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辛被南宫奕带回了浮图城。
一看到南宫芜,她本来面无表情的脸庞,立刻盈满虚伪的笑容,激动地冲过去与她热情握手,轻声细语道:“芜姐姐,别来无恙,你过得还好吗?”
南宫芜有片刻的手足无措。
唐辞嬅目瞪口呆,扶石也露出诧异的表情。
周玥不由嘲讽道:“依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千面郎君’,独心千面。”
不久前,她还看着伶舟起远去的身影痛哭流涕。
如今,她脸上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表情。
她的情绪收放自如,性格如此多变,属实到了令人厌恶的程度。
白辛缓缓,用无谓的态度说道:“是啊,我的人生本来就是割裂的。比如刚刚痛哭的人,就不是我,而是辛秋。”
周玥道:“辛秋不就是你么?”
白辛摇了摇头:“不一样,她是她,我是我,她比较脆弱,我比较无情。所以南宫奕,刚刚是辛秋得罪了你,你可别怪罪到我的头上。”
她忽然看向南宫奕,然而,他眼中的恨意与怒气丝毫未曾收敛。
他一步步走向白辛。
饶是白辛见惯了狠毒残忍之人,此刻也不由退后了一步。
“你……”白辛还想继续为自己辩解,然而南宫奕忽然在她后颈劈了一下,她很快就晕了过去。
南宫芜蹙眉,刚想要开口,还是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南宫奕和周玥开始商量在浮图城修建皇宫的事宜,与此同时,在周玥的指挥下,撒泽尔大捷的消息源源不断传来。
西南地区群山环绕,城池依山傍水,易守难攻,而周玥的计策是从内部突破,各个城池之间较为闭塞隔绝,消息传递较慢,先控制住西南各城池的最高执政官,然后来个出其不意的突袭。
很快西南各地就被前朝和南巫的军队一一攻破。
没多久,岚国就派出骠骑将军前往西南地区收复失地,但撒泽尔本就是南巫人,对这边的地势和气候都非常熟悉,而且行军布阵十分诡诈,骠骑将军只能守住还没有沦陷的城池,但是却无法收复那些已经沦陷的疆土。
再加上,后来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令岚国朝廷失去了不少的民心,西南地区更是收复困难。
这件大事发生在后旭的祭天大典上。
就在皇宫修建好之后,南宫奕在周玥和撒泽尔的辅佐下,以西南四十八座城池为国家版图,改浮图城为焱都,建立了旭国,史称“后旭”,封南宫芜为长公主,周玥为摄政王,扶石为丞相,撒泽尔为大将军。
后旭疆域宛如一轮弯弯的残月,紧挨着岚国,两国开始了长达十五年的对峙。
南宫奕在登基大典后,又举办了祭天大典,参加这次祭天大典的,除了西南各城城主,南巫氏族,旭国臣子,焱都百姓,还有各大门派的俘虏。
祭祖仪式和祭天仪式结束之后,一个巨大的铁笼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那些身负枷锁的门派之人。
铁笼上盖着一块红布,令人看不见里面关押的究竟是什么。
难道是野兽?
后旭皇帝南宫奕缓缓走上祭坛,一只手放在铁笼上,猛地掀开红布,众人震惊地看到,铁笼里关着的是一个人。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身上伤痕累累,尤其是左右琵琶骨,被两条粗长的铁链穿过,血迹斑斑,令人看着都觉得剧痛无比。
随后,摄政王周玥走到她的面前,念了一篇讨伐暗渊阁和岚国的檄文。
檄文中提到,暗渊阁野心勃勃,欺世盗名,为了一己之私,挟势弄权,肆意操纵国家兴替,引起生灵涂炭的战争,散布虚假的天命,欺瞒愚弄世人,是天下动荡不安的罪魁祸首。
而岚国皇帝择沐景作为旭国属臣,实则是乱臣贼子,不顾旭国先皇知遇提携之恩,背信弃义,犯上作乱,在暗渊阁的帮助下,最终谋权篡位,窃走江山。
一石惊起千涛浪,那些百姓和臣子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差点惊掉了下巴。
随后,周玥抛出一个个问题,质问铁笼中的女子。
众人才知道,铁笼中的女子竟然是暗渊阁的天命师。
她全部都承认了,承认暗渊阁根本培养不出真正的天命师、承认暗渊阁有操纵天下的阴谋、承认旭国气数并没有消亡、承认岚国是从旭国这里盗走了江山。
百姓怒不可遏,这些上位者知道他们在战争中失去了多少亲人吗?知道他们有多少次差点在战火中丧生吗?
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财富,将无辜百姓当成蝼蚁肆意玩弄残杀。
众人纷纷拿起东西砸向铁笼中的女子,很快,她就被砸得头破血流,身上都是臭鸡蛋液和腐烂的菜叶。
随后,周玥又指责各大门派是暗渊阁的走狗,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但是,周玥又表示,只要他们愿意改过自新,不再趋附于暗渊阁,将真相告知天下,皇帝南宫奕就愿意放他们回去。
有几个门派弟子开始破口大骂,骂周玥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的师叔师伯师姐师兄还有许多师弟师妹,都丧命于太一教手中。
那些不愿意顺从旭国的江湖人被官兵立即斩杀,作为祭天的祭品,至于其他温顺的人,则被当场释放。
旭国这边的消息传到了岚国。
岚国丞相周昭微笑着在花园的湖心亭品茶,随后站了起来,遥遥地看向西南方向,微微一笑道:“二弟,你看看你,如今也变成了我这种怪物啊。”
岚国皇帝择沐景坐在书房之中,皱着眉头批阅奏章,很快他就看不下去,一把将奏折扫落在地,渠公公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暗渊阁阁主谢问黎、伶舟起和温乔三个人站在峸山顶峰的悬崖之上,远眺着灯火辉煌的皇城。
“与暗渊阁无关,都是天命师擅作主张,用虚假天命欺世罔人——就这么跟百姓交代就好了。”谢问黎凉飕飕地一笑。
伶舟起眼神闪过一抹痛色:“明明是我们三人的计划,却要她一人承担吗?”
温乔亦叹了口气:“要想稳定民心,只有这个办法了。”
“另外,我感到好奇的是,周玥为什么会对暗渊阁的事情如此了解?连珞旖自焚的事情都一清二楚?”谢问黎冷酷的脸庞变得愈发寒峭。
“莫非,是暗渊阁出了内鬼?”
白辛没有想到,仅仅一天之内,她就成为了世人喊打喊杀的过街老鼠。不仅仅是旭国这边,岚国和暗渊阁那边也将她视为仇敌。
他们都说自己是无辜的,要么是受害者,要么被她欺骗,只有她才是真正恶贯满盈之人。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牵丝蛊的威力依然存在,她的神智时而清楚,时而模糊,而祭天大典上,她是完全被操控着说出了那些惊世骇俗的话语。
其实,她也抱有一丝渺小的希望,希望暗渊阁的同伴会出现在祭天大典上,将她解救出来。
但是没有一个人出现。
她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悲哀。
这段时间,她经历了一场地狱般的噩梦。
单不说蝴蝶骨被锁链刺穿,令她稍微动一下手指都会传来五脏六腑搅烂似的剧痛,为了令她丧失神智,她的头颅被刺中了一根长长的冰魄针,哪怕是不断用头部撞击地面,撞得头破血流,哭得声嘶力竭,也无法缓解这种疼痛。
她不断呢喃:“杀了我吧……”
但是没有人理会她。
祭天大典上,她其实也有过片刻的清醒。
南宫芜曾经站在如意谷山门处朝她伸出双手,可现在却只是站在一旁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所受的折磨。
刘煜曾经亲手将书阁钥匙递给她,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但是他乖乖地站在南宫芜身旁,不敢抬头多看她一眼。
至于南宫奕,一直说喜欢她,但他是带给她一切伤痛的罪魁祸首,她甚至后悔当年没有斩草除根,而是心软让他逃离了皇宫。
她开始任由自己被牵丝蛊操纵,将自己的意识浸入那条深不见底的黑河之中。
只有在黑暗之中,她才是快乐的。没有利用,没有背叛,没有抛弃。
她面前不断浮现娘、伶舟起、南宫芜、刘煜、南宫奕的身影,她举起剑,一下又一下挥砍。
杀了他们!
她猛地哈哈大笑起来。
所以,当祭天大典结束,南宫奕穿着华贵洁净的龙袍,丝毫没有犹豫地将浑身都是脏血污垢的她抱起来的时候,他听到她一直在念叨着:“杀杀杀!把你们全部杀掉!”
白辛疯了,在祭天大典这天彻底疯掉了。
后来,南宫奕在焱都为白辛建造了一座巍峨的高塔,塔身部分用琉璃和水晶打造,外面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场景。疯掉的白辛被关在塔顶,周围摆满了经书,名义上是让她念经祷告,为自己赎罪。但实则这里是另一个囚笼,塔顶空气稀薄,如果关上所有通道,令塔顶完全密封起来,她常常会陷入窒息,极度冰冷与极度炙热,是她冬季和夏季的唯一感受;以及荒芜,孤寂,长期接触不到南宫奕以外的人。
每日塔下都有无数百姓经过,高高地仰头,将她当成一个可笑的观赏物,或咒骂着她,或嘲笑着她。
“骗子!”
“毒妇!”
“疯子!”
这是世人对她最多的辱骂。
白辛去世之后,这座富丽精美的水晶塔成为了焱都九景之一,有人无意中看到了塔身外围有一抹刺眼的红。
按理来说,水晶塔外围不可能会被弄脏,因为根本不可能有人可以停留在那里。
他忽然想起,似乎曾有人从塔顶一跃而下,或许是她飞溅出来的鲜血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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