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怀疑虑,崔辛夷还是随着那侍卫来到了他口中重伤的“未婚夫”在的地方。
她举着夜明珠,拳头大的珠子冒出幽幽的冷光,照亮了这个昏暗的洞穴,只见里面正躺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少年。
他一张俊俏的小脸上一片苍白,早已经昏迷了过去,身上的伤口虽草草处理过,但仍有殷红的鲜血不停从他身上溢出,泅湿了他身下的土地。
看上去确实像命不久矣的样子。
黑衣侍卫乞求道:“崔小姐,快派人找来医修救救世子吧,再晚一点他可就没命了。”
崔辛夷正打量着这俊秀少年的一身行头,他身上的鲛纱外罩薄如蝉翼,宝蓝色锦衣已经撕毁但仍能看出价值不菲。少年腰间垂着一块玉佩,依稀能让人感受到有源源不断的灵力从其中逸出。
她下意识地想,这可是一头肥羊啊。
前世劫富济贫的事干得多了,现在一遇到病患都会眼不由心地分析起人家的身家,真是要命的职业习惯,不过现在的她也是挺缺灵石的。
她轻轻道:“不用再找医修,我便是医修。”
说着,白衣少女便蹲身在了少年身边,执起他的手引灵入脉。
黑衣侍卫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手上引灵入脉的动作也是医修们惯常用的,心下不由得信了三分。
可再看她年纪轻轻的,不像是于医道上有高深造诣的高人。都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在修真界,医修也是个看资质的。他今日是第一次随世子出门,世子的命可是跟他的绑在一起的,他是万万不敢有一丁点闪失的。
这崔家小姐身份高贵,便是误诊,或是学艺不精导致他家世子的小命交代在了这里,她尚且只需受一番责罚便好,他的小命却会跟着世子一起交代在这里啊。
黑衣侍卫焦急道:“小姐,世子的气息都快没有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可容不得儿戏!若小姐想试试给人治伤,尽管拿在下来试……”
他眼见着那少女像模像样地给他家世子诊了脉,又撩起世子的眼皮看了看,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小银剪,利落剪开了世子的锦袍,看了看伤,掰开世子的嘴往里面喂了一颗雪白得更闻出甜味的药丸。
他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施施然站了起来。
“你家世子还有一刻钟的活头,这一刻钟时间,你还指望着能从哪儿找来一个医道高人来妙手回春?”
“你……你……”黑衣侍卫手指颤抖指着她,“你竟然见死不救……还故意拖延救我家世子的时间。”
崔辛夷敛了脸上的笑颜:“你可看清楚,我方才可是在救他,若不是我出手,就算是真将灵马借给你了,你也未必能在他死前离开这偏僻的证道岭,找到一个能救他的医修。”
黑衣侍卫怎么可能会相信她那一番说辞,他赶紧跑过去查看自家世子的现状,却见原本处在昏迷之中的世子眼睫颤了颤,气息似乎也比之方才稳了许多。
震惊之下,他又伸手探了探地上的男子的脉搏,脉搏也比方才有力了很多。
黑衣侍卫看了看那少女,她一双素手执着夜明珠,也不理会他们那边的情况,查探起了这洞穴来。
大喜过望,他呆呆道:“我家世子是救过来一命了?”
说罢,他简直要喜极而泣,世子的命救回来了,他的小命也就保住了。
却听那少女道:“哪是救回来了?我不过是喂了他一颗吊命的丹药,若不继续施救,他等会儿回光返照醒过来,半刻钟也够交代后事了。”
黑衣侍卫哪里还有不明白这少女有几斤几两的,世子出身高贵,身上保命的手段不少,他服下自己的救命丹药都不起作用,这少女却能为他求得一线生机。
他赶忙拜倒在她身边:“医仙子,求求您,快救救我家世子吧。”
少女背对着他,避身躲开他这一跪,声音淡淡:“拿钱办事,你见哪个医修是白干活的?”
黑衣侍卫眼睛睁大,显然还没见过这般一身雪白,不染纤尘,宛若仙子的美貌女子,理所当然地说“没钱不干”的样子。
他见过的来自医修门派的道友们,也如眼前这女子一般白衣飘飘,但他们都是以悬壶济世为己任,从不谈金银这些俗气之物。
也是,医修门派都抱成一团了,也最是护短,哪里有人敢缺了他们的酬金。
黑衣侍卫问:“仙子要多少灵石,才愿出手救我家世子一命?”
崔辛夷执灯查看潮湿洞穴的动作一顿,转过身来,伸出了一根洁白的手指:“一万上品灵石。”
黑衣侍卫长大嘴巴,一万灵石,她可真敢狮子大开口。
他出身市井,才被世子点为了贴身侍卫,连一千上品灵石都没见过,下意识想还个价:“仙子,这也太贵了,可否低些。”
崔辛夷目光落在地上那少年腰间的玉佩上:“你家世子腰上的灵玉价值可不止一千上品灵石,怎么,一万上品灵石就买不来你家世子的一条命?”
黑衣侍卫挠挠头,倒真对他们家世子手上的灵石没个准数,但为今之计,还是先救下世子为妙。
他咬咬牙:“仙子,这一万上品灵石我家世子出了,还请仙子立即出手。”
崔辛夷道:“看你世子眼下还出不了这灵石,不妨先立个字据吧。”
她语音刚落,一个羽毛状轻飘飘的纸张便落到了黑衣侍卫手中,黑衣侍卫定睛一看,却见是一张已经预先写好的一万上品灵石的欠条,还打了神魂印记的,只欠债的那一栏空着。
耳边传来少女的声音:“我不知道你家世子是哪门子的世子,你便自己帮他填上名姓,按上精血印记吧。”
修真界里立誓欠债多半是用带了神魂印记的信物,把这信物带到一洲府衙,经过那里的大人判断,一方不履行者,就能被强制履行。
黑衣侍卫目露震惊,敢情她都是提前准备好的。
崔辛夷余光瞥见那憨直的黑衣侍卫果真执起了那少年的手,按上了一个血印。她接过侍卫递上来的欠条看了一眼,见上面的落款是东洲执明城洲主府孟雪川。
敢在落款上写下洲主府的,那也只能有洲主府的主子了。
把欠条细细收进了乾坤袋里后,她道:“记得等你世子伤好后让他将灵石全数送到洲主府,但不可惊动洲主府众人。”
“让开,我来给他治伤。”
……
孟雪川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浮浮沉沉,眼前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他的神魂在这黑暗中漂浮着,无处可依。
他想要醒过来,如同过往许多次那样,只不过是一时冲动冒个险,受了点伤,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可他怎么都睁不开眼,像是有人狠狠夹着他的眼皮,他看不到,听不着,只能感觉到身上的温度在渐渐流失。
冷得让人心头发寒。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是真的活不过来了。
人在临死之际,最怀念的反而变成了过往十多年一直渴望逃离的家,他想再见一面母亲,想再听气急败坏的父亲对他破口大骂。
他想告诉父亲,自己再也不要总是一腔热情,幻想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反而把修炼放到一边,把自己的安危抛之脑后。
若真有再来一次的选择,他不会不听侍卫的劝告,一意孤行要闯闯那荒废已久的证道岭。
他死了,恐怕要连累那被他提□□的老实侍卫了吧。
他提拔他,本是想着他家境清贫,他不是想害他。
浓烈的绝望攫住了他,他身上已冷得像个冰块,他已经能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
可突然在这时候,一股香甜的气息在他嘴里化开,慢慢化成一道暖流涌向他的五脏六腑,渐渐温暖了他的四肢。
他像是一瞬间被从冰雪交加的寒冬,拖到了春暖花开的草坪。
他终于有了些感觉,有指尖划过他的唇瓣,是那喂了他香甜味道的人。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听到些声音。
是道轻柔的少女声音,在身处绝境的他听来,简直有如天籁。
她说。
“让开,我来给他治伤。”
接下来,他身上的衣物便被她动作轻柔打开,有冰凉凉的东西驱散伤口上火辣辣的痛。
她掰开他的嘴,又喂了他几个甜甜的药丸。
孟雪川身上渐渐有了力气,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救命恩人长什么模样。
冷不丁被喂进了一个苦得发涩的药丸,苦得他简直要一个激灵醒过来,他头脑却渐渐变得昏沉,慢慢失去了意识。
崔辛夷满意地看这将将醒过来的少年被她一剂昏睡丸药晕了过去。
她道:“你家世子已经无碍,我怕他醒来伤口太痛,就给他下了些助眠的药,这些你拿着,等他醒过来再给他吃几剂就完全好了。”
崔辛夷一边嘱咐着要注意的事,一边将几瓶丹药送到黑衣侍卫手里。
她装似不在意地问道:“你家世子为什么要来证道岭?这里不是许多洞穴里都有伤人的剑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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