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宁守在清玹上君的塌前,一刻都不曾阖眼。
阿爹这般模样,她就只在幼时见过,那个时候阿娘的死讯传来,阿爹一个人枯坐了三天三夜,身形亦不曾动过一寸。
他坐了几日,大长老并几位叔伯就劝了几日,可那个时候的阿爹,只是目光空空的看向前方,仿佛丢了魂一般。
她因年幼,大长老命人在房间照看她,是守门的侍女说漏了嘴,元宁才知道,她的阿娘没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趁着侍女不注意,元宁偷偷跑去找阿爹,那个时候的阿爹看到她,才终于回了神,就抱着她眼泪一直往下掉。
“小阿宁,阿爹就只剩下你了。”
阿娘死于妖魔之手,魂飞魄散,阿爹连给她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阿娘的那把长缨枪,还是跟随阿娘一起追捕妖魔的天兵抢回来的,要是晚上一步,连那把长缨枪都没了。
失去了主人的长缨枪,被魔气侵蚀的连本来的样貌都看不出来了。
阿爹又抱着长缨枪痛哭了一场。
元宁拿着药粉仔细的涂抹在清玹上君受伤的脸颊上,“阿爹,你快醒过来吧,你看看你脸上的伤,若是好不了了,可就不好看了。”
可是躺在床上的清玹上君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是微弱的。
第七日上头,越川才匆忙赶了过来。
看到他过来,玉慈长老面色才缓了一下,皱着的眉头也松了下来。
“君上。”
“本君已经知道了。”
玉慈长老也不好再多言,只是看了看里面说道,“那北夷的小神君已经守了七日了,君上,我观那清玹上君,许是不好。”
余下的话,玉慈长老没有说下去,只是君上在这里,难免是有些希望在的。
只是越川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我救不了他。”
若是他从前的他,续命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如今的他,也不过一缕残魂。
清玹上君静脉皆断,灵力丧失,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这几日,他去了一趟封印之地,底下的人一直都没有放弃冲破封印的想法,且底下戾气十足,正是那些人所需要的,倒是让他们长进了不少。
“可若是这清玹上君出了什么事情,封印怎么办?”
“这倒不是问题,本君还活着,他们就出不来。”
只是封印不加固,或者是加固的不牢,难免会有魔气外泄。
许是听到外头有人说话,元宁转头看了过去,正和越川的目光对上了。
“越川仙君,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神君。”越川嘴角扯了一抹笑出来,可是想着,这个时候并不适合笑。
抬脚走了进去,看着床上躺着的清玹上君。
他这动作,倒是让元宁生出了希望一样,“是二师兄让你过来的吗?是他让你来的吗?”
看着女子希冀的目光,越川缓缓摇头,“不是,神尊并不知道我过来。”
元宁像是没了支撑一样,跌坐在地上,这些天,除了守着阿爹,她也在想着,二师兄会不会过来,他会不会忽然过来。
可是没有,就算她递了消息过去,一直等到今日,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元宁的嘴脸扯出了一抹笑,笑得极其讽刺,“也对,他满心满眼的都只是他的瑜妆姑娘,我有什么事情,他哪里会关心。”
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抓住了,元宁顺着看过去,却是清玹上君不知道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心疼的看着她呢。
“阿爹,阿爹你醒了?阿爹。”元宁也顾不得心里的那些难受了,连忙跪在塌边,看着清玹上君。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元宁用手抹了抹眼泪,说道,“胡说,我才没哭呢。”
“傻孩子。”清玹上君伸手敲了敲元宁的额头,“跟你阿娘一样倔。”
“那当然了,我是阿娘生得嘛。”
“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若是知道那小子会这样对你,当初我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元宁低头不语,其实当初清玹上君也没有同意这门亲事,还是她自己厚着脸皮求来的,还去求了她的师尊显光天尊。
也难怪这六界会如此笑话她,这结亲之事,向来都是男方主动,像她这样主动的女方,也是十分少见的。
若是谢临澜对她好还罢了,可偏偏成了如今这个局面。他宁愿护着一个罪仙,也不愿意偏向她这个做妻子的一分。
六界笑他们是一对怨侣,倒也不无道理。
好一会儿,元宁才抬起头对着清玹上君摇了摇头,“路是我自己选的,有苦头吃,也是我该的。”
清玹上君却是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也许阿爹错了,不该送你去蓬莱拜师学艺的,无忧无虑的也挺好,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遭罪。”
不去蓬莱就不会认识谢临澜,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了。
“好在你也学了一身的本事了,往后若是阿爹不在了,你也能自保的。”
元宁抬头看向清玹上君,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连忙抓着他的手喊道,“阿爹,你胡说什么呢,你要一直都在,你说过要一直陪着女儿的。”
“是阿爹要食言了,也是阿爹没用,连药都护不住,让我儿受了如此大的痛苦。”
这时候玉慈长老才开口说道,“清玹上君所求之药,正是为了压制小神君体内的咒术所用。”
“我到底中了什么咒术?”
“具体是何咒术,暂时不知道,只知道这咒术是用九重天上的洗仙池水为引,施咒而成。”
“洗仙池水?”洗仙池是用来惩罚犯了错的神仙用的,元宁唯一一次接触到洗仙池还是惩罚瑜妆的时候。
可是她为何会身中咒术,什么时候中的咒术,却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现在元宁也不愿意多想这些,只希望阿爹能够好起来。
清玹上君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阿宁,爹爹想回家了,我这次出门的时候,忘记把你娘亲留下的玉佩带在身上了,若是你娘亲知道了,会生我的气的。”
“玉佩在这里,在我这里。”元宁连忙把玉佩拿了出来,告诉清玹上君,便是这玉佩,她才能找到他的。
“看来阿爹真的是老了,竟然会中了邪魔的计谋。”
“那上君可知道,这些日子被抓到哪里去了?”玉慈长老也问了一句,她明明去巡视过的,可是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
“看不清楚,当时一片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自己周围全是魔气,他们将我的筋骨捏碎,又散了我的灵气。”
他应该死在那魔窟里的,可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便用那一口气吊着,死也不肯屈服那些魔气之人。
“阿宁,咱们回家吧。”
“好。”元宁含泪点头。
清玹上君灵力皆散,连云都架不起来,几乎整个人都是靠在元宁身上的。
就在元宁要带着他走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在另一边扶住了清玹上君。
元宁紧紧的抓着清玹上君的手臂,她竟然都没有发觉,阿爹竟然变得这样清瘦。
袖子显得尤为空荡。
云头落了下去,元宁搀扶着清玹上君准备进去。
“君上。”大长老看到了,急忙跑过来,“君上这是怎么了?”
清玹上君扯了笑出来,“一点小伤罢了。”
这哪里是一点小伤,周身灵气都没有,也能说是小伤?
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大长老张了张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接过越川的位置,同元宁一起将他搀扶了进去。
元宁同他说了来龙去脉,大长老恨得咬牙切齿,“那九幽玄族,欺人太甚,当日天君就不该轻易将那罪仙投入洗仙池的,合该先将她剥皮抽筋了去。”
北夷上下对九幽玄族之人,都是充满了恨意。
当年他们的君后死于九幽玄族之手,如今君上也是受了他们的折磨。
就连他们的少君都身中咒术,虽说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可是大长老就是觉得,同玄族之人,脱不了干系。
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张请柬,直接掷落在地,一把火烧了去。
“可恨那九天神尊,居然还想收那个玄族罪仙为徒,真是可笑至极。”
“收徒。”元宁面色发白的看着已经化为灰烬的请柬。
难怪,难怪他都没有过来,原来是打算收瑜妆为徒。
在他心里,始终是瑜妆更重要。
元宁偏头,不愿让阿爹看到自己的泪水,却不想,清玹上君拍了拍她,“若是你愿意,便合离归家吧。”
“好。”过了许久,元宁才咬唇颤抖着说道。
她想过合离的,可是每想一次,心便痛上一次。
越川没有跟进去,可是站在门外,也能将屋子里她的神情看得很清楚。
低垂的眼眸看不清里头的情绪,越川背过身去,自欺欺人的想着,或许看不见了,便不会心疼了。
清玹上君抬头看向前方,屋外的青年负手而立,阳光照射在他面前身上,逆着光,连他的背影都看得不太清楚,可是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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