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宫门下马,请宿卫通传面圣。
元晖帝本就在勤政殿思量赵郡盐荒的事,听说二人请见,直接将二人诏进殿来。
“参见陛下。”
宋姮因刚要下跪见礼,元晖帝道:“别跪了,坐吧,这儿又不是朝堂。”
穆端闻言,从善如流的只拱手行礼,却被宋姮因踢了一脚。
穆端疑惑的望向宋姮因,宋姮因小声道:“跪下。”
穆端微微点头,腾的跪下,“臣参见陛下。”
“起来吧。“元晖帝温然一笑。
穆端要起身,宋姮因又把人按下,恨铁不成钢的交待:“请陛下赐婚呐!”
穆端要挠头,心想:直接说么?不是应该先把正事说完再说赐婚的事么?
元晖帝看看二人,眉目清隽的漫上些笑意,问道:“阿端,你是不是有事要说?”
穆端本来犹豫,听人这样问,直接了当的说道:“臣想请陛下赐婚!”
元晖帝愣了一瞬,转而笑问:“你和高允初?”
穆端颔首,恳切的说道:“臣与高家女郎允初小姐青梅竹马,两心相悦,早有聘娶之心,请陛下成全!”
元晖帝星眸璀璨,笑了笑,道:“朕一直等着你开口,你今日终于开窍了。”
“啊?”穆端抬眸看向元晖帝。
“朕知道你心悦高家女郎,但你不开口,朕总不能主动为一个质子指婚,纵然你有侯爵加身,终归是个异族质子,但你若主动提出,朕应允,便是成两邦之好。”
穆端恍然点点头,叩首:“谢陛下!”
元晖帝爽朗一笑,“朕还没降旨呢,你先谢恩了,莫非也是你阿姊教的?”
宋姮因一噎。
穆端要争辩,元晖帝又笑:“好了,朕明日就让李常侍去宣旨,为你和高允初赐婚。”
穆端大喜,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谢陛下!”
“起来吧”,元晖帝挥手,唇角勾起一抹说不上喜忧的笑,道:“青梅竹马,有幸结发,阿端,你好福气。”
穆端毫不遮掩喜色,朗声道:“臣也这么觉得!”
宋姮因望着穆端开心的像个孩子,眉目也笑成了一弯新月。
元晖帝凝目望着宋姮因,眼底扯不断的情丝,丝丝缕缕,缚结成网。
穆端高兴了一会儿,想起正事来,敛了喜色,端然道:“陛下,臣有事奏禀!”
元晖帝指指殿前的锦席,“坐下说。”
穆端应声,道:“臣听闻赵郡盐荒,而京都盐价攀升,虽是小幅,但攀升之速,比前三年都快,大有不可抑之势,臣认为,应该早做筹谋,开源节流。”
元晖帝怔了怔,很是欣慰,“朕也有所察觉,刚才就在看盐铁司呈上来的奏牍,你方才说开源节流,可是已经有了想法?”
穆端摇头,“开源节流是阿姊说的,她大概有想法。”
宋姮因又是一噎。
元晖帝哈哈笑起来,看向宋姮因,“阿因,你说说吧。”
宋姮因叹了叹,瞪穆端一眼,缓缓说道:“臣在书上看到过湖盐制取,觉得可以一试,若现在着手,一来可以缓解盐荒,二来,长久经营下去,有益无害,此为开源。至于节流,还要请陛下斟酌,可否通过强制限量供应,一定程度削减百姓需求,等过了盐荒,再放开需求。”
元晖帝凝神思量许久,颔首:“不患寡而患不均,均而无贫,官府管制供应,确是个办法。”
宋姮因顿了顿,接着道:“还有一个方法,臣斗胆一提,还要陛下决断。”
元晖帝温然一笑,“但说无妨。”
“开源节流终归需要时间,盐荒非同小可,处理不好便又是一场□□,为防万一,臣觉得,有必要自南梁买进一千石盐,以备不时之需。”
此言一出,元晖帝和穆端都是一震。
“阿因,你可知,若南梁知晓我朝一次购进这么多盐,必会猜到缘由,趁机生事,到时内忧外患,再起战事,由荒而乱,朕,就是罪人了。”元晖帝声音肃寂,凉凉的说道。
宋姮因颔首,“臣知道,此举凶险,可若不这样做,盐荒一旦爆发,短期之内必会引起骚乱,官府盐仓若空空如也,何以慰藉惶惶人心,到时候,盐荒也是瞒不住的,南梁若想借机生事,才真的是前狼后虎,而我们也已失了先机,只能受制于人。既如此,倒不如现在就下手买盐,趁着盐荒还未蔓延,南梁纵使知晓,也摸不透我们真正的意图,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元晖帝默了片刻,挥手屏退二人,“你们先回去,让朕想想。”
穆端起身告退,宋姮因拱手行礼,道:“臣,臣前几日得罪了陛下,心中不安,今日带了药来,对陛下身体有些助益,请陛下笑纳。”
元晖帝一怔,眉目间的笑意顿时染上清冽的温暖,自龙案后站起,款步至宋姮因身旁,接过小玉瓶,看了看,温声道:“亏你还记得那日得罪了我。”
想了想,又道:“你虽得罪了我,我也骂了你,本来两不相欠,你送我这药,我便又承了你的情,唔,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得好好想想,回送你什么才好。”
穆端愣怔,陛下竟然我啊我的,在她阿姊面前全然没了九五之尊的架子。
宋姮因闻言,抬手想夺回药瓶,元晖帝手臂一闪,将药瓶揣进龙袍,转眸冲穆端道:“阿端,你先回去,朕再问问宋翼卫,南梁买盐一事,可有具体的想法。”
穆端怔了片刻,商量:“陛下,要不臣也留下吧,说不定有需要臣帮忙的。”
元晖帝拍他的肩膀,“等事情谋定,自然有你的差事,快回去给高家女郎报个信,省的明日太突然,把人吓懵了。”
穆端虽然觉得他的话很对,却还是望向宋姮因,见她对自己点头,才告退离了勤政殿。
元晖帝坐回龙案之后,冲宋姮因道:“你也坐,同朕说说,南梁买盐,你有何具体想法?”
宋姮因复坐席上,缓缓道:“我朝虽是盐铁官营,但私盐屡禁不止,这次倒可以派上用场了,臣认为,以非法盐商的名义分批多次买进,水陆分运,官兵暗中押送,能够瞒天过海也未可知。”
元晖帝想了片刻,问:“盐商之事,你可有把握?”
宋姮因怔了怔,没明白他的意思。
元晖帝看出人的疑问,开门见山,“陆家生意通达南北,在大魏治内虽未经营盐业,但在南梁,必是有产业的,若此次一定要从南梁买盐,朕倒希望,可以买陆家的盐,省事、放心,依陆家的实力,朕相信,瞒天过海,或可一试。”
宋姮因默了片刻,忽而一笑,望向元晖帝,“陛下是在与宋翼卫说话,还是同陆家少主商量?”
元晖帝勾唇一笑,“陆灼,朕在同你谈生意。”
宋姮因扬眉,“既是谈生意,草民就有话直说了,得罪之处,陛下莫怪。”
元晖帝端严,“请讲。”
“陆家的规矩,不与天子论名利,按说草民不能应允陛下,不该淌这趟浑水,但陆家又有祖训,宁舍千金利,勿断生民计,盐荒当前,陛下想与草民谈生意,倒也不是不可。陆家在南梁确实经营盐业,不过,也是私盐,见不得光,北来贩运,不是难事,瞒天过海,也是可以的。”宋姮因端然说道。
元晖帝显然认真想过她的话,颔首:“朕信陆家的实力,有陆少主筹谋经营,定能事半功倍,不知,陆少主想拿什么条件来换?”
“草民知道,大魏国难方歇,财政疲虚,草民不会发国难财,盐价仍以去年官盐的均价为准,运费所耗也按正常标准来算,草民会尽快呈上资费账册,陛下看过之后再定夺不迟。”宋姮因道。
元晖帝颔首,“资费账册你照做,这桩生意朕应了,去年官盐均价是十年最低,你以那个价格与朕谈生意,朕还犹豫什么?不过,朕要加量,买进五千石,一千石优先筹备贩运,剩下四千石,朕以今年的均价买进,可以慢慢北运。”
宋姮因僵了片刻,问道:“陛下,今年盐价攀升,是去年两倍,您确定?”
“确定,不过,那四千石的资费,恐怕要等盐荒过去,国库充盈些才能给你,至于利息,你按商利计算便可。”
宋姮因不语,低首思量许久,不禁咬上了唇角。
元晖帝得不到答复,唤了一句:“陆少主?”
宋姮因回神,道:“草民可以答应陛下,那四千石的资费不必着急,至于利息,草民也不要,但草民想跟陛下讨一道圣旨。”
元晖帝道:“你说。”
“草民想要陛下允诺,若有朝一日,挥兵南下,尽收南梁之地,官府能和平接手陆家盐业,而非巧取豪夺。”
元晖帝面色一寒,“陆少主所谋,实在长远。”
“谋一事虑万事,一事才成,草民自然要想好后路。”宋姮因面色无波。
元晖帝眼眸陡然攀上一丝寒峭,问:“你不怕朕有生之年吞不下南梁,你白白丢了几万两的利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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