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寄雪不知道殷涉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他也重生了?还是说那个殷涉川一直藏在这个壳子里,戏弄他唐寄雪,然后笑话他?

    在陵都这个殷涉川回来过,唐寄雪隐隐约约想起那句“再见。”那不像是十八岁的殷涉川,那个殷涉川没有这么恶心。

    这个殷涉川明白他所有底细,包括他如何用禁术夺取魔修修为续命,包括唐寄雪如何亲手砍了生父脑袋……任何一条说出来,都足以教整个修仙界震怒。

    唐寄雪的手骤然用力,指甲嵌进床头木栏,给他上药的医修身子一顿。

    “少主,是太疼了么?”医修是个姑娘,不明所以,面露忧色,“我再轻些。”

    “嘶……”她用匕首划开唐寄雪青衫,连着剥落一块深褐色的血肉,“少主,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你不要命了!”医修倒吸一口冷气,手上满是唐寄雪的血。

    唐寄雪被伤处尖锐的疼唤回神来。

    方才一路,不少弟子跟着他上主峰,殷涉川被挤到一旁。他根本没找到机会问殷涉川,只得看着殷涉川被人送进偏殿。曲和光又押着他去看医修。

    这不对劲。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只手隔开了他和殷涉川。

    殷涉川就在他邻屋,他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去找殷涉川,只感到坐在榻上,也如坐针毡。

    “小唐哥哥,你不要命了!”曲和光坐在一边,气鼓鼓的,“上次腿被人打断了,这会儿胸口被捅了个窟窿,还给人挖了一块剑骨!你当真以为你还能像以前那样折腾自己么!”

    唐寄雪像个鹌鹑似地低着脑袋,听着医修和曲和光在这儿念念叨叨,处理他胸口的伤,心里想的还是殷涉川的事。

    水才换了盆,新换的水不一会儿就被血染得透红,浑浊起来。曲和光瞪了他一眼,起身换水。

    “师妹,你……”唐寄雪望着他走远了,才敢出声问医修,“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人看不出这伤…”

    “少主,你这伤势还想瞒着师兄师姐他们?”医修没好气道,她小心翼翼挑去他伤出黏附的细小沙石,“你是不是真疯了?我说了多少遍,你用剑用得越多,你魂魄的伤就越厉害。知道最后会怎么样么?”

    医修气得眼眶都有些发红,拨弄砂石出来,又粘下一块血肉,连着手都在发抖。

    唐寄雪看了眼自己鲜血淋漓的胸口。孟浮海的鬼气已经消散了,疼得像是有针尖在扎,总是疼得他集中不了心神。

    他特意遣了其他弟子去练剑,曲和光没被支走,找了医修过来看他的伤势,这会儿他和医修看着伤面面相觑。

    唐寄雪发觉自己好像又把师妹气哭了。

    “这是没法子的事情……下次不会了。”唐寄雪悄悄看她眼色,轻声道,“师妹,对不住,我知道错了。”

    医修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手一抖,险些扒下他一块皮:“唐寄雪!这是你自己的身子!你怎么就一定要作死!没法子的事,呵呵。”

    “你身上还缠了鬼气,你是又去找孟浮海了吧?”她越说越激动,说话都乱了起来,手上力道却还是十分小心的,“十二楼不怕什么陵都,少楼主,犯不着为了一个陵都这样折腾自己!”

    医修叹了口气,沾了血的手停在半空:“少主,我知道你是为十二楼做这些事情。但是十二楼不是以前那个样子了,以前我们全宗就你和楚长老两个元婴,别人要打我们,我们只能咬碎了牙咽回肚子里。如今我们的十二楼没那么弱,不是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少主,真的……真的,你不要这么亏欠自己。”

    唐寄雪看见自己的血在盆子里荡开,碎碎的血块散开来,将本就浑浊的水染成更深的红。

    “嗯。”他心不在焉道。

    他记得这个医修。

    这个医修上辈子也来折腾过他,就是在他经脉碎了之后,医修上来医他,保住他一口气,唐寄雪当时感动得不行。后来才知道,这是怕他就那么死了,不够殷涉川解气的。

    唐寄雪原本被她说得有点愧疚,这会儿又没了心情。

    他想着医修早点结束,他好去找殷涉川。不然殷涉川这事就像道雷,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劈下来,劈得他脑袋都要落在地上。

    “小唐哥哥,你还是不是和我爹的人碰上了?”曲和光端着盆子进来,重重放在木桌子上,“我闻到魔气了。”

    唐寄雪扶了扶额头,并未否认:“是交手了。我碰见了曲红绡,不知道他去陵都做什么。”

    曲红绡的动作僵了僵,旋即又颤着声问:“我爹不在吧?”

    “他不在。”唐寄雪说。

    医修手上动作稍稍一重,又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师姐,你弄疼他了?”曲和光坐上床沿,探过脑袋,“小唐哥哥,你的屋子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啊?”

    唐寄雪的屋子布置简陋得过分,都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迹。空荡荡的屋子里,几赌惨白的墙上挂着他母亲的画像。

    泛黄宣纸上的女子眉目温婉,朱砂点的唇微微上翘,眼睛和唐寄雪极为相似,只是唐寄雪的眼形更有棱角。

    余下的便只有一张老旧木床,一对木头桌椅,样式还是几十年前的,被磨得失了光泽,,上头还有一道一道深深的刻痕。

    风吹得画卷往后翻开,画上的女子含情脉脉望着虚空,像是活了过来。

    “不疼他哪里会长教训?”医修头也不抬,眼泪掉在唐寄雪手上,唐寄雪低着头擦袖子上,“小师弟,你这次心疼他,下次说不定他就敢跟你爹打!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曲和光悻悻然闭上了嘴。

    “小唐哥哥,你接那个私生子回来作什么噢。”曲和光没消停多久,又出声问他。

    “不能叫人家私生子。”唐寄雪道,“他比你大,你得叫他一声师兄。”

    曲和光不大高兴:“他该叫我师兄才对。小唐哥哥,林声愁都和你不是道侣了,你还找他儿子作甚么?”

    曲和光说话想来口无遮拦,他在魔教里头有他爹罩着,一向无法无天,走路都是横着走,就算唐寄雪把他拐到十二楼来了,十二楼的医修教他医术,加之他本性不坏,年龄又小,十二楼的青年人闹腾了一阵,又接纳他了,仗着师兄师姐都宠着他,曲和光也就愈发口无遮拦了。

    “就算分开了,他还是我的至交好友。”唐寄雪笑着说,“再说了,我答应了陪他到仲秋。”

    “好了。”医修擦了擦额上冷汗,指甲缝里全是唐寄雪的血,“曲和光,给他上药,就算是检查你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学。”

    曲和光从她手里接过药碗,里头是青黑的药膏,闻起来发苦:“师姐,你可放心吧。”

    “我得去楚长老那儿。”医修还在一搭一搭吸着鼻子,“她还在闭关,我得去守着她。”

    “唐寄雪,给我好好养伤!”医修走到门边,又回头道。

    唐寄雪盯着医修起身,正要去找殷涉川,又被曲和光一把拽下,坐回榻上。

    “小唐哥哥,你接殷涉川回来是为了防林声愁是么?”曲和光抓着他的手,颤颤巍巍往他伤口摸过去,“你把他儿子丢在这儿,他这个当爹的就不敢做什么。”

    “所以你是不喜欢林声愁的。”曲和光不知道怎么得出了这个结论,“是吧。”

    “和光,”唐寄雪打断他。

    “小唐哥哥,你还不如做我道侣。”曲和光轻轻覆盖住他伤处,伤口一直没有结痂,鲜红的血上被抹了药,“这样子魔教也不用和十二楼打了,我去叫我爹退位,然后十二楼就当嫁妆赠给你,天下大同,多是一件美事啊。”

    唐寄雪听了这没心没肺的话,心不禁发笑。

    紫衣少年眨着眼睛看他。

    “和光,你还小,不要说什么道侣不道侣的。”唐寄雪任他极不熟练地上着药,指甲盖戳进他伤处,“道侣是大人才要想的事情。”

    唐寄雪不太喜欢道侣这个词的。

    他望着窗子外,目光有些游离。

    道侣意味着两个毫不相干的人要绑定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来。唐寄雪不想和其他人有牵扯,不管是好是坏的,一但有了牵扯,这种牵扯就很难再抹干净。抹得怎样干净,都会留下痕迹。

    “你是不是一直想去找林声愁的私生子?”曲和光撇了撇嘴,“殷涉川在隔壁好好的。真是…”

    “你不会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吧?”曲和光靠近他耳边,声音压得很低,“小唐哥哥,你听我说他当年干的好事。我说的话,你可千万别讲给其他人。”

    “小唐哥哥,知道玄都么?”曲和光小声说,时不时看眼窗子外。

    窗子外只有梧桐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上头的白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我娘是玄都公主,这是我爹跟我说的。”曲和光说着,瞥了眼唐寄雪他娘的画像,“也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就像小唐哥哥你娘亲一样。”

    唐寄雪想起殷涉川反反复复提起的那个“阿姐”,对他很好,为他死了的女人。

    似乎对应得上曲和光的话。

    “我爹那日去北溟,我娘的皮都给人扒了。他把那些魔修弄死,用他们的皮缝在我娘身上。”曲和光的手拢在他耳侧,“我爹给她招魂,怎么招都招不来。你猜怎么着?”

    他没等唐寄雪接过话,便说了下去:“我们算到她根本命数未尽。殷涉川的命格太霸道,害得她的命数有变,早早去了。”

    “就像太阳和星子么?我爹说其实白日里也有星子在天上,只是我们看不见的。”曲和光说得轻飘飘的,“那是太阳光盖过了星子。魔教的天象官算了一卦,殷涉川的命格就是这种。我爹这么多年一直想除掉他,一直都没成。”

    “小唐哥哥,你不觉得奇怪么?”曲和光面上还是天真的笑,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我爹什么修为,他什么修为,他能从我爹手里安然无恙活这么多年?听上去多不可思议。”

    “小唐哥哥,将他放下山去罢。”曲和光道,“不然的话,我只能把他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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