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周人流大,从机场出来的人手上都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如泄洪般涌了出来,场面实在壮观。
吕思思顺着人潮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吕氏夫妇就等在外面,见她出来,神色皆是一亮。
一人拿过行李箱,一人搂着她往车上带。
吕思思看着两人,有些无奈,“不是说我自己回去吗?”
她航班晚点了,时间不确定,怕父母一直等着,起飞前便跟两人说了不用接她。
“大晚上的,你一个人我们不放心。”杨女士满脸笑意,一路上都拉着她的手,“今天让周婶买了你爱吃的菜,一会回家给你做。”
吕思思笑了笑,“好。”
这个假期,吕思思没有安排别的出游计划,日常无非就是陪着杨女士逛逛街,喝喝下午茶,然后再时不时地被吕教授逮去书房听他讲讲物理。
什么量子力学,什么天体物理,对于作为文科生的吕思思来说,如同天书一般的存在,听着直犯困不说,偏还不忍心打断。
毕竟吕教授讲得那叫一个如痴如醉。
另外天气好的时候,她便约上两三好友去公园野个餐,或者一个人找家猫咖,撸猫看书两不误。
在家的日子总是悠哉悠哉的,再加上吕教授的念叨,让她少喝咖啡,没事喝喝茶。于是吕思思就这样提前体验了把中年养生的日子。
堪称清心寡欲。
用杨女士的话说:“再跟你爸待下去,下一步就该无欲无求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吕思思正陪吕教授看养生频道,里面的专家十分应景地讲着冬日养生常识,什么睡眠调节,什么冬保三暖——
正好又给吕教授逮着念叨的机会,“看吧,人都说了要早睡,熬夜伤身。”
吕思思懒懒打了个哈欠,指着电视里说:“那人家还说要晚起呢,你一大早就起了,那对身体也不好。”
吕教授抿了口茶,放下后转身对着她。吕思思见状就知道他又要开始讲道理,正想找什么搪塞,恰好有电话进来。
吕思思狡黠一笑,挥着手机跟吕教授抱拳,“我先回房接电话了,爸你早点睡,明天晚点起。”
说完开溜,只留吕教授端回茶杯摇头叹息。
-----
吕思思回房接了电话,对面很快响起少年清冽的声音,语调淡淡,听起来情绪不高,“姐姐。”
吕思思已经习惯他每天打来电话,“嗯”了一声回复他,径直朝飘窗边的书桌走去,“你先把今天的试卷拍给我,我看看有哪些问题。”
吕思思这几天在家里过得悠闲,但对向亦的辅导也没落下。
大概是放假的第二天起,向亦开始在微信上找她问些英语试题。吕思思也高兴向亦找她,毕竟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于是每天这个时候,两人都有时间,她就让向亦把疑惑的题目发过来,她好针对性解答。
本来起初是发语音讲解,后来实在麻烦,便让向亦直接打电话,这样更方便直接,效果也好。
吕思思拿了ipad在窗前坐下,等着对面的人把试题拍照发过来。
只是过了好一会,依旧不见有任何消息提示。吕思思以为是题目太多,也没有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窗外等。
深秋的晚上已经有了冬日的萧寒,飘窗半开,冷风将碎花窗帘扬出一道弧。吕思思光着脚,察觉到冷意,起身去关窗。
耳边蓦地传来一阵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离得很近,听起来很像蚕虫啃食桑叶的声音,有点磨耳朵。
吕思思顿了一下,她记得自己窗外那棵树离得很远,窗户一关,哪怕风吹再响也听不见。
吕思思奇怪,探头朝外看了眼,忽然想到什么垂眸一看,恍然反应过来是电话那头的声音。
“向亦?”
这次,对面传来的不再是风声,而是一道略微沉重而又绵长的吸气,没多久又伴着一声吐息,“嗯。”
手机贴在耳边,那呼吸声像是顺着电话线溢出来,令人耳骨发麻。
“你……怎么了?”吕思思关窗的的动作顿住,看着外面的天色轻皱了下眉。
对面的人还是没说话,沉默延续几秒,才终于听他开口,嗓音低低的,带着不易察觉的喑哑。
他说:“姐姐,今天可以不讲题吗?”
吕思思愣了,“那讲什么?”
向亦又不说话,风声断断续续,听起来不像在室内。
“你在哪呢?”吕思思看了眼时间,现在都已经十点钟了。
“天台。”
吕思思听得眉心直跳,“你晚上去天台做什么?这么大的风,我隔着电话都听着了。”
刚说完,就听向亦轻笑了一声,话题一转,问她:“姐姐几号返校?”
突如其来的一阵劲风吹得吕思思打了个冷颤,她忙把窗关上,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冷得颤了颤,“明天就回去。”
这个月有个英语竞赛,轻松了这么多天,她得提前回学校收收心。
“怎么了?”
向亦:“没什么,就是放假还帮我辅导这么多天,想请姐姐吃个饭。”
吕思思没由地笑了,原来之前吞吞吐吐是想请她吃饭,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
她细长的眉尾轻扬,爽快答应:“好啊。”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吕思思听着他那边的风还吹得呼呼响,叮嘱了几句早点休息,等她明天回去再联系后,挂了电话。
刚放下手机,下一秒杨女士就敲门进来,手上抱着一堆瓶瓶罐罐,“跟谁打电话呢?”
“向亦打来的。”吕思思看到她手上的面膜就知道是来干嘛的,叹了口气,还是主动接过,“杨女士,这大冷天的就不用敷面膜了吧,怪冻脸的。”
不得不说杨女士是真的护肤专家,再冷的天都坚持将护肤工作贯彻到底。吕思思在学校还有机会偷懒,这在家天天被杨女士守着,一步一步都得做到位。
说什么内在固然重要,可脸是门面,一样马虎不得。
马虎是不能马虎的,但能不能换个稍微好受一点的。就昨天那面膜,往脸上一贴,堪比大冬天在脸上敷了一层冰。
“放心,今天用热水温过。”杨女士催她先去洗脸,自己坐在梳妆台开了张面膜,忽然转头问:“给弟弟辅导怎么样?”
“挺好的。”吕思思洗好脸,拍着脸上的水从浴室出来,倏地想起之前杨女士的话,她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
“杨女士,人家其实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偏科,可能相较于别的科目差那么点。”
杨女士听到这话还有点懵,“我说过吗?”
吕思思:“……”
“行吧,应该是说过。”杨女士耸耸肩没在意,招呼她过去,把手上刚展开的面膜平整地贴在她脸上,语调柔和,“听说那孩子学习挺好的,理科门门拔尖。”
“那确实挺厉害的。”吕思思咋舌,难怪试卷都不写步骤。
接着又听杨女士叹息了一声,“那孩子也是不容易的。”
当初向东远和唐之琳那事,外界可能不知道,圈内人却是看破不说破。
就是可怜了向亦那孩子,生在那样一个家庭,从小就没人管,没长歪不说,还生得这么乖巧喜人,真是个奇迹。
若是换做其他孩子,又不知该是何种局面。
吕思思不知其中的缘由,好奇问:“为什么这么说?”
杨女士回神笑了笑,没作回答,只道:“我看你俩也合得来,回去没事多联络联络,他父母忙,一个人怪冷清的。”
“好。”吕思思点了下头,没多想。
-----
电话挂断后,向亦坐在酒店天台的藤椅上,四周就他一个人,静得风过水面亦能闻其荡漾之声。
树影下的灯光随风飘荡,不时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颚处,照亮那抹微勾的唇角。
沉寂持续不久,身侧传来推门声,大厅内的喧哗、说笑、攀谈,忽然间随着悠扬的古典乐洒了出来,打破了当下的清净。
向亦今晚是被向东远一个电话喊来参加这宴会的,语气生硬,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余地,就像从小到大,从不过问,也从不给他选择的机会。
有什么事,一个电话或者助理的一句传话,即便不情愿,也得照做。
只是以前听话是渴望博得一丝青眼,那现在呢?
他照做是为了什么?
不等这个疑惑得到解答,鞋跟踏地声由远及近,一道纤细身影便倒影在他身前的泳池里。灯光暗淡,涟漪四起,硬生生将那倒影扯成一道诡异的畸形。
向亦低垂的眼睑微抬,淡漠扫视一眼,起身欲走。
“向亦,”女人出声叫住他,语气似乎有些惊喜,过一会又忍不住语调上扬等待确认,“是吧?”
向亦没心情搭理,收了手机越过她就要走,却被其拉住手臂,气急败坏道:“我跟你说话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对其他人,向亦没有怜香惜玉一说,甩开女人的手,狭长眼眸渗出些许骇人冷意,“滚。”
女人被甩得后退了几步,一时间站位错开,微微光亮下,向亦看清她的脸,忽的笑了下,眼底蕴着几分讥讽。
原来是向东远今晚包的那个女人,或者说其实之前就包了。
年龄不大,还在上学,好好的一双圆眼,偏要着重影,拉眼尾,硬生生画出一副不伦不类的媚眼。
向亦的视线本是从她脸上一掠而过,却突然皱了皱眉,移了回来。
待看清之后,上扬的嘴角收住,脸色猛地沉下来。
女人揉着手腕,脾气上来,正要发火,谁知刚抬头就看着他的眼神逐渐由冷漠转变为阴狠,丝毫不见刚才大厅看到时的干净温柔。
现在的向亦更像是蛰伏深夜中的戾狼,仿佛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就能要人性命。
女人被自己的设想吓了一跳,突然生出后怕。不过是个未曾涉世的高中生,她以为会好拿捏,谁能想到竟然是匹披着羊羔绒的狼。
“我……”她脸色煞白,不住地吞咽口水,脚步无意识地往后退,“你……你要干嘛?”
向亦没说话,余光往斜角瞥一眼,而后踏着树影朝前跨了半步。趋于本能反应,女人不自觉地往后退,全然忘了身后是刚蓄满水的泳池。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扑通”一声跌了进去,深秋的池水冰冷得刺骨。
“救……救命!”
她毫无章法地扑腾,向亦无动于衷,树影的笼罩下,眼底情绪不明,只冷冷道:“有些东西不该学的,还是不要学的好。”
说罢转身离开,没多久大厅便有人寻出来,见状惊呼一声,赶紧招呼工作人员救人。
最后女人被拉上来,吐了好几口水,没出什么事,就是精心画的眼妆被水泡花后脱落在眼周——
于是媚眼成了熊猫眼。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