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白藏带着写的最好的十张横线往段瑾那边走。

    昨天小少爷赏的药他没舍得用,趴着睡了一晚上,早上醒时背上鞭伤火辣辣的肿了起来,还有点胸闷气短。

    但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小少爷,那点不舒服就被白藏抛到九霄云外,立马神采奕奕起来。

    可没想到脚还没踏进段瑾的别院,就被门口守着的奉壹拦住了。

    “小少爷有令,让你在自己房内闭门思过。”

    白藏仿佛被人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那点喜悦和期待半点也没剩下,后背被竹条鞭打的伤口也疼了起来。

    像是突然知道被主人遗弃了的大狗一般,迷茫了一瞬,神情竟有些可怜。

    但也只是一瞬,白藏面色随即就阴沉下来,俊美的眉眼间快要压抑不住冰寒。

    他还以为段瑾昨天晚上去他房里,和他说话还给他送药是原谅了他,允许他继续跟在身边。

    没想到段瑾不仅打定主意这三天不见他,还又把这碍眼的家伙调到身边。

    三天后小少爷身边还有他的位置吗?

    看白藏这脸色,奉壹以为白藏是因为挨了罚,记恨上了段瑾,觉得这人未免有些不识好歹,但嘴上还是劝慰道:“小少爷觉得你是可造之才,才教你规矩,这三天你好好养伤,学学府内轨迹,日后不要再鲁莽行事了。小少爷一向对下人宽容,表现得好了会有赏的。”若是劝了不听,就该让他离小少爷远点了,小少爷身边可不能养会记恨主人的毒蛇。

    白藏脸色好了一些:“小少爷夸我是可造之才?”

    当然没有。

    段瑾甚至都没提过白藏。

    但此时不好告诉白藏真实情况,奉壹继续劝慰道:“小少爷觉得你是个好苗子。快回去吧,小少爷还没起,别吵到他了。”

    白藏周身凶狠的戾意荡然无存,本就挺拔的脊背挺的更直。

    但又想到,段瑾很少和他说话,甚至有时他主动说话段瑾也不会理,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冷着脸的高高在上的小少爷固然让他着迷,但知道段瑾会和其他下人闲聊,白藏心里就酸的厉害,恨不得把这些人都杀了,让小少爷说出的话语只他一人能听。

    白藏微沉下脸,皱着眉说道:“我回去了。小少爷喜静,你别和他说话吵他。”

    奉壹:?

    他伺候小少爷十多年,小少爷什么性子还要这个跟在小少爷身边不到两天的人教?

    对白藏度日如年的三天,对段瑾而言就像一眨眼的事,很快就过去了。

    毕竟他每日的行程都差不多,无非就是上课习字背书睡觉。

    平静生活中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林钟。

    林钟没再来烦扰过他。

    但夹着注释的古籍孤本,新颖有趣的话本故事,妙笔生花的山水游记。

    每一本都找的是合段瑾喜好的,每一本也都没署名谁送的。

    段瑾拿着书去还给过林钟,让他不要再送了,林钟没说什么,只垂着眼睫默默收了回去。

    第二天段瑾却能在桌上看见各处都更为精妙的书籍。

    还了几次段瑾就不做无用功了,他收下了这些书,看完之后就放在了崇志堂里的书架上,让其他同窗也可以翻阅。见到林钟时没给过林钟好脸色,更别说和他说话。

    尽管如此,林钟近日以来消沉的神色还是好上了几分,他的同僚们也终于不用在备课雅室里日日如座冰窟。

    三天禁足一到,白藏一大清早就去了段瑾那处,却又被侍从拦下,让他回去等着,小少爷传唤了才可以过来。

    白藏焦急地在房里等了一上午,快到未时时,才终于有人来通传小少爷召见他。

    今天是国子学的休沐日,段瑾午膳用得有点多,小肚子都圆圆的凸起来一点,正卧在榻上打盹晒太阳。

    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段瑾半睁开桃花眼,懒洋洋的看了来人一眼,又合上眼睫。

    白藏被这一眼骨头都要看酥了。

    梨花木制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徐徐春风吹进屋内。今年暖春来的早,段瑾房内此时只留了一个暖炉。

    白藏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觉得热。

    白藏走到榻边,发现段瑾曲着腿,把脚放在了榻外。

    这不是一个舒服的姿势,而且腿曲久了会麻。

    白藏托起段瑾的脚踝,轻声说,“把脚放上去好不好?这样睡腿会麻。”

    段瑾没睁开眼,声音包含困意:“脏。”

    段瑾在室内穿的是特质的软布鞋,又软又暖,包裹着段瑾的小脚,怎么看怎么可爱。

    白藏没忍住,隔着鞋子摸了一下段瑾的脚尖,然后欲盖弥彰地去看鞋底。

    鞋底白白的,别说脏了,灰都看不见,比很多人的衣服还干净的多。

    ——因为在地上走过,所以不能上榻。

    娇生惯养。

    “那把鞋脱了好不好?”白藏声音更轻,轻柔的解开鞋侧扣带,却被踢了一脚。

    段瑾踩住想脱他鞋的手,微微皱眉:“冷。”

    那声音却还在吵他睡觉,又低又哑,压抑着什么,急切地哄道:“不冷的,小狗不会让主人冷的。”

    鞋袜被脱掉,还没感觉到冷,就贴上了暖烘烘的东西。

    脚下触感又滑又硬,还好像有沟壑,凹凸不平的。

    段瑾疑惑地踩了一脚,那讨人厌的吵人声音闷哼了声,摸了摸他的脚踝,声音低的像胸腔里发出来的,“别踩。再踩小狗就忍不住了。”

    为什么不能踩?段瑾疑惑。

    不过那声音实在吵人,脚下暖烘烘的触感倒挺舒服,段瑾调整了下睡姿,没有和他计较。

    这午觉段瑾睡的好又不好。

    好的是他的脚像踩着的热水袋,暖乎乎的,而且越来越热,让一向四肢冰凉的他睡得很舒服。

    不好的是他一直在做稀奇古怪的梦,梦里他被猛兽盯上了,却动不了,猛兽的视线来回游移在他的脸和脚,凶狠地像想把他整个活活吞下,明明很急躁了,却又迟迟不扑上来咬他。

    一开始段瑾还有些紧张,后来发现猛兽只是盯着他看,并不敢上来咬他,也就无所谓了,顶着猛兽吃人的视线躺平睡觉。

    不设防的娇憨睡颜让猛兽的眼神更凶。

    猛兽摸了摸胸前白皙纤瘦的脚踝,忍得额角青筋都在跳。

    段瑾醒来的时候,才知道脚下又硬又热的东西是白藏的腹肌。

    白藏正规规矩矩地跪在榻上,解开了上衫,露出了精壮的胸膛,环着手臂抱着段瑾的脚,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段瑾虽然没有过腹肌,但他知道肌肉平时都是软的,不知道为什么白藏的腹肌触感这么硬。

    难道这也是世界主角的金手指之一吗?也不知道这个金手指有什么用。

    段瑾抽了抽脚。

    段瑾脚一动,白藏手臂抱的更紧,过了一会才松开了些,抬头看向段瑾。

    “主人醒了?”

    声音哑的像被砂纸磨过。

    不仅声音哑,白藏双眼也红的厉害,不仅瞳孔转变成暗红色,眼白也爬上了血丝。

    段瑾被白藏用奇怪眼神盯着,梦里那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又出现了,皱着眉用力把脚抽回来,吩咐道:“去倒杯水。”

    白藏的视线从段瑾开合的红唇移到白皙的脚背,双眸红的更厉害。

    在段瑾不耐烦之前,白藏弓着身子去倒了杯温水交给段瑾。

    段瑾睡的口干舌燥,咕噜噜一口气就把水喝光了,把杯子还给白藏的时候,看见白藏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唇,一脸段瑾看不懂的奇怪神情。

    ?

    是他喝太快,唇角沾上水渍了吗?

    段瑾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

    又粉又嫩的舌尖一闪而过,掠过殷红的唇角,说不出的诱人。

    白藏瞳孔微缩,目光更热,脸上的表情更为奇怪。

    段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表情,硬要说的话,就像在沙漠里渴了三天三夜的旅人突然见到了水。

    段瑾以为白藏也渴了,他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子,于是说道:“渴的话自己倒水喝,把衣服扣上。”

    白藏来国公府后,因为吃好睡好,身高是一天长一次,量身做的衣服没几天就小了,露出手腕脚腕。

    所以之后给白藏做的下人服都大了好几号,此时衣角垂在大腿上,鼓鼓囊囊一大团。

    又不是山野村夫,这样穿衣服成何体统。

    “……是。”白藏背过身,把上衫扣好,却没把衣角塞进裤子里,背也不像以往那样挺直。

    段瑾狐疑地看了白藏一眼,白藏心虚的避开了视线。

    怎么奇奇怪怪的,渴了也不去喝水。

    段瑾懒得细究,让白藏把这几日练字的成果拿过来过目,点出了不足,然后问道:“鞑子近年一直侵犯我国边城,若给你一支千人军队,你当如何守一城?”

    白藏愣了一下,没想到段瑾会突然问这种问题,思考了一会后回答道:“鞑子都是骑兵,擅野外作战却不擅攻城。我会紧闭城门,让士兵轮流置于城墙,鞑子攻城时用热油巨石防守。”

    段瑾点点头,又问道:“鞑子若是先攻其他城池,然后驱使其他城市的百姓来破你的城门,你当如何?”

    若动手,杀的是本国百姓,若不动手,早晚会被破城。

    就算能守住城,那些百姓也会被鞑子或胁迫或泄愤地杀掉。

    白藏默然不语,心里想的是他们死了与他有何关系,只要能保证小少爷安全无虞就行。

    但他不会在段瑾面前这样说出来。

    段瑾不知道白藏的想法,继续说道:“所以,即使有能守一城的兵,也难以守住一座城。只有能调度所有士兵的人整合好军队,带领所有士兵共同抗敌,才能把鞑子驱逐出去。我管调度所有士兵的人叫总司令。总司令军事思想越优越,获胜的几率越大。”

    段瑾翻身打算下榻,白藏自觉跪在地上,轻轻扶起段瑾白玉般的脚,帮他穿上鞋袜。

    “嘶!”段瑾突然痛呼一声。

    “怎么了?”白藏急急问道。

    段瑾抬起脚,皱眉看了看,“这里有些疼,可能不小心蹭到哪里了。”

    白藏也侧过头去看,只见那白皙伶仃的脚踝骨皮肤红了一片,像是遭受了什么虐待。

    “算了,先不穿袜子了。”段瑾赤着脚走在地毯上,在书柜里找书。

    白藏目光下移,那片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突兀,勾的人恨不得把那双脚抱在手上,顺着红痕慢慢舔舐。

    他喉结动了动,粗糙大手藏在后背。

    他只是趁小少爷睡觉时轻轻摸了几下,也太嫩了。

    真是娇气得不行。

    看来手养光滑之前只能用舔的了。

    用舌头的话应该就不会伤到小少爷娇嫩的皮肤了。

    段瑾拿出一本书,随手打开一页,书里字迹清逸潇洒,是他自己的手稿。

    “用的都是大白话,也有断句,对你而言应该不难看懂。”

    白藏点点头,又皱眉问道:“主人为什么要教我这些?”

    段瑾翻书的手一滞,当然是为了让白藏以后率兵一击制胜,把鞑子赶出中原,然后立下军功,恢复皇子身份班师回朝。

    世界资料里林钟也这样教过白藏,那时候白藏并没问原因,而是教什么就学什么,甚至不教也会主动去学。

    白藏从来不是会屈居人下的人,暂时的蛰伏只是为了韬光养晦,蓄积日后翻身的力量。

    不过段瑾没法把原因告诉白藏。

    他唇角微勾,微微弯起桃花眼,娇纵又任性:“当然是为了好玩。限你三日内尽数背下,然后我会检查。若是没背下来,就自己去领罚吧。”

    这本手稿是段瑾从5654那里借了很多资料汇总而成,足有三指之厚,里面的军事理论又多又新颖,远远超出了古人的认知。

    便是让常年背书的国子学学生来背,背个十多日也不一定能全背下来,何况对只识字的白藏而言。

    还只给了三天时间。

    又像是想教白藏,又想只是找个理由刁难白藏。

    “下去吧,这本书不可让他人看见。”段瑾摆了摆手,他要开始做今日功课了。

    白藏觉得今天自进小少爷房里开始,就一直在被小少爷勾,勾得满身火气,恨不得跪在小少爷脚边求他踩一踩自己,或者给他亲一亲。

    甚至还对他笑。

    看见段瑾弯起眉眼对他笑的时候,白藏觉得自己魂都被勾没了。

    白藏回到自己房里,心跳还是又快又急促,满脑子都是段瑾最后那个笑。

    甚至梦里都是。

    梦里小少爷躺在榻上检查他背书,见他背的好,桃花眼弯了弯,把脚放在他怀里,赏他捏脚。

    白藏浑身热得像烧起来,都克制的不行了,还不敢用力,生怕把小少爷捏疼。

    只觉得要是能一辈子这样过下去就好了。

    哪怕永远只是主仆也没关系,只要能让他一直待在小少爷身边。

    醒来的时候月亮还高悬空中,白藏狼狈地换了裘裤,然后精神抖擞地点起蜡烛开始背书。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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