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听柔则转述的时候,不由嗤笑了一声,转而又叹了一口气,不知为谁。
宫宴在即,自柔则院里回来的宜修坐在自个院子里,看着院子那棵挺直的树失神,不自觉想起以前主仆五人一起坐在院落里的时候,她小憩,剪秋她们做着活计,是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难得的安稳光景。
“剪秋。”宜修喃喃开口唤了一声。
自宜修身后走上前来一个个陌生丫头,模样出挑,不过态度很恭谨:“主子可是有什么需要?奴婢梅蕊,是福晋吩咐来服侍您的。”
是了,剪秋和她们都被送出去了,宜修收了思绪,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这梅蕊一遍,身量好,模样生的也俊俏,是叫人瞧一眼就觉得漂亮的,这般姿色做个丫鬟还真是可惜。于是宜修状若随意地问道:“你如今算是我这掌事的丫头,那你先前是在什么地方当差的?”
“不敢欺瞒您,奴婢来府上的时日不长,先前被分在王爷院里的,近日因伺候得好,调去了近身伺候,只是因着这张脸惹了年家的格格不快,便被遣了出来。”梅蕊似是回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很快就收拾好情绪,规规矩矩地站着等候宜修吩咐。
宜修眼神一转,猜想这般姿色,难怪还没被胤禛收房,原来是没机会。赶人出来也像年世兰能干出来的事情,也就她敢这么干了。
“之前的事便不必再提,你在我这伺候,只要尽心而为我必不会亏待你。”说着宜修拔下了头上一支金丝攒珠簪放在梅蕊手中,不说日后如何,眼前自是这梅蕊在跟前伺候着,宜修面上的事还得做全。
梅蕊双手捧着簪子,跪谢宜修:“多谢主子赏赐,日后梅蕊必定好好伺候主子,忠心不二。”
“你先下去吧。”宜修虚托了托梅蕊的手肘,目送后者离开时那婀娜的背影,宜修不由唇角轻勾,忠心不二?谁知道呢……
时间流转,明日便是宫宴,自打剪秋离开,这日子过得一天快似一天。
这天夜里忽地狂风四起,电闪雷鸣,轰轰作响的雷声打乱了宜修不断在脑海中复盘明日宫宴计划的思绪。
忽地窗外仿佛天光大亮,片刻“轰隆”一声巨响自天外袭来,随即什么庞然大物的沉闷的倒地声,先后在宜修耳朵炸开。
好容易缓过来耳鸣劲的宜修回到人间,听得屋外响起阵阵匆忙的脚步,心中感叹这声巨响怕是惊动了不少人。
没一会,梅蕊便推门进来,只见她梳妆妥当,手提一盏灯,脸上堆起笑意,隔着薄纱床帘问宜修:“主子可是吓着了?”
宜修定了定神,上下打量了梅蕊几眼,没有多问,只是说道:“有一些,不过无妨,外面是什么东西倒了?”
“回主子,是咱们院里那棵大树。”梅蕊回答。
“怎么正巧就劈中了咱们院里这棵?”宜修沉默了半晌无言,明日是宫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又怎么如此巧,就劈中她院里这棵?但事已至此,只是问道:“没伤着人吧?”
“没有,因得明日万岁爷的寿宴,咱们王爷特意请了人看了天象,早预测了明日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不过今夜里有场雷雨,故而当值的说一看见电闪雷鸣,便知晓是要下雨,躲去了廊下,没被砸到呢。”梅蕊对答如流,回答完宜修的话,便站在一旁等吩咐。
隔着轻纱帘子,梅蕊手上提的灯泛出的微黄光亮撒在宜修脸上,她揉了揉额角,只觉头痛欲裂,挥了挥手:“要修缮的东西明日里再说,今夜是你当值?若不是你就去歇息吧,我要再睡一会,不然明日一早没精神,如何进宫面圣。”
“是,不过虽不是奴婢当值,但主子若是被吓着了,定要唤梅蕊来陪着您。”梅蕊临走前表了个忠心。
宜修眼神微黯,目送不急不缓离去的梅蕊。既然不当值,短时间内却穿戴的如此妥当,莫非是早有预谋。
再者胤禛何时找的人预测了天气,梅蕊竟然也知晓,这个人是被华妃逼出来的,还是假借着华妃的手,被送出来的?
宜修不由心中惴惴,难道她做的这些事情,已经被胤禛注意到了,才要在她身边安插些棋子,伺机而动。
慢慢长夜,不知因是惊醒而头疼的侵扰,还是为屋外那棵兢兢业业装点王府许多年的树而悲哀,又许是没有信任之人将心中的不安畅言,似乎一时间世上所有难受都长在了宜修一人身上,让她彻底消了睡意。
“主子,天亮了。”
宜修闻言睁开眼睛,眼中细小的血丝是一夜未眠的产物。
今日要进宫,府里热闹起来,自剪秋她们离开后,院落里一向安静的宜修处也不例外。
进宫面圣是大事,梅蕊带着新来的几个丫鬟为宜修妆点打扮,正描唇时,有个丫鬟进来。
“主子,福晋那边派人来修缮院落了。”
“修缮院落?”宜修眨了眨干涸的眼睛,恍然想起来昨夜院落里那棵树被雷劈倒了,莫名说了句,“昨夜的动静不小。”
梅蕊用发饰在宜修盘好的发髻比对,应道:“可不是,听说昨夜福晋受惊,王爷还安慰了好一会呢!说起来昨夜,也叫奴婢吓了一跳,幸而无人受伤。”
宜修扶了扶额角,虽然一夜未睡,有些头疼,但她却十分清醒,冷不丁说道:“你对府里的事知道的很清楚。”
梅蕊拿着金色小簪的手一抖,强笑着解释道:“奴婢先前在王爷身边当差,与那里的人总还是有旧交情的。”
宜修“哦”了一声,摸了摸梅蕊刚插进自个发髻里的簪子。
“你日后还想回王爷身边去?”
“主子请您相信我,奴婢绝无此意!”
“罢了,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把梅蕊吓得面如菜色,宜修才抬了抬手,笑得和善:“起来吧,这是好事,少不得以后就用到你了。”
梅蕊没听出言外之意。
她只以为自己方才差点露馅,软着腿脚起身,一边观察宜修的脸色,一边表忠心想得到宜修的信任:“主子以后要梅蕊做什么,只管吩咐。”
宜修笑了笑,落在梅蕊眼里,才叫后者放下心。
梅蕊自知是个奴才,虽然是伺候过王爷的,也不过是个下人,可被任意打骂处置,若是在宜修身边出了纰漏,耽误了王爷的计划,叫她一万条命也不够死的。
想到这她打个寒颤,更卖力地为宜修妆点。
“好了,主子您瞧瞧可满意?”
镜中之人难得盛装打扮,将此时的年轻貌美完全展现出来。
虽不及柔则那般倾国倾城,但也别有一番风韵,温婉可人,又气度从容。
虽然隆重,但并不僭越,宜修也挑不出什么错,便道:“咱们准备准备,先去拜见福晋,听福晋怎么安排吧。”
如今府里的侧福晋不过宜修、弘时的额娘李氏,外加年世兰三人。
是以一行人带上几个孩子,也不过就几辆马车。
柔则不知宜修与年世兰还有段交情在里面,再加上年世兰张扬跋扈,又心高气傲,火药桶一般,于是安排宜修与李氏同乘一辆。
但叫人意外的是年世兰看着柔则和胤禛带着弘昐上了马车,娇哼一声,扶了扶鬓角,扭头拉着宜修上车了。
还没反应过来的牵着弘时的李氏看了看最后剩的那辆马车,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虽然最后这辆看着也是不错,但一对比,胤禛的大气,年世兰的奢华。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没天理呀!年世兰坐好的也就算了,宜修可无所出,也能坐?
李氏越想越不平,磨了磨牙,好歹她也是个有儿子的人,她的弘时长得比弘昐还高呢!
想到这她底气就上来了,扭着小腰跑去胤禛的马车旁告状:“王爷,世兰妹妹未免也太不把福晋的吩咐放在眼里了,非拉着宜修姐姐同坐一辆。”
胤禛顺着李氏的目光看了看,便知晓她打什么主意,当即沉了口气没再理会,思索起其它事情。
挑着轿帘的柔则浅浅一笑,只想着息事宁人,又不是什么大事,便道:“这轿子是年将军怕他妹子出行不便,特意打的,本是安排宜修与你同乘,想必怕是世兰妹妹看你带着孩子,特意如此呢。”
“可!”
“好了,妹妹快些回去,不要误了时辰,路上照看好弘时。”
李氏还欲说什么,柔则却放下了车帘,专心喂弘昐喝水。
“意难平”的李氏跺了跺脚,扯着还迷迷瞪瞪的弘时冲回马车。
李氏走后,马车内一直没出声的胤禛笑道:“世兰那性子,竟然也愿意和宜修同乘一轿,倒也稀奇。”
“府里如今姐妹不多,想来是有些交情吧。”柔则笑了笑。
胤禛笑意不定,只叹道:“想来府中还有许多事,本王并不知情。”
柔则喂弘昐吃糕点的手一顿,随即恢复正常,抬起笑脸,柔声道:“王爷事务繁忙,府里杂碎的事情王爷自是不能一一知晓。”
“是了,这府里全靠莞莞,莞莞可不要让本王失望。”胤禛这话意味深长,与柔则的如水双眸对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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