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洪灾, 伤亡者不计其数。
徐鹤桥听闻消息后立即就入了宫,内阁大臣们已经等候多时,一直商议到翌日才停。
这次的洪灾已经连续一个多月,庄稼, 房屋, 死亡着数不胜数。底下的人怕挨责,瞒着不上报。幽州千里, 又是刻意隐瞒, 京都还当真儿没听到风声。
可随着洪水不停,堤坝搭建了又被冲毁,幽州一夜之间成了水城, 难民也越来越多。不少难民沿路乞讨至京都,饿殍着数不胜数。
眼看着满不下去了, 这才前来禀报。
徐鹤桥接连熬了一天一宿未曾合眼,眼帘之下一片乌青。如今最棘手的还不是洪灾, 而是是幽州的难民。
大批难民如今正涌入京都, 当初那些人为了隐瞒已经截杀了几次,官民之间的关系彻底恶化。
城郊已经发生了好几场烧杀抢夺。
此时只能派兵值守, 阻止难民进入。若是一下子蜂拥而至,只怕是一场灾难。
徐鹤桥将折子放下,抬手捏了捏眉心。周德海捧着茶盏上前:“陛下累了一整日了, 再忙也要顾及龙体。”
茶盏接过, 徐鹤桥垂下眼帘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刚入口, 喉咙里立即就传来一阵吸气声儿。
周德海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他刚可是看得清楚,陛下嘴角处可是有一道伤口。如今那唇瓣处的微肿可还没消下去。
看陛下这样子……是成了?
周德海眼观四方,不敢抬头。徐鹤桥指腹抵在唇角的伤口处,漆黑的眼帘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眼看着陛下就要回不过神了, 周德海弯着身子嘴里挑一些讨喜的话:“用不了多久,奴才们怕是要迎贵妃娘娘入宫了。”
迎她入宫?
徐鹤桥抚着唇角的手放下,眼帘之中一片晦涩。她如今是失去了记忆,没有记起来,这才与他在一起。
若是她想起之前的事,到时候她又会如何?
徐鹤桥想到三年前,戴着玉扳指的手捏的紧紧地,面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贺公子走了几日,叶重雪却日日都能收到他派人送的东西。
无非是些糕点,糖人之类的小玩意儿,不值几个钱。可这日日都派人来,还从不间断,这份心意可就叫人感了。
大概没有任何女子能抵抗的了这番体贴与温柔。
男人对自己用不用心,可都是在这些细节里。
叶重雪坐在椅子上,看着今日送来的一篮子荔枝。春日一过,天就开始热起来,果子拿着冰块镇着,颗颗新鲜欲滴。
下首的人跪在地上回着话:“公子说这些东西都是最新鲜的,拿来给姑娘尝尝鲜。”
“只是有一点,这果子性凉,让姑娘莫要贪凉食多。”
叶重雪被那小厮讲红了脸。
他……他都在跟人说些什么?什么叫做莫要贪凉?在外人面前怎么能胡乱说这些。
那小厮一走,她才松了口气。示意檀云过去送,后者跟着小厮走到门口,掏出个碎银子来:“天气热,小哥们拿着喝点茶水。”
侍卫看着这碎银子,哪里敢拿?这可是陛下亲自吩咐的事,若是陛下晓得了,他岂非是要人头落地。
侍卫满脸发愁,手都不敢伸,就差儿跪在地上磕头了。
“小哥可是嫌少?”檀云见他久久不,满是怀疑。察觉到那目光,侍卫唯恐自己露馅,立即弯着腰双手接了过去:“多……多谢姑娘。”
回了屋子檀云还一脸同情:“我给他打赏了一锭银子,他激的脸都红了。”
叶重雪则是看着桌上的荔枝:“这果子好像很是名贵。”
之前她在临安的时候吃过一回,谢怀安说这果子名贵,给过她几小颗。
她当时吃着只觉得甜滋滋的,久久不能忘怀。
可如今摆在她面前足足有一大篮子,他还贴心叫人用冰块冰镇着,处处可见的体贴。
“贺公子是真的用心了。”
檀云道:“事事都把姑娘放在心上。”
叶重雪吃了一颗荔枝,只觉得心中甜滋滋的:“是啊。”
他真的是很好。
荔枝太多一时吃不完,叶重雪便拿了些想分给庄子上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出去后见了几个都像是在躲着她。
如意在那儿抓蚂蚱玩儿,见她来了立即笑脸盈盈的迎了上去:“姑娘。”
她年纪小,长得又可爱,此时笑起来嘴角两颗梨涡格外讨喜。叶重雪招手让她过来吃果子。
“什么人的东西你都敢吃。”前方的妇人却是站在田埂上冷讽道:“不干不净。”
“你说什么呢?”
檀云气的立即上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不干不净 。” 那妇人一字一句,对着叶重雪的脸就开口。她生的粗壮,五大三粗,手里还拿着农具正在翻土,很是魁梧。
“你……你!”檀云气的伸手指着她:“你敢骂我们姑娘?我要撕烂你的嘴!”
檀云雄赳赳气昂昂,还没走两步就被叶重雪拦住了。她走上前几步,看着妇人道:“我一无惹你,二无骂你,你何必指桑骂槐,出口伤人。”
叶重雪认识面前的人,她的丈夫来帮人她修葺过院子。叶重雪见过这妇女来送过几次饭菜。
只是当初这人瞧见自己还是一脸笑脸盈盈的,却是不知为何好端端的变了个态度。
那妇女瞧见着叶重雪这番小脸雪白一股娇滴滴的模样,狠狠得翻了个白眼:“狐媚子!”
“不要廉耻,专门勾搭人丈夫的狐狸精!”
“住嘴!”这回不仅是檀云了,连着叶重雪面色都跟着难看起来。
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指着鼻子说是狐媚子,实在是屈辱。
她忍无可忍,正要上前。这时身后一辆马车却是跑了过来。
马车一直在停暗处,不知在那儿偷听了多久。叶重雪扭头看过去,正瞧见谢怀安从正从马车上下来。
他那张往日里温润的脸上此时带着几分怒意。谢怀安下了马车径直往那妇女那走去:“你一口一个狐媚子,说她勾引你的丈夫可是有何凭证?”
谢怀安一袭长衫,头上戴着紫金发冠,浑身透着一股世家子弟的高高在上的模样。
那妇女一直待在庄子上,哪里遇见过此等贵人?还未说话就被谢怀安浑身的气势给吓跑了胆。
“说话啊!”谢华安板着脸,面上满是怒意:“你若是胡言乱语,拿不出证据,我这就让人送你去官府。”
那妇人已经瘫在地,身子瑟瑟发抖:“我……我并非胡言。”
她刚刚还对着叶重雪大嗓门吼着,咄咄逼人,可此时跪在谢怀安脚下却又连话都说不利索:“她……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来到这庄子上……”
“听……听说她是被退了婚,这才被撵了出来……”
妇人断断续续的,吓得满头是汗的解释:“这年头哪里还有女子被退婚的,她定然是个狐媚子,又……又或者是在外面偷了人……”
那妇人每说一句,就犹如一把小刀在谢怀安的心口上插上一刀。
他僵着身子站在原地,目光甚至都不敢往身后看。
退婚之后他依旧还是谢家的大少爷,可是叶重雪一介孤女,背地里那些指指点点与目光她都只能默默承受着。
他之前从未想过,如今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心中满是愧疚。
谢怀安不敢去看她,只道:“就凭这些,就因为她是个退过婚的女人,你就这样辱骂她?”
“就算她退过婚,也轮不到你来说她。”谢怀安忍着怒火,接下来的话实在是难听:“还污蔑她勾引别人丈夫。”
“是啊,刘娘子,你整日的说人叶姑娘勾引你丈夫,我看是你胡扯吧。”这边的静很快就引的旁边的人出来看热闹。
众人只瞧着男的俊朗,女子美貌。两人站在一起犹如天生一对,只对着刘娘子讽道:“你丈夫瘦的跟猴一样,叶姑娘生的这样貌美,该配的应当是她身侧的那个公子,就是瞎了眼只怕也看不上你丈夫……”
这话一出众人都笑起来。
叶姑娘这样的长相配谁配不得?也就刘娘子把自己的丈夫当个宝。
刘娘子抬头看着谢怀安涨红的脸,还有跟在他身后的护卫。知晓这个人自己是得罪不起的,整个人都在颤。
她趴在地上,嘴巴张了好几次,却又开不了口。到最后索性跪在地上哭着解释。
原来是她丈夫之前帮忙修葺时,远远儿的瞧见过叶重雪一眼。回去之后就惊为天人,一直念念不忘。
“我那个天杀的冤家。”来来往往不少人看着,妇人此时也不管脸面了,趴在地上哭着喊:“他自打见过叶姑娘一面后看我哪哪儿都不顺眼。”
“说我没人家好看,没叶姑娘腰细,更没她白,还嫌我长得高大魁伟。”妇人哭的很是伤心:“可是当初成婚的时候他也从未嫌弃过这些。”
“后来他又不知道从哪里捡到个鞋子,说是叶姑娘的,天天捧在心口当做个宝。”
“ 我哪里受得了?”妇人哭着喊:“我不过是说了他几句,他便说要休妻。”
妇人一看就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对着叶重雪的脸哭的撕心裂肺。那双眼里满是不甘心,余下的还有妒忌。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会不羡慕这样一张漂亮的脸。
叶重雪又是一介孤女,独自带着丫鬟住在庄子上,若非不是暗地里有人护着,早就被吞噬干净了。
那双满是恨意的眼神看得叶重雪心口一跳,脚步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背后伸出一只手来堪堪扶住了她:“小心。”
谢怀安站在她背后,单手落在她腰间。瞧见叶重雪那泛白的脸,心中升起一股异样感。
她当真儿很是惹人怜惜。
之前在临安的时候她被母亲压着料理家事,每日里与他也说不上几句话。
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个未婚妻子生的漂亮,其余的便没了。可如今看着她楚楚可人的模样,心中又有些悸。
“多谢。”叶重雪察觉到那只手放在她腰间。皱了皱眉,往一旁走了几步躲开了。
谢怀安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眉目里透着两分不舍。
刘娘子的丈夫很快就来了,知晓自己的娘子得罪了人。他上前二话不说,先是一脚踹在那刘娘子心口。
“别——”叶重雪开口要阻止,可惜已经晚了。刘娘子被她丈夫一脚狠踹在地,脸趴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叶姑娘,叶姑娘逃命。”他丈夫跪在地上,嘴上说着求饶,可那双眼睛却是眨也不眨的对着叶重雪的脸:“都是我管教不方,我这就回去休了她,还请叶姑娘不要生气。”
叶重雪只觉得那目光粘粘的,令人作恶。她皱着眉头躲开。
“重雪,你先回去。”谢怀安对着她温声道:“这事我来处理。”
四周都是人,叶重雪也的确不适合久留。让檀云牵着如意赶紧离开。
等她走后,谢怀安才转过头。他目光看向地上,男人盯着那窈窕的身姿垂涎欲滴。
谢怀安去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回头。
屋子里,叶重雪正等着他。她像是有些受了惊,眉眼间一片倦色。
见他进来了才问:“你今日过来可有何事?”
除了上回偶然碰见,两人退婚之后就没了往来。
谢怀安被她那目光看的有些不自然,他之前的确是过于忽略了她。
咳嗽了几声他才道:“最近有没有人过来找你?”
叶重雪揉着眉心的手放下。
她知晓谢怀安说的应当是王轩文,可此时只能当作不知:“你说谁?”
谢怀安瞧见她的脸色,松了口气。
一早王家来求他们谢家帮忙找人,说是王轩文消失了好长一段时日。
无意间说漏了嘴他这才知道母亲竟然如此荒谬,王轩文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可是个吃喝嫖赌样样都沾,这样的人又如何配得上叶重雪。
谢怀安与王氏大吵了一架这才来找叶重雪,见她的面色才算是放下了心:“没这么。”
他含糊道:“是我一个表兄弟……”余下的话又咽了回去,谢怀安道:“消失了好几日,如今找不到了。”
叶重雪的手下意识抠紧,随后才问:“好端端的一个人如何就消失了?”
谢怀安叹了口气:“应当有十来日。”王家谢家此时都急翻了天,就怕人找不到,是遭遇了什么杀生之祸。
他叹了口气,嘱咐叶重雪这段时间要谨慎小心些:“幽州入了大批难民过来,如今京郊已经不太平。”
谢怀安看了看叶重雪的脸,又想起刚刚庄子上那些男人的目光。
“最好还是搬到京都城内,起码安全一些……”谢怀安手指蜷了蜷。
他其实想叫她搬回去,但叶重雪定然是不会同意。
出了门正好撞见檀云,谢怀安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托盘上。
整整一盘子的荔枝,颗颗鲜嫩欲滴。
上了马车谢怀安还有几分疑惑,如今才四月底,荔枝正是新鲜的时候。
从淮南一路运往京都,价格怕是堪比黄金。
连谢府都还没有,叶重雪是哪里来的,而且那盘子里装的满满的看着还不少。
谢怀安一时想不明白,放下手。刚举起茶盏却瞧见桌面上放着的布包。
一层层的打开后,谢怀安的脸渐渐的红了。
布包里面包裹着的是一只绣花鞋。
粉白色,绣花鞋精致又小巧。拿在掌心里只比巴掌大一点点。
谢怀安想到那男人跪在地上说的话………只觉得掌心有些烫手,飞快的将鞋用布包了起来。
他低声喘了好几口气,接连喝了好几杯凉茶才缓过来。
“那男子呢?”他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格外沙哑。
外面的小厮抽着马鞭,头也不回的道:“少爷放心,已经撵出庄子了。”
“那对夫妻再也不敢再欺负叶姑娘。”
谢怀安松了口气,目光落在那只绣花鞋上。心中暗暗琢磨着,他该当想个什么法子让重雪搬到京都城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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