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卤菜?”
“对, 就是素的卤菜。我这朋友有点特别,他不爱吃肉,就喜欢素的, 来家里我用卤肉招待他还不如用卤菜招待来得开心。”
赵春来又喝了一杯,高兴嘛, 他今儿可是把小卫的账还掉一半了,还剩一万,如果顺利的话, 年底就能还上。
这一年来, 因为自己欠着债, 不敢总找小卫来吃饭,可现在就不一样了, 他还了一半, 终于能有底气跟她坐一张桌子吃饭了。
其实卫孟喜也有点这方面的打算, 她是想做卤菜,但不仅仅是土豆莲藕豆腐皮这些做给孩子们吃的,因为这些利润真的不大, 她想做的是鸭脖鸭肠鸭翅之类的鸭货边角肉。
因为她自己就是个喜欢吃鸭胗鸭肠的,以前自己开店的时候,嫌外面买的又贵又少,经常会卤一些鸭肠来自己当零食吃。
况且, 外面买的味道,她总觉着要么是辣了点,要么是甜了点, 大部分都不新鲜。
后世全国人民都知道的某味,某黑鸭,年轻人哪个没吃过?
她现在做的卤肉是菜, 是吃饭的时候才吃的,但卤鸭货不一样,那是零食,不仅下饭能吃,就是平时看个电影电视,看书学习的时候都能吃。
赵春来一听她的说法就眼睛发亮,“我就喜欢吃鸭胗,劲道,香。”
“我也喜欢,等明天我给你卤一点来尝尝。”
不过,赵春来又说回他那熟人的打算,“他在肉联三厂上班,你要卤鸭货的话,我可以问问他,有没有便宜的内部价可以拿。”
怕最后事没成,白让她高兴,他又补充道:“这人我也是经人介绍认识的,不一定能谈下来,关系……”不到位。
卫孟喜理解,只要他愿意帮忙就是真把自己当亲人了。
赵春来不知道,但她却是清楚的,现在书城市有三个大型的肉类联合加工厂,一厂就是刘香所在那个厂;二厂是名副其实的清真肉联厂,主要是牛羊肉为主;三厂则是以鸡鸭为主,也有少量猪肉,跟一厂一样是大众肉联厂。
最近一年,因为很多私下杀猪来卖的农民多了起来,肉联厂生意或多或少都受到冲击,以一厂来说,现在已经在逐步收缩一些不怎么赚钱的业务部门,像宰杀鸡鸭鹅的,现在都不干了,已经把业务整合以后并到三厂去了。
高开泰现在也做不了代理收购鸡鸭鹅的生意了,三厂人家可是专业的。
而卫孟喜自己厂里需要的鸡鸭鹅,也都是从三厂拿的。
虽然有刘香这个一厂副厂长的面子在,但价格还是涨了的。
“哦?哥你这个熟人在里头……”
“当着领导呢,是后勤部的主任。”
卫孟喜眼睛一亮,后勤部是干啥的,除了打扫卫生清洗维护设备,还有一个重要职能,就是处置下水内脏这些。
现在很多人买现成宰杀好的鸡鸭鹅,都不喜欢要内脏,嫌脏。而肉联厂的员工为了图快,图方便,也尽量是把鸭胗鸭肠给扔掉,只留下干净一点的鸭心鸭肝,甚至有些人连心肝都不要。
鸭胗鸭肠那玩意儿,又脏又臭又不好清洗,关键也没多少肉,根本犯不着费那么大功夫收拾,全让后勤处便宜卖给农民沤肥去了。
卫孟喜觉着,有这层关系,倒是不妨一试。当即,她和赵春来约好,哪天将人约出来吃个饭,就当认识一下。
晚上下课回到家,孩子们依然是睡着了,她挨个房间看了一眼,听说陆广全已经把作业检查过了,也就没有再看,洗漱完躺床上准备睡觉。
眼睛是闭上了,可她心里却乱糟糟的,因为她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个背影是谁了——严彩霞。
这孩子小学毕业后就在家帮忙干活,后来去谢依然的服装摊上打工,听卫红说后来又在矿区见到她了,卫孟喜本来还以为是严明汉家两口子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让她回校念书了。
谁知现在居然又在书城市看到她。
那里说好听叫理发店一条街,说难听的就是老百姓们常说的鸡街。
那些亮着粉色灯光的发廊里干什么勾当,卫孟喜再清楚不过,现在只是在省城流行,再过几年连封闭落后的矿区也会被“腐蚀”。
她本来对那些职业的女性也没偏见,只是严彩霞居然在那附近活动,这让她十分震惊。
如果没记错的话,彩霞今年也才十六七岁,绝对没十八……
未成年啊,卫孟喜能不糟心吗?
“喂,陆广全,严明汉最近忙啥呢?”
陆广全擦着头发,“大概是跟着杜矿长出差。”
卫孟喜心说,那也好,她实在是不喜欢跟这个人打交道,这么多年了在矿区俩人虽然只见过聊聊几面,但卫孟喜的感观实在是不好。
每次,都像被一条没有温度的毒蛇盯着。
第二天,先去市里买了一堆鸭货,回来一个个的清洗干净。这些东西是真难洗啊,不知道换了多少次水,才终于感觉味儿不大了,放进卤水里,慢慢卤上,她才擦干净手,去子弟幼儿园。
现在的卫小陆已经上一年级了,跟哥哥姐姐们一样,直接跳过大班,她刚到门口,就跟熟人打了个照面。
眼前的女人瘦得皮包骨,只剩一双眼睛还有点以前的风采,要不是知道真相,卫孟喜还以为李茉莉是生了什么重病大病,“你没事吧?”
李茉莉淡淡摇头,也没了以前的剑拔弩张,但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找谁?”
“马老师在吗?我找她有点事。”
严明汉的老婆,也就是严彩霞的妈妈,叫马其珍,是个白白胖胖的女人,教的是大班,所以卫孟喜还从没跟她打过交道,“你好马老师。”
马其珍倒是知道她这个小卫老板的,“你好,有什么事吗?”
听声音中气十足,红光满面,一点也不像身体不好的人,可事实上她就是经常请病假,有时候一请就是一个学期。
这也是卫孟喜同意五个孩子跳级直接上一年级的原因,这马老师太爱请假了,每个学年请一个学期,她就只上一个学期的课,关键这一个学期里她还经常迟到早退,美其名曰让孩子们自己“学习”,她回家去睡午觉炖个汤啥的,铃声响不响,孩子们就跑了。
好容易才培养出来的好习惯,卫孟喜不能让他们来接受放羊式教育,一年保准能把孩子放废。当然,更重要的也是担心安全问题,马老师经常不在班级里,她的学生就经常出意外,不是打架打伤了,就是爬窗台摔伤了,上厕所掉茅坑里的……五花八门。
幼儿园老师,除了要培养孩子的学习习惯,更重要的是得看顾幼儿的安全。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正确的,现在越来越多的煤嫂都不愿意让孩子上大班了,直接跳到一年级,也没见谁跟不上。
“马老师您好,我是前面开卤肉厂的小卫,有个事冒昧的问一下,你家闺女是不是叫严彩霞?”
马其珍点头,“是,你认识她吗?”
卫孟喜随便扯了个理由,说是自家孩子和她认识,几年前跟她借了本书,最近收拾屋子才发现书还没还,看见封皮上的名字,想问一下彩霞在哪儿,她让孩子来亲自找彩霞姐姐还书,当面道歉,当年太小了,就忘记了,不是故意的巴拉巴拉。
马其珍还当什么事,原来是一本书,“没事,彩霞也不上学了,书你们就自己留着吧,当送孩子的。”
“哎呀谢谢马老师,知道您是好意,但这不行,孩子做错了就得接受教育和惩罚,一定要当面道歉才行。”卫孟喜怕她还推辞,就给她送上一顶大帽子,“您是搞教育工作的,在这方面比我懂,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马其珍被帽子压着,能说不是吗。
只能说,“好吧。”
“那您家里今天晚上方便吗?我们今晚上门。”
马其珍的神色有点紧张,“不用不用,待会儿等她下班我让她去你们家找你们就行,我家里也没人,不好招待你们。”
卫孟喜还想再争取一下,马其珍已经转身回教室去了。
***
晚上,吃过晚饭,孩子们发现,妈妈怎么还在家里坐着?
“妈妈你还不去上学吗?”
“要迟到了哟。”
卫孟喜看了看时间,已经六点四十了,干脆给班主任打个电话,请假吧。
孩子们实在是奇怪极了,风雨无阻,干啥都要争第一的妈妈,怎么忽然请假?
根宝忧心忡忡的拉着妈妈的手,又摸了摸她额头,“妈妈你哪儿不舒服?我去找柳阿姨给你开药。”
卫孟喜拍拍他脑袋,这孩子是真贴心,“没事,我没生病,是有事情,请的是事假,不是病假。”
崽崽们这才集体松了口气,既然是大人的事,那就不刨根问底了,赶紧端起小板凳,守到电视机前面。最近可是把他们幸福死啦,中央台放的是《楚留香新传》,石兰省台放的却是
《八仙过海》,全都是他们爱看的,关键还错开了,中央台的播完,省台还能再看一集,就连中间插播的广告都是一股幸福的味道。
发现他们不再干危险的事情以后,对于晚上看电视,卫孟喜也不管他们了,反正只要作业做完,适当的放松一下也无妨,省台播完正好是九点二十,洗漱快点的话九点半也能躺床上。
要管,也管不住,堵不如疏。
等熟悉的片头曲响起,大门被拍响,卫孟喜不许他们出去露馅儿,“好好在屋里待着看电视。”
门口站着的,果然是严彩霞,幸运的是,她妈没跟来。
“卫阿姨,我妈妈说你有书要还我,可我没借过……”小姑娘依然是那么瘦,仿佛连续饿了好几年,难民营出来的一样。
可就是这样小难民似的脸上,居然还有化过妆的痕迹,眉毛和睫毛之间,有一条绿紫色的眼影痕迹还没洗干净,头发也烫得卷卷的,那黑瘦的样子,别说还有点像非洲人。
“进来说吧。”
彩霞害羞的进了院子,也没往别的地方乱走,只是羡慕的偷偷看了一眼客厅里一眨不眨盯着电视机的孩子们,又迅速收回视线,低头看地板。
“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家什么样子吗?”卫孟喜不答反问。
彩霞怔了怔,“嗯,记得,那时候阿姨家还在那边,卤肉店里。”窝棚区。
卫孟喜点点头,又忽然说,“我也还记得以前的你什么样,这好几年没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听你妈说你在省城上班?”
“是。”小姑娘的眼睛不敢与她对视,总觉着卫阿姨话里有话。
“上什么班呢?我天天都往书城跑,哪天我去找你玩儿。”
“理……理发店。”她更局促了。
“哦,正巧我也想烫头发,哪天我去你们店里,你帮我烫一个怎么样,要烫好点,不要那种招手停爆炸头。”
小姑娘面露难色,“我们那里……烫得不好,阿姨别去了。”
“没事儿,你告诉我名字,哪天我去看看你。”
……
严彩霞终究是个小女孩,虽然很窘迫,很想保守秘密,但哪里耐得住卫孟喜这老油条的软磨硬泡和套话,不一会儿就套出来她在哪儿上班了,最后还真拿了一本书给她,“这是阿姨送你的,有空的时候可以看看。”
居然是翻译版的《简爱》!
这个时候的孩子,没啥娱乐活动,看书就是一种爱好,小说类的更不用说,简直是他们的心头好,尤其青少年,根宝虽然才十岁,但已经把四大名著看了两遍,开始学着看高尔基和列夫托尔斯泰的书了。
就是最不爱看书的卫东,也缠着妈妈给买金庸的武侠小说了。
任何一个青少年,都无法拒绝一本小说的诱惑。
果然,彩霞高高兴兴的抱着书走了,卫孟喜看她的背影,有点心绪不宁。她说的“温馨发廊”,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是个很好的褒义词,可……唉,但愿是她想多了吧。
她问过了,这份工作还是严明汉和马其珍找熟人给她介绍的,亲生父母,不至于把闺女往火坑里推吧?但卫孟喜也不敢肯定,只能心存侥幸地想,或许他们在矿区封闭久了,也不知道外面有些不正经的小发廊呢?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卫孟喜把卤好的鸭货用桶装好,送到金鱼胡同去。
“嗐,你拿一点就行,干嘛拿这么多。”
“没事,我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你们帮我尝尝。”
怕他们接受不了,卫孟喜只是做了些鸭脖鸭爪鸭翅和鸭胗鸭肠,全都卤得色泽红润,香味扑鼻,不仅有麻辣的,还有甜辣的,适合小孩吃。
那一个个码放整齐,光看着就有食欲,入口更是鲜麻,卤的时间长了,肉质居然一点也不软烂,吃起来很有嚼劲。
赵春来一样的尝了两个,竖起大拇指,“我以前只知道鸭胗好吃,原来鸭肠更好吃,这也太入味儿了!还有这个鸭脖,看着没啥肉,可啃着就是香。”
唐云凤也吃得津津有味,甚至开始吮手指,“我是终于知道,狗为啥喜欢啃骨头了,香啊。”
卫孟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哎呀嫂子,笑坏我你要赔的。”
“赔啥?陪你坐坐。”小燕忙里偷闲,“斯哈斯哈”的呼着气说。
众人更是乐不可支,这小丫头,卫孟喜真想把她偷回家去,自家那四个天天看烦了,别人家的倒是还新鲜点——好一个喜新厌旧的老母亲。
“对了哥嫂子,你们吃着,有没有感觉跟我的卤肉像?”
“有一点点吧,但又不是一个味儿,你是不是还加了什么?”
卫孟喜点点头,跟以前的素菜一样,她还加了几味卫家菜谱里常用来调味的中草药,甘草豆蔻和白芷,分别有甜味和辣味以及特殊的香味,还是按照卫家秘方里的比例来的。
一般人吃的话能吃出来跟美味卤肉应该是出自一个老板之手,但又明显比卤肉更精致,更入味一些,这就需要好吃的食客才能吃出来了。
知道她的配方是保密的,两口子也不多问,反正就算拿了配方,也不可能做出这个味道,不然谁都能去当大厨发家了。他俩是被社会毒打过好几次的人了,懂得这个道理。
“小卫,你这鸭货要是拿出来卖,肯定受欢迎,你信不信?”唐云凤平时不怎么吃辣的人,也忍不住又拿了一个。
卫孟喜不确定,因为这味道跟后世受欢迎的那些不太一样,有点淡淡的中药香味,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但她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嫂子你最近忙啥?”
“我一家庭妇女有啥好忙的,就给孩子做做饭,干干家务呗,要不是你们矿区太远,我都想去你们厂里上班,一方面自己找点事做,另一方面也能给老赵分担点压力。”
孩子小的时候没人带,她肯定没办法出去工作,但现在小燕已经四年级了,跟卫东他们一样,很多事都能自己做了,她还在家里确实有点闷不住。
可惜错过了最佳招工年龄,现在三十郎当岁,干啥也不好干。本来两个月前卫孟喜在书城的文具店开业,想让她去上班的,但因为最近的店也在五公里之外,她又天生不会骑自行车,怎么学都学不会那种,坐公共汽车上下班时间有点晚,也不方便。
不然,卖文具她可是很想去的,体面,工资也高。
卫孟喜理解的点点头,“何必去给别人上班,自己当老板不更好?”
“哎哟,老板谁不想当啊,我这不是没办事嘛。”
赵春来一听话音,知道小卫是要说点什么,立马接口道,“一是你嫂子口才不行,跟人多说几句话都要脸红脖子粗的,而嘛,咱们也没本钱,干不了什么大生意,只想着能把小燕供到大学毕业就行了。”
“哎呀,这做生意有大有小,又不是所有生意都要大本钱,我看你们家这个位置就不错,以后说不定要发展成美食街步行街的,先在这里占个位置多好。”
赵春来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卫孟喜相信,他已经领悟到了。
对,她就是想把卤鸭货分给唐云凤来卖,就在这儿,他们家自己的房子,支个小摊儿,或者墙上开个窗,做成卤货窗口,本钱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不用付房租,也不需要过多的装修。
“到时候我把卤鸭货做好,让人送来,嫂子就在这人卖着,我只要成本价,赚多少是嫂子的事儿。”
赵春来听明白了,眼睛亮得不像话,要知道小卫现在的卤货,只要愿意卖,多少人都在排队呢,从她那儿批发走,拿到外省去就能赚钱,哪怕本省内是统一零售价,但也依然能赚不少。
他以前一寻思要不从她那儿批发一点卤肉来,让老婆推着小车去卖卖看,但附近已经有两家卖美味卤肉的了,他们再去插一脚不一定能赚多少,只能打消念头。
但如果是卤鸭货的话,那就是全新的,跟卤肉不一样的新产品,绝对是整个书城市第一家,独此一家,这些东西面对的又是年轻人,跟买卤肉的客户群是不会冲突的。
“只给你成本价怎么行,要不你就固定一个工资,你嫂子能卖多少算多少给她?”
卫孟喜摇头,帮他们是一方面,既然认了干亲,以后就是亲戚,亲戚之间过得好的拉一把困难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另外,她这两天好好的想了一下未来的路,发现这确实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现在虽然能赚钱,但产品种类太单一,光靠卤肉和鸡鸭鹅,感觉品牌的竞争力和市场占有率仍不够高,以后万一出一个类似品牌的,她的市场占有率就要被对家抢走。
卫孟喜想要做一棵大树,别人无法撼动的行业大树。
大树的根系就要发达,植入的土层不仅要深,还要广,所以尽可能的拓宽产品线和业务渠道,就非常重要。
她想通过唐云凤先开第一家卤货店,先试探一下市场行情,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正式投入生产线。这些卤货和卤肉的卤水配料不一样,不能混卤,况且是两种不同的肉类,本身的味道差别也非常大,不能贪图方便而坏了自己名声。
要真开,就是一条全新的生产线。
唐云凤都高兴傻了,“我……我真能拿来自己卖?”
赵春来神色严峻,以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说:“行,那到时候你嫂子的营业额里抽20%给你,这是你该得的。”
卫孟喜当然不能要,她定价非常实惠,刨除房租人工成本,卤货的利润只剩30左右,给她三分之二实在是太高了,真正辛苦的是天天守在铺子里又切又称的人,她的生产过程是流水线作业而已。
双方拉锯半天,最后卫孟喜无奈妥协,“那就10吧,说定了。”
“当然,你们先装修一下门面,等能正式营业的前两天告诉我,我来备货。”
双方说好,卫孟喜看时间还早,借口跟同学有约,就先走一步。
出了金鱼胡同,骑着摩托车,来到前天经过的胡同,温馨发廊正好在中间,位置不算醒目,但那粉紫色的灯光实在是让人过目难忘。
现在是下午四点半,一群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却正在门口倚靠着,嬉笑着,哈欠连天。
见卫孟喜看过去,眼里闪过惊艳,但见她正派,也不敢随意打趣,只是有点好奇的看着她。
“你们好,我找一下严彩霞。”
“你她什么人啊?”有个上了年纪的,像是老板娘一样的人问。
“我是她阿姨。”
女人上下打量她,像是要把她衣服剥开一样,“她阿姨,我才是她阿姨,我可没见过你这样的亲戚。”
卫孟喜狠狠地瞪她一眼,拿出李茉莉何菲菲那样的跋扈来,斜睨着她,“不认识?那你叫她爸严明汉,她妈马奇珍给我滚出来,欠老娘的钱什么时候还,当初说好的严彩霞去我店里卖服装,没干满一个月人跑了,吃老子用老子的,不还啊?”
说着,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的看着女人,“你,又是哪根葱?”
女人见她直接叫出彩霞父母的名字,又十分跋扈,真像来要债的,这才稍微客气点,“彩霞,有人找。”
严彩霞穿着一件很不合时宜的成年女人的衣服出来,裙子很短,是玫红色的,下面是网格状的黑丝袜,据说是港城那边流行的渔网袜……这要是有一个成年女性,卫孟喜觉着是穿衣自由,可彩霞才刚十七岁!
手上还沾着一圈白色的泡沫,看见卫孟喜的眼色,一个“卫”字忍住,“阿姨?”
卫孟喜心说,这丫头还是有点眼色的,没暴露她的身份。
此时,恰巧一个秃头男人从一间小屋子里出来,顺手就在彩霞屁股上拍了一把,有没有捏,卫孟喜的角度看不见,但她十分恶心。
这只是一个十七岁的未成年!
而看彩霞的神情,除了窘迫之外,居然还有一种麻木,像是这样的事情已经重复发生过很多次,每天都在发生一样。
现在之所以窘迫,是因为被老家的熟人看到,她觉得抹不开情面。
一瞬间,卫孟喜只觉心痛不已,但她还得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免得多生事端,这里是整个省最有名的红灯区,进出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就是喊救命也不会有人搭理的。
“你这死丫头怎么回事,吃老娘喝老娘的,一分钱不还就跑,要不是我听那谁说在这儿看见你,我还找不着你呢。”
“说吧,欠我的钱你还还是不还?”
严彩霞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辩解,但她感觉卫阿姨应该是有别的目的,只低着头,“阿姨……”
“哟,这你亲戚?不像啊,亲戚这么漂亮,你咋长得非洲难民似的哈哈哈……”
其他女人也跟着咯咯吱吱笑得花枝乱颤。
“小嫂子,你说说看,你家老严有这样的亲戚没?”有个女人问。
“哎呀,他们严家的亲戚我又不是都见过,我哪儿知道啊。”那老板娘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打量卫孟喜的眼神却愈发不怀好意了。
卫孟喜听出几个关键词,想起个传言来。
严大工程师他来矿业中专进修这几年,明明妻子和孩子都在矿区,他却能十天半月不回家,要知道小陆在去京市之前可是一天大学宿舍没住过的。
两相对比,同样是出来上大学,一个顾家想老婆,一个海阔凭鱼跃,群众们私下里都在猜,说这严明汉怕是在外头有人了。
甚至,有的人还言之凿凿,说在省城看到他领着个姘头啥的。
刚开始严打那两年,还是比较收敛的,大家说了就当笑话听,可慢慢的,大家发现越来越像了。一个四十出头的大男人,整天不回家却打扮得油头粉面的,绝对是外头有姘头了。
卫孟喜不傻,此时一看女人的语态神情,已经可以肯定传闻是真的——严明汉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自己找姘头,明知道姘头干什么营生,还把未成年闺女放姘头这儿打工,这是巴不得别人早点祸害他闺女呢!
卫孟喜怒火中烧,一把拽住严彩霞的手腕,“还钱!”
严彩霞步步后退,似乎是想躲到女人的身后。
这副模样,倒愈发坐实了欠钱不还的愧疚,一群女人看好戏,也不说来帮帮她。
“哼,别以为有这么些人帮你我就拿你没办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走,带我去你家,让你爸妈赔钱。”说着,拽过她就走。
卫孟喜玩的就是一个快,一个凶,将她往摩托车后座上一按,在那女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拧油门就跑。
她是事先看好了方向的,那女人就是反应再快也抓不住快准狠的她。
彩霞一路抱着她的腰,一言不发,直到骑到大街上,不远处就是派出所,彩霞才搂住她,趴在她肩头“呜呜”的哭起来。
她终于知道,卫阿姨为什么来了,狗蛋和黎安华都说,卫阿姨最护犊子,不仅护她自己那五个,还护整个矿区的。
卫孟喜只能先停下,等她哭完,平静。
基本的情节她已经拼凑出来了,但还是得确认一个事,“悄悄告诉阿姨,你有没有被欺负。”
彩霞浑身僵硬,连哭声都僵住了。
“别怕,阿姨会为你保密,但也会替你讨回公道。”如果真欺负了她,那可是犯法的!她就是砸钱也要把欺负她的人砸进监狱。
幸好,彩霞摇头,声若蚊音,“没。”
知道自己在矿区孩子们的心里是很泼辣的阿姨,怕给她思想压力,卫孟喜也没回头,只是再一次确认,“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彩霞连忙再次点头,“知道,他们嫌我难看,说我跟……跟个非洲难民似的,就顶多就是占我便宜……”
卫孟喜松口气,有点哭笑不得,样貌上的不出众,在这种时候倒成了保护她的铠甲。
不过,光占便宜也够恶心的,她必须做点什么,于是转身过马路,往对面的派出所走去,举报黄赌毒,反正毒不毒不知道,但黄和赌是肯定有的,一抓一个准。
“卫阿姨,他们认识很多人呢,要不咱们还是别惹……”
卫孟喜心说她不怕,但转念一想,自己不怕,但家里有五个崽呢,万一打击报复到孩子身上怎么办?刚才自己的身份没暴露,这事就必须从长计议,于是又转了个方向,往金鱼胡同去。
***
唐云凤没想到,她刚走一会儿又回来,还带回一个又黑又瘦的爆炸头女孩,第一反应也是——这女孩不会是国际友人吧?
卫孟喜把她拉进屋里,问她能不能帮忙找一下当年那位帮着出警救出苏玉如的堂兄,她记得当时他是当派出所副所长的,应该是有点能耐的。
“嗐,我堂哥啊,现在已经升市公安局当队长去了,但对我们还是很关照的,你有啥事我直接跟他说。”
卫孟喜于是把严彩霞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包括她爸妈把她送到那种地方打工,在那里被成年男子猥亵,以及那温馨发廊从事不正当性交易的事情。
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有一步一个脚印挣辛苦钱的,就有想要不劳而获的,公安已经打掉好几波了,最开始是在火车站汽车站等人流集中的地方,被打掉以后流窜到老旧居民区里,可能是因为太偏僻,生意不好,也可能是被居民举报,最近又流窜到远离主干道的胡同里。
美其名曰开发廊,但鬼知道是干啥的。
唐云凤自个也是有闺女的,一听这话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一连把严明汉和姘头骂了好几分钟,“你放心,我一定会跟堂哥说,我不说是你说的,让他们自己查去。”
对于抓这种败坏风气的事情,局里每年都有指标,完不成要被通报批评,超额完成的话还会发奖金,谁不愿意去抓呢?
以前一直抓不着,那是因为这些人警觉得很,选的地方都有前后门,街头巷尾都有人望风,一旦看见公安来了,打个暗号,立马就有人组织着从后门撤走了。
等风头过去,他们甚至连地方都不换,重操旧业。
闻讯而来的唐队长,是个年近四十的铮铮铁汉,当听到彩霞被成年男性动手动脚,顿时气得额头青筋直冒,“那叫猥亵!”
“哥你不知道,还有更气人的,这居然是她亲爹送去的。”
唐队长猛的在桌上捶了一拳,“可恨!”
唐云凤想得比较简单,“哥你快去抓他们吧,全关进去坐牢。”
卫孟喜简直哭笑不得,这就是没什么社会经验啊,要是那么好抓,公安机关能任由他们逍遥到现在?
果然,唐队长叹口气,“那些后门都是私自搭建改造的,就是里头的人也找不到暗格和机关。”
根据他们这两年的经验,里头的妇女,大部分是自愿的,但也不排除一些是被迫的,要是谁都能知道机关暗格和小门在哪里,是不可能让她们知道机关的。
卫孟喜也有点发愁,要真这样,那确实没办法根除。
正在他们发愁的时候,早早的被他们支开的严彩霞,忽然站在门外,很小声的说:“我……我应该知道。”
卫孟喜正要问,唐队长已经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撕下一页,“能帮我画个示意图吗?”
严彩霞是在里面待过好几个月的,别的店她不知道,但温馨发廊她清楚,哪儿是后门,哪儿是可以藏人的暗格,甚至连老板娘藏钱和藏账本的地方都知道。
因为她不好看嘛,又经常小鹌鹑似的低着头,知根知底的,大家都不会防备她,自以为谅她也翻不了天去。
彩霞一边画,一边悄悄看卫孟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暖暖的,她的脸洗干净了,披着卫阿姨的外套,好像特暖和。
卫孟喜以眼神鼓励,“好好画,我们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其实,她第一次说想报警被彩霞拦下的时候,是有点失望的,以为是她害怕,不敢出头,那以后要真走到对簿公堂的一步,她估计也不会出庭作证。
没想到,现在居然主动为警方提供线索!
说明她曾在害怕与正义之间挣扎过……幸运的是,她选择相信她,相信公安。
“这些线索太重要了。”唐队长拿着图纸走了两圈,“这样,你们先回矿区,按兵不动,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会想办法将你们摘出去,并保护你们的个人信息。”
“我以我人民警察的身份担保,一定保护好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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