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的雨打声格外宁静。
屋内半分动静也没有,寂静屋内只有两道呼吸,一深一浅,一刚一柔。
叶重雪站在床榻边,看着对面的人背对着自己而坐,一点点掀开自己的衣裳往下褪。
他身上那件长衫经过一阵厮杀已经烂了,长袍褪下去只剩下里面的里衣,雪白的寝衣被血迹染的通红,露出里面的伤口。
叶重雪呼吸一顿,捏着药瓶的手指都握紧了。
那道伤疤足足有巴掌大小,横穿他半边肩膀,消瘦的后背上皮肉翻开,猩红的血液正顺着肩膀往下滴。
“这么深……”
叶重雪的手落在他伤口上方,却又迟迟未曾落下去。她不敢,怕伤了他。
“你该有多疼。”叶重雪只觉得心口都被攥紧了,内心之中满是自责,这一切都是自己害了他,若不是自己他也不会如此。
“叶姑娘。”徐鹤桥背对着她,听见那带着哽咽的呼吸,凤眼撩起来,温和嗓音里满是柔和:“你无需这样,这一刀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就这么坐在她的面前,劲瘦的身姿犹如一把利剑,哪怕是受了重伤,身姿依然挺拔。
叶重雪看着他的侧脸,一直都知道他生的极好,可如今那惨唇色都难掩风姿,此时那双眼睛朝着她看过来,目光里满是包容:“叶姑娘,帮我上药吧。”
晚风习习,叶重雪赶紧低下头,只觉得脸颊有些滚烫。她攥紧手里的药瓶又放松,目光落在他脸上,踌躇道:“我不太会。”
没等他开口安慰,她又小声道:“但是我会小心的,若是我把你弄疼了,你告诉我。”
徐鹤桥一愣,随即笑着点头。
叶重雪明显有些害怕,她一个深闺女子又哪里会见过这些?这样的刺眼夺目的伤口,鲜血淋漓,可是要命的。
她咬着唇,克制住颤抖的双手。先用帕子沾上温水,将他伤口旁边的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干净。她很小心,怕弄疼了他,尽量不去碰到他的伤口。
擦拭干净后,叶重雪松了口气:“疼吗?”
徐鹤桥摇了摇头,他只觉得她的手指柔柔的,动作轻轻地,放在他后背上时让他酥酥麻麻。
一点儿都不疼。
“接下来要上药了,你忍着些。”金疮药是活血化瘀的,伤口那么深,肉都翻了起来,药撒上去必然会疼。
叶重雪不想让他疼的太久,上药的时候便想快一些。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她都觉得疼,可他却是半点儿异样都没有。
他……都不疼吗?叶重雪拿着布条给他包扎伤口的时候都开始怀疑。
这人怎么这么能忍?
可不管如何,伤口处理好了,药也上好。叶重雪总算是松了口气,接下来包扎就容易多了。
“你,胳膊起来一点。”伤口在后背,叶重雪小心翼翼的不敢碰,可细布要缠到前面才伤口才能包的住。
叶重雪几次都够不着,身子靠的再近也还是差那么一点儿。
徐鹤桥背对着她,感受着身后气息越发逼近。她身上那股馨香就在他鼻尖,两人之间没有距离,仿若近在咫尺。
“贺公子。”她就在他的身后,软绵绵的声音喊他:“你,能不能转过来一些。”
徐鹤桥只觉得这一刹那身子都绷紧了。
消瘦的后背挺的笔直,他整个人都如即将离玄的箭,紧绷着脸坐在床榻上,动都不敢动。
“好——”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身,叶重雪松了口气。
徐鹤桥身形笔直修长,可坐在床榻上自然是她要高些。叶重雪怕弄疼他,半蹲着身子弯下腰。
她身子贴的很近,一缕发丝在他耳边轻轻晃荡,有时落在他的颈脖、脸颊甚至在他的心口处晃荡。徐鹤桥像是被人点了穴,浑身僵硬的动弹不得。
只有额头的汗越来越多。
他低着头,一滴冷汗从他的眉骨往下滴在她的手背上。叶重雪停下来,疑惑的抬起头。
却见他面上青筋暴起,汗如黄豆。
“怎么了?”她吓一跳,脸色都跟着白了:“是不是我弄疼了你?”
徐鹤桥低下头,就见她蹲在他面前,仰着脸看着自己。那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眸里满是担忧,目光里面一片单纯。
他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她。
只她靠的这样近,像是被他拥抱在怀,仰着头眼里是看着他,目光里满是对他的担忧。
这样的好,他连在梦中都不曾做过。
“贺公子……”叶重雪见他不说话,焦急的又喊了一声。徐鹤桥回过神来,赶紧摇头。
他拳头抵唇咳嗽了一声,嗓音沙哑:“不是……”
“可是,你都疼的流出汗了。”叶重雪就怕他的伤口裂开,想去看他的后背。
可她却不知晓,她越是靠近,徐鹤桥越是难熬。
他需艰难的握紧拳头,死死咬紧牙关,才压抑住那股蠢蠢欲动。
薄汗染湿了整个后背,徐鹤桥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我没事。”
叶重雪不放心,在一旁又观察了他许久。见他果真慢慢的平复下来,这才放下心。
江胜不知为何一直没回来,叶重雪不敢离开他,便在他床榻边守了一整晚。
直到天亮,江胜才回。他身后还带着檀云,一进屋就对着叶重雪给哭:“姑娘,吓死我了。”
叶重雪安慰了她许久,才知道檀云昨日差点儿被那些贼人侮辱,是江胜过来救了她。
“现在已经平安无事了,叶姑娘放心。”江胜像是忙的彻夜未眠,面上显得有些狼狈。
叶重雪想到昨日依旧还是恐惧:“那……那他们呢?”
江胜的目光往床榻上看了一眼,才道:“我追了一整晚上,没追上,但是他们几人都受了伤,想必是不敢再来了。”
叶重雪提心吊胆了一整晚,总算是放下心。
“叶姑娘。”床榻上,徐鹤桥咳嗽了一声,清瘦的身子微微颤着。
一听他开口,叶重雪连忙过去:“你怎么了?可是伤口疼?”
徐鹤桥摇着头,惨白的脸颊上因为咳嗽,显得有几分微微泛红。
他对着叶重雪嘱咐:“昨日的事贺某不会与人提起,叶姑娘最好也是别说。虽是昨日受了委屈,但这事还是莫要让人知晓为好,免得叫人宣扬了出去。”
叶重雪看他事事为了自己考虑,心中一阵酸涩,点了点头。她自然是不会说的,若是被有心人抓住把柄,或者王轩文反咬她一口。
只怕一切种种都要怪到她身上。
“叶姑娘回去睡一会吧。”徐鹤桥看着她眼下的乌青满是心疼:“我这儿没事,叶姑娘不必担忧。”
叶重雪一宿未眠,也的确疲惫。只是他受伤需要人照看,她便与江胜商量好,她晚上再来。
江胜自是答应,送着她出了门。
等回去后徐鹤桥已经从床榻上起来,他站在窗边看着前方纤细的背影,见彻底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处理干净了?”
江胜点着头:“王轩文扔下了悬崖,至于其余几个罪不至死,属下便砍了他们的手,大概这辈子都不敢再回来来了。”
徐鹤桥没说话,只手指摩挲着一个帕子看得出神。江胜眼尖儿瞧见上面绣着兰花,不用猜就知道是叶姑娘的。
昨日的事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回了屋子,叶重雪只觉得浑身疲惫。
檀云伺候她休息了一会儿,养了养精神。只是感觉还没睡多久,檀云却忽然跑进来,喊她起来。
“姑娘,兰慧小姐来了。”檀云吓得声音都在颤,昨日那贼子可是谢兰慧的表兄。
她现在听到谢字就害怕,谢兰慧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叶重雪一下子惊醒:“你说谁?谢兰慧?”
檀云趴在床榻边疯狂的点着头,快要哭了:“就是她,马车停在门口,已经快要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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