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着急, 孩子要跑就让他们跑,自己慢悠悠的走在后面,走到石狮子那儿还遇到刚从外头跑业务回来的付红娟, 卫孟喜刚跟她打个招呼就被她一把抓住。
“小卫你来,你快来。”
卫孟喜一头雾水, 看她神秘兮兮的,以为是又找到啥大单子,这家伙自从辞掉副矿长家的工作后, 业绩在众多业务员煤嫂中是顶呱呱的。
别的煤嫂跑业务, 还会稍微错开一点孩子放学的时间, 毕竟要做饭嘛,去不了远的地方出差。她倒好, 直接大手一挥把老家婆婆接来, 每个月甩二十块生活费, 给我好好照顾我这仨孩子,捡着好吃的有营养的买,别亏了他们, 也别给我在孩子跟前叨逼叨。
反正,她男人挣到的只是她一个小小的零头,她不挣谁挣?
就这样,家里谁敢反对她出长差远差?
就连她男人, 回家也学会做饭和看孩子写作业了!
“你听说没,那谁有了!”
卫孟喜一愣,还是有点基本的八卦职业素养的, 秒懂她说的是李秀珍,“这么快?”
“哎哟快啥哟,你是不知道, 她做梦都想怀孕,至少盼了五年了吧,可终于……”付红娟挤眉弄眼。
刚怀上小秋芳那年,她就在盼儿子了。
卫孟喜只是喜欢听八卦,但不喜欢讲八卦,她只想做个只进不出的八卦粉碎机。但主人公是李秀珍,那就有意思了。
因为啊,她现在可是窝棚区独立自强积极向上第一人,从一名没有工作的普通煤嫂,到灯房女工,到灯房小组长,再到办公室干事,直到最近,已经成功当上办公室副主任了。
怎么说,也跟当年的郝中军一个级别了,郝中军那可是熬了很多年才熬上的!
李秀珍不仅当领导,她还是自家男人张毅的直属领导,张毅现在是彻底被她管得死死的,别说想干啥,就是跟哪个女同事多说两句话,晚上都没好果子吃的。
以前,是李秀珍疯狂的想要儿子撑腰,现在她事业有成了,卫孟喜觉着自己就能给自己安全感了,不会再想要儿子了吧?谁知人还是想生儿子,据说是要给儿子更高的平台,让儿子站她肩膀上摘苹果。
卫孟喜听付红娟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都不知道咋评价这人了……但愿她能把这浓厚的母爱分一点点给小秋芳吧。
那孩子,以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可怜,去年被张毅从老家接来的时候,还是粉丢丢一个小团子,虽然没以前那股子机灵劲儿了,但看着倒是更像个三岁的小豆丁。谁知道这才一年时间,孩子就被李秀珍当小保姆使唤,活活累成了豆芽菜。
同样是四岁,自家呦呦还沉迷于过家家的年纪,小秋芳却已经会洗衣服,会踩在板凳上做饭了。
卫孟喜看见的时候,一颗心差点没从嗓子眼跳出来,她能做的就是去找侯爱琴出面,刚开始是有用的,可后来侯爱琴提前退休,自家也被家务缠身,没时间来管了,小秋芳的日子就更不好过。
卫孟喜在心里琢磨,自己上次让狗蛋给他奶奶写信,催他奶奶来把妹妹接回老家,也不知道张大娘会不会来?
跟着张大娘,虽然穷苦一点但基本还有个孩子样,跟着亲妈,那就是小乞丐小保姆小出气包,为此卫孟喜都跟李秀珍吵过好几次架了。
甚至有两次还报警了,可现在不像后世,没有那么多曝光渠道,没有社会舆论的介入,这个事情就是公安和妇联也没办法彻底解决。
卫孟喜曾经给妇联和工会谢过匿名举报信,倒是来人调查了,但这些部门也没有执法权,只能教育和劝说,李秀珍这人最擅长的就是阳奉阴违,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认错比谁都快,但改正?
那是做梦。
也不知道李茉莉到底是跟她多好的关系,她被妇联找了好几次,矿上也收到过对她的举报信,可对她却仿佛一点损害也没有,不仅不降职处分,还越爬越高,都当上办公室副主任了。
李茉莉这傻子,怎么就这么护着她!
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张大娘身上了,她要是收到狗蛋的信的话,应该最近就能来到金水煤矿了。
“小卫你在听我说话没?”付红娟晃了晃手,故意打趣,“你是不是想你家陆工了呀?”
卫孟喜赶紧回神,在她腰上轻轻拧了一下,“不正经,你刚才说啥来着?”
“我说,李秀珍怀孕了,张毅看样子是挺高兴的,刚还遇到他买老母鸡回来呢,可我咋觉着……那崽估计不是他的。”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红楼,有点幸灾乐祸。
卫孟喜觉着这真是……付红娟指的地方就是杜林溪住的地方,她还记着去年看见的那次,杜林溪和李秀珍说话呢,当时她就一直说他俩不对劲。
卫孟喜一开始不信,她觉着这俩人八竿子打不着,可留心观察几次,她也发现不对劲了。
这俩人好像很爱开玩笑,开的还是不太合时宜的成人玩笑,这两年风气开明了,不至于说两句荤话就被判流氓罪,但一个有丈夫,一个有女朋友,就不正常。
不过,他俩也仅限于开玩笑,动手动脚卫孟喜还没见过。
要真珠胎暗结,那可太恶心人了,不想跟张毅过那就离婚呗,离了再找……可一想到苏小婉和狗蛋虎蛋的经历,卫孟喜又不会同情戴绿帽的张毅。
只能说,俩人都不是啥善男信女,希望就这么锁死吧,别出去祸害其他人了。
“我没乱说,我后来又见过好几次哩,天刚黑,李秀珍就钻进杜家大门……”
卫孟喜也没时间细听她的分析,一心想去接电话,紧赶慢赶到达值班室门口,嘿,小呦呦还抱着不撒手呢,小嘴嘚吧嘚吧也不知道说啥,一会儿激动得喷出小口水泡泡,一会儿又皱着眉头似乎是很紧张。
卫孟喜悄无声息的走近,一听就乐了。
“打大姐,二哥,三姐,四哥,他们不乖哦,小鹿超乖喔!”小胸膛挺得高高的,“他们,他们看电视,好多好多电视,电视机都熟啦!”
卫孟喜“噗嗤”一口,差点喷出来,臭丫头的意识里,烫的就是熟的,所以她听见妈妈教训哥哥姐姐们的话,就以为他们是把电视机都看熟了,第二天一大早咚咚咚跑下楼摸电视机,还闻了老半天,估计就是想看看“熟了”的电视机能不能吃……吧。
咋这么笨呢,他哥哥姐姐有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懂事很多了。
终于,说到话筒都“熟了”,她终于在爸爸的诱哄中将话筒递给妈妈。
“打住,不许帮他们求情,下次再偷看我就让他们看个够。”
电话那头顿了顿,温声道:“每天多看一点的危害没有连续看十几个小时危害大,卫孟喜同志你应该懂这个道理,为了惩罚他们真把眼睛熬坏,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你。”
卫孟喜气结,这家伙怎么老是拆她台,“行行行,就你心疼孩子,我是后妈行了吧?”
值班室的夏有富顿时看过来,眼里的八卦之火都快烧出来了。
卫孟喜现在烦陆广全的一点就是,他性格太温和,太好说话了,孩子们都不怕他,爱跟他讲条件,上次是刷牙,这次是看电视,她好不容易花四年时间培养出来的好习惯,他分分钟就能让他们破功。
就像她好不容易擦干净的地板,才刚准备休息一下,喘口气,缓解一下腰酸背痛,结果他就一脸无辜的穿着脏鞋子踩上去了。
你还不能怪他,一怪他还觉着你瞎讲究,地板生来就是给人踩的,踩两脚怎么了……
想象一下吧,代入一下吧,谁能忍住不生气呢?
但卫孟喜每次想发火的时候,看见崽崽们小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又只能忍下来,还不断劝自己要想开点,他也没坏心,只是不讲原则而已。
“哼,无原则无底线。”
陆工听着老婆的声音,可真美啊,一美就没忍住嘚瑟,“我下个星期要做开题报告,是关于煤炭伴生资源开采的,杨老那边已经通过了,等我过完试验阶段,明年或许就能回矿上了。”
他的课题是基于实践的理论研究,所谓的实践出真理,而放眼全国最有代表性的煤矿都在石兰省,他回石兰省是必然,再加上组织关系还在金水煤矿,妻小都在金水,回来是天经地义的。
“所以,咱们就只算分开这一年……吗?”
陆工说“嗯”,但怎么感觉妻子有点隐隐的失望呢?
不可能不可能,妻子一个人在家多累啊,他赶紧把这个想法挤出脑海,转而说起自己项目上的事。
卫孟喜其实压根听不懂,但自从去年他的项目获科技进步奖却憋着不说,把妻子惹生气后,他就形成了尽量汇报的习惯。
卫孟喜皱着鼻子,翘起嘴角,手指一圈一圈的转着电话线,一直听他唠到停下来,忽然天马行空来了句——“咱给家里安个电话机吧。”
“好。”
卫孟喜其实自己有钱,哪怕现在不缺陆工那几个工资,但他还是一分不少全交给她,需要用钱再找她拿,但她就喜欢跟他商量的感觉。
明明是通知,却要做出一副商量的样子。
这就是卫东经常抱怨的,暴君还要假模假样的给点民主。
当然,更“民主”的还在后头——“对了,我想造一个冷库,可能需要四十万左右,我想去贷款,你觉着怎么样?”
陆工顿了顿,忙问冷库需要造多大的,造在哪儿,以后产量预计要增加到多少,他来计算和判断这个冷库的可行性和必要性。
卫孟喜就喜欢他这点,自己提想法,他来负责精确计算,速度比韦向南那专业会计快多了。
这不,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他得出的结论是:“可行,如果按照你说的产量计算,顶多三年就能回本。”
“不可能三年。”
对面的呼吸一窒。
“顶多两年,我就要让它回本。”要是两年还回不了本,那她宁愿把四十万拿去购置房产,那样的利润更高。
只是,自己吃过没房子的苦,见多了无房一族的艰苦,也在“幻象”里看到一家六口为了买套房子节衣缩食的场景,她这辈子都不打算干屯房子的事。在她简单的浅薄的意识里,觉着干实业才是兴国的,炒房囤房没意思,反正家里人有住的就行。
听说最近谢依然的服装生意做得好,挣到的钱拿去市里买了两套老破小,虽然暂时没产权,但也够让刘桂花孙兰香羡慕的。
她不能阻止别人囤房炒房,但她能让自己尽量不要去沾,顶多多置办几个门面,目的也不是想屯着待价而沽,而是真正的利用起来,拿来做生意。
当然,这些想法她谁也不会说,包括陆广全。“行了,那我知道怎么做了,你好好上学,拜拜——”
陆广全鼓足了勇气,做了半天思想建设,准备说两句情话,忽然听筒里就传来“嘟嘟”声,整个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身后排着队,同样是准备打电话的研二师兄就问:“小陆咋啦,家里出事了吗?”
陆广全淡淡的,“没,你来吧。”
他才不会说呢,感觉妻子好像很高兴他不在家,用刚才卫东的话说就是——“爸爸你不在家,可就没人拦得住我妈揍我了啊!”
他不在家,在教育孩子的时候没人跟她唱反调了,也没人轻易“毁坏”她建立起来的规则了……哼,小没良心的。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都在琢磨贷款的事,可惜何向坤真的已经很给面子了,她既没那么大个面子,更不能逼着人家犯错,思来想去,也没想好要怎么填剩下的十万块的窟窿。
正好,邮政所就在家门口,她刚报名交钱,第二天就有工作人员上门安装电话机了。
这时候虽说大家手里的钱还不多,但吃到改开红利的人也不少,装电话机的人家也渐渐有了,很多人都是要找关系,送烟送酒的排队,一般得排到两三个月后,甚至以年为单位才能上门安装。
但金水煤矿有个好处,这里是个浓缩的小型社会,各种单位都设有办事点,像电话局的办事点就在邮政所里,又安装了交换机,号源也不算紧张,不用排队,直接就给办了个七位数的第一代电话号码。
卫孟喜拿到号码条子,看着组合柜上这部米白色的小家伙,心里感慨——是他喵的真贵啊!
算上各种初装费座机费手续费,又花出去六千块,当初买人民路上的小楼也没这么贵!
但跟十万块的窟窿比起来,她居然觉得六千多也能接受了。一方面方便跟孩子爸爸联系,不然每次跑去值班室占用煤矿的电话,她也不好意思,虽然矿上没人说啥,但她这人就是不想给别人造成麻烦。
二来嘛,也是为了方便业务联系。
跟张兆明合作出默契来了,她现在都不用再亲自去羊城拿文具 ,都是一个电话挂到张兆明家,他在电话里报一下都有哪些新文具,什么颜色什么款式有什么特点,她先用小本子记下来,回家仔细研究要哪些不要哪些,然后再去回电话,让他哪一种发多少,她估摸着时间去火车站接货。
省了来回路上的花销和奔波,确实很方便,但来回打电话,周围又总是有人听着,她不喜欢那种感觉,在自个儿家里打就不一样了。
再加上煤嫂们出去跑业务,留的联系电话都是煤矿的,每次客户打来,都要转几道手才能到她这儿,效率太低了,有时候也会造成值班室电话占线,影响人家正常工作,她心里不好意思,给夏有富等人送了好几条烟,每次电话费都是足额的付。
这不,电话刚装上,第一个“试用”电话就是打到张兆明那儿,将新号码告诉他,又把自己留下的几个重要客户的电话抄在纸上,然后贴在墙上。
电话机,从此就是他们家的重点保护对象,都抵得上一栋房子的价格了!
***
“卫红,听说你们家装电话机啦?”
“咋都不告诉我一声呢卫红?”
“我还是你的好朋友吗卫红?”
人未到,声先至,说的就是张虎蛋这家伙,卫孟喜发现他跟卫红真的很投缘,连忙看向卫雪,小姑娘正靠着墙根,跟着收音机里的音乐练舞呢。
老母亲松口气,目前看来,卫雪对张虎蛋不感兴趣,应该不会再发生姐妹反目的事了。
“卫阿姨。”狗蛋先进来,他今年十一岁,已经有点小少年的感觉了。
“来啦,你姥呢?”
“姥姥有事儿,我们自个儿坐公共汽车来的。”他手里拎着一个竹篮,里头居然是两只嫩黄色的小鸡仔。
“哪儿来的?”根宝对小动物毫无抵抗能力,直接连篮子搂怀里,用脑门去拱它们,将它们惹得“唧唧”叫,小翅膀扇得扑棱扑棱的。
“上次你们不是说要找可以漂浮在水面上的鸡蛋吗,我姥说了,除了寡鸡蛋,孵化成功的蛋也能飘。”
“本来我们上个星期就要拿来给你们看的,结果忘记了,然后……然后……”虎蛋结结巴巴。
“然后它们就变成小鸡仔啦?!”根宝惊奇坏了,他没想到原来生命就是这么在无意间出现的。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围着两只小鸡,讨论它们的前世今生,时不时抓几粒小米碎,放手心里让它们啄……痒痒的,又是一阵嬉笑。
卫孟喜一边给他们串小串儿,一边听着,心情也不错。
炉子上,是一锅熬成奶白色的高汤。
“妈妈,你在做什么呀?”卫小陆蹭过来,趴妈妈大腿上看,最近许久治跟他爸爸去军区看啥大领导去了,她都没玩伴了。
只见妈妈用一根根细细的竹签子,将白白的小小的鹌鹑蛋串上去,立马就变成冰糖葫芦一样的串儿啦!
此外,还有豆腐皮,还有土豆片,藕片,就连牛肉和肉丸子也有哦,一串串的,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干净的筛子里,像列队等待首长检验的士兵。
“关东煮。”
“关,东,煮是什么呀?”猛咽口水。
卫孟喜跟她解释不清楚,指指炉子,“待会儿给你们做出来就知道了,你们要吃啥蘸料的,自个儿调。”
于是,呼啦啦一群孩子跟鬼子进村似的,在一堆碗碟里乒乒乓乓打仗一样,等他们调好,卫孟喜的关东煮也从高汤里捞出来了。
拌着自己调的蘸料,有的甜,有的酸,有的麻,有的辣……但无一例外,都是香的!
蒜汁儿,香油,小米辣,香菜小葱,有这几样,基本就差不了。
外头寒风瑟瑟,屋里暖意融融,一个个吃得满头冒汗却停不下来。
于是,张虎蛋又开始他的花式表白——“卫阿姨我能一直住你家吗?”
卫东大喊,“不许你给我妈做儿子,我妈儿子可多呢,不需要。”
“就是,我妈妈多累呀,再多个儿子更累,你甭想。”
“那我不做儿子,怎么才能留在你们家呀?”小家伙一双桃花眼狡黠得很,卫孟喜想说这也太早熟了吧?
谁知,一直默不作声埋头苦吃的卫小陆插嘴:“当然是和我们家结婚呀,结婚就可以在我家。”
“嗯,我看,就跟红烧肉结婚吧,它喜欢你哟,虎蛋哥哥。”
众人哄堂大笑,她眨巴眨巴大眼睛,“你们笑什么?红烧肉已经跟我结过婚了,我可以让给虎蛋哥哥。”
卫孟喜:满头黑线。
是她对老闺女期待过高了吗?怎么感觉她越来越幼稚了,还幼稚得……挺可爱。
红烧肉汪汪两声表示抗议,卫孟喜抬头,正好看见大门口的小秋芳。
孩子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冻得瑟瑟发抖,一双小鞋子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以前奶奶帮她补过的地方又破了,但没人管,露出来的脚趾头都是青紫色的。更别说小脸,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几天没洗,只有眼白和牙齿看得出来是个干净孩子。
卫孟喜招招手,她很害羞。
卫小陆看见,赶紧放下碗筷,跑出去将她拉过来。
狗蛋虎蛋十分意外,这还是以前那个小公主似的没太阳都要打伞的妹妹吗?
大家七手八脚,倒热水给她洗手洗脸泡脚,还换上一双卫小陆的鞋子,现在因为营养不良,脚掌好像也没怎么长大,鞋子还嫌大呢。
但这种帮助也是治标不治本,他们外人能给顿饭吃,能给件衣服穿,但不可能给一辈子,卫孟喜此时真是杀了李秀珍的心都有,妈的不想养有种你就别生啊!
孩子要是早知道会投胎到你俩这样的父母手里,估计也是不愿的。
“大哥哥,二哥哥,你们回来啦?”洗干净的小秋芳,青黄青黄的,有点像小时候的呦呦。
狗蛋板着脸,还记着以前的事呢,不爱搭理她,但虎蛋心软,“嗯嗯”两声,直接把自己的碗递给他,那里头可是他最爱的豆腐皮呢。
等其他人都玩累了,卫孟喜悄悄问狗蛋,“信寄给你奶奶多久了?”
“好几个星期了。”
卫孟喜想了想,他们老家离金水也远,寄过去要二十多天,老太太即使立马动脚,也得好几天才能到,她又不识字,光从镇上到县里,县里到市里,她都得问路,一路走一路问,更别说到了那么大的省城。
太不容易了。
“卫阿姨,她……又会变回去吗?”狗蛋忽然指了指正跟虎蛋疯玩的小女孩。
以前她专吃馅儿不吃皮,吃肉把每一块都尝一遍的事,狗蛋是真的介怀,所以很矛盾。
内心是很想像普通妹妹一样对她,可又觉着万一哪天她“记”起来了,他们又要被她欺负……
“我也不知道,但至少,现在她是个好人,不是吗?”
***
卫孟喜这边在为小秋芳忧愁的时候,银行里,却有人正在为她的贷款发愁。
话说,自从那天交过资料后,卫孟喜都没来说她到底商量好没,何向坤估计她最近就会来,所以一直在琢磨怎么帮她把额度提高一点。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那么奇妙,他明明只跟卫孟喜见过一面,但心里的欣赏和好感就是油然而生。他的阅历,其实已经不是单纯的美色能够打动得了的,而是这个女同志所展现出来的内在性格和智慧,是女同志里少有的。
跟徐良一样,他也是爱才之人,在能力范围内,帮一把自己自己欣赏的人,他很乐意。
但卫孟喜的情况摆在这儿,光从抵押物上来评估的话,是真的最多最多只能到三十万,他想了两天,忽然想起个事情,二叔不就在金水市工作?他们市里好像有个扶持个体户的政策!
想到这个,他立马带上卫孟喜的资料,夹上公文包往金水市而去。
二叔现在是这边的地委书记,现在还不叫“市”,都是叫地区。他们家住在地委大院里靠近山坡的一栋,何向坤敲开门,二叔正巧在家,当即说明来意。
不仅二叔在,堂妹也在。
他刚把资料拿出来,堂妹忽然眼睛一亮,“哥你说那个体户叫什么名字?”
“卫孟喜,怎么了,菲菲你认识吗?”
何菲菲心内冷笑,她何止是认识,还一起吃过饭呢,那顿饭真是她有生以来最漫长最艰难的一顿。
“怎么,你们是有过什么过节吗?”何向坤知道自家堂妹的脾气,直截了当地问。
父亲的眼神也看过来,何菲菲这才收起脸上的不痛快,“谈不上过节,道不同不相为谋。”
何向坤心里一紧,面上却假装松口气,“哦,那算了,我还想着以后有机会要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这是个不错的女同志。”
转而,他又提起来意,“我听说市里有扶持个体户的政策,从十二月开始,可为递交申请审批合格的个体户提供三千、五千、一万、三万等数额不等的无息贷款,是真的吗?”
“向坤消息倒是灵通,是有这么回事,但还没正式出台。”
“那二叔您看看,她的条件怎么样?”
何二叔已经翻过资料,对美味卤肉加工厂有点印象,因为市委食堂去年上了一批卤肉,大家都觉着味道还不错,他多嘴问了一句,听说是从外头加工厂买的。
当时,他就记住这名字了。只是没想到,还算是个小有恒产的个体户。
正想着,忽然,何菲菲插嘴道:“哥你怎么认识她的?是不是也是……哎哟,我不该多嘴的。”
她的欲言又止成功挑起了父亲的重视,何书记立马放下资料,“怎么,有话就说。”
“她啊,是个投机分子。”何菲菲觑着堂哥脸色,似乎是在探究他和卫孟喜到底是啥关系,“当着外人我也不会说,只是咱们一家人,我听说她交友甚广。”
何向坤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回一个“哦”字。
“菲菲怎么说话,没事就先下去。”何书记明显很不喜欢闺女的这副长舌妇模样,何家家教其实不差,上头几个儿子闺女都事业有成,唯独这个闺女是中年得女,十分娇惯。
但这样的出身,注定不允许她有这些习性。
“爸爸——”何菲菲撒个娇,跺跺脚,“不是我胡说,你是不知道,她连王爷爷都认识,几句话就把王爷爷哄得晕头转向,连咱们家都不来了。”
“王老?”何家叔侄俩异口同声地问。
“可不就是嘛,去年她新店开业,专门把王爷爷请去,在他们矿区一群领导里狐假虎威,打着王爷爷的名号出了大风头呢!”何菲菲顿了顿,“你们说王爷爷那么不爱出门的人都被她巧舌如簧的请去,脸皮不厚还真做不到。”
何家叔侄俩对视一眼,“是不是就是你半夜从学校回来那天?”
何菲菲脸一红,点点头。书店开业那天本来结束得很早,结束后卫孟喜还主动问要不要送她们回学校,她们拒绝了,结果在回学校路上,杨元元怪她将自家当枪使,自己喜欢陆学弟却让她出头,得罪人的事都被她干了,她却躲在身后。
虽然说的都是事实,但忽然被一直傻大妞的朋友戳破,她恼羞成怒,自然也不痛快,当时就大吵一架。
甚至,她俩吵架,室友都只帮杨元元不帮她,说她确实过分,还说什么陆学弟已经结婚了,这全校都知道,就差明说她觊觎一个已婚男人了,那种羞耻感,让她在宿舍待不下去,连夜打电话让家里人去接。
正巧那天何父在京市开会,秘书辗转打电话给何向坤去接人,闹得整个家族都知道。
事后何父十分生气,她也觉着理亏,一直对此事避而不谈。
此事被他们同时问起,脸上更加不舒服。
何向坤尚且还有年轻人的稚嫩,但何父是什么人?他当即把茶杯一放,淡淡地说:“向坤你先在楼下等我一会儿。”
等侄子出去后,他才重重一哼,“既然你主动提起,那咱们就谈谈吧。”
“谈……谈什么?”
“谈陆广全,以前我不说破是想着你年纪还小,少年心性,过几天就忘了,但现在事情都过去两年了,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是一个爱女儿的父亲,当夜闺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没有追问,但到底什么情况事后他都调查清楚了。
难怪,自从上大学二年级后,菲菲就像变了个人,变得爱学习,爱去图书馆,也爱回家了,他们还以为是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可只不过是单相思带来的“魔力”罢了。
如果,他是说如果,陆广全未婚的话,农门出身,高考状元,青桦矿大联合培养的本硕连读,学历年纪样貌都是不错的女婿人选。煤矿上的工作,不要也罢,以后真结婚了,需要他们安排的话,他也不会拒绝。
可既然已经结婚了,而且是二婚拖着一串娃的,那别说高考状元,就是什么状元也没用,何家丢不起这个脸!
少女爱慕他能理解,但这都过去两年,陆广全也去了京市念研究生,菲菲也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还在这事上纠结,他就不能忍了。
尤其是最后一年,孩子经常魂不守舍,时而欢喜时而忧愁,上课走神严重,一连好几科不及格,毕业做的课题也是一塌糊涂,他看着就火大。
要不是他跟矿大校长认识,说不定她连毕业都成问题。
“你说自己想当记者,我们也把你安排进石兰日报工作了,但你看看你现在的状态,适合占着茅坑吗?”何父痛心疾首。
“菲菲,我跟你母亲对你的教育跟你几个姐姐不一样,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优秀的异性很多,你的人生也还长,要是你还继续执迷不悟,我们会采取一定措施。”
他说的云淡风轻,何菲菲却害怕起来,拽着他袖子问,“爸爸你们要把我送去港城吗?我不去,我想去京市,你们就让我去京市吧,好不好?”
她才不要去学狗屁的传媒通信,她就想去京市。
这几句话让何父彻底失望,很坚决的抽出自己袖子,“你出去吧,准备一下,下个星期三。”
家里很快传来女儿的嚎啕大哭,何父不为所动,只让侄子进书房。“你说的这个扶持政策是有,目前来看她的情况可以申请两万和三万的,如果她有意愿的话,你可以让她准备一下资料。”
说着,他就倒头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头疼女儿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工作,他今年马上五十三了,如果还上不去,可能就要止步于此了,可要上去的话,何家已经给不了他助力了,唯一的助力,就是王老。
可王老,自从大病一场后,最近两年都不喜欢出门,更不喜欢别人登门拜访了,他今年春节给他老人家拜年,王老也没出面,王家人说他又病了。
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他不敢想。
从市长到□□,他已经在这个位子上两年了,就是栽棵树也该松松土了吧?
何向坤见二叔眉头紧皱,也只能在心里叹口气,他能怎么样,他知道何家最大的靠山就是王老,可最近两年何老明显对他们冷淡,表面上是政策使然,其实就是厌倦了他们无休止的吸血和攀附。
何家祖父那一辈,当年是王老身边的警卫员,因为一次撤退过程中为了替王老挡子弹而身受重伤,王老是会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但也没有感谢一辈子,连带着儿子孙子都感谢的道理啊。
何家人为什么就是不明白这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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