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收到母亲的消息, 腿一软要晕过去。全凭本能地包了自己所有的私房给老母亲,嘱咐家里人一定要多多地使银子, 千万不要弟弟在牢里受罪,更不能被屈打成招,自己慌张张地就来找皇贵妃。
皇贵妃一听,眉心一皱。孙嬷嬷是四阿哥的奶嬷嬷,四九城哪个不知道?黑市一些帮派的狗鼻子更灵避开都来不及,这是故意要对付自己或者四阿哥不成?
她思索一会儿, 想不出明确的仇家对手要这般对付自家或者胖儿子。自己打理宫务,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四阿哥受宠,这就是原罪, 上次那巴彦家不就是?
“这个事情, 不要慌张。王嬷嬷你出宫一趟,找佟佳家的管家, 去顺天府衙门一趟。再去孙嬷嬷的家里看看。对了,出宫之前, 去太医院找到上次的学徒小太医, 要他跟着去牢里一趟, 要保证孙嬷嬷的弟弟,身上不要有伤,尤其不要有暗伤。”
“奴婢给娘娘磕头。奴婢给娘娘磕头。”孙嬷嬷只知道磕头了。
“孙嬷嬷起来。”皇贵妃起身, 双手扶起来她,面带愤怒和哀痛,“这事情不简单。你这几天就在承乾宫,哪里也不要去。忍着,过这段时间就好。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明真相。”
“奴婢知道, 奴婢都听娘娘的。”
孙嬷嬷激动地哭着。作为四阿哥的奶嬷嬷,宫里的争斗看的多了,既然做了皇子嬷嬷,接了这份荣耀,自然要承担可能会有的风险。要她最庆幸和感激的是,自己的主子是能抗事的,更不会不管不问甚至拿下面人的命去算计。
皇贵妃派人去看望家里,是去送银子,也是安定人心。还派小太医去牢里,这要她铭感五内的无从报答。
孙嬷嬷哭着退下,皇贵妃俏脸一寒,很是生气。这个事情是在打她和四阿哥的脸!但她这个时候并没有认为自己处理不了。她自觉有佟佳家出面,一定能成的。也没打算和皇上提起,自然也不会要小孩子,比如四阿哥知道。
四爷得知孙嬷嬷身体不舒服,这几天不能照顾他,还移到后院的一个屋子里休养不出门,很是担心。
“嬷嬷,痛痛啊?”四爷心疼地看着嬷嬷。嬷嬷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面色凄惶。
“嬷嬷不痛。”孙嬷嬷望着自己奶大的四阿哥,担心弟弟的事情,更担心这个事情一旦闹不好,自己作为杀人嫌疑犯的家人,就不能做四阿哥的奶嬷嬷了,眼泪咕咕地流到面颊。“阿哥爷,时辰不早了,您去进学,乖啊。不要担心嬷嬷,嬷嬷一定尽快好起来。”
“进学不着急。嬷嬷不要哭,不要害怕吃药哦。”四爷说着话,转身从水盆里绞一个毛巾,踩着凳子站在床头就要给嬷嬷擦脸,吓得孙嬷嬷连忙阻止:“阿哥爷,阿哥爷,奴婢没事奴婢没事。”
孙嬷嬷接过来毛巾攥在手心里,好似攥着一份难得,要她无以为报的情意,望着眼前关心她的胖孩子,眼泪更多。
“阿哥爷,奴婢是高兴。奴婢是高兴的。”孙嬷嬷抱着小孩子,呜呜呜地哭着,“阿哥爷,您去上学,乖啊。嬷嬷一定乖乖地吃药,早日好起来,去照顾您。”
四爷小大人地拍拍孙嬷嬷的后背,哄着道:“嬷嬷不哭。”
“嬷嬷不哭。阿哥爷是勇敢的巴图鲁,嬷嬷也要勇敢。”
“乖哦。爷陪着嬷嬷一会儿,再去进学。”
孙嬷嬷平时是一个笑口常开的人,刚开始被这件事吓得丢了魂了,却又因为四阿哥的关心鼓起来勇气。她怎么舍得离开怀里的胖孩子那?她还没看着他长大成家,做阿玛。
四爷陪着孙嬷嬷用了早膳,出来房间,一眼看到院子里摇篮里锻炼翻身的八阿哥,上前一步,戳戳戳。
八爷胳膊一挥打在混蛋四哥的胳膊上,愤怒地“啊呜”一声。
四爷再捏捏捏他的胖脸蛋儿,脸上懒懒地笑:“六个月了,快会说话了,记得,要学会喊‘四哥’。不喊‘四哥’,四哥天天打屁股。”
八爷怒,抓过来那只恶魔手张嘴就要咬:他长牙了。
哪知道四阿哥“哈哈,咯咯”,八爷就咬不下去了:万一混蛋四哥这次真没洗手咋办?
四爷瞧着八弟纠结的小模样,笑容更懒:“八弟真聪明,这是会心疼四哥了,不舍得咬了不成?四哥今天不大开心,见到八弟就开心了。走着,我们去无逸斋。”
八爷气得脸通红:孙嬷嬷病了你不开心,你欺负弟弟就开心了!你个混蛋四哥!
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儿,八爷还是被董佳嬷嬷抱着,随同一大群宫女太监们一起,来到无逸斋。
到了无逸斋,但见四阿哥没有课室听课,而是在他的菜地里转悠,转悠完菜地,又去麦地和稻田里转悠。六月里都换了夏天yi服,但因为来无逸斋上学穿的整齐的三件套,今年的夏天比往年冷一些,好似一股海上的什么冷风吹来,六月里的天跟往年的四月天一般,穿这么多倒也不热。
八爷在摇篮里一翻身一抬头,瞧着四阿哥一身浅蓝色的缂丝织金马褂袍服,挂着珠珠串串东珠玉佩的,手腕上还有小孩戴的虎牙狼牙,用红线穿着,虎头鞋上的白石头蓝宝石黄宝石低调奢华,亮亮的和清晨的太阳比光辉。
八爷一扭头:骚包的混蛋四哥!
四爷望着满天地的庄稼,沉甸甸的麦穗和稻穗,心情好了很多。听着树上知了“知知”的欢快叫声,回头看一眼八弟,一弯腰,拿着小锄头在地里挖了挖,挖出来一条蚯蚓,用两根树枝夹住了,跑到八弟的面前。
“八弟来看,四哥抓到一个小家伙。好可爱。”
八爷告诉自己不要转头,不要看。上次四哥说抓到一个可爱的小家伙,吓得他魂飞魄散。
四爷笑笑:“真的可爱哦。紫色的,小小的,软软的。不咬人哦。”
八爷:不要看不要看。
“四哥放在八弟的脖子上了哦。长长的细细的,哇,还有泥巴啊,它开始爬了哦。”
八爷毛骨悚然,真的感觉脖子上有东西。
“哇,是蚯蚓啊!”
“哇哇!”八爷吓得嚎啕大哭,无助地挥舞胳膊要打掉那可怕的软体动物。“哇哇,哇哇……”天打雷劈的混蛋四哥!刻薄寡恩的无情雍正!
四爷开心了。
八弟这晶莹的小泪花儿,在太阳底下真好看。哭得也更好听了。
“八弟乖,继续哭。哭完了嚎几嗓子,四哥今儿有奖励。”
扔掉手里的蚯蚓到地里,四爷的心情真的好了一点儿。
苏培盛拿着毛巾给擦手,扶着小主子躺到一张躺椅上,吩咐一个宫廷艺人在不远不近的地头吹笛子,四爷闭目养神。
八爷却是真怒了。
混蛋四哥!
吓哭了弟弟听着弟弟哭着,还要伴奏的不成!
八爷在摇篮里一翻身,对着混蛋四哥发出一阵一阵的狼嚎,恨不得化身为狼,狠狠地咬这个混蛋一口。
四爷眼睛没有睁开,口中懒洋洋地道:“嚎的挺好,有进步。”
八爷一口气没上来,一个后仰,胸膛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
董佳嬷嬷上前哄着:“八阿哥饿不饿?要不要吃奶?嬷嬷给你擦擦眼泪哦,干干净净的哦。”
八爷一动不动。
董佳嬷嬷瞧着八阿哥气到脸通红,脖子都红了的样子,更是笑。她已经发现了,八阿哥只有在四阿哥的面前才有情绪,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没有情绪那?幸亏四阿哥不嫌弃,天天带着逗着。董佳嬷嬷很是感激四阿哥的。
八爷眼皮子一动,不用猜也知道董佳嬷嬷乃至他亲娘的心思,他郁闷到了极点,却是实在无法装出真正的小儿模样哭闹嬉戏。
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对四阿哥行礼。
“臣等给四爷请安。”
“起来。花样子都画好了?”
“都按照四爷的要求画好了,请四爷看看喜欢不,不喜欢我们再改。”
八爷好奇地一探头,霍!画院的几个画工大家低头哈腰地讨好四阿哥,手里拿着的,不是画儿,而是花样子!
雍正喜欢狗狗,喜欢各中小动物,上辈子就曾经亲自给狗狗设计衣服鞋袜。这是,他自己还不能拿笔,使唤画院的人了?!
四爷拿着几个花样子翻看,小小的满意。
“汗阿玛喜欢清新脱俗的,爷喜欢的不一样。要记得。瓷器的样式、釉色、花纹,往秀气里收拾,往薄里磨做,往细处收拾……做精,做巧,做的秀逸出尘。现在的满地青花釉里红,满瓷器的花儿朵儿好看,但也太多了。两根线画画就成。”
画工们:“臣等一定记得四爷的喜好。”
画工们:“臣等一定再做改进,力求去繁留简。”
“嗯。不知道线条美的,去看看西洋的《几何原本》,看看三角形、四边形……多美?那是和宇宙星辰一样奥妙无穷的美。多多地体会。”四爷语气嫌弃。
画工们的笑容更讨好:“臣等遵令。臣等一定好好学习。”
八爷:“……”
混蛋四哥啊啊!你是要怎么样的作死啊?你只是皇子阿哥,这么使唤指挥画院的人,真的好吗啊啊?
四爷一抬眼皮。
“给爷的八弟也画几个花样子出来,交给内务府去做。没有灵感,去看看八弟的小脸儿,多水灵,多秀气。”
八爷:“!!!”
你才水灵!
你才秀气!
八爷怒,冲着混蛋四哥狼嚎一嗓子。
但是画工们一副“反抗不了就躺平享受”的表情:“臣等遵令。”
画工们可不敢和四爷对着来了。四阿哥就是一个小魔头,别人都是喜欢皇上喜欢的,他就是要喜欢自己喜欢的,偏偏皇上还宠着,说四阿哥有灵气有主见。他们能怎么办?
画工们凑到八阿哥的摇篮前,发现八阿哥的身上,确实素了一些,这么好看的孩子,哪里能没有珠宝的陪衬那?以前是作为小透明皇子没有条件,现在有四阿哥护着,这运道就来了哦。
画工们发现八阿哥闹脾气的模样,对八阿哥讨巧地笑,做鬼脸哄着,手里拿着毛笔宣纸写写画画不停。
其中一个年轻的画工还很是拧巴地问:“四爷,也用各色宝石吗?”
四爷眼一眯:“用。八弟是水做的,戴上宝石一定更晶莹。曹宣,你的梅花少画两朵。”
“四爷,臣谨记。”
八爷恍恍惚惚的,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看四哥,看看自己的手,难道我也蹭上四哥的大腿了?
列祖列宗在上,难道重生真有福利?
八爷狠狠地一闭眼,告诉自己千万要稳住稳住,不能因为这一点好就忘记混蛋四哥怎么欺负他的!谨记还要报复上辈子的仇恨!
理智一回来,八爷瞅着其中一个小画工,有点眼熟。
刚四哥说“曹宣”?这是,曹寅的弟弟曹宣?
曹宣是曹嬷嬷生的儿子,曹家内部的争斗很是激烈,曹寅和曹宣两兄弟的关系很是紧张,尽管曹寅一心缓和,但架不住曹宣本人性格孤僻耿介,瞧瞧,在几个画工里面,他还是最傲气的一个,那偶尔露出来的真实表情,好似他笑一下就是卑微讨好谁了就要全世界的人哄着。
要不上辈子曹寅去世后,康熙对曹家只有旧情,到雍正时候一点旧情也不念吗?因为曹寅续娶后也没有儿子,曹寅到死也不肯过继曹宣的儿子。还是康熙担心他的坟头没有香火,在他去世后给他过继的曹宣的儿子,后世人口中的曹雪芹,压根就是曹宣的亲孙子。
此时此刻,曹宣认为他年纪轻轻进了画院,一手梅花画的人人称赞,未来前途无量,一定能压过曹寅。其实,他认为的起点,也是他的终点。他一辈子也就只是一个心高气傲的画工。
可是曹宣,是在曹家里,最大力支持他的一个。
八爷看着曹寅年轻清秀的面容,不知道是什么心情,面对故人,只有他记得他们,他们却不记得他。而他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上曾经的人生道路。
八爷苦笑。他自己重生了又如何那?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吗?所谓的重生改变命运,不过是意想罢了。八爷很有自知之明,雍正那样的魔鬼若是重生,不做龙傲天也是龙傲天,随意摆弄就是杰克苏中的杰克苏。自己?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
人啊,要认清自己。
八爷闭眼,开始睡觉了。
四爷等画工们都走了,八弟也睡了。苏培盛给小主子戴上围兜,端来一碗果泥,四爷慢慢地用完,净了手重新躺好晒太阳,脑袋里开始思考。
孙嬷嬷不是病了,而是有事情。
四爷上辈子就通医术,做了几百年的老鬼,什么都会一点。他在孙嬷嬷抱着自己的时候偷偷诊脉,也没声张。
上辈子孙嬷嬷无故离开宫廷,时间他记不得了。但差不多就在这两年。如今因为他的重生,一些事情细节有了变化,保不齐这是提前了。
所以,到底是谁动的手那?
上次,巴彦家欺负六妹妹的额涅端嫔,是因为他。
这次,有人欺负到孙嬷嬷的头上,还要皇贵妃亲自安排孙嬷嬷休养避开,也是因为他?
巴彦家为什么对付自己,四爷不想去问。
皇贵妃和孙嬷嬷也都不会告诉他。
四爷琢磨着,要去找谁打听那?
“苏培盛过来。”
“阿哥爷,奴才在。”苏培盛随时候着。
四爷拉过来他的耳朵,声音小小的清晰,保证只有他听到,其他人都听不见。
“你悄悄地去一趟慎刑司,找到曹寅,悄悄问他:孙嬷嬷的病。记得,谁也不要说,也不要去问孙嬷嬷。”
苏培盛歪着脑袋,正琢磨阿哥爷的小手捏着耳朵舒服,一听这话,腿肚子打颤:“主子,奴才去慎刑司问?”
“去。”
苏培盛要哭了:“主子,奴才去了还能回来吗?”
四爷胖脸一板:“你还要在慎刑司当差不成?”
“……”
可怜苏培盛,哭哭啼啼地走了。
四爷担心这事还是牵扯到巴彦家,或者什么人,曹寅要告诉康熙,正好。他等着苏培盛回来,懒懒的,不知不觉在太阳底下睡了过去。
另一边,王嬷嬷听皇贵妃的命令一大早出宫,去见佟佳家的佟国维老爷,佟国维一开始也没当成大事,自己这方没有杀人,凭自家的身份,谁还敢做冤案不成?也只是派管家跟着走一趟顺天府衙门。
王嬷嬷去了孙嬷嬷娘家送了银子,带着太医学徒叶桂去了顺天府大牢。却不想下午回来佟佳家听消息,却听管家汇报说:“老爷,王嬷嬷,顺天府的大人说,这案子,要等候细审。”
佟国维一听,这就是拖延之词。好好的一个年轻人,在大牢里拖延个一两年,不是杀人犯也变成杀人犯了。可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要顺天府不给佟佳家面子?
王嬷嬷也想到这一层,心慌了:“老爷,可要救救那个年轻人啊,奴婢刚在牢里看了,那是一个绝对不会杀人的孩子。如果这个年轻人的案子迟迟不判,那孙嬷嬷就要离开皇宫了,哪有杀人犯的姐姐做四阿哥的奶嬷嬷?老爷,孙嬷嬷是个好的,娘娘和阿哥爷都喜欢,太皇太后都夸过。”
佟国维一个激灵。
“你刚说什么?”
“我说,孙嬷嬷。”
“对!孙嬷嬷。”佟国维老眼一眯:“这有没有可能是,宫里头的事情?有人就是要孙嬷嬷做不成四阿哥的奶嬷嬷。”
王嬷嬷瞪大了老眼,忙慌慌地回来宫里和娘娘汇报消息。
皇贵妃听了,却是想不通:孙嬷嬷能得罪了谁?还是那句话,谁能要顺天府的大人不顾佟佳家的面子,要一味的拖延这个案子?
皇贵妃感到棘手,却动了真怒。
皇贵妃去乾清宫找康熙的时候,曹寅正好先一步来到。
康熙正在思考,听到通报,无奈地笑:“要皇贵妃进来。”
皇贵妃进来,给皇上请安。曹寅、梁九功等人给她请安。康熙笑道:“就知道你要过来。坐下来,听曹寅怎么说的。”
曹寅不敢抬头,慢慢地说道:“娘娘,四阿哥派小太监苏培盛去慎刑司,找到臣。问臣‘孙嬷嬷’的病。臣知道兹事体大,打听了一点消息,就来汇报皇上。”
“胤禛怎么知道了?”皇贵妃最关心这个,眼里已经有了杀气。“我嘱咐任何人都不要告诉他。孙嬷嬷也不会。”
康熙摇头无奈地笑:“那小子你还不知道?平时懒怠万事不问。可他和孙嬷嬷感情好,孙嬷嬷病没病,他会不知道?”
皇贵妃却是更气了:“他小小的孩子,居然不来找我,也不找皇上,去找曹寅。还派苏培盛去慎刑司。皇上,这次你一定要狠狠地罚他。无法无天的,要画院的人画花样子,还要照着他的要求画,我听人说了,曹嬷嬷的儿子曹宣,都要他嫌弃了一顿。”
“哎~~”康熙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他嫌弃曹宣就嫌弃了,曹宣乖乖听着就是。”
皇贵妃:“……”好,您都不护着您的奶兄弟,我更乐得疼儿子。皇贵妃一转头,瞄着曹寅,问道:“曹寅的婚事要定下来了吗?看中了哪家的姑娘,我给相看相看。”
曹寅还是微微低着头,动作言语越发恭敬:“回娘娘,臣确实看中了一个姑娘,就前几天去上香的时候,……据说是李家的姑娘,正白旗,叔父刚到广东赴任。”
皇贵妃笑了:“这就好。你年轻面皮薄。明儿我就宣李姑娘进宫看看,这事儿啊,包在我身上了,你就等着做新郎官。”
“臣谢娘娘大恩。”曹寅跪下来给皇贵妃行礼,真心实意地谢恩。
继母和他不合,婚事却是需要长辈出面的。有皇贵妃出面最好,皇贵妃下一道懿旨,派几个嬷嬷给他操办,这就是最大的体面。
皇贵妃笑得谦虚:“起来。大喜的事儿,将来有了孩子,我收了做干女儿。”
曹寅:“……臣谢娘娘大恩。”
康熙更无奈了,放下手里的茶杯,笑话皇贵妃:“你就知道曹寅有女儿?”
“知道。”皇贵妃语笑嫣然,“有一次太皇太后和胤禛聊天,说女孩儿大多长得像父亲。胤禛说:曹寅好看,容若好看,将来有了女儿,也好看。”
康熙:“!!!”
“熊孩子!”康熙很生气。
“是熊孩子!”皇贵妃同仇敌忾,“这才多大的人,就念着漂亮小姑娘了?将来啊,娶了媳妇忘了娘。”
康熙:“……”
曹寅笑。康熙也笑。真真是每一个无赖顽皮的孩子身后,都有一个几个宠溺的长辈。皇贵妃这疼儿子疼的,现在就来给儿子讨媳妇儿了。
“行行行。等容若和曹寅有了女孩儿,朕给好好地指一门亲事。”容若和曹寅的孩子若是指给小四胖,嗯,也是延续我们之前的情意了。康熙摸着胡子,莫名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曹寅有点懵:我女儿还没出生,不对,我媳妇还没娶,你们就惦记我女儿做儿媳妇了?
康熙却是心情好了很多,要不说娶儿媳妇的人是办喜事,嫁女儿的人是办丧事吗?康熙和曹寅的心情是正反两个极端,瞅着曹寅这个有可能的未来亲家,越发地亲近。
“去查查清楚。不能要好好的年轻人在牢里呆着,影响了婚期。孙嬷嬷照顾四阿哥有功,不能看着孙嬷嬷一家人遭了罪不管。四阿哥那里,熊孩子关心孙嬷嬷,估计不好打发,你就直接说:朕说的,不能告诉他,等他大了就知道了。”
“臣遵旨。”
曹寅行礼退下。梁九功领着宫人,也机灵地退下。屋子里只有两口子,康熙说话不客气:“巴巴的来乾清宫,这是来告状的不成?”
“就是告状。”皇贵妃眉眼带着煞气,柳眉倒竖,“佟佳家的管家去顺天府,居然被撅了回来。这要孙嬷嬷的弟弟真杀了人,我也不包庇。可这明白是冤枉的,冲着我来的。这四九城,能有这个胆子,能有几个?我不来找皇上做主,找谁?”
康熙:“……”
“好好好,朕给你做主。朕哪次没给你做主?”康熙很冤枉,平白无故的挨了一顿排头。
“皇上怎么做主的?上次巴彦家欺负端嫔,明白着不是针对端嫔,是有问题,皇上却不朝下查。我还能不知道,皇上表哥要护着什么人?巴彦嬷嬷是皇太子的奶嬷嬷我也知道,可皇上要我明白,我好防范。我就怀疑,这次还是和内务府有关。”
康熙牙疼,胃疼。
“不告诉你一些事情,是不想你多想。朕心里都有数。”康熙皇帝望着皇贵妃郑重承诺:“这次若还牵扯到巴彦家,朕绝对不姑息。”
“哼!毓庆宫里头没有一个女主人,养的一些奴才胆子大。还有一次,我听说一个毓庆宫的宫女,居然敢要来乾清宫?这是一点不讲礼仪规矩了不成?传出来什么样子。”
康熙一个头两个大,头特疼。
“皇贵妃,能不翻旧账吗?那宫女已经送去洗衣局了。不送她出宫,是考虑,以后可能会用到。”
“皇上以为我在吃醋不成?”皇贵妃大义凛然的模样,“我还需要和一个宫女吃醋?我是担心,皇太子八岁了,大阿哥更大了,皇上要多注意着他们身边的人,不要被引着移了性情。哼。”
皇贵妃娇哼一声,扭着杨柳腰,袅袅娜娜地离开了。也没请安行礼。
康熙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伸手指着她的背影,气得一摔手里茶杯到桌子上,怒道:“惯的你。”
自己气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笑。倒是好久没看到表妹吃醋了。笑了一会又气。可这是亲表妹,也确实是自己理亏,康熙摸摸鼻子,只能认了这顿气,就更气:当娘的走了,待会儿小四胖指不定怎么来闹自己那。
康熙叹了口气,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朕!
康熙瞅着满满一御案的折子,认命地坐到御案上提起毛笔,又听到小太监进来通报:“皇上,黑龙江送来军情。”
看完黑龙江军情,康熙面容冷肃,思考要不要这次去承德,顺便去蒙古各部走一走,最好亲自去一趟盛京。
无逸斋里,四爷听曹寅复述了汗阿玛的答复,大眼睛瞪圆,生气。
“曹寅你下去查,不管查到谁,给爷查实了。爷这就找汗阿玛。”四爷跳下来躺椅就要去找康熙,却不防被隆科多拦住了。
隆科多怀里抱着一只小奶狗,肩膀上一只海东青,嬉笑上前:“四阿哥来看,喜欢吗?”
四爷被小奶狗吸引了注意力,小奶狗灰扑扑的不起眼,但四爷的眼光一看就知道这是有狼的血统,一双眼睛清澈高傲带着狠劲儿。
“喜欢。谢谢隆科多舅舅。隆科多舅舅,这鹰儿也是胤禛的吗?”
“是你的。”隆科多指挥海东青飞到四阿哥的肩膀上,眉眼带着宠溺的笑:“要去承德,四阿哥不打猎,带着小鹰儿玩玩。”
“好哦。谢谢隆科多舅舅。”四爷伸手抚摸鹰儿的毛毛,伸手接过来小奶狗,从头到脚仔细地查看,越看越喜欢,当下就抱着狗狗给曹寅:“曹寅你送到训狗处,嘱咐他们简单训一训,当成猎狗训,爷不放心,你注意给看着。”
曹寅抱着小狗狗,懵。
隆科多哈哈哈大笑:“曹侍卫抱着狗狗,果然是‘凤毛才思,登高能赋。”
曹寅抱好小狗狗一挑眉,语气凉凉:“隆科多侍卫才是贵气盎然,青年才俊。”
隆科多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小爷长得就是好,你羡慕不?”
曹寅微笑:“羡慕得很。就是不知道,四阿哥到了承德,要不要骑马?要不要先给找一匹小马驹养着?”
隆科多一拍脑袋:“哎呀,我给忘记了。”隆科多很着急,“四阿哥,马匹是巴图鲁最好的伙伴,你等着,隆科多给你找来一个小马驹,一定是汗血宝马的崽儿。”
隆科多风风火火地走了。
四爷看向曹寅。曹寅脸上的笑容里有了真心,抱着狗狗微微弯腰望着四阿哥,眼睛亮亮的也带着笑儿:
“以前纳兰容若在御马监,臣给皇上抱狗,后来我们两个一起当侍卫值班,夜半无人时‘马曹狗监共嘲难’,因为容若长得好,臣说他‘楞伽山人貌姣好,玉树临风。’,容若便说臣是‘狗监凤毛才思,登高能赋’。”
四爷摇头晃脑地嬉笑:“容若和子清是大清双壁,美男子也。马曹狗监共辉映。”
曹寅一眨眼:“……四阿哥,这样看脸,真的好吗?”
“脸好看,爷才看脸。”
四爷傲娇地仰着脑袋,带着小鹰儿,一群太监嬷嬷,大摇大摆地去乾清宫。
曹寅望着四阿哥的小身影,无声地笑。
说实话,八爷无意中看见了这个笑容,都犯了花痴,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汗阿玛喜欢曹寅做大清门面。
曹寅一回头,看向八阿哥,微笑:“臣给八阿哥请安,臣还有事,告退。”
八爷愣愣的。
曹寅不愧是曹寅。隆科多来找四阿哥,眼里根本没有他。画院的人来找四阿哥,也没看见他,可是曹寅就是这样的八面玲珑,面面俱到。
八爷望着曹寅小心翼翼地抱着奶狗的背影,不由地心里一阵悲伤: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曹寅也逃不过去。
八爷胸口闷得慌,忍不住地狼嚎几声。他这些日子习惯了,嚎叫几嗓子发泄一些,心情就好了很多。
四爷一路慢腾腾地逗着鹰儿,带着人来到乾清宫,外头的小太监拦着,梁九功从里头出来,苦着脸道:“阿哥爷,皇上生气那。”
四爷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莫怕,爷去安慰汗阿玛。”
梁九功是好意,要四阿哥不要进去,进去正好堵着皇上的枪口。可他听了四阿哥的话,又觉得自己果然是只能做一个太监:四阿哥是皇上的儿子,皇上生气不舒坦,四阿哥孝顺,更要进去啊。
乾清宫里气氛压抑,皇上一张龙脸铁青,徐乾学、李光地、陈廷敬……等等汉家大臣都在,没有一个敢说话。
四爷悄悄地来到御书房门口,探头打量御书房的环境,在御案上看到一封加急的飞鸽传书。
“汗阿玛,儿子来了。”四爷喊一嗓子一拍小鹰儿,鹰儿展翅高飞,飞到御案上,四爷跟着跑:“汗阿玛,你看胤禛的鹰儿。”
康熙正在气头上,眼见小鹰儿飞到御案上,胖儿子爬在龙椅上要抓鹰儿,也无心搭理。
“自己玩,汗阿玛有事情。”
四阿哥开蒙念书,因为年龄小生怕眼睛没长好,一直没看书识字,学书法也只是学基础笔画握笔等等,康熙对胖孩子一点没有防备。
四爷抓住机会,瞄一眼那封折子,心里突突地跳直接惊呼出来:“汗阿玛,这书上有,红色的,腥腥的,脏了。”
康熙这才想起来,折子上有血迹,生怕吓到儿子,一把抱他下来,哄着道:“脏了不要看。”说着话,放儿子在椅子上,合上那折子。
四爷抱着鹰儿显摆:“汗阿玛,看儿子的鹰儿。儿子还新得一个奶狗,也是隆科多舅舅送的,猎狗哦。有狼的血统啊。”
康熙喷笑出来,细看这鹰儿,果然是训好的温驯得很。再看小四胖得意洋洋的模样,更是乐: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样简单,一个鹰儿,一只狗狗,也能高兴半天。
“好~~汗阿玛知道你新得了两个宠物。狗狗那?”
“要子清抱着去训狗处了。汗阿玛,子清长的好看啊,抱着狗狗也是精致的很,更好看。汗阿玛要子清抱狗,有眼光。”
康熙:“……”大手扑棱熊孩子的瓜壳脑袋,半恼半笑:“汗阿玛和你一样看脸不成?汗阿玛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有原因的。”
“不出紫禁城布局千里。噜噜噜~~~”
“个熊孩子。下午用饭了吗?过来用奶汤和蛋羹。”
“没有。谢谢汗阿玛。”
四爷跳下来椅子,坐到茶几边,伸手要梁九功给洗手漱口。小鹰儿落在他的肩膀上,乖乖的模样。康熙看着自己面前的椅子,反应过来,刚他,抱着小四胖坐在龙椅上了?
康熙一拍脑门,真真是气糊涂了。
回头一看,几个大臣都是低头看地砖,好似那地砖是金砖,能看出来朵朵莲花盛开得道成仙。
康熙咳嗽一声,眼见小四胖系好围兜,乖乖地用着蛋羹。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继续和几个大臣商议事情。
“明珠作保,周培公和姚启圣都来信推荐,既然如此,宣郑氏降将施琅进京觐见。高士奇拟旨,朝廷打造福建水师,训练水师,准备攻小琉球。要广东、福建、浙江、山东各省全力配合后勤事宜,战舰建造事宜。”
“另外,朕这次去承德,走远一点。给盛京的周培公发信,朕要东巡谒陵,以皇太子胤礽和四阿哥胤禛随从。顺便……”康熙打开地图研究,“由山道前往乌拉行围。望祭长白山。”
大臣们都不吱声,外廷侍从高士奇端坐在一张小桌上,快速写圣旨:皇上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都抱着四阿哥做龙椅了,我们今天出门没带眼睛也没带嘴巴,只带了耳朵乖乖听话。
康熙:“……”看一眼大口吃饭的小四胖,好似嘴里的蛋羹是人间至极的美味不可辜负地享受,蓦然笑出来,也就这小子心大的只知道吃睡长。
四爷挥舞小金勺子,吃的专心专注:今天的蛋羹味道美妙,炖的好。
“汗阿玛,今儿的蛋羹好。赏赐厨师。”四爷吃的眉飞色舞,心情大好。
“梁九功,去赏赐今天的蛋羹厨师,就说四阿哥吃的好,要他们保持。”
“嗻。”梁九功小跑着出去御书房。康熙伸手摸摸小四胖的瓜壳脑袋,用围兜给他擦擦鼻子上的蛋羹,问道:“今天欺负画院的人了?”
四爷咽下一口蛋羹,胳膊比划着实力吐糟:“汗阿玛,他们笨笨。那么小的一个花样子,他们画那么多花儿,一朵花儿在上面儿子就知道有花儿了啊,他们画那么多。身在画院,画画儿还没有高士奇画的好。”
康熙无奈,他自负审美很高,可他儿子的审美眼看比他还高。看一眼高士奇,吩咐道:“高士奇,你给我们的四阿哥画一幅,要他满意。”
高士奇忙起身答应着。
四爷带着一点满意地看着高士奇:“要画的接地气啊,不要官样子啊。”
康熙抬头拧住他的小耳朵:“食不言。”
四爷哼哼:“果然圣人的书就是长辈唠叨小孩子的。”
“小四胖!”康熙一瞪眼,“不许编排圣人的书。”
四爷抬手在眼睛下一扒。
小鹰儿随着主人的情绪飞在康熙的面前扑棱,翅膀都飞到康熙的脸上。康熙一把抱住了,就觉得自己在这娘俩面前,一点威严都没有,叹气!
四爷吃着蛋羹,吃完净手漱口。康熙也忙完了,大臣都忙不迭地退出去。康熙黑脸:“巴巴的来是不是来告状的?”
“就是来告状的!”四爷鼓着脸气得挥舞胳膊:“儿子很生气很生气!孙嬷嬷不是生病,是害怕。有人欺负孙嬷嬷,就是欺负胤禛。”
康熙冷哼:“那有人欺负你,你要怎么办啊?”
“儿子要曹寅去查,查实了儿子要大哥带着火铳去突突突!要他牢底坐穿,要抄家!”
康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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