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明贺低眸, 语气平淡不含任何情绪,如同在说今天天气如何,面目冷淡, 没有半点难以置信和颤抖起伏。
“我早就知道。”决定服下最后一枚暴雪丹时她就知道了。
她抬眸看向宋观亭, “所以呢?”
所以还有什么事吗?所以她可以去玄冰宫见秦楚亦了吗?
她的眼神清冷含雪, 生来最是潋滟多情的桃花眸在此刻冷如孤月,恍如她初见秦楚亦之际那一双不起丝毫波澜的清眸,一样的淡漠薄情。
迎着这样的眼神, 宋观亭心神一震,几乎是难以控制地低声惊呼,“你半点都不在意吗?”
那可是修士道途,是每一个人族最深刻的追求, 是天地大道, 是……毕生所愿啊!
她是心仪秦楚亦不假,但若问她道途和心上人哪一个重要,她也无法回答。
之于她而言,那并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问题,也不是她必须取其一的事情。
秦楚亦并不喜欢她。
“在意。”明贺依旧昂着头,嘴唇苍白, 眼神冷淡, 那是她曾经最憧憬的未来, 怎么可能会不在意?
“可是师姐活下来了, 不是吗?”明贺勾唇, 笑意极淡却确确实实存在,一瞬柔和了冷冽的眉眼。
她身上气息本来低沉阴暗,眉目也有败落之颓色,却于这一刻多出了一抹光彩, 是漫天星光都无法比拟的风采。
剑修行事从来不悔,弃道途救师姐是她做出的决定。
她做出了决定,就不会后悔。
因为师姐值得。
更何况,她从来不觉得道途必须跟修为息息相关,那其实是两个概念。
明贺按着腰间始终不曾离身的惊影剑眉目沉静,“玄冰宫在哪里?”
“出得此道门,往西边走,最西边、最寒凉的宫殿就是。”宋观亭张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为何没有说出口。
“玄冰宫就在那里,秦少主也在那里。”她回眸看向窗外,那座宫殿就是她一直在看着的殿宇。
可是她也只能看着,别的,无能为力。
“好。”明贺点头,目光往外移,几步越过殿门往外走,天地随着她的行走而扩大。
秦皇山上的微风一如那日天武城,树摇叶落,殿宇重重巍然而立。
明贺走得很慢。
道途尽毁,意味着她不能使用灵气,自然也无法施展步法,因此即便心急如焚,她也只能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着。
宋观亭没有说要带她去,端午和初一也不见踪影,偌大一座秦皇山,好像空寂了一般。
明贺不知道缘故,也不想知道,她只想见到秦楚亦。
路程远近不是问题,只要知道师姐在那里就足够。
她重伤初醒,身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可是她依然不知疲惫地往前而行,走过秦皇山殿宇重重的长廊,走过树木摇曳成林的秘境灵池,走过人影涌动的演武场,一直走,走到鸟兽消弭处。
宋观亭说往西而行,最西边、最寒凉。
西边寒凉,玄冰宫。
明贺念着这句话一路不停,以剑为支撑一步一步挪动,直至一座望之寒意自心底而起的宫殿挡在面前。
她呆了呆,看着上方龙飞凤舞的“玄冰”二字眼神晦涩,那是秦楚亦的字迹,所以这两个字,也是师姐的杰作么?
为师姐而造的宫殿。
明贺如是想,缓缓抬手推开了殿宇的门,踏步向前行走,背影没入其间,蓝色衣摆飘摇着失去踪迹。
“她真的可以吗?”一道苍老醇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道尽了强者的悲悯和悠长。
“她一定可以。”回答的声音清冽中透着一股笃定,“如果她不行……”
那道声音叹了一口气,沉默着没有再开口,只是看着复而合上的殿门目光悠悠,似乎透过那扇殿门窥见了里面的人,那般义无反顾,像极了故人的身影。
玄冰宫如其名是以玄冰砌成的一座宫殿,由内到外都冒着一股寒意,白雾袅袅却不是灵气漩涡,而是寒意笼罩。
明贺刚走进去就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身上已无灵气护体,重伤的身体与凡人无异,承受这股寒意身体止不住颤抖,是要将灵魂都冻结的森冷。
可是只是寒意而已,反正也要不了她的命。
明贺这么想,没有任何犹豫往前继续行走,越过宫殿楼台亭阁,一直往西边走,一直往寒凉之处走。
穿过假山流水,拾阶而下一步步由光明温暖处走近黑暗寒凉,最终在玄冰宫最西处的阁楼地底见到一身红衣静静躺在玄冰床上的女子。
那是与凤凰一族尊主凤莘被困的玄冰棺一模一样的玄冰,寒意透骨侵人理智。
明贺的眼眶一下子涌上湿润,她师姐那么骄傲轻狂,怎么可以跟凤莘那只凤凰一样失去意识被困玄冰呢?
“师姐。”明贺以极慢极慢的速度走过去。
约莫半刻钟后,她终于如愿挪到了秦楚亦身边,女子五官精致一如往常,只是眸子紧闭失去了飞扬的锐意,唇边没有血迹,身上也没有伤口,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明贺。”啾啾自秦楚亦身后跳过来落在明贺肩头,几乎是它落下的一瞬间,寒意自明贺周遭远去,她重新被温暖包围。
“我会在这里护着师姐,我会以神兽之力温养她经脉,她不会有事的。”啾啾立在明贺肩头,低着头没有让明贺看见它的眼神,只是低声说话。
继而以极快的速度抬眸瞥了明贺一眼,犹豫了半晌,扬起翅膀轻轻拂过秦楚亦的额头,然后悬浮着自觉离了玄冰室停在了外面。
“明贺。”秦楚亦在明贺期待的眼神里缓缓睁眸,“你没事?”她的第一反应是关心明贺的情况。
明贺的心微微颤抖,生怕秦楚亦看出她灵海有缺,伸手揽住她无形之中隔绝了她的视线,“我没事,我很好。”
她抱着秦楚亦心知是啾啾让她拥有短暂的意识,因此格外珍惜这段短短的时间,三言两语说清楚情况后看着秦楚亦眉眼坚决,“师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寻到灵药的。”
“我就是人族大气运之人。”她如是说,眸底蕴满了自信和笃定。
“你当然会是。”秦楚亦抬手缓缓描摹着明贺的轮廓,素来冷清的眸子盛满温柔,“你是漫天星辰里最明亮的星星,你耀眼胜过九天弯月。”
她这么说,右手再度抬起时已经多了一枚玉坠,弯月为形,流光溢彩间是与朝阳争辉的灼灼,“我想送给你。”送给你一轮明月。
秦楚亦勾着唇笑意朗朗,将玉坠挂在了明贺脖子上,垂落之处是苍白泛冷光的肌肤,是与之前的敛神石玉坠一模一样的位置。
“师姐。”明贺低喃一声神情怔仲,似是想到什么心口一震,“你之前想要拍下七彩琉璃石……”是为了做玉坠么?
她瞬间想到商楼拍卖会。
那她之前去找秦楚亦,初一说她要事缠身,也是因为……因为这枚玉坠吗?
弯月玉坠悬于她脖间,温暖驱逐寒凉,宛如立在阳光下,玉坠的气息温暖柔和,分明是秦楚亦的气息。
这枚玉坠,只可能是秦楚亦亲手炼制而成的。
可是,她从来不知道秦楚亦还会炼器之道。
“是。”秦楚亦温顺地靠在明贺怀里,点头承认下来,“我知道敛神石玉坠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
决定要算计明贺取星辰锁时,端午已经将她的过往整理成玉简放在她案上,她知道明贺的一切。
“它是因为我而碎的。”如果不是万里奔赴中域来见她,明贺不会遇到血神荒野和魔族傀儡大军。
“所以,我当然要补给你。”秦楚亦抬起头看着明贺,眼底笑意温婉,是女子面对心上人独有的娇俏和明媚,“就当做是定情信物喽。”
如果明贺没有敛神石玉坠,她们不会有交集,此后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所以,当然是定情信物。
“可是师姐已经给过我定情信物。”明贺拥着她还以笑语,“月牙匕、御剑术、四方罗盘,这些不都是吗?”
明贺眸底笑意温润,“可是我还没有给师姐什么。”
“那你要给我什么?”秦楚亦挑眉颇有兴致,“我的定情信物呢?”
她觉得明贺说的非常有道理,微微抿唇掌心向上,做了个讨要的动作。
明贺失笑,“我……我现在身上并没有特别的东西。”她不过随口一说,此刻想想储物戒指里还真没有什么适合送给秦楚亦的。
况且,她现在也打不开储物戒指。
明贺眉目一黯,须臾重新浮上笑意,“下次好不好?”
她眼神认真专注望着秦楚亦,“等我寻到灵药唤醒师姐,会将我的定情信物一并奉上。”
“好。”秦楚亦含笑回复,下一刻眉目黯然有些失落,“可是不知道还要多久?”
她身上寒意入骨,血脉逆流的反噬更是消弭生机,她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
“如果我早些去……”秦楚亦低眸,还记得见到明贺时她满是血污凄惨的模样,眸底都是心疼。
“我无碍的。”明贺眸底颤抖拥紧秦楚亦,“师姐,不会很久。”她认真开口回答秦楚亦之前的话语,却只听到一片沉默。
明贺眸底漆黑没有眨眼,只是抱着她过了很久才放开,秦楚亦已经闭上了眼睛,复而陷入沉睡,啾啾的神兽之力只能支撑这么久。
她温柔小心地扶着秦楚亦躺好,以手抚着她的眉眼目光温和闪烁明亮,俯身低声在她耳畔重新说了一遍,“不会很久。”
“山河一定会清明。”所以我们一定会结契。
然后,逍遥于天地。
明贺起身捏着脖子处垂落的弯月玉坠目光温柔缱绻,“只是现在,我还有事情要做。”所以还不能在这里守着你。
她以来时同样缓慢的速度移步走出玄冰室,拾阶而上缓缓回到地面上的玄冰宫,眸色冷冽,气息内敛,还是剑修,却不是之前的剑修。
“啾啾,师姐就交给你了。”明贺看向悬浮在半空担任护卫之职的黑色小兽,那日天武城意识消失之前她确认过它的安危,所以此刻并不担忧。
“师姐一定不会有事的。”啾啾低着头嗓音有几分颤抖。
可是我却不能保证你的安危。
它知道明贺即将要踏上的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可是除了观望,它再无其他办法。
只能期盼,只能相信。
“你一个人要小心。”啾啾看着她的背影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声,“你打算去哪?”
“当然是去寻药。”明贺脚步微顿却没有转身,“顺便做一件事。”
“什么事?”啾啾凝气于心,在半空凝成一道金色的光芒融入她的背影,眼神复杂,深处有小兽的纯粹。
“杀一个人。”明贺如是说,按住惊影剑不再停留,一步一步以坚定的姿态往前行走,开始了她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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