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  国家有储君的时候,都是坚持皇帝身体健康时,太子不能御政的原则。因为太子御政势必会和皇权产生冲突,  而为了避免冲突,皇帝都是尽量不会让太子御政,只有在自己身体不好或者不行的时候才会让太子御政。

    而康熙是一位慈父。他怜悯太子自幼丧母,  又想在自己有生之年锻炼出太子的治国之才能,所以康熙赋予了太子很大的权力,让其参与政务,甚至还经常监国,  放手大权。

    在任用官员、行政决策方面太子的待遇都几乎堪比皇帝,  成为了康熙之外的“常务副皇帝”一般的存在,  康熙在文华殿经筵,太子在保和殿讲学。

    可以说,  康熙赋予了太子他力所能及的所有权利,至高待遇。

    当然,也不是没有大臣们上书,委婉地劝说皇上。徐乾学就曾经用历史上各种例子来规劝:“皇上是圣明主子,  前朝时期的皇帝和皇太子‘二龙不能见面’一说是无稽之谈,但,臣认为,可能嘉靖皇帝有他自己的考虑。”

    可是康熙听懂了,只摆摆手。

    “太子年轻,  ”压不住老奸巨猾的大臣们,他必须帮着。“那是嘉靖和他的皇太子,朕和太子不是。”康熙倒也没生气:“朕知道你们都不赞同,不光有人说朕对太子太好,  还有人说,朕教养其他皇子们太用心……嘿,”

    康熙的龙脸上全是自信:“朕的儿女们有天赋,朕还能不好好养着?太子贤德,兄弟能干齐心,这才是一个国家兴旺的根本。……朕每每思及自己的童年、年少岁月,……朕不要自己的孩子们吃朕吃过的苦。”

    这是康熙的肺腑之言,一片慈父心肠。徐乾学感佩担忧,却也不忍多说了。

    之前明珠在朝廷的时候,几次弹劾索额图,说索额图给太子的仪仗器具衣食住行等等,都参照皇帝的标准,大不敬。现在明珠倒下了,更没人敢弹劾索额图了,太子出宫抬个脚,分不清是皇帝还是皇太子的队伍。

    康熙二十五年,钦天监选择吉日,皇太子第一次出阁开讲,康熙亲临保和殿,隆重地为太子举行出阁读书典礼,群臣行二跪六叩大礼。

    这次太子讲学,也是如此大礼仪。

    皇子们还好,过年过节的都习惯了。几个公主在后侧方的帘子后,光是看着就皱眉。

    随即她们就被这从未见过的讲学吸引了注意力。

    太子天生聪慧,在康熙这般教导下才华杠杠的。一身礼服的汤斌、熊赐履、张英等讲官,次第入殿,行过见面礼,正式进讲。面对汇聚大清国上百口子的渊博大家,皇太子十分平静,也十分成熟,神情之中充满着自信。

    太子的微笑跟外头的早春天一般,很明媚也很爽朗,不像一个面对老师们考核的少年,也不像平时的矜持高傲目中无人。太子的声音清亮,用十分谦虚和恭敬的口吻对讲官们说:“皇父虑予幼稚,不知勤学,日以为念,即一字一无不躬亲详示,勤加训诲。予性不敏,于皇父睿旨虽未尽能体会,然何敢不殚心竭力从事于学《四书》、《书》、《易》略能背读。”

    从气势上讲,自老师讲官们和听讲的所有人入殿之后,这角色,就开始发生了转换。太子的这一番话,诚恳,儒雅,充满自负,让师傅们从内心深处发出一片赞叹。太子的地位不着痕迹地提升,老师们感觉这位非凡的太子,在学业上几乎与自己平起平坐了。接着,太子恭敬地表达自己对师傅们的礼遇,宣布:“请师傅们从今天开始,讲书之前,再也不必行礼。讲书之时,也不必站着,而是一起坐而论道。”

    太子今天并没有穿礼服,而是一身朴素的家常衣服,眉宇之间,充满了书卷之气。他坐在上首,看着须发半白甚至全白的众位老师,诚恳地说:“尔等皆学问渊博,品行端方,可以倚任。所以,皇父著尔等为予讲官,此正予重道崇儒之日也。今特于尔等进讲时,停其行礼侍立,赐坐进讲,庶得从容讨论,便于问难,可以讲解多时。”

    太子这种大胆的举动,这种给予老师们的礼遇,都是超乎前人的。王剡、汤斌等人闻言,喜出望外,也十分惶恐,一再表示不敢接受,也不能接受。他们再三推辞,太子仍然坚持  。于是,太子讲学的新学规就这样敲定了。

    陪着的皇子们王公们都当自己是柱子,公主们在后面看得愣眼:怪不得西洋人和江南文人都夸太子言行举止怎么怎么好,合计着,太子在外人面前、正式场合,大变样啊。

    本来是老师们给太子讲学,可是太子这一番表态下来,变成师生一起坐而论道,关系融洽。讲官们与太子之间,完全是用一种近乎沙龙式的方式进行学业交流,用对谈的方式引据典,讨论儒之中的某一部某一章某一节,讲其本义,探讨其注疏和音训,讲述其古义和今义之不同。

    因为太子太博学,不知不觉师生之间的论讲发生了倒换:讲官恭请太子讲说,太子就先把当天要学的段落,几乎不用分章,十分准确地讲解一番。然后,讲官们拿着自己昼夜准备好的讲稿,边看稿子,边议论文,探讨文义,谨慎地引申推衍,生怕讲错。可是,老师的引据典还是几次被太子纠正,并同时指出原原文出自何处、本意主旨何在、历代哪些大家作过注解、有何著名阐述等等。

    听着公主们惊叹连连,光知道太子学问好,没想到这么好。

    大殿中间,讲官老师们的心情自然很复杂,那种惭愧和惶恐,可想而知。叹服、钦佩之余,只有一片酸辣留在心中。因为太子太聪明了,他们很难再给太子更多的教诲:马上太子不需要老师了,他们要荣养了!

    讲到《论语》的“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这个问题历来不好讲说,因为涉及到男女之别和辨别小人之害,而且帘子后面的公主们已经站起来挥舞拳头了。

    太子好似没看见这奇怪的气氛,感慨颇多,看着众位老师依旧愤怒于公主们前来的模样,认真地说:“予常侍父皇左右,闻皇父教诲道,最难处者小人,最难防者亦小人,一旦稍有不当,就会被他们所欺。览前代小人误国的事,皆因为上面的人信任他们的缘故。所以,要切切不忘这些。”太子的论说很有少年监国太子的体悟,好似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开始经历人生,让师傅们无言以对。

    最让老师们开不了口的是,太子在引据典、讲完一段儒学之后,姿态一放松,特别讲述一段趣事儿。

    “孤记得,四弟年幼的时候顽皮,有一次,汗阿玛发怒找到皇母妃生气说:‘你看看你的好儿子,朕好好的一幅画,要他给按个大手印。’皇母妃惊讶地说:‘我儿子的手印能有多大?上次他给皇上锤肩膀,就是皇上的好儿子了,如今又变成我儿子了’?”

    就在众人听得呆愣的时候,听到太子模仿康熙的语气:‘这般伶俐,还说不是你儿子。’皇母妃端庄的笑:‘皇上,那圣人不都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我们这一个女子,一个小人儿,就只能请皇上您多担待了。”

    好嘛,众人憋不住地放声大笑。

    父母说起来孩子的时候,都这样,乖了是我孩子,皮了是你孩子。原来天家夫妻也这样啊。

    众人笑着笑着,不由地齐齐去看四爷。

    四爷眼观鼻鼻观心,坐姿端正,眼睛半合面带红润正睡得香甜。

    众人:“……”

    一起去看太子。

    太子一摊手,挤挤眼:你们的四阿哥这么大了还是顽皮的性子。

    这下子所有人都懂了太子的意思了,纷纷露出会心的笑儿:皇上对家人尤其女子女儿们很是护着,公主们要来听听,能怎么办?又不是小子训斥一顿打一顿的。至于“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听听皇贵妃说给皇上的,他们的妻子要是这么说话,他们也只会更宠着。

    再一看四阿哥惫懒的小样儿,通身的孩子气,得嘞,谁不知道公主们这般大胆,都是四阿哥宠出来的?皇上和皇太子当四阿哥“小人儿”宠着,什么都答应他,我们也闭嘴吧。

    公主们傻眼了,姐妹们对视一眼,虽然惊讶于太子的表现,可到底是心气儿不顺!臭男人瞎写的臭书本儿!应该“唯男子和小人难养也”才对!

    只是她们也不好出声儿。大殿里在座的人都是看着《论语》长大,数十年所下的功夫谁也不比谁低,激情高涨中的辩论中,讲到《论语》中“敢问夫子之不动心”这一节,老师们、陪着的文臣们思及太子前段时间发脾气打架的事情,格外激动地看着太子。太子脸上坦然,引据典之后,总结性地概括说:“皇父言,孟子论志一则动气,气一则动志,言简而理备,治世养身之道不外乎是矣。”颇有感触的模样。

    要老师们听了,不由地欢喜于太子的成长变化。

    这次讲学,比以往更成功。最后要结束的时候,太子来一段情真意切的总结发言。

    “每次孤念书,念到一段特别的,就想起儿时,皇父给孤讲到这一段时对孤的谆谆教诲,本义是什么、微言大义何在。皇父言《论语》《中庸》几本书,论性格、命理、人生精微处,无以复加。当细细玩味,温故知新,竭尽人事以合天意,方为不负所学,不可以讲完之后就忽略了。”

    这番话,要所有人感佩太子的孝道,天家父子浓浓的父子亲情,齐声喝彩。

    这一天的讲学堪称完美。老师们十分庆幸在自己的晚年中,竟然能够遇到这样一位出类拔萃的太子,这样一个超越历代前贤的完美学生。

    一睹少年皇储的风采,亲眼见证太子的成长,所有人都激动。

    王剡、汤斌等人满面春风,十分兴奋地来到乾清门外,陈述了太子早晨之时向众老师们郑重提出的尊师、赐坐之礼,恭请侍卫转奏皇帝,表示老师们敬重太子,不能接受太子的不世礼遇:“叩请皇帝亲下谕旨,继续按照宫中旧例,师生行礼之后,老师们仍旧站立进讲。”

    康熙正心情大好,听到老师们守着君臣礼仪,更高兴,当下就传进来说说话儿,并传谕旨:“皇太子嘉向典学,尔等勿阻其意。况赐坐进讲,古礼有之,著即遵行。”

    “皇上,万万使不得啊。”王剡、汤斌等人听后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但是,他们身为臣子,仍然坚决表示不敢承受这般礼遇,也不敢接受这份特殊隆恩,并再三恳请皇上收回太子的意旨:笑话,皇上几次敲打他们端着老师的架子,他们可不敢忘。

    康熙因为他们的表现备感欣慰,自觉太子长大了不需要再顾虑良多,这次是真的尊重老师了,金口玉言:“以后老师们和太子讲学,在讲课前向太子行礼,然后,依照太子的意愿,可以坐下讲书。”

    老师们一听这话,那兴奋的。和康熙畅谈太子的学业,赞美未来天子的英伟,歌颂当今皇帝的圣明。怀着对康熙亲自教育太子使太子学业有成的崇敬之情,真情地赞颂康熙的功德,诚恳地赞扬太子的天赋聪颖。

    “仰见皇上合天之行健,自强不息,于二帝、三王大大法,身体力行,以建皇储,即以翼元子。故凡学问启牖,皆纯而不杂,勤而有常,即此书体之精,亦关正心之学。我皇上天章宸翰,烂若星云,囊括众家,超轶前代。今皇太子学问,进而愈上,虽本英姿之特茂,亦征养正之渐深。……讲读益勤,自然驯造高明,同符至圣,真国家亿万年无疆之福!”

    一轮轮马屁拍的康熙通体舒泰,摸着胡子笑得合不拢嘴。

    无逸斋里,公主们闹着四阿哥不可开交。

    “四哥四哥,那汉家的书本儿果然没有人伦,什么臭男人写的烂笔头,果然唯男子和小人难养也。”

    “四哥,我不管。我要看女子写的书。我也要写书。”

    “四哥,那群老头子们还敢对我们生气,气得我差点冲出去和他们对打。四哥你快给妹妹想办法,出了这口气。”

    “……”

    四爷抱着年幼的小妹妹,安抚脾气急躁气红了脸的大妹妹,同仇敌忾的架势。

    “妹妹们别气。四哥也生气这书本儿乱写。目前没有好的适合妹妹们的书,妹妹们自己写,写了四哥给出版,保证要妹妹们都满意。”

    “真的?四哥?”六公主不信地瞅着四哥。

    “真的。四哥从不哄骗妹妹们。”四爷举手发誓。

    九公主一头窝到四哥的怀里大喊:“四哥最好了。”

    “四哥胤禵不服。”十四阿哥冲破哥哥们的拦堵,一头冲过来囔囔着:“那书本是圣人写的,姐姐们不服气,找一个女圣人写胤禵才认。”

    刷!十四阿哥迎上姐姐们“关爱热切”的眼神,吓得他胖嘟嘟的身板一个哆嗦。

    愣愣地看一眼四哥,撒腿就要跑。

    六公主一把抓住他,捏捏他的脸蛋儿,戳戳他的胖脸颊,瞧着他眼神讨饶又倔强的小样儿,“大度”一笑,温柔地给他整理整理乱掉的瓜皮帽,纯然好姐姐的模样:“十四弟说得对,那十四弟信不信,六姐姐会是女圣人啊?”

    “不信!”十四阿哥鼓着脸,虎头虎脑的小样儿,哥哥们都怕,他才不怕姐姐们。他甚至觉得刚刚逃跑的自己丢人,抬头挺胸要扳回来气势。

    六公主乐了,笑哈哈的再捏捏脸:“我也没有多大的自信,但我会努力的。”

    “六姐姐巴图鲁。”十四阿哥脱口而出。真心佩服六姐姐了,觉得六姐姐真有圣人的模样了。“六姐姐,您写书,胤禵会看的。”

    “乖。”拍拍头。

    胤禵红着小脸儿,闷头就跑。

    哥哥们眼见他红着脸跑回来,都笑了。三阿哥摇着檀木香扇,端的万分的理解:“是不是被吓到了?别怕。将来你娶福晋,保证是温柔体贴的。”

    哪知道胤禵一梗脖子:“我才不要温柔小意的,张不开嘴迈不开脚,我就要姐姐们这样的福晋。”

    半大孩子还不知男女之情,说起来福晋也不害羞的,哥哥们轰然大笑,五阿哥取笑道:“我们十四弟羞羞想要娶福晋了哦~~”

    几个哥哥伸手刮鼻子,气得胤禵哇哇大叫:“我就要姐姐们这样的!”

    却是胤祥止住了笑声,鼓掌大力赞同道:“十四弟这个要求好。我也喜欢会跑马打猎,也会诗词文章的。”

    “你不许和我抢。”

    “我还需要和你抢?我比你大,我先娶福晋。”

    “我的。”

    “我的。”

    哥俩又打了起来。

    为了争那没有影子的小福晋。

    一群哥哥们那个笑啊,哈哈哈哈一阵,哈哈哈哈一阵。

    四爷哄好了姐姐妹妹们,听说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抢福晋打了起来,不由地一乐。

    回去东三所的路上,面对两个弟弟一人拉着一个胳膊,耍赖撒娇的小样儿,更是乐。

    “四哥你评理,是不是胤祥先娶福晋?”

    “才不是。四哥,太子二哥……”

    “你太子二哥在休息,可不管你们这糊涂官司。”四爷岔开话题,淡淡地看一眼十四阿哥。吓得他抱着哥哥的胳膊低了头。

    “太子二哥年长,就没有先娶福晋。”这句话幸亏没有说出来。十四阿哥虽然被宠着长大,性格也傲气,但他已经知道,有关太子二哥的一切,都不能在外头说,到了里头无人的地儿,也要想了想再说。

    胤祥因为胤禵的模样,自己也不说话了,乖乖地跟着四哥走着。

    到了东三所见到四嫂,那又是生龙活虎的小弟弟们了。四福晋招呼他们用着春天的荠菜团子、韭菜盒子……吃的他们肚子溜儿圆,刚打架吵架的事情都忘记了又。

    午休起来用膳,下午的时候,康熙看太和殿的修缮图纸,三阿哥来汇报事情,说起来姐妹们在无逸斋的闹腾,四阿哥宠着的劲头,一起哈哈笑。

    三阿哥很是愤怒的样子:“汗阿玛您看看四弟,宠着姐姐妹妹能蹦跶上天,还要写书做圣人。嘿,儿子都不敢想。”

    听得康熙越发大笑,指着三阿哥对近侍亲信官员们说:“可见这就是没有被宠着的底气不足了。你们四阿哥的眼里啊,猫儿狗儿花花草草都是有生命的,一样的,这男女更是一样的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哄着姐妹们真要上天。”

    徐乾学、高士奇几个人听了都笑。

    三阿哥愤愤不平。高士奇恭敬地笑着:“皇上,公主们有大才,更难得四阿哥有心胸。臣枉自自负尊重女子们,可对比四阿哥这身修为啊,还是赶不上了。只能膜拜。”

    康熙无奈:“他呀,到现在还没‘长大’那。皇太后、皇贵妃、德妃,一人都给他送了六个照顾的了,他还一窍不通。还要姑娘们一起打叶子牌,一起读书。怒,三阿哥说的。”

    三阿哥嘿嘿笑:“汗阿玛,儿子说的都是大实话。有一次儿子被人笑话眼睛小,问他。他说:‘眼睛小,只看得见你一个’,汗阿玛您听听,他这还随口说的,等他开窍了,那还得了?”

    “不会。”康熙很是笃定:“他呀,平时哄着妹妹们也是这样的甜言蜜语的。”

    三阿哥:“……”

    众人更乐了,我们的四阿哥,这是拿女子们当姐姐妹妹养那?

    众人说笑间,梁九功进来行礼:“皇上,四阿哥请见。”

    “说来就来了。快要他进来。”康熙笑着,从御案上起身,看见儿子身姿挺拔地进来,一身天蓝色的马褂袍服清清爽爽,走路带风精神十足,不由地一笑。

    四爷“啪啪”地打着马蹄袖行礼:“儿子给汗阿玛请安。”

    “起来。胤禛啊,朕正说到你。”康熙端着茶碗,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三哥刚说,答应妹妹们要她们写书?”康熙随口就卖了三阿哥。

    四爷站直身体,不搭理告饶的三哥,对着康熙一眨眼:“汗阿玛,儿子认为,三姐姐和七妹妹的才学,写写书挺好。”

    “哦~~”康熙眯了眯眼:“那你要你院子里的‘姑娘们’读书,为的哪般啊?”

    四爷略略气恼:“汗阿玛,她们不和宫女们一样要干活,还不用和福晋一样做事,每天闲的看到儿子跟狼看到肉一样,好几次还吵了起来,儿子能不想办法吗?”

    !!!

    康熙一口茶喷出来,四爷一个闪身躲开了,全喷在梁九功身上。康熙气得指着他骂:“你小子,她们是照顾你的!你要她们干什么活儿?还读书,考状元不成?”

    “不考状元,读书练练大字,有点事情做。也省的天天闹起来去烦着福晋,宫女太监们都给闹得不安生。”

    康熙:“……”

    硬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看看佛经,绣绣花,不是一样?”

    四爷在老父亲跟前转转圈,伸着袖子指着腰带上的活计儿:“汗阿玛您看,儿子的荷包、腰带、袍子……努,还有靴子,”伸伸脚,“儿子穿了这件,那件的主人闹脾气。儿子都不穿,都闹脾气。”

    再一指身上的马褂:“儿子今儿第一次穿,可不能给脏污了。否则回去后又是一通眼泪等着。”

    !!!

    康熙的龙脸上肌肉一抽一抽的,抬手要打,自己笑了出来,屋子里的人笑的忒是欢乐。

    高士奇觉得四阿哥真是一个妙人儿,连自己刚躲开茶叶水的动作也有理由。

    “皇上,四爷还不懂那。这是全天下多少男儿梦寐以求的烦恼。”高士奇挤眉弄眼的。

    徐乾学抚掌笑道:“皇上,要说大家子弟都受女子追捧,可四阿哥这张脸太招人稀罕,臣听说啊,四阿哥院子里闹出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姑娘们拈酸吃醋的动手打架,四福晋还给做裁判,真看比赛似得,很是热闹。”

    听得康熙哭笑不得,瞅着四儿子一样喜气也看热闹的模样,真真是无奈得紧。

    “两个孩子成亲两三年了,还是一团孩子气。皇太后见天儿笑话他们,朕也烦恼,偏他们自己乐呵得很。”

    四爷嬉皮笑脸:“汗阿玛,皇祖母疼儿子和福晋。”

    “小子好厚的脸皮。”康熙嗤笑一声,顺手接过来一杯新茶,问道:“今儿来做什么?”

    “儿子想汗阿玛。汗阿玛您看,”但见四阿哥一弯腰,从腰上的一个荷包里拿出来一个原木色的小物件儿,也不见他怎么摆弄,那物件儿拉长拉长,跟一个望远镜似得,喜气洋洋地献上来:“汗阿玛,儿子新造的,您一定喜欢。”

    梁九功麻利地接过来茶杯,康熙接过来望远镜放在眼睛上,一只眼睛眯眯着,一看吓一跳。

    “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出来那。儿子立即就给汗阿玛送来了。”

    康熙珍惜地摸着望远镜的外壳,仔细打量几眼,出来屋子,举着在太阳底下远眺,越发地激动。

    比往常用的望远镜远了一倍!

    更难得的是这份清晰度!

    “怎么造出来的?”康熙真纳闷儿。“黄履庄他们还懂这个?”

    “不懂。是一个糊涂匠人熬夜做实验,结果打瞌睡碰到了实验器具,无意间发现的。”四爷手脚比划地显摆。“这个叫凸面镜,这个叫凹凸镜。这样一放,就是双倍效果……”

    康熙没听明白,但大约知道,这是一个意外的惊喜,更是高兴。

    “萨满大神保佑大清。”要打仗的时候出来这样的奇物儿,天降的祥瑞。康熙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小小的木头镜身,木头打磨的很是细腻光滑,还没来得及上色,他合上,是一个方方的小物件可以随身携带,又问:“怎么设计成这样?抽拉式样的?”

    “汗阿玛,这样设计不是为了方便,是为了设计出更好的望远镜,匠人们在想办法改良那。”

    “嗯,不错,有了成绩不骄傲反而有进取心,这一点很好。”康熙点点头。“赏赐下去了吗?”

    四爷鼓着还带有婴儿肥的小俊脸,眼巴巴地看着康熙,发现康熙一脸疑惑:“你小子手里还能没有银子?”

    四爷生气:“汗阿玛,儿子来讨赏的!”

    康熙:“!!!”

    哈哈哈!哈哈哈!可把康熙乐坏了,笑得前仰后合的停不下来。

    “好~汗阿玛赏赐你们~哈哈哈哈~”

    儿子有了好物件巴巴地送来,自己还说“你手里有银子”,可不是要生气?康熙愧疚了,却也更乐了。真格儿地好好地赏赐一番,工部木造处扫地看门做饭的仆人,都有五十两银子。

    “小子手里那么多银子,还来惦记朕手里的这点儿。”康熙一回神,觉得吃亏了,抬头给儿子一个脑崩儿。

    四爷捂着脑门,大眼睛里明晃晃的控诉:“儿子有的,和汗阿玛给的,不一样。”

    康熙:“……”

    “好好好,不一样。”康熙抬手给儿子揉揉青瓜脑门,嘱咐道:“望远镜多造几个,颜色鲜亮的,给你皇祖母、皇额涅……兄弟姐妹们一人一个。”

    等候一边的三阿哥可抓住机会说话了。

    “儿子谢汗阿玛赏赐。”特大声儿。“汗阿玛,您可看见儿子了。”

    委屈的小样儿惹得康熙笑了:“你们啊,一个个的这么大人还跟小孩子一样。当差的时候那,别在朕这里无赖了,没事去无逸斋读书。”

    兄弟两个一起行礼:“汗阿玛,儿子就知道汗阿玛嫌弃我们了,马上走。”

    转身就走,背影忒是失落和委屈。

    康熙抖着手指着他们的背影,气得骂道:“混账小子,朕还不能嫌弃你们了?”骂完自己又笑。

    一贯生疏的三阿哥这几年长大了,除了一身酸书生气以外,胆子也大了起来,会和他说几句笑话了,康熙很是欣慰。

    至于老四,这小子的顽皮一辈子改不了了。

    老父亲骂走了两个儿子,自己接着把玩手里的望远镜。

    一屋子的近臣宫女太监们看着,都低头微笑。

    皇上自己都没发觉,其实他很需要这样的父子亲情。男人嘛都一样,年过四十不惑,都开始担忧自己不再强壮,不再威风八面,而亲情是无情岁月最好的补偿。

    这次太子讲学,大获成果。康熙很是满意和骄傲。他不光注重各方面加重太子的威望,也要太子展示才华,证明太子有能力监国处理政务,也是,一种显摆儿子的心理吧。

    可是随之而来的一些事情,也要他几次露出来杀机。

    自从明珠倒下,太子身边逐渐形成了以索额图等人为首的一股强大政治势力,人称“太子党”。这群人围在太子的身边歌功颂德,巴不得太子明天就登基,他们好荣获从龙之功,跟着鸡犬升天。

    可这是皇太子,国家的储君!跟在储君的身边不算结党,名正言顺的甚至可以说是对皇上的忠心:皇上册封的太子爷啊,皇上爱重的太子爷啊。

    康熙还是在隐忍。

    大战当前,他也没有太多的心思思考这件事。

    太子全无所觉。

    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一言一行优雅从容的太子,等着天上的月亮掉下来,安静练习大字的身姿也带着光圈儿。

    贾应选进来,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太子的表情,两步走近弯腰上前,小声地通报:“太子爷,索额图求见。”

    “要他进来。”

    索额图进来行礼,两个人随意寒暄着,颇有其乐融融的气氛。

    自从上次闹过一次后,索额图在太子面前说话注意多了。加上这两年,没有了明珠一党,他们两个怀揣一样的梦想等着那一天,志同道合,大权在握,也不需要费力算计什么,也没有了争执,倒是关系缓和了不少。

    此刻,年少轻狂的太子看什么都开心,对着索额图也是脸上带着一丝笑儿。

    “叔公来有事?”

    却是索额图严肃了面孔,低声道:“太子殿下,臣来,是有要事。”

    “都退下。”太子吩咐一声,脑袋从茶杯里抬起来,放下茶杯在茶几上,很有耐心地问:“叔公有事请讲。”

    太子的态度要索额图很是享受,端着恭敬却又得意的笑容,身体前倾一点点,小声道:“太子爷收到消息了吗?钮钴禄贵妃病重了。”

    太子不置可否:“孤有收到消息。贵母妃为了十弟,暂时瞒着。”

    “太子殿下,这是我们大机会。”索额图的声音里隐隐地透着兴奋。“太子殿下,钮祜禄家始终不站队,可他们家是满蒙军功一派的代表,我们不得不拉拢。钮钴禄贵妃名下还有一个十阿哥,虽然钮钴禄家看着没有心思,可谁知道十阿哥的心思那?十阿哥和八阿哥走得近,八阿哥养在惠妃娘娘跟前儿……”

    太子安静听着。

    索额图一看,说的更起劲儿。

    “钮钴禄贵妃是侧福晋所出,目前的家族掌门人法喀是亲兄弟。但阿灵阿不是。阿灵阿才是钮钴禄家的嫡次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阿灵阿有才华,有能力,为人傲气,和法喀不亲近,和钮钴禄贵妃的关系也不大好,太子爷……我们不若拉拢他,想办法要他继承家族爵位。”

    “哦~~”

    太子陷入思考。

    这样做,对他是大大有利的。满蒙贵族们比汉家人还重视血统和母家出身,却是不重视嫡出庶出的分类。毕竟在满蒙,侧福晋就是福晋,是妻子。他们对于太子因为所谓嫡子的身份直接做太子,一直不乐意,因为康熙一下子废除了他们的选举权。

    阿灵阿自持身份,一直对他这个太子不讨好,太子的心里也记着那。

    如果……

    太子问索额图:“叔公有什么打算?”

    索额图正等着太子的态度那,一听问话,当即表示:“太子爷,贵妃娘娘这次估计是熬不过去了。臣要阿灵阿在贵妃娘娘的灵堂上大闹一场,就说法喀勾搭小姨子,看看皇上的态度。”

    “臣估计,皇上会给法喀清白,但不会处罚阿灵阿。太子爷,……皇上疼你,满蒙军功贵族们的态度,皇上能不知道?提起来阿灵阿向您靠拢,皇上一定乐见其成!”

    太子手敲着圈椅扶手,陷入思考中。

    灵堂大闹,这对贵妃娘娘很不尊敬。

    这是一个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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