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商信:“……”

    他被气笑了,从没听过如此荒诞的要求,以至于他没多想借口道:“从白天到黑夜,两间房到一张床?”

    “可以。”容续一口答应,还不知死活提议着,“哥,你的手因我受伤,伤口痊愈之前由我照顾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白天在医院里和李医生的话被听见了。

    沈商信皮笑肉不笑:“照你这意思,我手受伤这大夏天的洗澡也不方便,你还要帮我洗了?”

    也不知容续下了多大决心,居然一秒没停顿接下来:“能,我家还有双人浴缸,你想泡澡也能满足。晚上想喝猪蹄汤还是鲫鱼汤?”

    这大概是认识容续以来,对方最为蹬鼻子上脸的一次。

    太过稀少,让沈商信盯着人看半晌,以为这是个被换魂的。

    “容续,我救你是分内之事,当时身边随便来个人,那种情况下我都会救,不是因为你。”

    很伤人,沈商信心里承认,他懂事以来很少说这么低情商的话。

    原因无他,他不想和容续跨越过那条道德标榜的感情线,跨过了,他会时时刻刻处在矛盾纠结里。

    该在必要时候断绝不该有的苗头,能为往后切断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空气瞬间凝固不少,他的话不留情面,领悟到的容续也有点恨。

    这样的沈商信太不近人情,还很油盐不进,哪怕他们曾经朝夕相处过两年,六年不见的时光还是改变了太多。

    他不再是沈商信去到哪里永远惦记着的人,也不再是沈商信事事必应的玩伴。

    重逢那会沈商信对他的照顾也不过出于两年的交情,是他单纯以为六年能被感情抹去,不在原地等他的人会回头看。

    这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多可笑啊。

    容续捏紧方向盘,骨节发白的同时脸色也不太好看,目的达到,换来的是另一种伤害。

    庆和苑。

    云潭市最北边靠近城市边缘的一片住宅区,周围小贩吆喝,地摊成群,夜幕降临,一串串由小贩挂在摊位上的小灯泡连成长长的光龙,绵延向远方,站在高桥往前看,依稀能看见那条龙的龙尾围绕向庆和苑另一边,让人生出种这条龙盘旋护住庆和苑的错觉,仿佛那是个宝贝。

    “人也太多了。”沈商信站在桥上没往下走。

    主要是不好下,擦肩摩踵的是人海,真下去了,他和容□□钟不到就会被冲散。

    说话间身侧容续已经用消毒液喷过一回,再看向人山人海的小吃街,他单手掐腰似有些话说不出口的味道。

    “不想去?”沈商信明知故问,也明知故答,“我建议你还是和我走一趟,保准不会落下线索。”

    很不体贴的做法,以前的沈商信不会这样。

    容续重重叹了口气,是自己把人得罪了,被人拿来撒气也不意外,他轻声答应:“那走吧。”

    能这么好说话再好不过,沈商信嗤笑,转身往人海里走。

    “我把图发你了。我负责左边,你负责右边。”

    半点不给人拒绝,真正工作起来的沈商信就是这么雷厉风行。

    容续也不抗拒,真对着手机上图片看起右侧的摄像头来。

    人实在太多了,耳边又是叽叽喳喳的不同交谈声,混着从各个小吃摊飘过来的香味,描绘着人间烟火的气息围绕在两人身上,让他们前进脚步变得缓慢起来,即便有意不碰到对方,也在不断的被冲撞里不小心触碰好几回。

    很快,沈商信额头有了汗,热烘烘的,他抹了把汗水:“你没带钱包吧?”

    二十一世纪,沈商信理所当然认为当代年轻人出门往常就是手机钥匙,再狠点就是一个手机搞定所有。

    之所以让他有此一问,是想到容续不同旁人的行事作风,比如看基本被时代淘汰的纸质报纸,这就让人拿不准对方是否有装钱包这一复古行为。

    相较于沈商信的热汗朝天,容续似乎没多大感觉,整个人仍然清爽,连发丝都不曾乱过,就是闻言顿了顿:“怎么?”

    “这里很多小偷,你真带了就摸摸口袋看看还在不在。”沈商信话音将落就看见他的手穿过裤口袋该在的位置,从侧边露出两根指甲修剪圆润的细指,“……”

    该怪他提醒的太晚还是小偷下手太快,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到最该被问的那个人。

    容续抽出手摸了摸被切割整齐的裤缝:“手艺不错。”

    “你那钱包有重要东西吗?”沈商信联系盛绽,让他问问花漕派出所值班人,调用信息,先抓抓扒手,争取把大少爷的钱包找回来。

    容续的心思明显更多在被割开的裤子上:“附近有商场吗?”

    沈商信真是服了他,这时候最先关心的是衣着,没好气道:“没有。”

    “钱包里没钱。”容续回答。

    这慢半拍的搭话方式让沈商信想给他一拳,忍好半天才说:“那你装口袋里干什么?”

    好险把装x两个字说出口了。

    “我的卡都在,包括证件。”容续不急不缓道,“这条裤子一万八。”

    沈商信:“……”

    报复吧?这肯定是容续为报复他拉他来人海里排查摄像头故意的。

    “你等等。”这三个字让沈商信说出了咬牙切齿的痛恨感,听得容续微微翘起唇角,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傲娇模样,坐实了报复事实。

    半小时后,在车上重新换一套西装的容续下来了,先看见被拷在电线杆上的小偷,再看向和沈商信交涉的花漕派出所民警。

    那是个衣着整洁的中年男人,普通模样普通身高普通装扮,丢到人群里一眼看不见,不普通的是他的眼神,有种钢铁般的坚毅,说话很有力量,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沈队长,你说的这些我记住了,等会把这小子带回去就帮你查。”

    “等等李警官,人别先着急带回去,我想让他帮我认个人。”沈商信说。

    李警官点头:“当然可以,他在花漕这片摸得快,有事问他是个好办法。”

    沈商信扬眉,那看来大少爷的一万八没白被揦。

    “喂,惯犯啊?”沈商信走到小偷面前,瞅着身形消瘦的年轻人,“平均多久进一次派出所?”

    小偷斜睨着他,从鼻子发出声不屑的轻哼:“要你管。”

    沈商信好笑,示意小偷看向那边站在路灯下的容续:“你看看他能不能管?”

    那可是遭到偷窃的当事人,真要追究责任,没个几年出不来,尤其这还是个有钱人。

    小偷眼睛里的光散了散:“谁让他穿那么贵的衣服,还装逼似的带钱包,我就试探下,谁知道真有东西啊。”

    挺好,不是在办案里,沈商信都要给他竖个大拇指,说了他的心里话。

    “看看这个。”沈商信划出梁以南的照片,哄骗口吻道,“好好配合,我让李警官安排个好点房间给你。”

    小偷不以为然看他一眼:“你说话能算数吗?”

    “不算数能让李警官把你抓起来吗?”沈商信道破他在这片生存下去的原因,“李警官说了,你在庆和苑里住,家里还有弟弟妹妹靠你养,平时对你能帮一把是一把。”

    小偷不吭声了。

    “看看。”沈商信又说。

    小偷看第一眼后就挪不开眼睛,后抬眼看他:“还有别的照片吗?”

    有眉目。

    沈商信立即又切换了两张梁以南的生活照,一张张给他看,最后还选了张夜间拍摄的。

    相似的场景很能激发一个人的记忆,小偷惊诧道:“是他。”

    “你见过他?”沈商信追问,又放宽他心,“放心,你只管把真实情况说出来,没事的。”

    小偷:“昨晚在庆和苑十区后门看见过他,当时天挺晚,近凌晨一点半吧。我看见他拎着个袋子跟人进去了,早上…早上五点多我在垃圾桶那捡了个破手机,被砸烂了。”

    “那个手机呢?”

    “被我拿去卖了,砸烂的东西在我这只能当废品。”

    “除开手机还有别的东西吗?”

    “别的……”小偷努力地想,“一套衣服吧,好像、好像就是他昨晚穿的。”

    这一下子就帮他们缩小搜索范围,沈商信心里巨石落下大半,由衷道:“谢谢,你在哪卖的手机?”

    小偷被谢得很茫然,不太适应地磕磕巴巴道:“啊,不、不用谢,就在那边的一个手机店。”

    “今晚你可能得去市局住一晚了。”沈商信说完就给盛绽打电话,这人将是他们口供中较重要的一环,得带回去好好做个笔录。

    把人带回去前要和李警官说一声,他转身找人的功夫发现不知何时李警官和容续攀谈起来,看样子聊得还不错。

    留学归来的容续似乎有种特殊的魅力,想让一个人坦然接受他的时候,任何人都拒绝不了。

    沈商信垂下眼皮子,或许,他也不行。

    晚上八点,盛绽火烧屁股似的来把人带走了,还带来最新消息,十区附近的监控被破坏,但有一个窝藏很刁钻的摄像头拍到有一排靠路停的私家车,也就是说他们能找到任何一个拍到大门口的行车记录仪,就有机会知道昨晚梁以南来见谁。

    于是本来打算吃个饭的沈商信直接略过这步,和容续直奔十区去了。

    路上沈商信为打发时间闲谈:“和李警官聊什么呢?”

    “问他庆和苑这片还能不能改造。”容续也诚实回答。

    “被小偷的故事戳了心窝?”沈商信问。

    容续不答,真说是太圣母心了。

    “光靠钱还不够。”沈商信眺望远方,形形色色的人穿梭过桥似交换人生,“得靠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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