爬了上去。
像一只无关紧要的小虫子那样。
怪兽身上的棘皮成了她最好的掩护,如果有任何怪兽醒来的可能,她都会停下动作,压低身体藏在那些棘皮中间。
就这样,小心翼翼地……不要惊动它。
卡蜜拉尽量使自己放缓了呼吸,她慢慢地爬到高处,却感受到怪兽突然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连忙抓住了面前的棘皮,在晃动间不由自主地往下看了一眼。
有一颗巨大的,裹着粘液的,灰不溜秋的蛋从怪兽尾巴下咕咚地滚了出来,怪兽痛苦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在卡蜜拉以为它要翻身的时候,那颗蛋被它用尾巴卷着裹到身下,紧接着,痛苦的声音再度响起。
它在生产,在生蛋。
压抑的呼吸声正是它在遭受着生产的痛苦。
原来刚刚看见它过于大的肚子,是因为这只怪兽怀孕了啊……
这个瞬间卡蜜拉顿时有种“原来怪兽也是会繁衍会生产的吗”这样的奇怪感触,在此之前她见到的怪兽都是像哥尔赞和美尔巴,左加那种不讲道理的蛮横怪兽,这种怪兽在她看来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最好被彻底消灭确保不会影响人类的生存才是,她就完全没有把怪兽当做有意义的生命。
但是现在……
她不知道这股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总而言之还是先逃出去再去思考这种问题吧。
然而就在卡蜜拉快要爬上怪兽的角,离顶端的洞口一步之遥时,她手腕上的终端响了起来。
糟糕,忘记关提示音了!
卡蜜拉痛苦地“啊”了一声,低下头时,果然看到了怪兽睁开的,发着光的金色眼睛。
她脑子里仅剩的想法是——
这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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