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重雪并非是在胡乱揣测,而是心中早就有了疑虑。她来京都才短短几个月且期间一直呆在谢府未曾见过陌生人。
除了那次宴会,再有一回便是去了寺庙。之后便没有再去别的地方。
且白日里刚在寺庙见过,到了晚上她就被掳走了。叶重雪咬了咬牙,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
她才不信!
“姑娘不喜欢那个书生?”檀云捧着糕点,问的小心翼翼:“我之前说了那么多,是不是说错话了?”
叶重雪看着她一脸怯生生的表情,不想吓唬她。
檀云的胆子本来就小,而且那日的事也实在太过诡异,至今想起来还觉得是一场梦。
身上绣的龙纹,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她摸错了。只唯一确定的是,那个男子必定是权势滔天,非富即贵。
这样的人物她万万不想招惹上。
“姑娘?”见她不说话,檀云又问。
叶重雪摇了摇头,目光又落在她手中的糕点上:“拿过来吧。”
碟子上摆了六块糕点,也就是六只整整齐齐的小白兔。每只表情都不相同,做得惟妙惟肖精致得像真的一样。
叶重雪拎起一只啃萝卜的小白兔,目光谨慎的打量着。这糕点不仅做得精致,拿起来就闻到一股独特的香甜。
檀云看眼睛都看直了,咽了咽口水:“主子……”
“不能吃。”叶重雪将糕点放了回去,又谨慎地牢牢锁在食盒中。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里面的不是糕点,而是毒物。
她抓了抓身下的迎枕,指尖在身下传来沙沙的声响。这个书生处处透着古怪,不像是个好人。
她必然要在他身上找出破绽来!
叶重雪想了一整晚,梦中都是如何去拆穿那个书生的真面目。到了后半夜,开始睡得发沉。
黛青色的屋檐下,弯月渐渐被乌云遮住。
整个院子都像是忽然安静下来,没有丁点儿动静,直到珍珠做的帘子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随后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一直走到床榻边才停下,却并不靠近。修长的身姿站在床沿侧,静静地看着里面人的睡颜。
不知看了多久,徐鹤桥才伸出手。
袖口下的指尖微微发着颤,他弯下腰,指腹落在她脸颊上,面上那股阴鸷的表情才一点点融化。
他闭上眼睛,心中传来一阵喟叹。
高大的身影在黑夜中笼罩成一团,像是影子将那床榻上的人牢牢地困在自己怀中。
徐鹤桥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一直站到了天明。
离开之时,他往桌上看了一眼。他昨日送来的糕点完好无整地摆在上面,一块都没动。
那双冰冷阴鸷的眼里浮出一丝笑意,又很快消失。
翌日,叶重雪早起正在用膳。要说这里山清水秀,自由自在,哪哪儿都好。只唯独一样,这里的饭菜并不好吃。
每每用膳的时候,叶重雪会短暂地怀念一下谢府的佳肴。又被面前的饭菜被迫接受现实,她刚喝了点粥,再吃了半块小花卷已经有了七分饱。
檀云却还一直劝着她再用一些。
叶重雪便随便拿了块千酥饼,只味道有些甜腻,吃的有些兴致不高。
这时门口传来声响,檀云见状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兴高采烈的回来:“姑娘,您瞧。”
檀云兴高采烈的捧着一碟酥皮奶糕过来,那整整一碟子码得高高的,酥皮炸得又香又脆,隔得远远儿的就闻到一股奶香。
叶重雪手中的千酥饼瞬时就吃不下了,她放下手里的糕点,问:“哪来的?”
檀云嘴里正尝着一个,烫得有些说不出话。这时她身后的江胜走了上来,手里也端了一盘。
只是这盘比起檀云手里的那个,摆盘样式都要更加用心一些。
“一早我们主子叫我送来的,还请姑娘尝尝。”
昨个儿已经送了糕点,今日一早又来送早膳?叶重雪瞥了一眼那酥皮奶糕,抿了抿唇。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也没帮你们主子忙,怕是受之有愧。”
江胜笑呵呵地接了一句:“姑娘一说,倒当真有件事要麻烦姑娘。”
他对着叶重雪,挠了挠脑袋满是为难:“姑娘最近在重修院子,只是两家隔得太近,又刚好修到了主子书房那面墙,声音未免有些吵闹。”
“主子看书不得静心,属下便斗胆想问,姑娘这后山有一座凉亭,我们主子可否借用此地去那儿看书?”
叶重雪一时有些沉默。
他们两家的确是相隔得太近了些,前面有院子围着还好,后面则就是一片深山。
那处亭子叶重雪之前也去坐过,这个天坐在那儿看书,的确是十分凉爽。
只唯有一点,那亭子离她的屋子太近了些。若是有心,她平日在屋子里做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可江胜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接着道:“姑娘放心,我们主子只在下午的申时到酉时过去,其余的时间断然不会打扰姑娘。”
话都说到这儿,叶重雪便没了拒绝的理由。在说了,这修葺院子本就是她的事,若是真搅的人看不进书,可是她的错。
“那好吧。”叶重雪有些无奈,却不得不同意:“院子修好这段时间,便让你们主子在那儿看书吧。”
到了下午,那书生果真是来了。
叶重雪本躺在美人榻上,抬头便瞧见一抹雪白的身影正坐在她对面。
凉亭正对着她屋子斜方,不远也不近,中间隔着几棵果树。从窗户看过去,少年孤傲的身姿正坐的笔直。
他手里捧着书,看得极为认真。叶重雪打量他许久,都没见他抬起头来。
“贺公子当真辛苦。”檀云在一边感叹:“这般辛苦,今年必定高中。”
读书人哪里有不辛苦的?叶重雪烦得要死,想叫人把窗户给关上,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也不知自己一早上是为何要答应了他,如今人在眼皮子底下,她却越发地心烦。
戏本子如今也看不进去,叶重雪将手里的书扔回桌面上。
“姑娘为何不喜欢贺公子啊。”
檀云在一边问:“奴才觉得贺公子人真的很好,还记得我么给我们送糕点来,早上那个酥皮奶糕是真的好吃,又酥又甜,一口咬下去满是奶香,主子您非不吃。”
叶重雪深吸了口气,她总不能解释说怀疑这个人上次掳走了自己。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叶重雪觉得自己是要快些弄清楚。不然整日这番胡思乱想,着实烦躁。
她昨日想了一晚上,倒是想出了一个法子。
上次那人发疯的时候自己过于害怕,在他手上胳膊上留下许多抓痕与咬痕。
回来的时候手指缝隙里还残留着干枯的血迹,说明自己当初挖得很深。这件事过去没几日,伤口不会那么轻易就恢复。
她只需要看看这人手上有没有抓痕或者咬痕就知道这人到底是不是。
叶重雪目光落在凉亭处,眼帘深了下来。
“走。”她收回眼神对着檀云道:“我们去给这位贺公子送壶茶。”
“啊?”檀云一脸惊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姑娘您刚刚不是还不喜欢贺公子吗?”
叶重雪站起身来,瞥了她一眼:“谁说我不喜欢他了?”
“两家相邻,理应照顾。”叶重雪边走边嘟囔:“这么热的天,让贺公子一个人在儿看书,不送杯茶水去我于心不忍。”
檀云跟在身后挠了挠头,一脸不解。
叶重雪拿了茶盏,檀云要接却被她躲了过去:“我亲自去送。”
林间幽深,鸟雀声显得格外宁静。
叶重雪捧着茶盏过去,远远儿的就见这人身姿挺拔,温润如玉,靠近之后看清面容,越发叫人挪不开眼。
她咬了咬牙,脚步声故意放大了一些。
凉亭之中的人像是这才听见声响,抬起头来。瞧见是她,那双眼里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惊讶。
他看着人走过来,双清润的眼里带着温和的笑,直到她靠近后才起身。
“叶姑娘。”徐鹤桥起身行礼,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身姿修长,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雅致。
叶重雪挪开眼睛:“贺公子在这儿可还好?”少年毕竟生得比她要高大许多,她站在他面前娇小的一团,来时的底气一下子就熄了一半。
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些,显得几分娇软。
叶重雪暗骂自己没出息。
“这里很好,清幽安静。”徐鹤桥的目光落在叶重雪上,瞧见她白生生的小脸,目光又柔和下来:“多谢叶姑娘。”
叶重雪咬了咬牙,将手里的茶盏往前递了递:“贺公子无需客气。”
“我看贺公子看书看累了,特意送了一盏茶来。”
说着她伸出手,见人伸手来接,便假装一个不小心,身子一倒顺势地将手里的茶盏倒在了他的袖子上。
只身子刚歪,这人便伸出手扶住了她。叶重雪顺利将茶水泼出来,立即便听见这人传来一声痛嗤声。
她来的时候特意只倒了温水,走了这么一段路,根本不会烫。
他都叫出声了必定是因为手上有伤!
果然是他?
叶重雪将茶盏放下来,掀开他的袖口便要查看:“贺公子你有没有事……”
袖口掀开,余下来的话又被原样的咽了回去。叶重雪看着掌心下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这双手沉稳有力,此时被她抓在掌心中,上面干干净净的一点抓痕也没有。
怎么可能?叶重雪不相信,他刚刚的声音明明很痛:“什么都没有你刚刚吸气做什么?”
徐鹤桥被她握住掌心,却不说话。
他目光落在叶重雪身上,漆黑的眼神里暗沉如墨。她此刻离他离的极近,刚刚几乎是扑倒在他怀中,软香如玉,惹人娇怜。
刚刚他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软香。
她之前哪里会这样?徐鹤桥回想。自从她发现自己对她的心思后,他们便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她不肯待在他身边,想方设法的想要逃。
别说是抱他,就连看他的眼神也是带着怒火与恨意。
“贺公子?”叶重雪又问了一句,回过神来的徐鹤桥撇开眼神,只那张俊秀到如白玉般的脸像渐渐红起来。
他摇了摇头,只是掌心故意握的更紧了一些。
“你藏了什么?”叶重雪越发不信他,见他这番更加起疑:“你掌心怎么了?”
“没什么。”徐鹤桥一脸无奈,想躲开,却被她轻易地掰开手。
只见那修长的手掌上,掌心有几个燎泡。
此时那燎泡硬生生被压破了,掌心血肉模糊,显得有些恐怖。
刚刚他吃痛并非是因为茶水,而是因为他伸手扶她把燎泡弄破了。
叶重雪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掌心,徐鹤桥却握紧掌心不让她再看。
“不疼了。”他侧过身,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看向远处。清润的嗓音如同泉水一般:
“姑娘无需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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