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麦当劳里,是高一时期里温宴林少有的一次疾言厉色,他的语气难得不再温和,染上淡淡的愠怒,但很奇怪,苏心玥并不感到害怕,只是觉得沮丧。

    她似乎不太喜欢温宴林对自己失望,也很害怕对方误解自己,所以那个周末发生的事情一直萦绕在她心里,她总是想要找个机会和他解释,但往往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她想和他见面时,却足足一个多星期,都没有任何说上话的机会,他一直待在教室里,连饮料都不买了,好不容易盼到他去个厕所,要不就是苏心玥被谢阮叫走,要不然就是他被路云喆带走。

    类似的例子接连发生,苏心玥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对方在躲着她。

    然后时间弯弯绕绕又来到了两班同时上的那节体育课,两个班被分在两个不同的区域里做热身运动,趁着压腿的空际她往温宴林的方位看去。

    对方正背对着她专心地做着运动。

    大榕树下,零零碎碎的光影叠在少年身上,白色的校服被映得极好看,他的背影也极好看。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对方总是看起来温润谦逊了,因为少年的背挺得很直,但脑袋却是微微低着的,看人的时候缓缓一颔首致意,总有种翩翩贵公子的感觉。

    她收回目光,赞叹自己的观察竟然如此犀利。

    热身运动做完,两个班开始跑圈,他们班有人捣蛋不好好做运动,被体育老师加跑到了五圈,平时只用跑三圈的。

    苏心玥体育很差,跟所有女生一样,超级痛恨跑圈,跑着跑着,她就落后了许多,体育老师在后面催促,苏心玥咬咬牙卯足了劲儿闭眼往前冲。

    又跑完一圈,到了第四圈后,她发现温宴林出现在了她前面不远处,不知道是他的第几圈,因为操场已经乱了,基本上是个人跑个人的,没人在排着队。

    苏心玥用尽力气冲了上去,跟在他身边,那是第一次,她没有落在他身后,而是主动的与他身体对齐。

    苏心玥艰难地喘着气儿说:“温宴林,好巧,咱们跑在一起了。”

    她没看见男生弯了弯唇,只听见对方说:“跑步的时候不能说话,你还有一圈,留点力气。”

    苏心玥眼睛酸涩的冒着金星,继续艰难的喘气儿开口:“我我来跟你道歉的。”

    “道什么歉?”

    “补课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答应了你有事要找你帮忙,结果还去找别人。”

    “……”温宴林觉得对方重点抓的不对,又好像找不出自己的逻辑,半天后才说,“那我们是朋友了吗?”

    苏心玥跟着他跑了好一会儿都没回答,温宴林突然就觉得有点生气,其实是很生气,他就不明白为什么她跟所有人都是朋友,唯独跟自己总是那么谨慎,他差点就要想生气了,却又听见女生说:“是吧…”

    即使加了个吧字,温宴林却自动忽略不计,唇角已经率先勾了起来。

    “嗯,那你以后有不会的题会找我吗?”

    “…嗯,会…”

    “还害怕被别人看见我们俩说话吗?”

    “…不不害怕吧…”

    “嗯,你说的,一诺千金啊苏心玥。”

    “噢,好。”

    少年停了下来,拽住她胳膊肘,往操场外拉,苏心玥惊恐万分,声音突然低了八个度:“干干什么,我还有一圈没跑完!”

    “别跑了,操场那么多人,没人记圈的,再跑下去怕你要晕倒了。”

    少年站在背阴处冲她笑,那个笑容是那样好看,好多好多年过去,她都还一直记得很清楚,很好看很好看,很干净很干净,单纯的像是水和阳光一样。

    自那以后,直至二十六岁的苏心玥都再也没见过那么治愈的笑容,她觉得谁都也比不上那天站在树下冲她笑的那么开心的温宴林。

    …

    …

    李增致曾评价过苏心玥重诺,比如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除了有一次早上在外面早餐摊帮他补没做完的作业以外,她从没迟到过。

    比如他们一起看了四五年的漫画书,每次借给苏心玥的书从没有那一页有过褶皱,或者逾期不还过。

    比如每次只要她信誓旦旦开始打保票的时候,那么她答应的那件事就一定会做到,从没食言过。

    …

    这些话他曾絮絮叨叨的念叨给苏心玥听过,在初中毕业那年,他以为两人以后不能在一起上学了,喝了一罐啤酒,醉醺醺地开始煽情,然后说了这些话,当时滴酒未沾的苏心玥听的很懵,逼。

    她在想她真的有这么好吗,明明她也是一个会经常说谎的人啊。

    虽然她说的都自封为善意的谎言。

    但改变不了说谎的本质,哪有李增致说的那么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

    她是个看大局影响的人,凡事能屈能伸,从小佩服生死不屈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因为她做不到,她总是活得很圆滑,没有一点棱角,她总觉得人还是应该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味认死理能得到什么呢,该变通的时候就要变通。

    而因为变通,很多时候总是要忍不住找个理由找个借口来圆满,善意的谎言就是这么来的。

    善意的谎言是为了成全更好的结果。

    而为此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她很久之后才明白的。

    体育课后的周五,温宴林来了一班,下课期间,他不用敲门,就这么进来的,放了本笔记本在她桌上,倚着墙壁抱臂笑了下:“地理笔记,我整理的,按通俗易懂的形式罗列了一遍,你先看着,再有什么看不懂的来找我?”

    即使已经答应过他不再躲避着同学们说话,但当时他进来直奔她这儿时,苏心玥还是觉得面上一热,有种社恐被架到千人舞台上被观赏的窘迫感。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见到温宴林的别扭感更严重了。

    苏心玥把头低的很下,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抬头仰视着他,轻声的:“谢谢谢谢,太麻烦了。”

    她说:“你你课业不重吗,还帮我整理这个?”

    他弯弯唇,笑的温润:“地理很简单。”

    她咋觉得那么难,苏心玥哀嚎,同时翻开了笔记本,整整一本笔记本被记的满满当当,但翻看了几页她竟然还觉得挺有意思的,温宴林用黑色水笔写重点,用蓝色水笔红色水笔和铅字笔画了图画,虽然不如李增致的画的形象,但胜在简单可爱,尤其他画的圆,越看越像一个要破壳的鸡蛋。

    苏心玥笑了笑,又多翻了几页,突然发现不太对劲儿:“你这笔记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前段时间吧。”

    “是上次月考出成绩的时候吗?”苏心玥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

    原来前段时间他一直不出教室是在为了她准备这本地理笔记,这么厚的笔记本和这么重的干货,得是花了多少心思和时间弄出来的,但少年也不邀功,反倒像是不太好意思承认自己做的这件事情一样。

    苏心玥心下一潮,低声又沉重地说:“谢谢。”

    “没关系。”

    苏心玥珍重地握着它,然后笔记本突地一下腾空被抽走,下一秒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周营手上。

    他刚从外面打球回来,身上大汗淋漓,嘴角还有刚刚灌水喝的水渍,苏心玥怕他弄脏,噌的一下站起来,拍了下桌面:“周营,还给我!”

    对方哗啦啦的翻了翻,又抬头笑嘻嘻地看着她:“这么宝贝啊?我偏不还。”

    他把笔记本举的高高的,离她远远的,满脸恶作剧的表情,苏心玥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还给我!别让我说第二次!”

    她脸上的表情堪称要吃人了,周营悻悻地放下了手,都给她:“还给你还给你,那么小气。”

    又在她检查笔记本有没有损伤的空档,侧着头抱臂看向站在墙边的温宴林,笑:“学霸真是心怀天下啊,其实我历史也不太好,你要不也帮我整理个笔记本呗?”

    看出了他的敌意温宴林也不生气,只是弯唇笑说:“我们还没有熟到那份儿上。”

    周营笑容淡了点:“跟苏心玥挺熟的?”

    他毫不避讳地承认:“嗯,还可以。”

    “……”

    周营笑了:“苏心玥人缘真好,跟谁都熟,跟你们班李增致也挺熟的,两人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呢,你说这种缘分多奇妙?”

    温宴林面色从容:“确实,温柔的人谁都喜欢。”

    “……”周营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脸突然裂了,他看了看苏心玥,后者对他挤眉瞪眼,下巴要抬到天上去,哪儿都看不出温柔,周营只能呵呵两声笑,敷衍应承道:“学霸说的对,成绩好就是了不起。”

    苏心玥瞪了他一眼。

    …

    …

    温宴林走后,周营弹了下苏心玥的脑壳,笑道:“苏心玥,被学霸喜欢的感觉是不挺好的呀?”

    苏心玥脸登时一红,她转头瞪着他:“别乱说行不行?”

    “啧啧,不喜欢你给你送什么笔记啊,不喜欢你为什么不给我送笔记啊?”

    “因为你是无赖啊!”

    苏心玥翻一个白眼,同样抱臂高抬着下巴半分不让:“我警告你,不许在他面前说这些话,也不许跟别人说这些话,要是让我听到你造谣的话,以后你上课睡觉我再也不帮你打掩护了。”

    周营切了一声,然后把书本推到一边,懒懒地趴了下去,一边推还一边说:“谁稀罕,心虚什么呢你,还真以为人家喜欢你啊?”

    苏心玥被他气的牙痒痒,她操起一本书冲他脑袋狠狠地假比划了几下才解气。

    然后这时谢阮从前面转过头来,笑着问她:“心玥,去上厕所吗?”

    苏心玥连忙点头:“好啊,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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