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
皇太后寿辰,在十一月二十五日。乾隆十六年,届六十慈寿,中外臣僚,纷集京师,举行大庆。自西华门至西直门外之高梁桥,十余里中,各有分地,张设灯彩,结撰楼阁。天街本广阔,两旁遂不见市廛,锦锈山河,金银宫阙,剪彩为花,铺锦为屋;九华之灯,七宝之座,丹碧相映,不可名状。每数十步间一戏台,南腔北调,备四方之乐。侲童妙伎,歌扇舞衫,后部未歇,前部已迎;左顾方惊,右盼复眩。游者如入蓬莱仙岛,在琼楼玉宇中,听霓裳曲,观羽衣舞也。其景物之工,亦有巧于点缀而不甚费者;或以色绢为山岳形,锡箔为波涛纹,甚至一蟠桃大数间屋——此皆粗略不足道。至如广东所构翡翠亭,广二三丈,全以孔雀尾作屋瓦,一亭不啻万眼。楚省之黄鹤楼,重檐三层,墙壁皆用玻璃,高七八尺者。浙省出湖镜,则为广榭中以大圆镜嵌藻井之上,四旁则小镜数万,鳞砌成墙;人一入其中,即一身化千百亿身,如左慈之无处不在,真天地之奇观也。时街衢惟听妇女乘舆,士民则骑而过,否则步行。绣毂雕鞍,填溢终日。此等胜会,千百年不可一遇。
京师长至月已多风雪,寒侵肌骨。而是年自初十日至二十五日,无一阵风,无一丝雨,晴和暄暖,如春三月光景,谓非天心协应,助此庆会乎?二十四日,皇太后銮舆自郊园进城,上亲骑而导,金根所过,纤尘不兴。文武千官以至大臣命妇、京师士女,簪缨冠帔,跪伏满途。皇太后见景色钜丽,殊嫌繁费。甫入宫,即命撤去,以是辛巳岁皇太后七十万寿,仪物稍减。后皇太后八十万寿,皇上八十万寿,闻京师钜典繁盛,均不减辛未云。
内府班戏
内府戏班子弟最多,袍笏甲胄及诸装具,皆世所未有。上秋狝至热河,蒙古诸王皆觐。中秋前二日为万寿圣节,是以月之六日即演大戏,至十五日止。所演戏,率用《西游记》、《封神传》等小说中神仙鬼怪之类。取其荒幻不经,无所触忌;且可凭空点缀,排引多人,离奇变诡,作大观也。戏台阔九筵,凡三层,所扮妖魅,有自上而下者,自下突出者,甚至两厢楼亦作化人居,而跨驼舞马,则庭中亦满焉。有时神鬼毕集,面具千百,无一相肖者。神仙将出,先有道童十二三岁者作队出场;继有十五六岁、十七八岁者,每队各数十人,长短一律,无分寸参差。举此则其他可知也。又按六十甲子扮寿星六十人,后增至一百二十人。又有八仙来庆贺,携带道童,不计其数。至唐玄奘僧雷音寺取经之日,如来上殿,迦叶罗汉辟支声闻。高下分九层,列坐几千人,而台仍绰有余地。
大戏节戏
乾隆初以海内升平,命张文敏(照)制诸院本进呈,以备乐部演习。各节皆相时奏演,如屈子竞渡、子安题阁诸事无不谱入,谓之“月令承应”;内廷诸喜庆事奏演祥瑞者,谓之“法宫雅奏”;万寿令节前后,奏演群仙神道添筹锡禧,以及黄童白叟含哺鼓腹者,谓之“九九大庆”。又演目犍连尊者救母事,折为十本,谓之“劝善金科”,于岁暮奏之,以其鬼魅杂出,代古人傩祓之意;演唐玄奘西域取经事,谓之“升平宝筏”,于上元前后日奏之。曲文皆文敏亲制,词藻富丽,引用内典经卷,大为超妙。后又命庄恪亲王谱蜀汉三国志典故,谓之“鼎峙春秋”。又谱宋政和间梁山盗,及宋金交兵、徽钦北狩诸事,谓之“忠义璇图”。其词皆出月华游客之手,惟敷衍成章,又钞袭元明《水浒义侠》、《西川图》诸院本,远不逮文敏矣。嘉庆癸酉,以教匪事,特命罢演诸连台。上元日惟以“月令承庆”代之。
山高水长楼看烟火
乾隆初定制,于上元前后五日,观烟火于西苑西南门内之山高水长楼。楼凡五楹,不加丹垩。前平圃数顷,地甚宽敞。远眺西山如髻,出苑墙间,宛若图画。申刻,内务府司员设御座于楼门外;宗室外藩王、贝勒,及一品武大臣,南书房、上书房军机大臣,以及外国使臣等,咸分翼入座。圃前设火树棚,外围以药栏。入座赐茶毕,各营角伎,及僸佅兜离之戏。以次入奉毕,命放瓶花火树,泙湃插入云霄,洵异观也。膳房大臣跪进果盒,上亲颁赐,凡侍座者咸予焉。次乐部演舞镫伎,鱼龙曼衍,炫耀耳目。伎毕,然后命放烟火,火绳纷绕,俨如飞电;俄闻万炮齐作,轰雷震天,逾刻乃已。
内禅
乾隆六十年九月,高宗御勤政殿,召皇子皇孙、王公大臣入,宣示恩命,立皇十五子嘉亲王为皇太子,以明年丙辰为嘉庆元年。所有册立典礼一切虚文,不必举行;至明年归政嗣皇帝仪文,着军机大臣会同各衙门条议以闻。又谕:“朕归政后,应用喜字第一号玉宝,镌刻‘太上皇帝之宝’。玉册,即将御制‘十全老人之宝’说镌刻,作为太上皇帝宝册。”旋军机大臣奏丙辰举行传位大典应行遵办事宜,议定呈览:
一丙辰年归政,嗣皇帝登极,颁发诏书,钤用“太上皇帝之宝”,次用“皇帝之宝”;一太上皇帝谕旨,称为“敕旨”;一太上皇帝仍称“朕”字;一丙辰年太上皇帝及嗣皇帝起居注,交该衙门敬谨分纂;一题奏行文,遇“天”、“祖”等字高四格,“太上皇帝”高三格,“嗣皇帝”高二格抬写;一恭逢太上皇帝庆节称“万万寿”,嗣皇帝庆节称“万寿”;一恭逢太上皇帝万万寿庆节及元旦、冬至贺表,嗣皇帝万寿庆节及元旦、冬至贺表,均由内阁撰拟表式;一丙辰年恭进列祖列宗实录,内阁照例按期嗣皇帝前恭进;一凡大祀由各衙门具题,嗣皇帝亲临行礼;一经筵、耕耤大典,及大阅、传胪各典,届期由各衙门奏请嗣皇帝举行;一太上皇帝、嗣皇帝庆节令辰,及掖辇巡幸地方,内外大臣庆贺请安折,俱缮备二分呈进;一外廷筵宴,由各衙门照例奏请,嗣皇帝奉太上皇帝亲临宴坐,嗣皇帝侍坐,一切仪注,临时具奏;一御门听政,嗣皇帝折本示期遵办;一乡会试、朝考、散馆及一切考试题目,由该衙门照例奏请嗣皇帝命题;一嗣皇帝御极后,应请太上皇帝敕旨册立皇后;一丙辰元旦奉先殿堂子行礼,在未传位以前,皇太子随皇上行礼;一陛见文武大臣及道府以上,具折恭请太上皇帝、嗣皇帝恩训;一丙辰新正递丹书克,仍奏太上皇帝词句,且有贺六十年国庆之事,仍应于太上皇帝前恭递。
高宗禅位后历书
高宗御极六十年,亲以大宝授之仁宗,真千古稀有。每岁颁朔,二品以上大臣入乾清宫,仍给乾隆六十一年至六十四年历。纪文达公曾拜此赐,亲标日月于黄绫面上,盖纪恩也。藏之足备掌故。
谕旨前军机署名之例
军机处寄信直省将军、督抚,向例于恭录谕旨前一行,用满汉居首大臣挂衔。嘉庆二年,阿文成公卒。九月,太上皇召见枢臣于万寿山,谕和珅曰:“阿桂宣力年久,且有功,汝随同列衔,事尚可行。今阿桂身故,单挂汝衔,外省无知,必疑事皆由汝,甚至称汝师相。汝自揣称否?”词色甚厉。嗣后遂止写军机大臣,不列姓名,著为例。可见高宗之于和珅,不过使贪使诈,如古之俳优弄臣;远不逮文成诸公,真倚为股肱心腹也。
仁宗之不喜如意
如意,物名也,唐宋前已有之。晋王处仲以铁如意击玉唾壶,诵“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未已”之语,不觉唾壶已碎。此如意之见于史者。满洲旧俗,凡值年节,王公大臣督抚等,必进如意于朝,以取兆吉祥。入关后,仍沿其旧,未之革也。至嘉庆朝,乃有禁止之谕,曰:“诸臣以为如意,在朕观之转不如意也。”是时闻者莫测其故,谓如意亦微物耳,进与不进,无关国家大计;胡乃于亲政之初,他务未遑,独断断然注意于此?嗣有知清之宫史者,曰:“此仁宗之隐衷,由恶和珅而牵连及之耳。”盖仁宗之得立为太子也,他人未及知,独和珅先知之,因递如意于仁宗,以为后日固宠计。厥后仁宗果得立,以为珅既漏泄机密,设将此事载入宫史,则将为后人所笑,故毅然禁之,使不察真相。或竟颂其有崇俭去奢之意,误矣。
仁宗待和珅
丙辰元日,仁宗既受禅,和珅以拥戴自居;仁宗待之甚厚,遇有奏高宗者,皆珅代白。左右有非之者,仁宗曰:“朕方倚相公理四海,何可轻也。”珅又荐其师吴稷堂(省兰)为仁宗录诗草,觇动静。仁宗知其意,吟咏中不露圭角,珅心安之。及高宗崩,王黄门(念孙)、广侍御(兴)等先后劾之。仁宗立命仪、成二王传旨逮珅,并命勇士阿兰保监以行。读《味余书室稿》中唐代宗论云:“代宗虽为太子,亦如燕巢于幕,其不为辅国所谗者几希。及即位,若明正辅国之罪,肆诸市朝,一武夫力耳。乃舍此不为,以天子之尊,行盗贼之计,可愧甚矣。”乃知睿谋久定于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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