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迷了多久?这里是什么地方?不会下山了吧?”徐翔语气虚弱,一连提出三个问题。
“你昏过去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冯宝宝指了指外边,“这里还能看到山顶,我们只是被雪带着挪移了方位,并没有滑下去太远。”
“那就好。”徐翔感到右边肋骨剧痛,活动活动麻木的右臂,他解开自己的上衣,看到蔓延半个身体的青色瘀血硬块。
“惨不忍睹啊……阿无,要是没你,这次我就要栽到这里了。”徐翔脸上闪过一丝阴翳,硬撑着坐起来,“还好把内脏护住了,我们现在就出去,找唐牧之,这个疯子!没听错的话他在上面跟人动手了……希望他不要被雪崩活埋。”
冯宝宝眼前一亮,频频点头,赶忙将徐翔搀起来,两人一瘸一拐地朝着洞口的冰层走去。
翻涌的雪气从冰层下方的小洞当中窜出,徐翔张口哈出一道热气,弓着腰伸手朝外面探了探,随即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阿无,你说我昏迷了多久?三个小时!”徐翔紧张道:“雪崩应该早就停了!但这是怎么回事?!”
徐翔左手从冯宝宝肩膀上抽回,戴上护目镜,勉强站立着掰开冰层,刺目的白光照耀进来,一股无形的气浪将他冲击得险些摔倒,但外边晴空万里,也没有积雪被刮起来汇成雪暴的样子。
“哪里来地冲击力?”徐翔疑惑地看向洞外,或许雪崩带走了积雪,这里的雪只有薄薄的一层,地面几乎要裸漏出来,不远处还有红的棕的不知什么东西。
“奇怪了,来的时候不是这样啊。”冯宝宝奇怪道。
“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徐翔感到洞外的冲击力消散,尝试着探出洞口,右手边是一抹被雪悄然淹没的,灰暗的红色。
“羽绒服?”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这是徐翔唯一能够猜测到的东西了。
“来的时候就是厚厚的一层雪啊,什么都看不清。”冯宝宝指了指远处的几个凸起的山头,“之前这些山丘离我们很远的,几乎看不见。”
徐翔皱了皱眉头,东边遥遥可见雅兰康峰的山尖,但在这个平台上看不到山下的情况,说不定是一处悬崖。
将洞口的冰层和积雪清理干净,徐翔吩咐冯宝宝扶着他往那件羽绒服方向移动。
“尸体……”走近之后徐翔才看个清楚,这是一具被雪淹没了大半的干尸,尸体的水分被冻结之后变成冰渣浮出表皮,长久以后便化作一具干枯坚硬的冻尸,冰雪像是蛛网一样将尸体粘连住,隐隐可以看出其生前的惨状:腹腔下陷,四肢扭曲,露出断裂的枯骨。
“死了可能有几年了,生前受到过巨大的冲击。”
徐翔在尸体旁踌躇了一阵,万籁无声,哪里有半点唐牧之的动静,他转头看向洞内,黑漆漆的一片,不知有多深。
“我们先去洞里看看……你看看这地方是不是还有空气在流通,我感觉呼吸比外边还顺畅。”徐翔折回洞内深吸一口气,“没有错,洞内氧气含量更高。”
这处说不上是人工还是天然的洞穴宽敞而干燥,被冰层封住的洞口就有七八米,洞底微微朝下,冯宝宝搀扶着徐翔朝下走了几步,便看到洞穴侧边坐着的一个身影!
“谁?!”徐翔警惕道。眼前这个人顶个光头,赤裸着上身,露出紧实洁白的肉体,虽然身体上已经积了一层灰尘,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经死去的样子!徐翔眼角余光瞥向冯宝宝,只听她疑惑道:“很奇怪,这是个活人,身上却没有一点味道……”
徐翔扣紧冯宝宝的肩膀向后退了几步,见那人迟迟没有做出反应,洞内除了自己微弱的呼吸再无半点声音。他悄悄道:“阿无,这个人,当真还活着吗?”
冯宝宝点点头:“他活着,而且很健康。”
“我们先走……”徐翔话音未落,那静坐如雕像的光头居然猛地朝他们看了过来!
砰!
被冰冷的目光盯住,徐翔感到自己脑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了一样!
“阿……无?”
这一声“阿无”却不是徐翔发出的,而是那个枯坐在原地的光头!
他眼神直勾勾地盯住冯宝宝,眼中竟是惊骇。
“居然是你!你怎么在这里!是四哥叫你来的?!冯宝……”
光头话音未落,兀地喷出一口鲜血!
“你认得我?!”冯宝宝终于罕见地露出焦急之色,“你是谁?你认得我?能不能告诉我我的家人在哪里?”
“阿无!”徐翔死命拽住就要跑过去的冯宝宝,“等一等!”
眼见冯宝宝朝着自己跑来,阮丰居然慌张起来。
“不对,不对……她不认识我,不能说话,不能想,现在也不能和她接触,我会死的!我一定会死的!”
阮丰暗自分析完冯宝宝的话语,像是一个摔倒的孩童一样手足无措,他右手撑住地面站立起来,避开冯宝宝焦急迫切的目光,那目光是多么熟悉啊,在黑暗当中发出明亮的光芒,将他拉入那个无拘无束,豪爽自在的时刻。
“快走……快走……时间对我和她而言都毫无意义,只要再过四十七年,我就能将事前肆无忌惮的告诉她,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再说……”阮丰张大嘴巴,下意识朝着洞穴外边跑去,心里还不断萦绕着那个妖魔一般让人绝望的数字。
“四十七、四十七……还要四十七年!为什么!只过去了一半的时间吗?!”
“阿无!”徐翔下意识想朝冯宝宝扑去,腿上却传来一阵剧痛,他摔倒在洞穴地面上,腹部还好巧不巧地撞上一块尖锐的岩石,他眼中霎时出现一抹血色,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起来。“等一等!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后面一句是对着阮丰说的。
“不要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找我!”阮丰惊魂未定,面目狰狞,像是发疯了一般朝着洞外跑去。
冯宝宝夹在徐翔和即将跑开的阮丰之间,她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阮丰的速度很快,若是冯宝宝选择追上去的话一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拿下他,而且徐翔这个状态很可能就被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大概是平生第一次,冯宝宝第一次感到名为“纠结”的情绪,茫然地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徐翔,目光当中说不清的复杂,随即她眼神恢复清明,毅然决然朝着阮丰追去!
“阿……无……”
徐翔颤抖着用双手撑离地面,将身体挪移到平整的地面上,眼见冯宝宝的身影消失不见,他心底悲哀之意一闪而过,但还是挣扎着朝洞口爬去。
……
却说唐牧之,丁嶋安两人结束战斗,休整片刻之后两人一同上山将被雪掩埋的背囊和安全绳取了下来。
好在行李用钉子固定地结实,否则哪怕是山峰高处轻微的雪崩都会将其裹挟着冲击下去,现在已经确定身处气局,再想折回山下在茫茫雪地里寻找,那困难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这雪云喷上来,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等雪崩过去吧。”丁嶋安听着山下接连不断的轰鸣声,无奈道。
“这不都是咱俩引起的灾祸,挨着呗。”唐牧之无所谓道:“放宽心,时间还是很充裕的,阮丰又不会离开气局。”
数小时过去,天色还没暗下来的意思,乌云散去,露出明朗的天空,风力已经远不如两人攀登时候那样丁嶋安有些无聊,双手板着岩石便在悬崖上做起引体向上,唐牧之用绳索系住身体,掏出望远镜观望远处绝美的景色。
“话说你都能出阳神了,还用望远镜看个什么劲?”丁嶋安单手顶住山体,倒立身体看着唐牧之,“阳神比望远镜方便多了吧?”
唐牧之擦擦被细微冰渣冻住的望远镜镜片,笑道:“这个就叫意境啊,用阳神俯瞰没那感觉。”
顿了顿,他解释说道:“出阳神之后虽然可以自在飞翔,俯瞰人间,无比自在,但同时也会少了那种攀登的真实感,王子仲老爷子告诉过我一句话,说:医道一途,于他就如高山,山下仰望毫无意义,要向上攀登——我觉得登山也是一样,不管是在山下仰望还是在山尖俯瞰,都不如登山这一过程的乐趣,这或许也是身为人的最大的乐趣了,有清晰的目标可以去追求,同时享受追求这一过程的快乐。”
“清晰的目标,这可不是人人都可以找到的,而且人生来于世,必要遭遇自身的各种困顿和来自外部的苦难,若是被这些问题侵扰,在道路上不前不后的人更多。”丁嶋安板正身子摇头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明朗的,至少你自身没有困顿,生来就站到了‘道路’的尾端——或许是终点也说不定。”
“也没那么夸张吧……”唐牧之尴尬道。
“若非你的阴阳炁源自先天,我说什么也要向你把这门奇技求来……我是没见识过什么八奇技,但就王家这些年扩张的动作来看,这所谓八奇技也离谱不到哪儿去。未必就有你的阴阳炁厉害了。”
唐牧之淡淡道:“我还没说过王家就有八奇技呢。”
“王家那尿性我还不清楚?八奇技的拥有者都落到他们手里,能不霍霍干净吗?”丁嶋安撇了撇嘴,“其实大多数门派也一样,雁过拔毛,贪得无厌。”
唐牧之想了想,突然道:“老丁啊,不如你加入我们唐门吧……先不忙着拒绝,我最近有个想法,就是想办法把阴阳炁这门手段作为后天异术传下来,就是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事。”
“加入唐门?”
丁嶋安脸上表情随着唐牧之的话语不断变化:“从来只听说过先天异人掌握罕见地掌握了后天异术,还练出毛病的,哪有什么方法能让我这种后天的掌握先天异能呢?我心动了,但你可别框我啊!”
“没框你……”唐牧之看看天气,话锋一转,“咱先爬上山顶,我跟你细说。”
“也行,我正好考虑考虑。”
于是两人趁着夜幕还未降临,背起行囊向山顶冲锋。
来都来了,找到气局就止步在半途当中也未免太过可惜。
这次是真正的冲锋,有丁嶋安的地行仙在前面探路,唐牧之沿着他的轨迹爬行飞快,休憩那处地方距离山顶还有一千来米,两人速度持平,一前一后几乎是紧贴着,短短一个小时便登了顶,只是这样成就感便降低不少,只觉得山上光秃秃的一片,除了视野更加开阔以外并没有太多值得称道的地方。
“这地行仙,实在有些适合我们唐门,不如咱俩找时间换换,你教会我地行仙,我教你呃……”唐牧之一时语塞,“想来想去我拿得出手还能授人的,就只有这通臂金刚了,这功夫你也看到了,讲究一个活用,改良好些的话还是足以克制一些拳种——当然太极这样的还远远比不上,但用着方便呀。”
唐牧之开始向丁嶋安推销起来,“太极奸、八卦滑,最狠最毒心意把——这话你该听说过吧,心意把就是少林拳禅合一的无上外功,也是西域金刚门的雏形;通臂拳的连环劈山(劈山摇山搅山挑山)也是名震一方;这通臂金刚啊,结合了长拳短打,兼具了通臂转环劲和心意六合劲,通臂对应单刀,金刚对应步战枪,可以说是相当完备周全的组合。”
唐牧之顿了顿,又道:“还有就是你早都看出来的,我会一点正宗的太极拳,太极练的是缠丝乱环,通臂练的是通臂转环,都是大圈套小圈的发力方式,两种劲路是能相互旁通的,从招式论,太极,通臂,长拳共通而微别的势法相当多。”
“这门功夫我还在好好研究,这方面我毕竟还算薄弱,当场撞运创出通臂金刚的人又是个半吊子,我结合太极拳再钻研几年,说不定就融会贯通创出一套更为厉害的拳法呢?到时候也无偿交给你。”
丁嶋安没说话,唐牧之道:“当然,若是你选择加入唐门,我手里能拿出来的一切,尽数为你展开——怎么样,我可是心很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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