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马骁文才意识到警察的嗅觉有多灵敏,他没表露过一丝对蔡己的仰慕,更是克制提到人时太过明显的语气,那么沈商信怎么知道的?

    “你喜欢他,自认为甘愿帮他打掩护。我现在说些拆穿他的话,在你听来是诋毁。”

    “他不是那种人!”马骁文没忍住反驳。

    沈商信却是笑笑,语调轻佻,像个常年游走在风花雪月中的浪荡子。

    “他对你无微不至,不图你年轻柔软的身躯,还对你说很多事情由他来做,不想让你年纪轻轻双手沾上罪孽。”

    一时间马骁文无话可说,总不能说他两三句话把蔡己对自己那些日子里的所作所为总结个干净吧?

    沈商信轻叹:“打包票说你会全身而退的老板有什么大病吗?”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马骁文听不出他话里深意,还以为他又知道什么,不太自在道:“除开我家人,他是第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

    是啊,之所以挑刚成年的孩子下手,还不是因为他们涉世不深好掌控?

    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三两句好话再哄哄,他们就会心甘情愿替你卖命。

    执迷不悟的人永远不知道前方是平坦大道还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他们不懂得回头。

    换作正常人的成长轨迹,像在学校里多次被冲刷留下来的天真多数会被社会毒打冲散。

    到马骁文这里,沈商信便充当起揭露真相的恶人。

    “你仔细想想他对你的好是不求回报吗?”

    马骁文垂着的眼皮子一阵颤动,不敢想,很多事经不起推敲,想多了会发现所谓的感动全部都是自我的。

    “他不碰你的原因很简单,心里有个人,你知道他在水昭岭工作,那是个什么地方,相信在经历过韩添祯他姐姐那个案子后也有所耳闻。”

    把话说到这份上,谁还听不明白?

    蔡己在那种地方当老板,想要什么样的床伴找不到?

    不碰他,说白了就是不喜欢,打着为他着想的旗号利用他,这是个非常残酷但他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马骁文,你已经长大了,分得清是非好歹。”沈商信说,“和情字挂钩的东西一时半会看不清很正常,很多人穷其一生都没想明白,你不是失败者,最多是个被骗的年轻人,在你这个年纪,对一个人暗生情愫,那是很正常的。就看你能不能在事后想通是情重要还是你自己更重要。”

    劝说功力到沈商信这份上基本就停步不前了。

    他自己就是个单身狗,无法感同身受那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理智分析的结果就是马骁文红着眼睛看他。

    “沈队长,我真佩服你。”

    沈商信听不出来他想没想明白,低头喝口水润润嗓子:“也不用。”

    “之前他家里书架上藏有一个记账本,是我不小心发现的。”马骁文说。

    这让沈商信想到发现三十六计的那个书架:“找过了,没发现你说的这东西。”

    “那就是被花鸟派人拿走了。”马骁文冷静下来将自己知道的全部交代了,他逐字逐句说,当着沈商信的面亲手将这段充满欺骗的初恋葬送。

    审讯到最后,马骁文整张脸都哭红了:“我会判几年啊?”

    小孩子果然把前面恐吓的话听进去了,沈商信很欣慰:“放心,你这么配合,我会帮你争取宽大处理,尽量不耽误你上学。”

    马骁文红着脸点点头,看向他的眼神含羞带怯,声音也软下来:“那我出狱后有麻烦可以联系你吗?”

    “可以,但有时候我很忙,不见得能帮上忙。”沈商信低头收拾东西没发现他的眼神,“后续有任何线索随时找我,今天先到这。”

    马骁文不想让他走,连忙道:“沈队长,你对韩添祯的喜欢怎么看?”

    沈商信回头看他,笑了笑:“他不说我就当无事发生。”

    马骁文仿佛看见了自己的下场,讷讷道:“这、这样吗?”

    “嗯,我没必要戳穿。”他回答。

    马骁文还不死心,势必要在这件事听见个准信:“那如果他和你说了呢?”

    “唔,开导他。好了,我会安排人给你送午饭,别想太多。”沈商信拉开门走出去,转身脸就变了,真敢啊。

    云卷风起,走廊尽头窗户全开,吹得人衣裳翻飞,刚整理完马骁文审问口供的燕初夏出来找沈商信。

    别的地方不做首选,先去了沈商信平时的抽烟圣地,人果然在这。

    燕初夏:“沈队,要…重查八年前容姝车祸案吗?”

    沈商信左手夹烟,正低头摆弄手机,闻言抬头:“怎么查?光凭马骁文一句话查?”

    燕初夏说不出话来。

    “要翻查那案子还需要更多证据,目前还不行。”沈商信说。

    连马骁文都无法确定他爸当年是不是真接了卖命的活儿,如果真接了,他家至于那么穷,弄得他连上大学的钱都得省吃俭用。

    当然不排除另一个可能,有人出尔反尔。

    燕初夏看出他心情不佳,又想到审问途中退出的容续,抿了抿唇:“要是…容顾问是不是不能继续参与调查了?”

    一旦坐实蔡己案子和容姝案密切相关,容续遵守规矩退出调查是板凳钉钉的事。

    问题是沈商信不想让容续退,不是他夜郎自大,是有他在,容续多少会听话点,不会冒然乱来。

    可要是把人放置一旁不管不问,那无疑是放虎出笼,谁也管不住。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沈商信一个头两个大,疲惫道:“走一步看一步。他人呢?”

    燕初夏指指停车场:“在车里。”

    “嗯,我先去看看他。”沈商信掐灭烟头,看眼她手里文件夹,这东西等会再处理吧,先把某个小炸弹稳住。

    “哎,沈队。”燕初夏语带犹豫地喊住了他,在他催促眼神里八卦道,“你真和容顾问在一起了吗?”

    沈商信扶额,牙有点酸:“你当这么久的警察连基本判断力都没有了吗?”

    当时那种情况谁看都不会把马骁文的话当回事吧?

    “我真怀疑你是怎么毕业的。”沈商信又说,“那么明显的——”

    燕初夏不想背锅,小声说:“那个什么,储局因为这事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呢。”

    沈商信:“……”

    时至今日,仍旧是好事不出门、绯闻传千里。

    他瞥眼忍笑的燕初夏,伸长手拿走她手里的文件夹,没好气道:“干你的活去。”

    难怪她有恃无恐问自己这件事,原来连顶头上司也被带偏了。

    临近九月,贴近窗外大白杨树上的知了叫的撕心裂肺,这几年大白杨跟中毒似的,每到春天树毛乱飞,好似冬季里白雪铺天盖地而下,飘得市局几栋楼银装素裹,储安国深受那毛毛絮的困扰,让人砍了换别的树,可树太大了,动起来太大动干戈,短时间没出个适合伐木计划,搁浅到今年。

    沈商信进来的时候,储安国正和人电话沟通怎么在不伤及市局建筑而除害,见人进来,三两句话结束通话。

    “把门带上。”

    已经走到桌前的沈商信只得折回去关门,没个正形开玩笑:“是接下来谈话见不得人吗?大白天关门不太好啊。”

    “你也知道见不得人。”储安国不轻不重呵斥了句。

    沈商信一秒收了懒散,默不作声走到他面前坐下,规规矩矩的:“这案子……”

    他字斟句酌想找个婉转的说法,好让储安国懂他的用心良苦。

    “容续不能继续跟着你查这案子。”储安国直接一句话撅了他刚搭建的话台子,不给他继续唱戏,“他是容姝儿子。”

    “那最多我查容姝案子的时候不让他跟。”沈商信说,他眼神很坚定,可见不同意直接把人踢出整个案件调查。

    储安国很少见到他这样,很难不联想到马骁文的话,突然糊涂发言:“他不会真成了你男朋友吧?”

    沈商信顿时哭笑不得:“储局,我是看重他的能力,有他在,查案更顺利。这么好用的人,我为什么要放过啊?”

    “你两——”储安国及时住嘴,还真是老糊涂了,沈商信真和容续在一起哪里会这么扭捏?

    “目前没有啊。”沈商信回答,“储局,你觉得容姝的案子……”

    “有,证据不足,再查查。或许蔡己这案子就是个突破口。”储安国想起已逝老队友,眼里闪过丝难过,“你师父当初也提出过疑问,为了向我证明,一直没停止查证。”

    沈商信垂眸:“那你相信我师父的死是意外吗?”

    储安国看向窗外,大白杨的树叶被风吹得飒飒作响,伴随着知了的叫声混进办公室,渐行渐远,可那声音似乎自带回声,在耳边响彻不绝。

    “商信,凡事讲证据,这是你师父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现在我把这句话再送给你。”

    沈商信神色稍松,点点头:“我记住了。”

    “嗯,关于让容续退出调查组的事,我再想想。”储安国真心实意希望他将案子查明白,自然不会随便断他臂膀。

    沈商信说:“您明白他当初来我们队伍的原因,那该想想他被隔出去会做什么。他太聪明了,也太有钱。”

    储安国看他一眼:“威胁你领导呢?”

    沈商信蓦然笑开了:“哎哟,我哪敢呢?”

    “行了行了,你都能想到的事我还考虑不到?”储安国皱着张脸,“一把刀太锋利了也不好啊。”

    是啊,握不好会伤到自己。

    “您继续考虑怎么用这把刀。”

    “那你呢?”储安国问。

    沈商信弯弯眉眼:“我去哄哄绯闻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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