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晚饭是许濛濛做的,  他一个人独居,自然也会做饭,他自认为做出来的饭菜也不怎么样,  就是普通的家常菜,勉勉强强能吃罢了。

    但是吃过的人都纷纷赞不绝口,一个劲夸他做得很好很好,虽然一共也就两个人吃过许濛濛做的菜,  一个是许濛濛的妈妈,另一个是何岁。

    许濛濛租的房子附近就有农贸市场,走路过去的话,也只需要五分钟。许濛濛看房子时就看中这里的位置很好。

    他挑菜,  何岁就跟着身后负责拎东西,做个人形挂钩,  不知不觉还比平时多逛了一会儿,  反正何岁从头到尾都没喊过累。

    下午两点多的市场还不如下午那会儿热闹,  但也还是不少人了,  有下班的上班族,还有接孩子放学的顺便过来买菜的家庭主妇。

    “岁哥,今天晚饭吃红烧鸡翅,  或者糖醋里脊?”毕竟还有另外一个人要吃饭,  自然也应该询问一下对方的意见。“然后红烧豆腐可以吗?我记得你好像能吃辣。汤的话就冬瓜汤可以吗?嗯,要不要再来一个荤菜。”

    许濛濛的口味比较混合,  甜口咸口辣口都能吃上点,何岁和他也一样,只是更偏辣一点,不过许濛濛也不确定,因为太久了。

    平时许濛濛一个人的时候大概也就一菜一汤,  有时候加班太晚了懒得动就会买现成的,他不清楚何岁现在的饭量,但应该是比他多的。

    “水果有什么想吃的吗?”许濛濛贴心的提出备选,“香蕉橙子或者芒果葡萄?”

    “岁哥?”

    何岁还没反应过来许濛濛在和他说话,下意识点头,“可以可以。”又觉得会不会有点敷衍,跟着补充了一句,“我都听濛濛的安排。”

    “那好吧,如果我选到你不喜欢的吃的就要告诉我哦。”

    说这话的许濛濛正在挑菜,拿着夹菜的夹子挑挑选选着新鲜的青菜,一面时不时和老板交涉一两句,问问价格。

    比起夏天,冬天的时令水果蔬菜就要少很很多,不过现在时代发展迅速,哪怕是在冬天也能买到非时令的果蔬,就是稍微贵一点点。

    “那好吧……那岁哥帮我拿一下袋子……好的谢谢。”许濛濛指着被商家挂在一边的透明塑料袋,拿到手以后习惯性的说了一句谢谢,

    等说出口才反应过来的许濛濛先看了眼何岁的脸色。

    “濛濛这样,我感觉我像个坏人一样。”何岁帮忙拉开袋子,这样许濛濛往里面夹鸡翅的时候就会更方便一点。

    “和我相处不用这样的。”何岁明明有好多好多想对濛濛说的话,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又通通卡在喉咙处化成万千复杂的一句,“濛濛。”

    “岁哥,大概就这些,你看够了吗。”

    农贸市场人来人往,何岁的耳边还有各种大妈讨价还价的声音,各种男女老少说话交谈的声音,不同的年纪,不同的口音。

    嘈杂又热闹,却又充斥着满满当当的烟火气。

    这是何岁很久很久都没有体会到的热闹,毕竟监狱里面规矩很多,每天的作息时间都是有严格的划分,不可能让服刑人员这样自由喧哗。

    何岁原本坐不住的性子慢慢就磨成这样。

    “给我吧濛濛,我帮你拿着。”

    何岁手里沉甸甸拎着的好像不是菜,是爱。

    胸口的暖意逐渐蔓延到四肢,又酸又软。

    在分开的七年来,何岁不止一次幻想过以后出去和濛濛见面的场景,可没有一个场景如眼前这样的生动鲜活,真实的许濛濛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他的想象力还是太贫瘠了。

    许濛濛第一次给何岁做饭还是在高一放假。

    何岁知道他妈妈要回外省老家,只留许濛濛一人在家以后,他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搪塞家里人,又哄许濛濛说什么他家人不在家,他把钥匙弄丢了,没饭吃好可怜的之类的鬼话。

    许濛濛信了。

    彼时还穿着校服的两个人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场景,一起买菜,许濛濛挑着菜,何岁跟着后面拿袋子。

    那时候两个人还在镇上,卖菜的大妈认识许濛濛,笑呵呵跟他们打招呼,说濛濛和同学一起啊。

    许濛濛腼腆的微笑点头,和那个大婶问好。

    当时的何岁不满的哼了一声,心里暗暗反驳,什么同学,他明明是濛濛男朋友,还是濛濛自己答应的男朋友!

    虽然许濛濛的答应在很大一部分是应付,是被他吓唬着答应的,可在何岁看来他就是答应了。

    十几岁的何岁说话想什么就说什么,不止一次不正经的叫许濛濛老婆之类专门来逗许濛濛的话。

    “我不是。”

    他这样反驳。

    许濛濛做饭的时候,何岁不会只在旁看,也会过来打打下手。

    “岁哥,你过去坐着,我来就行。”

    何岁不动如山,他真的太喜欢这样和许濛濛待在同一个空间了。两个人做着同样的事或者什么都不做,光和许濛濛待在一起就已经足够让他觉得惬意万分。

    这种一转头就能看到自己喜欢的人,是以前何岁经常能梦见的场景。

    “岁哥,你尝尝咸淡,味道还合适吗。”

    料理台边的许濛濛夹起一小块豆腐送到何岁嘴边,刚从锅里出来的还烫得不行,何岁面不改色吃下,“味道很合适。濛濛厨艺越来越好了。”

    “也没有啦。”

    许濛濛穿着暖色系居家服,踩着毛绒绒的拖鞋,系着格子围裙,因为要做饭所以把略长的头发用一根小皮筋扎了起来。

    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啾啾在后脑勺出现。

    “真的,濛濛好厉害的。”

    濛濛面皮薄,每次被夸会特别不好意思,尤其是十几岁的时候,那时候濛濛性格还要更内向一点。被夸的时候会脸红,整个耳朵肉眼可见染上绯色。

    何岁每次看到都觉得心里痒痒的。

    现在的许濛濛倒不会因为这样一两句称赞就反应多大,他还能镇定的让何岁干这个干那个。

    锅里烧着最后一道汤,正呼噜呼噜冒着泡,鸡翅和小炒肉在另外一个灶上温着,电饭锅里的米饭也已经蒸熟,食物的香味在整个房间蔓延。

    附近属于商业地段,外面时不时能听到汽车的鸣笛声,这个点小学生们也放学了,隐约还能听到楼上那家的小孩到处在地板上跑动的声音以及他家大人斥责他的声音。

    许濛濛取下围裙挂到一旁的挂钩上,边洗手一边招呼着何岁,“岁哥,洗手吃饭了。”

    “诶。”

    喜欢一个人真就怎么看怎么都喜欢,就连许濛濛头顶上的发旋,何岁都觉得要都比别人的形状更可爱,越看越心生欢喜,放个屁都是香的。

    许濛濛平时吃饭都是一个人,突然间多了一个人还以为会不适应,结果好像并没有,反而因为何岁吃得太香,他看着胃口也好了一点。

    餐桌上的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许濛濛说他这些年的生活,何岁静静的听着。

    他们相处的氛围一点不像多年未见,可两个人好像谁都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

    如果换作其他人,哪怕和过去很要好的友人,整整七年未见是不会这样相处自然的,多多少少都会有隔阂。

    可是他们好像没有这样的隔阂,又或者其实有,只是再在见面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瓦解殆尽。

    什么时候呢?

    大概在听到许濛濛叫出那一声岁哥。

    又或者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好像离开许濛濛以后,何岁的生活便从此按下暂停键,直到再次见面,时间才又恢复流速。

    吃完饭何岁自觉去刷碗,许濛濛这时候倒是没说什么了,主要是他自己的确不喜欢洗碗,在原定计划里,他是再过一段时间给家里添置一个洗碗机来着。

    何岁在洗碗的空隙,许濛濛在思考晚上睡觉的问题。因为租的房子只有一个卧室,卧室是很大,床也很大,反正睡下两个人没什么问题。

    主要是他……

    哪怕许濛濛不停和自己说何岁不是别人,何岁不是别人,可依然控制不了身体的本能反应。

    他家沙发放下来就是一张床,被子的话之衣橱柜里还有两条厚的,许濛濛是打算他自己睡沙发,但是要怎么和岁哥说呢。

    ……

    后面两个人谁也没睡成沙发,

    最后…何岁在卧室打了地铺。

    因为请假三天,第二天也不需要上班的许濛濛心安理得的关了闹钟,却还是一大早起来了。

    事情要从早上七点许濛濛还没醒那会儿说起,何岁早上六点多久醒了,醒了没一会儿听到大门有钥匙扭动锁孔开门的声音…

    时隔七年,何岁再次看到许濛濛母亲许书韵。

    她手里拎着一包东西,可能是来看儿子顺便给他送东西的,对于来开门竟然不是他儿子,而且一个陌生的高大男子,她有点警惕。

    “你是谁啊?”

    她好像并没认出何岁。

    “许姨,好久不见…”

    还是在何岁开口以后才想起他是谁。

    许书韵想起何岁是谁以后,明显表情僵硬了不少,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几分。

    她知道何岁,以前经常和许濛濛玩得好的同学。

    和他在一起后,濛濛的性子也比平时开朗了些,就因为这个所以才没阻止他们接触,谁知道后面这个人会做出那样骇人听闻的事情……

    “妈,你怎么过来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啊。”

    穿着睡衣的许濛濛从二楼下来,刚起床头发还有点凌乱,睡衣的扣子也没怎么扣好,他一下来何岁的目光从头到尾都跟着他。

    下来以后先接过他母亲手里的袋子。

    还挺沉,看这个重量就知道是给他送的腊肉。

    “哦,妈,这是岁…这是何岁,你还记得吗,他以前还来我们家里吃过饭的。”

    “记得记得。”

    许书韵的目光先停留在何岁的短得过分的寸头上,干笑道,“…你出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嗯,昨天。”

    他们没什么说的,一个是不知道说什么,另一个是根本不愿意多和前者交谈。

    许书韵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许濛濛身上,她一边往厨房里走一边问许濛濛话。

    “我上次给你拿的酥肉,你吃完了吗。”

    许书韵想给她儿子打个眼色,可惜许濛濛并没有接受到,于是只好直白的喊他,“许濛濛,你先过来一下。”

    “妈……”

    他们母子俩在厨房说话,唯一的外人何岁也很懂事的回避,可即使这样,他还是隐隐能听到他们的交谈。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又联系上了?是不是他非赖着你?怎么有这样的人啊………你看你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让他走…”

    “我跟你说啊,少跟那种危险分子来往。”许书韵压低了嗓子,“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突然又发疯杀人,这也太吓人了。濛濛要听妈的话,知道吗?”

    “妈就你这一个人儿子,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办啊……”

    又开始了,这句话许濛濛从小听到大。

    都是为了他,许书韵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他。

    许濛濛是单亲家庭,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爸爸,只有妈妈,他没见过自己父亲,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他爸是个抛妻弃子的渣男,她母亲是个不顾家里反对,非要离开家乡和父亲私奔的傻白甜。

    没有收获小说里的浪漫,罗曼蒂克的爱情遇上生活的柴米油盐,日复一日被消磨殆尽,最后不惜从家里跑外地都在一起的人还是相看两厌离婚了。

    许濛濛从小和妈妈一起住,也跟妈妈姓。

    因为是家里唯一的男生,他理所当然成为他妈妈的依靠,许书韵以前家境优渥,应该是被宠溺着长大的,年轻的时候甚至连饭都不会做。

    第一次做妈妈手忙脚乱的许书韵什么都不会,连调味品都认不全,炒个菜不是咸得要死就甜得要死,煮个饭等半天才发现连插头都没插。

    生下许濛濛以后,看到刚生下来皱巴巴像个猴子还嫌弃了好久,还好小孩子长得快,濛濛越长越可爱,是极为懂事听话的好孩子,自己都还是个小不点的,还没有桌子高,却已经搬着小板凳学做饭。

    四十多的许书韵看起来依旧年轻得不行,一张娃娃脸,这么多年都不乏有想当许濛濛继父的男人,连许濛濛的外婆他们也一直张罗给许书韵再看,

    但许书韵说她为了濛濛不想再婚。

    外婆他们很讨厌许濛濛,或者说不是讨厌许濛濛,是把对许濛濛父亲的讨厌转移到了许濛濛身上。

    不然也不会有母亲去娘家却不敢带儿子一起。

    “妈,不要这样说了,岁哥他不是那样的人。”

    出狱后的第一个晚上,何岁毫无睡意。

    旁边就是许濛濛,七年前喜欢濛濛的时候,何岁还不知道喜欢具体意味着什么,只是凭着本能觉得看到他就好高兴。

    他在狱中的时候,翻来覆去把和许濛濛所有的瞬间一遍遍咀嚼一遍遍回味。

    其实在自首的那一瞬间,当时还略带中二的何岁甚至觉得自己很酷,像个什么大电影里的主角一样。

    为所爱,而无惧,这听上去就很酷。

    何岁屏住呼吸倾听了一会儿许濛濛的呼吸频率,平缓又绵长,确定濛濛的确是睡着了。

    他悄悄缓慢挪动身下的垫子,差不多挨着许濛濛的床边,他一边想离他稍微近一点点,一边又无比唾弃自己这样龌龊下流的心思。

    许濛濛可能在做梦,期间无意识翻了个身,一只白生生的手就这样垂到何岁面前。

    何岁伸手,很轻很轻和许濛濛指尖相触。

    霎时,心如擂鼓。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啦啦    他们会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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