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袁增喜心里竟生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甚至有些唏嘘。
途瑞的猎头啊……
也不过就是那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便被人打落高台,掉到泥地上,颜面扫地。
他觉得自己认清了一件事:什么四大猎头,在林蔻蔻这种降维打击的大佬面前,狗屁都算不上!
途瑞猎头坐落在浦西一座商业大厦里,在全国各地都开有分公司,上海这边的本部足足有三层楼,二百多号人。
周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整个办公区域被分割成了好几个大块,但不管哪个位置都有讲电话的声音此起彼伏,是公司里各个等级的猎头们,在拼了命的跟客户、跟候选人交流,以期能做成一单,腰缠万贯,或扬名立万。
他从这些格子间中走过,脑海里却还浮现出先前那女人看他时的眼神。
薛琳刚刚结束了一场跟陆涛声的暗斗,冷着脸从会议室里出来,一抬眼就看见周飞,不免皱了眉。
她年纪虽轻,但在公司里位置却不低。
早些年是做销售的,后来行业不景气了,才跳槽到猎头行业。做销售是卖货,做猎头是卖人,道理都一样。所以自打进入这个行业以来,薛琳调整适应得很好,迅速打开了局面,所向披靡。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就晋升到了副总监的高位。
今年初,《猎头圈》杂志才对她做过专访,将她誉为“超越林蔻蔻的新生代王者”——
虽然薛琳本人极其厌恶杂志将她与林蔻蔻联系在一起,毕竟林蔻蔻厉害归厉害,可竟混到被航向扫地出门的境地,可见段位也不是很高,但不可否人,这种称呼,至少显示出了她如今在行业里锐不可当的势头。
周飞是她去年招进来的手下之一,做事一向很积极,总是神采飞扬,在公司里是很突出的一个人。
现在看上去却跟梦游一样。
薛琳叫住他:“周飞?不是叫你去跟姜上白那单case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合同签了吗?”
周飞这才看见她,一时竟哑口无言。
薛琳立刻意识到有情况。
她没在外面说,直接把周飞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才问:“出什么事了?”
周飞慢慢道:“姜上白那一单,我可能搞砸了。”
今天本来是去跟对方接触,趁着对方还没找到合适的合作方,把协议签下来。可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薛琳十分诧异,这十拿九稳的一单也能跑了?
周飞便道明了原委。
只是叙述的时候,也许是出于羞愧,也许是不想面对,他将自己扔掉对方名片的细节隐去了,只讲述了双方在苏迎面前的那一场交锋。
“那个苏迎并不是一个好沟通的人,而且对猎头很不耐烦,我跟她聊得并不愉快。”周飞越复盘越难受,声音都小了下来,“歧路的这两个猎头,尤其是那个女人,非常厉害,我觉得就算再去争取,这一单也抢不过她。”
薛琳一听,便发了火:“你是废物吗?连这都丢单。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个时期对我来说多重要?每损失一单,都会影响我这季度的业绩!”
现在公司已经分了明显的两派。
一派以薛琳为首,一派以陆涛声为首,双方已经明争暗斗过好几回,薛琳跟陆涛声之间更是仅能维持一点表面的客气。
大家都在暗中较劲。
猎头,当然是谁的业务能力强,谁就能在公司里抢占话语权,所以业绩是个硬性指标,决不能松。
姜上白市场总监这个位置年薪三百万,猎头公司这边将能收到90万的猎头费,可不是个小数目了。
周飞被她训得跟孙子似的,却不敢有半分反驳,只小声道:“薛总监,我会把手里剩下那几单处理好,绝对不再出纰漏。”
“你本来就不该出纰漏,那是你分内之事。”薛琳绷着一张脸,还想教训他两句,可突然间一闪念,回忆起他方才的话来,“等一下,你刚才说,抢走你订单的,是歧路的猎头,还是个女人?”
周飞点头:“是。怎么了?”
薛琳脑海里迅速回忆了起来。
歧路在业内是个奇葩公司,规模并不大。
女性猎头,还是有本事抢走周飞单的……
一个名字迅速浮现了出来。
“裴恕手底下女性猎头不多,只有那个叶湘,还算有些本事,是他手下猎头二组的组长。”薛琳脸色难看,“可我明明记得,这个单歧路接触过,后来明明放弃没做了啊。”
不然她不会派周飞去拿这一单。
毕竟如果对手是裴恕的话,她的胜率不会大。
周飞听着,不敢讲话。
薛琳想了想,慢慢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目光闪烁,忽然道:“把姜上白那个苏迎的电话给我。”
周飞一愣:“您要她电话干什么?”
薛琳冷冷道:“就算是歧路的人,也不是不能争取一下。另外我要问清楚,这一单到底是什么情况。”
周飞给了电话。
薛琳直接打了过去。
然而电话接通,才说上没两句,那边苏迎一句话后,她突然一拧眉头,惊诧万分:“你也不知道?什么……他们怎么也来插一脚……”
“林顾问以前跟途瑞,还有陆涛声陆总监很熟吗?”
回去的车上,袁增喜没忍住问她。
林蔻蔻道:“以前认识,有点交情。”
四大那些顶尖的猎头里,陆涛声算是她比较喜欢的一个了。从业十好几年,快四十岁的年纪,家庭和睦美满,待人接物都极有风度,而且为人很“正”,有自己遵循的职业道德,并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那种,跟锐方那边那个叫黎国永的老东西,可以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这话说得极淡,交情只说“有点”,似乎也并非什么熟识的人,可在袁增喜听来,却有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正因为太熟,所以才只说“有点交情”。
袁增喜好歹是个神棍,这点微妙之处还是听得出来的,一时忍不住思考:自己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被挑中成为林蔻蔻的助理顾问?
想着,他竟道:“我应该去买张彩票。”
林蔻蔻听完失笑。
她摇了摇头,看前面已经到了中心大厦,便叫司机停靠,从车上下来。
旋转门内外,进出的人不少。
林蔻蔻正要进去。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袁增喜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便“咦”了一声:“是苏总监打来的。”
林蔻蔻脚步便一顿,看袁增喜将电话接起:“喂,苏总监你好。”
那头说了几句话。
袁增喜的表情一开始还很正常,听着听着却愣住了,微微长大了嘴巴,好半晌才组织起语言:“不是,我们走的时候不是说好了,晚点回来就给你新的简历吗?为什么……”
林蔻蔻一下意识到事情不对。
那头的苏迎回答了一句。
袁增喜急道:“可我们合同签在那里,您现在说取消就取消,不合适吧?”
这是,突然要终止合作?
林蔻蔻拧了眉,示意袁增喜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苏迎的声音:“这一点我也很抱歉,但你们有违约在先,我是有权终止协议的。对方是家大公司,跟我沟通的人级别也很高,承诺会给我们大把合适的候选人,看起来会比你们给的更靠谱,也更重视我们公司的需求。所以很抱歉,我们的合作结束了。”
大公司,沟通的人级别很高
袁增喜听得心里难受,甚至罕见地感觉到了一点愤懑:明明先前已经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变了?
只是对方毕竟是客户方的hr,他不好发火。
所以只能收拾好狼狈的情绪,勉强保持了礼貌:“啊,这样啊,那——”
然而,林蔻蔻却没这么好的脾气了。
原本她对hr就有那么一点全行业都知道的偏见,现在对方竟然还朝令夕改,说话不算?
“电话给我。”
不等袁增喜讲完话,她直接从他手里拿过了手机,对着那头的苏迎道:“苏总监,你才答应了我们,现在又反悔,不合适吧?”
这声音乍听温和,面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可袁增喜分明看见她瞳孔深处一片肃杀,哪里有半点笑意?
一时只觉得背后汗毛倒竖。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苏迎听见林蔻蔻的声音未免一愣,解释道:“我也不是不想和你们合作,可人家要签的是独家合作协议,具有排他性质,跟他们合作,就不能再委托你们。你们也不要再为难我了,公司急着要人,我当然挑最靠谱的人合作。”
林蔻蔻搭着眼帘,漫不经心地一笑:“能问问是哪家大公司吗?”
苏迎犹豫:“这不方便……”
林蔻蔻口气稍软,撒谎不眨眼:“您也知道我们职位不高,这么大个单子突然丢了,领导要问责的。您好歹告诉我们是哪家,让我们回去有个交代吧?不然还得挨训。”
苏迎没说话。
袁增喜突然感到紧张。
林蔻蔻却不着急,就这么拿着手机等。
过了好一会儿,苏迎才道:“是航向。”
林蔻蔻:“……”
苏迎道:“反正这一次的事情希望你们能理解,如果下次有合适的职位,我们可以再……”
林蔻蔻听都懒得听,直接挂了电话,还顺手把这个号码关进了黑名单!
袁增喜目瞪口呆。
林蔻蔻把手机一抛,扔回给他,神情却渐渐冷凝下来,瞧不见一点温度。
航向。
心里把这两个字默念一遍,她搭垂着眼帘,直接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上回贺闯发的消息,她都还没回。
现在她低头打了一行字就发过去:姜上白市场总监这个职位,是你在做吗?
贺闯那边几乎秒回:不是。
不是他?
那就是顾向东那边在做了。
林蔻蔻看着聊天界面,没动了。
贺闯的消息却立刻跟上来:这个职位怎么了?你回来了?
林蔻蔻没有再回。
她划到浏览器界面,搜索航向相关的新闻报道。
自从被收购之后,这家公司就很少出现在业内的新闻报道里,最近一年更是几乎没有。偶尔一条提到,都是说航向日薄西山,在被量子集团收购后失去了活力,精英猎头被抽调去高招组,更是抽干了航向最后一滴血,如今只能算苟延残喘。
尤其是,这半年,施定青似乎隐身了,传闻她再也没有插手过航向任何具体事务……
林蔻蔻看着看着,心绪翻涌,突然想抽烟。
但从山上下来后,她就已经没再抽过,身上自然也没带。一伸手往兜里一摸,只摸了个空。往前面一看,倒正好有个便利店。
袁增喜还抱着自己手机,被她吓得不轻,嗫嚅着道:“林,林顾问,我们直接把人家拉黑,是不是,是不是不太礼貌?万一她以后还有别的职位要给我们做,弥补一下我们……”
“歧路不做百万以下的单,她就算想给,裴恕还未必看得上呢。”林蔻蔻一声冷笑,盯着前面那便利店,实在不想走路,于是一看袁增喜,竟道,“行了,别嚎了,又不是天要塌。有这功夫,不如去帮我买包烟回来。”
买包烟……?
袁增喜愣住,完全没反应过来。
林蔻蔻只问:“这单case你还想做吗?”
袁增喜下意识问:“我们还有机会?”
林蔻蔻继续翻着手机上航向相关的新闻,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当然有,先去给爸爸买包烟,回来就告诉你。”
爸爸???
这一瞬间,袁增喜脑袋上冒出一堆问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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