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孟喜安排他俩什么任务呢?

    厂里的人一开始不知道,  直到1986年的年底最后两个月,书城市的年轻人们发现,各大电影院门口,  书店门口,尤其是最受欢迎的万里书店门口,  居然多了两个小摊儿。

    摊子很简单,只有一只小炉子,火炭不怎么红,  上面蒸着一口大铁锅,  蒸笼里冒着丝丝热气,  里头是码放整齐的鸭脖鸭胗和鸭肠。

    平时好一点儿的家庭,年轻人是不吃鸭脖的,  嫌难啃还没肉,  可现在居然有人把鸭脖一根根的卤制好拿出来卖?

    “这能吃吗?”

    “好吃吗?”

    不用说,  随着热气带出去的是美味卤肉独有的香味,但又多了一点甜,一点辣,  一点香。

    “好不好吃姐姐你尝一下不就知道啦?咱们一根很便宜的,能帮你切小段,看电影的时候也方便吃。”

    相比一般的花生瓜子爆米花来说,鸭脖确实要更有“味儿”,  更能触动众人的味蕾。

    “要是不想吃鸭脖的,可以试试鸭胗和鸭肠,就是有点辣。”因为容易入味儿,  尤其是鸭肠,再加点辣油,那简直了,  嘴巴都能辣到喷火。

    于是,女孩子心动了。

    “那给我来,来一块钱的吧。”无论哪个年代的年轻人,买东西都不喜欢问单价,更不会拉下脸砍那一分五厘的,都是要多少说多少。

    黎安华负责宣传,收钱补钱,彩霞就带着医院买的薄膜手套,在小菜板上将鸭货切成薄片,撞进油纸袋。

    女孩子接过去,看了一眼油纸袋,“哎哟这是美味卤肉厂的?”

    “是呐,咱们的新产品,专供漂亮又时尚的大哥哥大姐姐。”

    别的大家不敢动,但要说是美味厂的,那就是闭眼买,这个说要一块钱的,那个说要八毛的,也有的人多,请客直接要四五块钱的,分成几个袋子装。

    黎安华那嘴巴,死的都能让他说成活的,很快局面就打开了。

    他还聪明,别人问他们是不是每天都在这儿卖,他说不是,星期一在大学那边的万里书店门口卖,星期二在一中附近的书店,星期三……

    反正,这些话,卫孟喜是没教过他的。但他能知道搞饥饿营销,吊足顾客的胃口,最后再来一句,哪天要是想吃找不到他们的话,可以去金鱼胡同第一家,那里是他们的固定门面。

    哎哟,你就说吧这小脑袋,卫孟喜都不舍得让他去当兵了!

    ***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只要是去过书店或者电影院的年轻人,都知道美味卤肉厂新出了一些鸭货,十分美味。

    不仅他们每次换着地点摆摊的时候卖光光,就是唐云凤的门店,也是有多少卖多少。

    她还奇怪呢,一开始做的是金鱼胡同附近的回头客,怎么卖着卖着多了那么多生面孔,一问还都是别的地方找过来的。

    这一带是比较繁华的市中心,年轻人们来逛个街,顺路就过来了,每次来买个一两块钱的回去过嘴瘾,吃完没几天又来了。

    而且,年轻人之间,消息传递得更快,三五好友见面,总要提起最近有啥好吃好玩的,一传十十传百,就是没吃过的也想来尝尝,不然在朋友中都没共同话题似的。

    一两块钱,对这年代的年轻人来说也不算特别昂贵,也能消费得起。

    很快,美味鸭脖的局面就渐渐打开了。

    等到了1987年春节前,唐云凤家门前每天等着买鸭脖的人把队伍都排到马路上去了。

    她一个人忙不过来,又舍不得开工资请工人帮忙,干脆把所有鸭提前切好,不再一根一根的卖,顾客要多少她称多少,不用现卖现切,就不用手忙脚乱,再加上寒假有小燕帮忙收钱补钱,倒是轻松不少。

    晚上,赵春来卖完皮具从自由市场回来,两口子喜滋滋算了笔账,发现光这四个月,这小小一间门面就赚了将近一万块钱!比他卖皮具还赚得多,小东西只是几毛几毛的赚,皮具都是好几块甚至好几十呢,可经不住这是细水长流,一天到晚都有生意,成本又不高啊。

    赵春来摸着下巴,“这也……”

    唐云凤骄傲的把存折搂怀里,“这可是我闺女以后的嫁妆,不许你拿去进货,万一赔本我可不饶你。”

    你瞧瞧你瞧瞧,以前不开门面的时候,她哪会这么跟男人说话哟,都是男人说啥就是啥,男人要把全家积蓄拿去干啥她不赞成也不会这么凶。

    “嘿,有钱了腰杆子硬了是不?”赵春来搂着她,轻轻捏了几下。

    唐云凤花枝乱颤,“你就等着吧,等以后我更有钱的时候……你看看人家陆科长,都是小卫说东不敢往西。”

    两口子嬉闹一会儿,又挺愧疚的,“你说咱们这么好的销量,小卫却只收成本,咱对不住她啊。”

    从头到尾清洗和卤制的都是她的卤肉厂在干,一分钱没赚给了他们,现在他们倒是赚得盆满钵满,两口子也不是贪得无厌的,心里就格外的不舒服。

    “年后,我去矿区一趟,跟她谈谈。”赵春来思索片刻,沉声说。

    “对了,我娘家嫂子今儿白天来了,说是想来店里给我帮忙,我回绝了。”

    赵春来不说话,他对老丈人一家的意见现在是越来越大了,只是当着妻子不好说,妻子这么多年在自己跟前小心翼翼,就是觉着娘家人对不住他,在他面前抬不起头,他要是再说,只会给她更大的压力。

    “拒绝了也好,省得以后纠缠不清。”

    大妗子的脾气他知道,他们自己有好事藏着掖着,生怕他们回去分一杯羹,有坏事却一定要扯上他们,扯什么都是爹娘的儿女,都一样有责任,去年小舅子闯祸她倒是躲得远远的,一分钱没掏,到最后关头出来说几句好人好话就滑过去了。

    “我看今年去他们家的时候,咱们就找几件旧衣服穿上,也别买高档的,随便买两个橘子罐头,省得他们以为咱们挣了多少钱似的。”他们虽然跟老丈人丈母娘闹翻了,但大舅子一家是早就分家出去单过的,所以没断来往,逢年过节依然走动着。

    赵春来点头,亲戚间就是这样,你挣不到钱,人家笑话你,挣到钱了人家是又酸又想来分杯羹,分不到还怪你小气。

    索性,装穷就一装到底。

    因为挨近年关,卫孟喜要忙的事情更多,今年的摊子铺得比往年都大,九家门店的账就够她盘的,即使每家去一天,也得两个礼拜才干得完,还有卤肉厂这个大头,今年更难盘,因为出货量实在是太大了。

    好容易赶在腊月二十五之前把所有事情忙完,发现自己终于有机会跟银行打交道了,她现在几本存折加一起,刚好有十六万存款,这已经是预留够各种开支的纯流动资金了。

    卫孟喜却没有一开始的兴奋,这点钱多是多了,可但凡买辆车,还不一定够呢!

    她心心念念的切诺基啊,有了自己的车子,就不用每次上下学都等着陆工来接了。

    这家伙,自从去年看见她从侯烨的车里下来后,就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每天没下课就早早的跑到教室门口外面,他那么显眼的一个人,就光在走廊上站一会儿,都能引来不少目光,下课还要牵着她的手,走在所有人前面,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幼不幼稚啊?

    卫孟喜心里只有这么个想法,都老夫老妻了,他还有这种小心思。

    还记得有一次,他俩走一起的时候,被学校里一名老师认出陆广全,第二天,班上所有人都来问她,听说你老公是状元?就是那个考上青桦研究生的一线矿工陆广全?

    卫孟喜简直哭笑不得,她努力经营这么久的人脉,还不如拉他出来溜一圈,立马多的是人主动来找她搭讪。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所以,卫孟喜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买车,早日实现出行自由。

    今年,卫孟喜的饭店生意还不错,但她怕张大娘太累,就又招了两名帮厨来,到了年关,她推出一个“团圆夜套餐”,用大红纸列出今年三十和初一,卫家宴不打烊,只要是想吃的都可以来,这个套餐是二十块一桌年夜饭,里头包含三荤两素一汤和两个凉菜,要是多加八块钱,还能有一瓶茅台酒。

    要知道,就这个份量,自己做也不止这个价啊,更何况外头八块钱压根买不到一瓶茅台酒!

    二十八块钱,已经是无限接近成本价了,更别说还有各种人工水电的支出,基本赚不到一分钱。

    但她这么搞,还真不是为了赚钱,因为从今年开始,矿上多了很多从其他地市招来的煤矿工人,过年不停工,他们也回不了家,矿食堂的传统是年三十和初一只吃饺子,有些南方地区来的,不一定习惯。她就想给众多身在异乡的工人们准备点福利。

    要是不收钱,别人还不得坐实她“卫大善人”的名号?那就意思意思的收点成本价吧。

    这样一桌年夜饭足够三四个人吃的,均摊下来也就每人五六块钱,相对于一百多近两百块的工资,也不算昂贵。

    让煤矿工人过个好年,这是其一,其二嘛,也是为明年做准备,她把团圆套餐的名声打出去,明年就会有不想做年夜饭的家庭出来吃了,到时候肯定不再是成本价,她不就能赚钱了吗?

    反正,她的卫家宴又不是只开一年。

    待遇上,这几天开的都是三倍工资,让员工自由选择是要上班还是休息,坚持上班的人,除三倍工资之外每天还能得一个大红包,她自己也会去帮忙打下手。

    所以,两天忙下来,她自己也累垮了,连走亲戚的精力都快没了。

    等赵春来一家三口来的时候,她还在屋里睡觉呢。

    “妈妈,赵叔叔来了!”卫红在楼下喊。

    “妈妈,烧烤咱们还吃吗?”是卫东和根宝在问。

    年前她买回来的材料一直放冰箱里,昨天提前拿出来解冻腌制,昨晚睡觉的时候他们就在念叨到底哪天吃烧烤,念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

    这年代还没有烧烤摊,她有一次心血来潮给他们做了一顿,从此以后,孩子们就迷上了,过几天问一次啥时候吃烧烤,她说过年,他们就盼着过年。

    “妈妈,三十和初一都过了,再不吃年都过完了哟。”根花也有点幽怨。

    “肉都腌好了,我闻过,可香啦!”呦呦更绝。

    “打住打住,你们怎么回事,平时一桌的肉你们不吃,烧烤却连块皮连根筋都恨不得全吃光。”

    这也是全世界大多数妈妈们的未解之谜。

    她刚下楼,小燕也哒哒哒跑上来,叫了声“阿姨”就跟三个女孩玩到一处去了,看见茶几上放着的一堆好东西,卫孟喜也是想笑,“哥嫂子你们也是,来玩儿就玩儿嘛,还买什么东西。”

    说着,她先给小燕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唐云凤也赶紧给他们家这五个塞。

    过年走亲戚就是这样,大人给孩子塞红包,两家人互相塞,最后就是钱换了个方式又回到自己包里,只是卫家这五个是各有各的存折,没流回卫孟喜兜里。

    大铝皮盆里,各种腌制好的鸡腿鸡翅五花和牛羊肉,全是烧烤必备的荤菜,赵春来最近在减肥,说要吃素,她就给准备了一些韭菜土豆藕片的,腌制半天,把水分杀出去后,上架子上一烤,香飘十里。

    娃娃们围成一圈,加上红烧肉,组成一组三百六十度全包围的人形抽油烟机,还是大功率的,烧烤出来的香(油)味(烟)都快被他们吸干了。

    卫孟喜:“……”谁能拒绝一顿烧烤的诱惑呢?

    基本是烤好一串,孩子们就举着手说“我要我要”的抢走了,一直忙到准备的食材快吃光,他们才说吃饱了,抱着肚子出门玩。

    几个大人这才有时间聊他们的事。

    “我这次来,一是想跟你签个长期供货的合同,以后你嫂子的门面就从你厂里拿货,你先别忙着拒绝。”赵春来居然少有的强势和坚持。

    “第二件事,就是你有没有考虑过做国外那种加盟店的模式,我们可以做第一家。”

    卫孟喜一愣,加盟店,这不就是后世鸭脖三巨头的模式吗,下面的加盟商能直接借用总部的金字招牌,利用品牌的力量规避一些风险,还能有现成的成功经验可以借鉴,少走弯路。

    对于品牌方而言,则是少了很多批发和零售的琐碎环节,节省人力和时间成本,只需要提供成熟的经验和品牌商标的使用权即可获得收益,这是妥妥的品牌力量变现啊!

    卫孟喜心内激动,正中下怀!她之所以要积极鼓动唐云凤开这个门面,其实就是想把他们这个店打造成一个“靠着美味鸭脖就能成功”的试点,让外人看见美味牌的价值。

    只有有价值的东西,才会有人投资。

    鸭脖这种东西,看着很小,成本及其低廉,但一旦做得好,利润空间非常大,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只能零售,需要付出非常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守店看店上。

    她不是没有再继续开店的本钱,而是觉得投入和利润达不到她期望的点,因为她已经算过,在书城开一家鸭脖店,无论店面是租还是买的,算上至少两个人轮换上班,她一个月要花在这上面的心思,比开一家文具店还多。

    但利润,却远远比不上文具店。

    她现在手里已经有这么多门店,几乎每一次,从员工招聘到培训上岗,从店铺选址到装修到能正式开张,至少需要花费三个月的时间,可这还没完,等开业后,至少要有半个月不错眼的盯着,因为随时都有出岔子的可能,好容易坚持一个月,又到了要盘账的时候,这种事交给谁都没有自己亲力亲为放心,这么一折腾又是几天。

    开一家新店,至少要四个月。

    可一年也只有十二个月啊,她开三家新店能挣到多少钱?按照这种零敲碎打的售卖方式,她觉着不划算。

    还有一点就是,开店零售真的太操心了,大事小情都得她挂在心上,时不时还得去看看店员有没有按照她的安排做事,上次发现的纰漏有没有改正,工商食品卫生各部门的检查一来,都得她这经营者亲自去对接,忙出忙进,真的很累。

    小破烂摩托为什么那么快就报废,还不就是因为她骑得太多了?

    每天的行驶里程数平均下来都在两百公里左右,这不烂才怪!

    所以,她一直想要找一条稍微再轻松点的路子,加盟就是她想要搞的第一个尝试。

    赵春来经常在东南部沿海城市跑,知道加盟这个说法不奇怪,但小卫知道他就有点奇怪了,“你也听说了?”

    卫孟喜只能含糊着,说是她以前去羊城拿货的时候听说的。

    赵春来不疑有他,反而佩服起她来,一个女同志居然敢单枪匹马闯羊城,问题是她去那几年正是治安不好又没严打的时候,他一个男同志都不敢轻易去的,一定要约几个伴互相有个照应才行。

    卫孟喜也就是现在回想起来后怕而已,以前下羊城的时候,除了前面三次有韦向东接应,后面的很多次,她都是自己去自己回。

    也是运气好,抢到了那几年的先机,现在想要去羊城的内地个体户们,被抢被打被杀的,时不时就要听说几个。

    晚上,陆广全回来,卫孟喜跟他说了自己想要发展加盟商的思路,男人居然一反常态的不赞成,“在没看到效果之前,怕不会有人愿意来花钱。”

    尤其是,她还把普通十平米小店的加盟费设置在三万块时,这就有点天方夜谭了。

    “肯定不是现在就让人加盟,到底有没有效果,咱们得推两个成功例子出来。”

    榜样的力量,才是最有说服力的。

    唐云凤那儿虽然有一家了,但当时装修没想好,想到以后要发展成全省统一的加盟模式,就得把装修风格提一提,“我打算再推一家旗舰店。”

    陆工大概明白她意思了,“那你准备找谁?”

    要找一个愿意听她安排,有能力和条件在书城市繁华地段租店面的,最好还得是年轻人。

    “开泰哥。”

    “他?”陆工皱眉,他们每年还是会去后面的金水村走动一下,但自从去年高开泰和妻子廖美娟闹离婚后,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去了。

    去年闹得十分不体面,廖美娟一口咬定是卫孟喜撺掇了她男人,还帮高开泰在外头找了“小姘头”,不然高开泰不会跟她离婚,她就是把全部家底搬到娘家去,公婆再怎么不满,男人也是老实巴交的好男人。

    当时她是没胆子来找小卫闹,但金水村和煤矿一山之隔,很快就传到了卫孟喜耳朵里,她气得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高开泰为什么要提离婚,肯定是夫妻双方之间的内部矛盾,她一外人知道个屁啊?高开泰只是在厂里货车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忙往书城送过两次货,跟被她派去书城指导文具店开业的胡美兰短暂接触过几次,不巧有一次被廖美娟的娘家嫂子看见,回去添油加醋一番,廖美娟就跟高开泰闹起来了。

    去年最严重的的时候,已经闹到去民政局的路上,幸好高家大家长拦着,不然就真散了。

    卫孟喜悄悄找美兰了解过,小姑娘连高开泰是谁都有点分不清楚,只知道是开拖拉机的,现在人一心要写小说,已经在《石兰文艺》上发表过短篇小说的人了,哪里有功夫掺和他们的事哟?

    她把情况跟廖美娟那糊涂蛋单独说过一次,委婉的表示,你们离不离婚那是你们的事,但麻烦别把不相干的小姑娘牵扯进来,损害了人家名誉你负责不起。

    也不知道那次警告效果怎么样,反正自此一年多,没有再听说闹离婚了。

    连陆工这样不问世事的直男都知道,足以想见当时闹得有多大,有多离谱,现在要去高家,卫孟喜也有点不怎么情愿。

    但没办法,廖美娟不是东西,但高三羊老两口人不错,他们母子六口能在金水村落户并盖房子,还得感谢他们呢,对于当年的他们来说,这份恩情很大,大到她愿意用一个加盟旗舰店来偿还。

    第二天,陆工去会徐良,卫孟喜就带着呦呦,挑了几样别人送的适合老年人的年礼往后山去。

    这些年下来,走的人多了,已经走出一条能容一辆小汽车通过的小路,她们爬到半山腰,卫孟喜指着一块平整的草地说:“那年你就是在这儿捡到红烧肉的。”

    呦呦眨巴眨巴大眼睛,“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呀?”

    “你小时候。”

    “哦,我知道了,那一定是上幼儿园的时候,对不对妈妈?”

    卫孟喜笑笑,一个普通的人类幼崽,记不住是正常的。

    是的,普通人类幼崽,她现在对自家闺女的定位就是这样。这孩子子幼儿园时候还行,每次小何老师见到都说孩子听话,又不考试,卫孟喜也就不知道自家闺女真实水平如何,等到了一年级,这才上了一个学期,人类的参差就体现出来了。

    别人考双百,她老闺女考一百六十分,光看分数其实感觉还不错对吧?可实际上,是语文一百,数学六十,他们班有45个小朋友,最后一名就只比她低两分。

    卫孟喜想不通,是这时候的小学生就开始卷了吗,还是闺女第一次参加考试,状态不好,反正她就是怎么也不信会是闺女的真实水平。

    直到,有一次她给了她一块钱,让她打六角钱的酱油,结果她只拿了两毛钱回来。

    卫孟喜以为是她路上偷偷买零嘴吃了,也没责怪,谁知还是卖酱油的老板追到家里来,说本来要找她四毛的,是她一口咬定只需要找两毛就行了。

    看着被老板塞过来的两毛钱,老母亲想起这孩子已经不是第一次找错钱了,一块以内的掰着手指头勉强能算清,可一旦超过一块钱,手指头不够用了,她就经常算错。

    卫孟喜以前以为是她不认真,后来发现,她对数学好像真的要反应慢一点,比自己四个姐姐哥哥真的差多了。

    就连从来不说自己孩子不行的陆工考了她几个题,也是摇着头说这孩子以后学数学肯定吃力。

    不仅数学吃力,卫孟喜觉着,她记性也没大的四个好,语文能考满分,那是因为她督促着死记硬背,一旦放松一点,三天前刚背的东西她就忘了一半。

    以前,她还觉着卫东和根花学习不行,现在看来他俩都算好的,呦呦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卫孟喜终于有点理解后世那些焦虑的妈妈了,她现在就已经开始焦虑了——从她闺女考了倒数第二那天开始。

    母女俩各怀心事的翻过山顶,下去就是金水村,刚走到村口就有村民主动跟她们打招呼,”小卫老板来了?

    “来啦,婶子新年好。”

    小丫头也甜甜的跟着叫“奶奶”,在礼貌这一块上,她从没让妈妈操心过。

    老太太们一个个高兴得很,能被前头最有钱的小卫老板拜年,她们身上仿佛都带了财气。

    一路边走边拜年,到中间的高三羊家,她们还没进门,高家老太太就来拉她,“啊哟我就说听见你声音,你叔还说我听岔了。”

    她今天来得巧,高家几个儿子都跟着老婆回娘家了,只有老两口在家,他们家一个闺女也没有,所以也没有回来看他们的。

    “叔,婶子,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卫孟喜递上年礼,又双手奉上两个红包,大倒是不大,主要是心意。

    这不,老两口都乐坏了,本来以为自从去年那出以后她不会再跟他们来往了,谁知道大年初三居然还上门拜年来了!毕竟以她现在的身家,已经完全不需要再跟他们打好关系了呀。

    就是平素见惯大场面的高三羊,也很意外,“小卫怎么来了,陆科长呢?”

    消息还挺灵通,卫孟喜笑笑,“他工作上的事,大清早就被叫走了,我怕你们接下来几天都要去走亲戚,就先来拜个年。”

    老两口都高兴,忙端出过年期间的瓜子糖果,“来,小呦呦,吃糖。”

    “谢谢奶奶。”她随意的抓了几颗香瓜子,在那儿手嘴并用,开始换牙了,还是大门牙,嗑瓜子儿不方便。

    卫孟喜听着院里动静,几个儿子都不在,估计高开泰也跟着廖美娟回娘家了,就在犹豫到底要不要现在就说。

    这种事还是当着高开泰说比较好,生意是要让他去做的。

    高三羊人老成精,捋着胡子说:“你找开泰吗?他去那边了。”

    连“亲家”都不愿称呼,看来这两年两家人没少闹。

    “对,有个事情想跟他商量一下,看他愿不愿做。”

    老太太没忍住,“什么事,跟咱们说一样的,现在咱们能做他的主。”

    “嗯哼。”高三羊吹了吹茶沫子,“说什么呢,还不赶紧给呦呦拿几个鱼丸子。”

    炸丸子是石兰省过年常备的小零嘴,有猪肉的,鸡肉的,这两年生活条件好了,就开始炸鱼肉的。

    鱼肉剁成泥,撒上盐巴和胡椒花椒粉,炸得金黄焦香,吃进嘴里麻香麻香的,呦呦自己洗了手,拿着一个吃。

    老太太热情的给她兜里塞了三个,小兜兜就胀鼓鼓的呼之欲出了。

    卫孟喜看着,既然高三羊不想说高开泰的事,那她也就不问,主要还是自己来的目的。“叔,我这次来,是想问问开泰哥,我想在书城开一家鸭脖旗舰店,他有没有兴趣?”

    “哦?你跟老头子我好生说说。”高三羊坐直了身子。

    “我们卤肉厂现在新出了一款产品,是卤鸭脖鸭翅鸭胗鸭肠这些,但我因为手头资金有限,没办法再开一家门店,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他供货,要多少供多少,直接送货上门,还能把我们美味厂的商标授权给他在合作期内免费使用。”

    高三羊可是天天看报纸听广播的,不是一般农村老汉,“意思是,他开起来的店,也可以打你的牌子,不用出手续费?”

    卫孟喜笑笑,她可是商人,不是圣母,尤其是有廖美娟夹在中间,“也不是不出手续费,因为使用我们的产品,为了对外好交代,需要出一笔加盟费。”

    “多少?”

    “一万块。”

    忽然,厨房里就传来盘子掉地上的声音。

    卫孟喜早就想象到了,老两口肯定会大吃一惊,甚至觉得她是在狮子大开口,一万块有几个农村家庭能拿得出来哟!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一万块只是她预定的三分之一,拿货价是一样的,加盟费却只有别人的三分之一,卫孟喜真的是在报恩了。

    所以,她才想要直接跟高开泰谈,他这几年历练出来了,沟通难度应该不大。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高三羊只是震惊一下下,很快就捋着山羊胡问,“我冒昧的问一句,你收别人的是……”

    “三万。”

    高三羊的神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卫孟喜察觉到,他绷直的身体放松了。

    “是这样的,叔,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对我恩重如山,开泰哥也对我多有照顾,昨儿我书城有几个朋友上门,跟我聊的就是加盟的事,他们的加盟费给到三万五,但我这心里不踏实,毕竟是第一家正式加盟店,我只放心咱们自己人。”

    这话说的,既点名是信任他们,又告诉他们,别人给到三万五她都没授权,足以说明这个加盟店的资格有多值钱!

    只要一万块,真的是优先照顾他们了。

    高三羊优哉游哉的喝了几口茶,又追着问了很多详细的实施细则,包括但不仅限于怎么加盟,需要哪些材料,哪些手续,以后进货价是多少,利润怎么分配之类的,都是很核心的问题。

    卫孟喜今早抽空已经写出一个初步的计划,现在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手续不麻烦,主要是我这边授权,然后开泰哥需要具备基本的工商食品卫生方面的资质就行,也好办,拿货价我给他成本价,但利润我需要营业额的十个点。”

    “比如说,鸭胗全国统一定价是两块钱一斤,一个月卖出五百斤,就是一千块的营业额,只需要给我一百块,剩下的无论多少,刨除成本,都是你们自己的利润。”

    “我可以保证,我的货绝对是龙国未来三年内独此一家,绝无仅有的,市面上但凡出现假冒伪劣产品,不需要你们费工夫,我会自己去处理,我的品牌我会维护好。”

    “您知道的,我厂里工人也要生活,零利润的出货,要是再没点赚头,厂子恐怕就难维持……”

    话未说完,高三羊就点点头,表示理解,只收一笔加盟费,而不要利润分成的话,那岂不是相当于三万块买断了独家供货?还是把成本压到最低的,这傻子也不会同意啊。

    卫孟喜说得很清楚,他也听得很明白,“行,意思我懂了,等开泰回来我跟他说,让他明天中午去找你。”

    顿了顿,他又说,“你别怪叔问你给别人的报价,主要是乍一听一万块,我们庄稼汉没见过世面,难免失态……再加上开泰现在,刚离婚,手头困难。”

    卫孟喜怔了怔,“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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