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面色苍白,头发凌乱,一看就是匆匆从榻上起来的模样。
侍从们也不敢拦住她,她直接走到崔寒樱身边,跟崔寒樱一同跪下抱住了她,崔夫人哭起来:“寒樱,你没事可就太好了。”
出了这样的闹剧,崔韬赶紧过去将崔夫人拉了起来。
“夫人,贵客尚还在此……我们先回去。”
都说为母则刚,崔夫人这会儿像是爆发了无限的力量,将手从崔韬手里扯出:“回去什么回去,我儿还在这里受苦,让我怎么回得去!”
崔韬听她说这话,只暗暗将目光投向了崔辛夷,她眉眼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族老们平日只知道崔夫人向来守礼,哪里见过她如此情态。
他们最是看不起妇人撒泼耍赖的,此刻竟觉得崔夫人来的很是及时,连她当场胡搅蛮缠也变得顺眼了。
二族老道:“夫人且莫焦急,我等方才已经审讯过她们二人了,昨日的事全是那侍女一个人的主意,与寒樱并无干系。”
崔夫人的哭声一止,泪盈于眶:“当真?”
另一族老道“在下哪里敢骗夫人,夫人若不信尽管可以问问洲主。”
崔夫人看向崔韬,眼含希冀。
崔韬一愣,才明白这是族老们默契地一同开始拿夫人逼着他不再追究崔寒樱是否有罪。
他看向角落里做着的仙君,曛迟却只是垂目看着手里的白玉杯,不发一言,这里发生的事情好似与他全无干系。
崔韬望着崔夫人,顿时找不到拒绝她的理由了。
崔夫人的目光渴求般盯着他,她衣衫凌乱,几缕调皮的发丝飘扬在她苍白的脸颊边上,眼睛早就肿成了两个核桃。
他与崔夫人是少年夫妻,她出身大家,向来是温婉端庄,最是守礼的,他与她成亲几十年,近十几年也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姿态。
十几年前女儿的丢失,一度让她绝望到活不下去,那时候的她总是夜半从噩梦中惊醒,死死抓住他的手告诉他,她知道女儿在哪里了,要现在就去找女儿。
她哭着求他带她去她梦里的那个地方,状若疯癫,可等到了所谓她“梦里的地方”,意识到一切不过是一场空,她又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游魂,回到府中,木着一张脸,久久坐着女儿的摇篮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把女儿弄丢,是他对她这辈子最愧疚、最难以弥补的一件事。
崔夫人温婉和气,从来没有怪过他,她却将心事都重重压在了自己身上,修为从筑基中期降到了初期,眼见着一天天衰老了下去。
崔寒樱的到来,于那时候的她而言,就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将崔夫人这个即将溺毙在苦海中的人拯救了出来。
她牢牢抓住那根稻草,也像是抓住了自己的生机,哪里还会管那根稻草是不是真正属于她的那一根。
崔韬终究还是败在了崔夫人的目光中,他嘴唇翕动,终究还是道了一句:“是,寒樱已经没有嫌疑了。”
崔夫人展颜而笑,宛若雨后枯草重活,让崔韬心中沉甸甸的。
他看向崔辛夷,面上露出一个愧疚的表情,少女却盈盈一笑,冲她摇摇头,像是丝毫都不在意。
崔韬扶住崔夫人,他说:“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晚一会儿必定让你见到寒樱……”他慢慢将崔夫人送了出去才回来。
这时候,忽有人问:“这侍女该如何处置?”
有人冷笑回应:“胆敢以下犯上,做了错事还要出手杀人,还能如何,直接杀了吧!”
崔寒樱手指死死抓着衣侧,心中沉痛万分,她多少与莲姿有些主仆之情,不然帝君当初也不会派来莲姿与她一同下界。
莲姿心中早已是生无可恋,也罢,她早就厌烦了这下界,脱离这副躯壳回到上界也好。
一道清脆的少女声音却陡然响起:“父亲,各位族老。”
众人的目光齐齐向这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崔辛夷不慌不忙站出来施了一礼:“莲姿再如何使坏心,也不过是出于忠心护主,纵使她有针对我的心思,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辛夷是医修,平生理想便是治病救人,更不想看到有人因辛夷而死。”
“辛夷知她罪责大,不过这罚人的法子有千万条,兴许也不是只有夺人性命一条路可走的。”
少女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是太阳初升起时,林间薄雾凝结成的水滴,让人闻之只觉得格外舒适。
人的生性便是如此,喜欢美好的事物,少女貌美,一双眼睛琉璃样纯净,又有一颗善心,念及她凄惨的身世,又让人止不住的怜惜。
崔韬本就对她愧疚无比,于是也帮着她说话:“辛夷本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她说不愿意让莲姿死,那便依她吧。”
纵使崔韬对莲姿已经是恨极,但他早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知道除了让人死,还有千万种更折磨人的方式。
崔寒樱与莲姿早已愣住,崔辛夷还会那么好心地放过莲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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