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一切景致都躺在半明半暗里,半清晰,半模糊,朦胧得让人留连,碧湖上虽有快艇,却也愿意融入苍茫的雾色中,随波逐流,

    小孟始终放不下,那积蓄已久的怨恨貌似已经随着那一枪发射出去,但小石的话里有话,又惹得他心结暗缠,

    他显然也不是一个不愿成人之美的人,虽然心里七上八下,却只是站在护栏边,任风轻拂,甚至头也不回,

    只因为他知道,重逢不易,相爱的两个人别后重逢必定有说不完的话,哪怕只是彼此相望,也有道不尽的心语,

    而此时,湖水也在枯草丛里微微低语,远处还不时传來一两只水鸭的扑翅声,使得月夜下的湖面更显得寂静与清冷,

    湖面上的微风一直也沒有停过,空气里飘荡着一种细微的但又是醉人的夜的芳香,小孟终于朝水天之间的藐藐深处喟然长叹,

    他原以为一切都可以一了百了,但世事莫测变幻,实在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说,就好像这时看似平静的湖面,谁也料不到接下去会不会有波涛汹涌,

    果然,凝神之间,就有一只渔船像飞梭一般刚刚探头,很快便又驶进较深一些的枯草丛里,惊起了一群水鸭飞起,

    手揽水柔的小石也不由得起身过來,眺望许久,沒有发现太多的异样,这才淡淡地道:“这船走得好慢,这一会似乎停下了,”

    “可能是有雾,也不好弄出太大的动静,”小孟试探地说,“你觉得……她会不会放过我们,”

    小石一愣,会过意來:“你觉得呢,”

    “……”

    小石轻叹道:“如果她要取我们的性命,在祭台的那会,我们可能就已经玩完了,怎么还可能逃得出,”

    师娘的枪法又快又准,教出來的徒弟也个个了得,小孟焉有不知之理,只是一门心思一直不在这里,这下听到小石一说,手心里便有了些许冷汗,

    或许死过一次的人会霍然珍惜生命,想象那一瞬间,他们就像飞鸟一样被师娘打落,小孟的惧意也就油然而生,

    但不管怎么样,他终于证实了师娘沒死,这才转念的证实,更使得他毛骨悚然,只因为谁都知道,青龙会的活罪更加残酷,动不动就要抽筋剥皮的说,

    快艇是真的停了,就连两个规矩坐着的壮汉也不安地站起身來,一个跟着便往前头赶去,一面颤声嚷道:“怎么回事,”

    情况不明,永远是人类恐慌的由头,而这沉寂下來的四处,分明也暗藏杀机,

    沉默了很久,各怀鬼胎,大嫂这才犹豫不决地说:“你……是不是也要把他们干掉,”

    乔成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索性道:“三月堂主沒死,你觉得他们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

    乔成面不改色,又道:“就算我不杀他们,三月堂主也不会放过他们,又何必要他们落在她的手上,暴露我们呢,”

    他把“我们”说得很重,仿佛生死共存,

    大嫂将信将疑,

    为了证实,她还是说:“看在我的面上,给小孟一条生路吧,”

    乔成马上破灭她的念头,毫不犹豫地摇摇头:“那样,我们都得完蛋,”

    大嫂轻颤,霍然起身,一字一顿道:“接下來,是不是轮到我了,”

    完全是跳跃性的问題,乔成一愣,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呢,我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沒有吗,”

    大嫂一口气接不上來,狠喘了几口,这才缓缓地道:“只因为你已狗急跳墙,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信义便会大打折扣,”

    乔成仍旧不动声色,淡淡地道:“你想多了,”

    大嫂无奈地坐回原处,叹道:“你不怕偷鸡不着蚀把米吗,”

    乔成道:“怎么说,”

    大嫂道:“我只怕你杀不了他们,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联手起來,更是所向披靡,临到最后,他们反咬你一口,”

    乔成胸有成竹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也未必,”

    “是么,”大嫂冷冷道:“别说那快艇上就只有两个人,就算你多派几条快艇,塞满人去,也未必能干得掉他们,”

    “哦,”乔成笑道,“不用派人,就一人足矣,”

    “一人,”大嫂诧道,“你难道要自己去不成,”

    乔成竟也是一个好手,而且还是那种不显山露水的绝世好手,这下大嫂要是不说,就连他的那两个手下也都毫不知情,

    这个人实在太过可怕,和他在一起无疑是与虎谋皮,

    便见他跟着皱了皱眉,满脸不悦地摇摇头道:“你莫忘了,快艇上还有一个人,开艇的小伍子,”

    “怎么可能,小伍子会是一等一的好手,”大嫂明显地轻蔑道,马上又闭上了嘴,

    她实在不想,在乔成的面前显得太过弱智,他都有可能是一等一的好手,别人又为什么不能呢,

    乔成神秘地笑,悠悠道:“他不是,但……那条快艇显然不一般,有一个特殊的按钮,”

    那个他刚刚招呼过的手下听到这里,忍不住也笑了,却沒敢发出声來,

    乔成的笑意更浓,仿佛看到了碧湖上此刻正上演一幕由他亲自执导的现场片花,

    这晚,他终究有他得意之作,接着便道:“只要轻轻一触,整条快艇就会‘轰’的一声,炸成粉碎,那真是尸骨无存,连喂鱼都困难,”

    可惜,他的这间总统套房隔音效果相当的好,否则指不定就能听到远远的碧湖上传來的爆炸声,

    他显然也不担心隔墙有耳,只因为这间屋子他曾经下过一番功夫,排查了所有可能被人安装窃听器和摄像头的地方,

    就算他不在的时候,这间屋子也有人潜伏其中,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这个人轻易也不会暴露,

    他机关算尽,甚至还为自己准备了最后的生命通道,他的这间套房显然在南楼的最高层,楼顶常年停放着一架小型直升机随时待用,

    所以他现在能够悠闲地坐着,与大嫂畅谈杀人灭口之事,仿佛沒事人一般,实在也不是大意轻敌的说,

    也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很平常的声音,却使得乔成彻底变了脸色,

    如果这个时候,被人发现大嫂就藏在这里的话,是人都能想得到,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乔成沒有理由不心惊胆颤,

    他是不是也在这一瞬间,恶念横生,

    显然,这起帮会的叛乱主要以大嫂为首,所有的兄弟几乎都是由她调配,她若不死,乔成何以安心,

    一暗一明,他在幕后,她在台前,他和她怎么可能是“我们”,

    这样,**马上使了使眼色,让大嫂避一避,然后才示意手下去开门,

    不是很重要的角色,手下当然不让进,只在门外把事说完,也就打发了來人,

    “什么事,”等手下刚才掩上门,乔成就问,

    话到嘴边,手下返身过來便道:“來人先是说三月堂主,后又改成老板娘问候您,伤势要不要紧了,”他说得很仔细,几乎是原话照搬,

    “哦,”乔成喃喃道,“去年会里的大小事情,都还是以三月堂主的名义,看來真要改朝换代了,”

    但随即,他又无限失落,连万分之一的机率也沒有,三月堂主果然沒死,而自己终归沒能登上位子,

    “还有,老板娘说如果不大碍的话,请您速到会议室,有要事相商,”手下又道,

    “要事,这会有什么要事,”乔成犹疑,忍不住瞟了一眼大嫂的的藏身处,

    手下识趣,凑前压低嗓门道:“会不会……被发现了,调虎离山,”

    乔成心头一凛,刚想比划一个动作的念头,被徐步出來的大嫂猝然打断,他跟着只好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大嫂,你进來时确信沒人看到吗,”

    “沒有,绝对沒有,”大嫂果断地说,却懒洋洋地坐下,

    仿佛看穿乔成的疑虑,她又补充说:“这一路上我都是小心翼翼的,走的也全是等闲人到不了的秘道,”

    的确,她小心得甚至有点过,就在她到达门前的那会,也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敲门,而且环顾左右,等确实了四处无人时,她才急促起來,却也沒有弄出多大的动静,

    乔成见她太过自信,忍不住泼过一瓢凉水:“你不会不清楚,只这南楼,到处都安装了监视器,他们沒有理由发现不了你,”

    大嫂弹了弹身上的尘土,又指了指进门处丢弃的一顶破帽子,淡淡地道:“我这个样子,就算被发现了,他们顶多以为我只是你的一个小跟班,”

    乔成这才留意到,她此刻正穿着一身男装,平时她也都是素装打扮,几乎区别不大,所以见面的时候也就沒有留上心,

    乔成终于放缓了脸色,

    倒是大嫂紧张起來,显然听到先前他们大声的对话,也就问道:“你会不会去,那无疑是鸿门宴,”

    手下忙道:“來人……沒有说一定要去,四哥……可以不去,”他左右不明白乔成的心思,所以说得底气不足,

    果然,乔成中气十足地道:“去,干嘛不去,”

    大嫂诧道:“怎么,非去不可吗,”

    乔成淡淡道:“是,我只是手臂受伤,如果不去,反显得我有问題,三月堂主其实是在攻心,”

    大嫂道:“他们难道一点都沒有怀疑你吗,这……一切都是你的主使……”乔成沒等她说完,便用粗暴的口气打断她:“胡扯,这是哪里的话,”

    说这话,大嫂本來就有些心虚,却也怔了怔,蜡黄的脸些许变色,

    乔成佯装不忍,放软语气道:“你不要这样说,说得我等会儿怎么敢去面对,

    明摆着就是一种心理负担嘛,”

    他顿了顿,只为了给大家些许安慰,也包括自己:“沒有证据,他们暂时还不敢把我怎么样,”

    他实在也有这份自信,只因为他平时的人缘极好,在会里的威信也是极高,谁也沒有办法用莫须有的罪名轻易将他怎么样,

    见他过于自负,大嫂忍不住也泼凉水:“他们是不敢把你怎么样,但人最怕意外,如果小石或者小孟……任何一个人沒有死的话,这事难办,”

    月夜凉如水,但室内明显感觉不到,

    乔成却忽然哆嗦了一下,可能是祭台上的那一刀分明伤到了筋骨,他对自己无疑也是残忍的,演戏总要入木三分,

    他即使冷笑,也是淡淡地道:“可能么,”

    大嫂叹道:“可能,运气……运气好的话,他们未必会死,”

    乔成不屑道:“就算他们不死,怎么可能一下就会想到,快艇爆炸是我让人干的,帮会里的任何一个人,要为三月堂主报仇,都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事,”

    三月堂主被小孟一枪干掉,这消息在下面估计传得又快又广,不管是有感情的还是沒感情的,单单冲着花红,都会铤而走险,去做这件平常不敢做的事情,

    而会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花红似乎不用广而告之,也必定会有的说,

    大嫂摇摇头,再次叹道:“可这……明显的就是杀人灭口,更何况那条快艇由头到尾都是你叫人一手安排的,自始至终,你是这起爆炸的幕后主使,沒有通过我,”

    她又开始胡扯了,乔成干脆闭上了嘴,

    大嫂只得幽幽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而且,若我估计得不差的话,这会已经有人在指名道姓地供出你來,猜都不用猜,”

    **无语,知道她说的是谁,

    手下一时还沒有明白过來,口吃道:“谁……谁,”

    大嫂显露得色:“那个开艇的小伍子,他显然不会老老实实地留在船上,心甘情愿被炸死,只要小石或小孟任何一个人沒死的话,都有可能遇到他,因为逃生的路线通常不会太多,”

    乔成顿时傻了眼,后悔莫及,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漏杀了一人,

    手下却马上接道:“大嫂您多虑了,小伍子是我们精心挑选的人,嘴巴紧得很……对四哥更是忠心耿耿,就算不小心碰到了,也未必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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