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了!

    一辆辆骡车拉着复选的秀女们进入紫禁城,  八旗选秀的复选开始,百花争艳、群芳斗美。

    需要选儿媳妇的各家各户也争斗起来了。

    先是皇太后看中了容若的小女儿、曹寅的小女儿,预备给孙子胤禛留着。

    康熙来给皇太后请安,  说了一会儿话,到了选秀的事情上,皇太后叹息:“胤禛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当初他自己选福晋,他选了乌拉那拉氏。我也满意这个孩子,可……他的侧福晋人选怎么选?庶福晋人选怎么选?容若的小女儿,长得美,她打小儿养在去世的老福晋跟前儿,  也经常进宫,  知根知底的,  教养仪态都是好的,身份也合适,  给胤禛正好。”

    康熙听了开头有点傻眼,胤禛的福晋位分有点低,可也没低到哪里去:父亲是养在太宗皇帝跟前的,儿子重用的,母亲是正经的宗室郡主。

    哪知道越听越傻眼,面对皇太后理所当然的模样,  实在忍不住了。

    “皇额涅,  儿臣知道那姑娘样样儿都好,  那还是容若的女儿,才情高雅。可她即使是侧福晋名下的,也是容若的女儿。再说了,皇额涅,  容若的大女儿是年家的次儿媳妇,二女儿是高家的长媳妇,您要送这丫头给胤禛,什么位分?”

    皇太后没想到收获康熙的反驳,一时愣住:“皇帝,这孩子和胤禛定着娃娃亲的。”

    “……”康熙有点秃嘴巴,这娃娃亲他当时是当真了。可那是他当时计划打压容若,答应婚事补偿容若的啊。谁知道闹着的,现在容若变成理藩院尚书了。嘿,他还越活越健康了。

    康熙不好说,现在前朝老大和老二斗的乌鸡眼似的,容若是不争不斗的,一直秉公办事。可他毕竟是纳兰家的长子,能不向着老大吗?外人的眼里,他就是老大的母家啊。

    若将容若的女儿送给老四,这要太子看在眼里,是朕要老四去帮助老大?

    可是康熙不说,皇太后也知道事关前朝。选秀嘛,第一选父亲兄弟,第二选姑娘的健康仪态教养人品。

    母子两个眼瞪眼,可是这样一来,皇太后更心疼孙子胤禛了。

    “皇帝这样一说,曹寅的小女儿,也不能送给胤禛了?那姑娘,和胤禛一定合适,小七丫头说,那姑娘憨态动人,生动有趣、一泓秋水照人寒,亭亭玉立一朵芙蓉花,是‘美而韵者’。”

    小七丫头是七公主。七公主和皇太后这样夸,可见也是看中了。

    康熙更头疼。

    皇太后黯然伤心地拿出来名单,一个个指给康熙看,这个父族母族家世都高了,这个羞羞怯怯的不够大方,那个弱柳似的不经风看着就吓人,这个性子太活泛过于娇宠不懂规矩……

    康熙听着直乐,老人家嘛,都喜欢富态健康大方稳重的姑娘。

    越说越是心疼孙子的皇太后,合上名单,问康熙:“看了容若和曹寅的女儿,再看,就不知道选哪个给胤禛了。哎。”

    康熙:“……”

    “皇额涅,朕再考虑考虑。这次还要给胤祥和胤禵各选一个侧福晋。”

    皇太后摆摆手,不死心地翻开名单继续看着,委婉劝说:“我希望胤禛孩子多,可皇帝你看,胤祺的家里乱的。胤祥和胤禵都是好孩子,过日子最重要。”

    康熙明白皇太后是提醒他,嫡福晋还没进门那,侧福晋有没有没关系,答应道:“一定选一个好姑娘,家世不高的。”

    这个时候的康熙,压根没想到他会答应皇太后的提议。

    可他去到承乾宫,皇贵妃一听他不想答应皇太后的提议,当下就着急上火了,茶杯放在康熙的面前,温柔不见了,直截了当地问:“那皇上,是要给一个赫舍里家的姑娘?还是佟佳家的姑娘?”

    康熙生气了:“惯的你还有没有规矩?”

    皇贵妃也生气:“这个岁数了,皇上都要把我看好的儿媳妇飞了,还要讲什么规矩?”

    康熙一噎,随即无奈地摆摆手:“胤禛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一个姑娘能要他改变什么,他该做什么还是该做什么。”

    “皇上这话假了。若一个姑娘关系不大,为什么要拒绝太后娘娘的提议?”

    康熙:“……”

    “皇上不想答应太后娘娘,我说要给胤禛选赫舍里家的,佟佳家的,皇上也不同意。都不知道怎么选了。”

    “他院子里那么多美人儿,还要选?”

    皇贵妃坐在康熙对面,一脸的火气:“皇上也知道,胤禛后院的,大都是长得好人品才情好的,家世没有几个高的,都是朴实的中等人家。我是有私心,要找几个家世好一点的,可这也是情理之中。”

    “完颜和素的女儿家世还是中等?”康熙多少也是知道一点的,很是生□□贵妃的轻描淡写。

    完颜氏,内务府正白旗满洲包衣,祖父顺治初进士,授给事中,翻译多部汉文典籍。其父和素累官至内阁侍读学士,一般看着不起眼,康熙却是明镜,完颜氏的弟弟留保,在八旗学院里读书好得很,还是进士之才。

    康熙:“皇太后送给胤禛的女孩儿,只看健康活泼长得美,可那索绰罗氏,正白旗包衣的家世,皇太后不在意,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上三旗那么几个包衣世家,他们的家底子比曹家还厚实。”

    皇贵妃脸红,诺诺地道:“那,当年,编上三旗和包衣旗的时候,混乱着,也没人在意包衣不包衣的,能怪我?”

    康熙喉咙堵住,无语地看着她。

    索绰罗氏的家世,在内务府绝对是杠杠的,祖上是跟随多尔衮进关的第一批功臣。对比之下,德妃出身的乌雅家只能是中等世家。皇太后只看索绰罗氏宫女活泼健康美丽,康熙却是知道皇贵妃早查出来了,她的弟弟富宁,同样是读书甚好,眼看要向科举世家转变。

    “你呀。”康熙不想说她。

    皇贵妃情知理亏不敢抬头,却也是恼了:“皇上说我,这几家再怎么样,也都是未来的,谁知道未来怎么样那?对比真正的大族,到底是薄弱的。”

    “……一个侍女格格,你还要什么样的家世?啊!”康熙被堵的恼火,怒道:“总之这次选秀有点复杂,你别闹腾了。”

    皇贵妃气得一抬头,眼圈儿红红的,压抑着眼泪,哽咽道:“我就想抱着孙子孙女儿,我就这么难吗?”双手捂脸,呜呜呜地哭着。

    “皇上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胤禛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孩子?皇上别的孙子孙女天天孝顺皇上,皇上做玛法开心,我那?”

    “……”说到这里,康熙又理亏了。

    “行行行,这次你看着选。但是朕先说好,不能过分啊皇贵妃。”

    “我怎么过分了?可怜我把他红虾一样地养大,我都这个岁数了,天天看着别人做祖母,就我一颗心油锅里熬着……”

    “行行行~等朕看看,给他选一个大族的,旁支的姑娘。”

    “……旁支的,教养好的。”

    康熙咬牙:“教养当然是好的,朕是亲父亲,还能不为了他好?”

    皇贵妃一抬头,眼泪汪汪地哭道:“再好有什么关系?胤禛是靠姑娘岳父的吗?他哪怕要儿媳妇生一个孙女儿,要我给他散了一个后院也愿意。”

    眼泪哭得康熙也伤心了,四儿子都过了二十岁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没有一个儿女。“朕催他了……朕再催催。”康熙表态。“这次我们去塞外,他监国,在你回来之前,要他媳妇儿一定有喜。”

    “真的?”皇贵妃有点不敢信,就康熙护着皇太子的架势,能要她儿子生娃娃?

    期盼又胆怯犹豫的目光,要康熙心酸,安抚道:“真的。朕金口玉言。”

    皇贵妃惊喜过度,愣愣地看着康熙,一脸的泪水。

    渴盼这么多年的一句话,终于等来了,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只知道呜呜呜地哭着。

    哭她的儿子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的生活。

    康熙听着难过,眼见她抖着肩膀哭得坐不住,搂着她在怀里,听着她发泄出来的嚎啕哭泣,胸腔里酸楚难言,眼里含着泪水。

    皇贵妃活着,熬过一次次生病。

    四儿子显露出来的才能要他越来越惊心。

    康熙承认,是他一直在压着四儿子。

    那小子机灵着,找着理由哄着长辈们,哄着一个府邸的女子们,什么也不说。

    可这不说,要他越发地担忧。

    如果四儿子有心要对付皇太子,皇太子一点胜算也没有。

    手心手背啊,他能怎么办那?他的龙椅只有一个。

    康熙抱着皇贵妃,老两口一起哭着,都是悲伤痛苦压抑。

    康熙本就伤心难过,傍晚的时候,去看看惠妃,刚做下来用了一杯茶,听到惠妃很是难为情地,吞吞吐吐地问他:“皇上,容若,和曹寅的小女儿,可有定下来人家?”

    康熙的茶喝不下去,愣愣地看着惠妃。

    惠妃因为康熙的目光呆愣:“皇上,我就是考虑,胤禔的府里,没有一个庶福晋、侧福晋的……”

    康熙目光一闪,好似在看惠妃,又好似没有在看惠妃。

    奇怪的眼神要惠妃被看的手足无措,迎着康熙莫测不明的目光,顶着压力,红着脸艰难地解释:“那两个孩子好,……我说不看家世,自己也不信。可那两个孩子是真好。”顿了顿,越发不好意思。“皇上,这只是妾自己的想头,妾也知道估计不成的,和胤禔小两口都没说。”

    惠妃很是窘迫。

    康熙移开目光,轻轻地一闭眼。

    惠妃出自纳兰家,明珠是她的叔父不是父亲。下一辈的,血缘越发远了,这几年容若办差,一直只忠心于康熙,秉公处理,惠妃很担心母族不再帮助胤禔,想要胤禔娶容若的女儿,也是一片慈母心。

    康熙能说什么那?

    老大和老四都没有侧福晋和庶福晋,都是侍妾格格的名分。

    老三的侧福晋,笔贴式出身,在翰林院掌翻译满、汉章奏文字等事。

    老五的侧福晋,兵部的一个六品主事。

    老六身体原因,和六福晋至今没有圆房,侍妾格格只有两个摆设。

    老七,侧福晋那拉氏,六品牧长韩楚翰之女。

    ……

    侧福晋,在满洲,就是福晋。上玉牒,有正经举行的婚礼,是正经的结亲。虽然比不得娶福晋的架势,但迎娶侧福晋同样也是一件大事。逢年过节宫中举行宴会或者重要应酬活动,侧福晋有资格参加。

    亲王两个侧福晋,亲王以下,皇子们都只有一个侧福晋。

    三福晋出身开国五大将军之一的董鄂家,三阿哥的侧福晋都这样低了:四福晋的家世本来就比三福晋差了一截,这侧福晋的家世要什么样子?

    这就是为什么,皇贵妃一直护着不要给胤禛选侧福晋,皇太后也不知道怎么选的原因之一。因为她们知道,能有的选择里,出身一定都是极其低微。

    康熙一直是小心的。

    不光是他作为帝王的条件反射性习惯,护着权利不松手。

    也是顾虑自己给其他儿子们权利多了,将来太子登基,兄弟们闹不和,他现在都压一压,等太子登基后施恩,更好。

    上次西征,满汉蒙各八旗,其他儿子都领着不重要的一旗,只有老五胤祺受命领正黄旗大营,老七胤祐领镶黄旗。两黄旗,素来由皇帝亲领,老五不通汉话,读书只读了开蒙四书,在打仗的时候一支箭擦着左边耳朵射过来,万幸脑袋没事,留下一个小疤痕,算是破了相。老七有脚疾。

    康熙一直是万分谨慎的。

    人心不能试探。他不想给任何一个儿子无端的希望,包括老大。更不能要太子和兄弟们猜忌起来。

    可他到底是伤心的。

    康熙脚步沉重,陪着惠妃简单地用了一点饭菜,抬脚去永和宫看看德妃。

    德妃正在和十五阿哥说话儿,十五阿哥摇头晃脑地背书给德妃听,德妃不管听得懂听不懂,一直面带鼓励的微笑。

    亲近如同亲母子的模样,要康熙不由地笑出来。

    和他们说说话儿,听着十五阿哥的功课,康熙开怀不少。

    十五阿哥养在德妃跟前,十六阿哥养在荣妃跟前,十七阿哥养在宜妃跟前,都养的挺好。

    十五阿哥的母亲王贵人,乃是苏州织造局的小官儿出身,因为长得惊心动魄的美,被曹寅的舅兄李煦认了干女儿送进宫。但她有福气,一进宫就生了十五阿哥,当时德妃正好生了一个公主没养住,康熙就抱来给德妃养着。

    可能是刚失去女儿的原因,德妃疼爱十五阿哥颇是慈祥。

    德妃的为人康熙是信得过的,这些年德妃送给老四的姑娘,大多是出身满汉蒙八旗、包衣三旗中的中等人家,家里没有突出的人才,性情好温和不争,当然,都是长得俏丽标志的。

    康熙摸着胡子,这一细琢磨,有点儿哭笑不得。这些人家都和乌雅家似的,灵气儿都长在女儿们身上,儿郎们人品好却没有成材的,也是奇哉怪哉。

    十五阿哥陪着老父亲一会儿,知道老父亲有话说,尽管他想和老父亲多接触,还是懂礼地给康熙行礼,告辞。

    康熙望着十五阿哥薄弱的身影,在心里轻轻地叹气,端起来茶盏,喝茶的功夫,问道:

    “德妃啊,这次选秀,打算给胤禛选哪两个?看好了吗?”

    德妃因为康熙的话,小小的尴尬。

    “皇上,等姐姐们选好了,我再看看。”

    “就你那点小心眼。”康熙很是埋汰,端起茶盏用着茶,瞥她一眼,故意问道:“可是没有合适的?”

    德妃微微红了脸。出身中等人家的原因,打小儿看多了中下层人完全丛林法则的生存攀爬算计争斗,选姑娘的时候,总是千挑万选,家风好的,家里儿郎人品正的,不要求才华本事帮衬什么,只求不给长子惹事。

    “皇上,这事情,要看缘分那。”皇太后选中的两个姑娘,能成一个她就欢天喜地了,自己这次不选也成。

    康熙对她的念头心知肚明,品着心爱的香煞人碧螺春,嗅着清雅茶香,轻轻地吁出一口气。

    “胤禵那小子的侧福晋,可有心仪的人选?”

    “皇上,侧福晋皇上给选的,一定是好的。若胤禵自己有看中的,去和皇上说,是他的心意。合适不合适,他自己受着。”德妃的话有点赌气。

    康熙来了兴致,故意道:“朕还是开明的嘛,有想要的性格方面的,提一提。”

    德妃眉心微皱,将皇上爱用的几样点心,朝皇上面前推一推,缓缓道:“过日子,和福晋过的。可是年轻孩子哪里知道?他四哥去劝告他,妾放了心。可,不是必须要先有侧福晋。”

    康熙一愣,轻叹口气。

    皇太后也是这个意思。

    希望将来孩子和福晋正经夫妻处着,而不是先和侧福晋感情好。

    一时,康熙想到了太子胤礽毓庆宫那乱糟糟的,更想叹气。

    惠妃的宫里,惠妃和前来请安的两个儿媳妇询问,纳兰容若的女儿和曹寅的女儿的情况,也没说自己看中了。

    可还是气氛微妙。

    因为两家的家世,大福晋心里有疙瘩。

    大福晋出身满洲大族伊尔根觉罗家,其父科尔坤曾经做到一部尚书,却因为跟着明珠贪污,被罚,没有再升迁,家底子还了贪污银子所剩无几,如今年龄大了退休在家,直接没了帮助。

    兄弟们又起不来。

    大福晋低头默不作声。

    八福晋目光一闪,庆幸惠妃没想起来她的八爷,笑道:“额涅,我明白您的想法了。这事儿,一定是不成的。可是我们要提。额涅,大嫂,这两家的姑娘我见过一面那,好的我都喜欢,你们想想……”食指一竖。

    惠妃一愣,反应过来,目光一冷。

    大福晋不明白,但她听到这事情不成,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八弟妹。

    “这样好,我们喜欢,别人也喜欢啊,大嫂。”八福晋一脸精明得意的笑。

    惠妃猛地一拍雕花玫瑰椅的扶手,冷声道:“八媳妇说得对。我们要提,大声地提。”

    我们没有希望,太子也不能有希望!

    婆媳三个窃窃私议一番,八福晋去给良嫔请安,担心良嫔提起给自家爷添人的事情,又烦恼自己一直没有动静的肚皮,愁眉苦脸的,勉强应付着一路上请安的宫女嬷嬷们,到了良嫔的住处,才打起来精神。

    可是良嫔只问了家里衣食住用好不好,面对她心不在焉的态度,也没指责一句,而是说:“太阳快落山了,早点回去吧。”说着话,捡起来手边的绣筐收拾针线。

    八福晋暗自庆幸,觉得良嫔出身低微,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她面对自己,不敢端着婆婆的架子。

    心情放松,八福晋难得很有耐心地问:“额涅,您要绣什么?”

    良嫔笑笑,抚摸手里的泥巴团子,眼里浮现一抹慈爱:“前些日子,四福晋送来好些庄子上的新鲜瓜果,还有一盆养的很好的月季花,我针线还行,做一个泥偶娃娃。”

    泥偶娃娃加一个红绳,这是求子那。八福晋打眼一瞧,果然看到绣筐里一跟红绳。

    良嫔不给自己和八爷求子,问也不问,催也不催,却帮着四哥和四嫂求子?!

    八福晋受到刺激了,自己看不起婆婆,和婆婆眼里没有自己,这是两回事!但她性子好强,面对良嫔又一直是端着身份的,也没再问一句,告辞后,气哼哼地来找姑姑宜妃。

    宜妃刚送走康熙,正因为聊起来十一阿哥的事情抹眼泪,听她一屁股坐下来,嘟囔的一阵,气得伸手一指她的脑门。

    “良嫔一直和你四哥四嫂关系好,你不知道?你做儿媳妇的,你自己说,你关心过你婆婆什么?吃的穿的用的,除了你送来的珠宝首饰,生怕你婆婆穿的寒酸,你关心过她的生活吗?”

    八福晋恼怒:“姑姑,我送来的珠宝首饰,还不行吗?”

    “行~~”宜妃冷笑。“你送来孝心,老八也护着你,你婆婆识趣地什么也不管你,你还不满意?你还管你婆婆和你四嫂关系好做什么?”

    “我!”八福晋自知理亏,红着脸倔强道:“那她也没关心我什么!”

    宜妃才不惯着她,一扬眉,嗤笑一声:“就你这模样,要谁关心你?你婆婆欠你的?先关心你?还是你是婆婆?”

    这话诛心了。

    八福晋气得热泪滚滚而下,哽咽道:

    “我就是一时气不过,姑姑何必说这样的话。”

    “你是我侄女,我才说你。”宜妃冷着脸。“你以为我想说你!你姑姑我也是生性好强的,可我从来知道自己的身份。你还记得你是做人儿媳妇的吗?!”

    八福晋被说的脸红脖子粗,双手捂着脸呜呜直哭。

    宜妃却还有话说。

    “你今儿既然来了,我就劝告你一句。你婆婆万事不管你,是她好脾气。但你要是觉得自己怎么高贵了,别怪我不认你!老八好脾气一个字不说,但他都看在眼里心里都明白着,你自己思量吧。”

    “姑姑!”八福晋一仰头,一脸的泪大喊一声。

    她钟情于八爷,可她婆婆出身低微是事实,她都已经做到这样了,哪里还不行?

    宜妃的一巴掌差点打在她脸上。

    瞪大了眼睛,怒气勃发。

    “当年老八没有出生之前,你四哥曾经对兄弟们说过一句话:他是八弟。今儿我送你一句话:她是你婆婆!你男人的母亲!”

    她出身低微,当年上位的过程要我愤恨不齿。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我们还处不好,是我们的事情!我们是长辈!你们是小辈!

    八福晋听懂了,捂着脸撒腿就跑了出去。

    一个宫的宫女嬷嬷都着急地要去追,却是宜妃看着她跑走的身影,冷着脸一言不发,吓得谁也不敢动弹。

    八福晋跑到宫门口,扶着门框,眼泪一颗一颗地掉在鹅卵石的小径上,哭着跑了回来。

    这个样子出宫,不知道惹出来多少流言闲话,她丢不起这个人。

    宜妃挥手,要嬷嬷宫女带着她去里间,梳洗净面,依稀可见当年爽朗丰姿的脸上还是怒气勃勃。

    八福晋要宫女们伺候着洗了脸,坐在梳妆镜前,望着镜子里眼睛红肿的自己,懊悔要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但她不是低头的人。

    因为宜妃的怒火,恼怒地从宫女手里接过来冰包,一手轻轻地按着眼睛,抽噎着鼻子,默默地冷敷。

    过了好久,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八福晋简单收拾好自己,心情也平复一点点,宜妃进来,挥退了宫人,冷眼看着她无助迷茫的娇容,心里丝丝麻麻地疼着。

    “你长大了,嫁人了。要学着自己站起来。”宜妃的语气幽幽的,宛若从天边传来。“现在盛京没有战事了,郭络罗家不受重用了,你父亲的案子不能翻动了,……老八媳妇,你现在是老八的福晋,要珍惜。”

    八福晋眼里含泪,呆呆地望着梳妆镜里的自己,低低地道:“姑姑,要我弯腰活着,我宁可死了。”

    “不是要你弯腰活着,但你该做的要做好。媳妇孝顺婆婆,是弯腰吗?我最喜欢孝顺皇太后。”宜妃眼里有泪,也有笑。“你打小儿长在外祖家,我知道……你必须好强着,可现在不一样了,你有自己的家了,你不想将自己的家经营的更好吗?”

    八福晋深一脚浅一脚地出宫,路上遇到在午门广场上玩滑板的太子妃和三格格,寒暄几句话,瞧着太子妃和三格格的母女温情刺心,找借口告辞。

    太子妃至少有一个女儿。

    她也没坐轿子,自己骑着自行车,领着一群丫鬟侍卫,浩浩荡荡的,一点不惧街上行人惊艳疑问好奇各种的眼光。

    出身在最鼎盛时期的盛京郭络罗家,母亲是岳亲王府的郡主,父亲是郭络罗家的白袍小将,家里只有她一个独女,父母也天天高高兴兴的宠着一点不着急要小阿哥……

    可是转眼间,什么都没有了。

    父亲获罪,母亲身亡。寄居在外祖家。她只有挺直了腰杆,她才能活下去。

    宜妃的劝说很有道理,很是关心,这是面对家族命运同样无能为力的亲姑姑,才会有的同命相怜。

    可是,八福晋和宜妃不一样。宜妃有皇上依靠,皇上很薄情,但皇上也重情,皇上也有本事护着他的每一个女人安全无忧。八贝勒那?

    她若软了腰杆子,松了那口气,她的小家可能转眼就撑不下去了。她宁可被人骂妒忌,骂不孝,她也要撑住了。

    八福晋回来府邸,面对丫鬟下人察言观色的行礼,冷着俏脸。

    在自己的正院里坐下来,用杯茶,缓一缓情绪,望着府邸里的灯火通明,莫名地感觉到一缕钻心的寂寥。

    “你们八爷那?”八福晋条件反射地寻找能温暖自己的,天地间唯一的那个人,”你一句话问出来,她的眉梢眼角都是笑了开来。

    一个小丫鬟因为八福晋笑了,心里的害怕平复一点,又因为八福晋外露的深情,甜甜地笑着福身道:“福晋,爷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八爷的贴身小厮王柱儿小跑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咧着大嘴巴开心地行礼:“福晋,四福晋送来的点心。福晋,爷在隔壁雍郡王府用茶说话。四福晋说您要有空过去坐坐。”

    八福晋听说八爷在隔壁四哥家里,嘴角动动笑了笑,端坐的身姿也放松下来。打开小盒子望着里面自己喜欢的荷花形状小点心,脸上笑容加大。

    两家府邸就隔着一条小巷子,两道墙,关系自然比其他皇家兄弟更有一番亲近。小两口都是身世不堪细说的,也没一个亲兄弟姐妹什么的,拿四哥四嫂当哥哥嫂嫂,也当半个长辈地敬着。

    四哥和四嫂也都是好的。四嫂看着自己,不觉得自己宗室格格的身份高贵,也不觉得自己父母双亡可怜,只当自己是“八弟妹”,妹妹一样地照顾着,每每要八福晋心里暖烘烘的放松。

    小丫鬟拿来碟子,八福晋自己将点心装盘,用小银叉子叉着用一口,果然是清新甜丝丝的爽口,满口的极品荷花香,不由地眉开眼笑。

    “四哥府上什么好东西勾着你们八爷了?”八福晋笑。

    王柱儿嘿嘿直乐:“福晋,是烧烤那,四爷从工部拿来的西洋啤酒,五爷和六爷也在,那啤酒果然不一样的味道,四福晋要开了一大木桶,奴才也尝了一杯那。”

    八福晋:“……”

    “四嫂是不是故意的,等着我问你?”八福晋笑着站起来,瞧着这奴才还是憨憨地笑,也顾不上骂他了,抬脚就奔着雍郡王府而来。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饥肠辘辘,晚上没有用饭的肚子饿的“骨碌骨碌”地叫着,提醒她该用饭的事实。

    夜色薄薄的,月亮出来引着路,小丫鬟挑着灯笼,雍郡王府门口的石狮子依稀可见,八福晋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进来府邸,望着迎出来的四嫂恍惚间和母亲一样温柔的面孔,眼眶一红,扑在四嫂的怀里,吸着鼻子恼道:“四嫂做了好吃的,却不告诉我。”

    四福晋惊讶心疼她的模样,却也没有多问,拍着她的后背,哄着道:“我要说了,你一定说:‘那西洋啤酒和我们大清清酒有什么区别?’我不说,你这不来了?”

    八福晋撒娇地动动脑袋,只笑着,好似一只骄傲的小刺猬,在包容自己的人的怀里收敛了刺,还要嘴巴硬着。

    四福晋还邀请了其他几个妯娌,四爷领着兄弟们在前面园子里烤着,她们在后面园子里烤着,喝个西洋啤酒一杯一杯的,不一会儿都有了醉意,跳着闹着唱着忘记一切烦恼尽情欢笑。

    突然五贝勒跑过来,恼怒地大喊:“四嫂,弟弟玩投壶输了,被罚来背诵一首词。

    四福晋失笑,嫂嫂弟妹们哈哈哈大笑。

    五贝勒红着脸,大声地念:“我给嫂嫂们福晋弟妹们背诵一首诗。我最近最喜欢的。啊,有了真赋予的甜美的化妆,美还会展示出多少更多的美。艳丽玫瑰有了活在花朵中的芬芳,在我们的心中会平添出多少妩媚。……”

    皇家妯娌们一起哈哈大笑,伺候的下人都笑得直不起来腰。

    胤祺咬牙快速背诵完毕,转身就跑。身后的笑声一阵阵直冲云霄。

    毓庆宫里,太子妃给女儿讲故事,哄着她睡觉了,望着她运动后红扑扑的小脸舒展的眉眼,一腔绵密的母爱聚焦眼底。

    为了女儿的前程,她也不能气馁。太子妃简单收拾自己,同样因为一番运动,身心放松下来的她,沐浴后穿的衣服也是难得的休闲放松,头发用一根沉香木簪子盘起来。

    看明天的事情安排,听奶嬷嬷说着毓庆宫的事情,听自己好不容易安插在各宫的人送来的消息:惠妃在天黑以后,去陪着皇太后念佛课,求着皇太后帮忙说情,想要容若的女儿或者曹寅的女儿,这要她顿时着急地去前院书房找太子。

    太子正在抄写经文,橙黄摇曳的烛火下的他,神情专注,身姿端正,一笔一划俱是格外的用心。屋里的宫女太监们难得安安静静的,生怕打扰到他。

    看得太子妃一愣。

    随即她反应过来,五月要过去了,六月初六,太子的生辰,也是太子母亲赫舍里皇后的祭日,太子每年都在五月份开始抄写经文。

    太子妃无端看得鼻子一酸,悄悄地在书架上取来一本书翻着,坐在一边茶几上不远不近的,也不打扰他。

    太子抄写完今天的份额,放下毛笔在笔架上,动动脖子,一抬头,看见不施脂粉素颜盘头,没有钗环的太子妃,衣服也是居家的超宽松棉布旗袍,素雅的淡蓝色上绣着几朵小花。

    皮肤有一点点黄,眉眼放松,上身距离书本有点近还有点眯眯眼,聚精会神地沉浸在书本里,可能是看到妙处,嘴角挑着一抹笑。

    “太子妃?”太子轻唤一声。

    太子妃一个醒神,抬头笑解释道:“我来找爷有点事,看见爷在忙着,就拿本书等着,没想到这书本这样好。”举着书本给他看封面,“《莎士比亚诗歌选集》,爷看过了吗?”

    “武英殿新翻译的,爷还没看。”太子盯着她的眼睛,微微皱眉:“太子妃,你近视眼?”

    那语气,好似在问你居然是一个瘸子。

    太子妃咬牙,硬挤出来一句:“一点点。太医看过了,说是假性近视不用佩戴眼睛,慢慢地养着回来。戴着眼镜了,就真近视了。”

    “以后多注意,少用眼。”太子叮嘱一句,顺手接过来宫女手里的茶杯用一口,“太子妃来,有何事?”

    太子妃一挥手,要贾应选带着人都退下,放好书本在书架子上,站着,直视太子。

    “爷,惠母妃去求太后娘娘,要给大哥府上要容若的女儿,曹寅的女儿那。”

    “……孤隐约猜到了,惠母妃求不来。”虽然堵心,但太子有底气,皇太后一定不管这个事,康熙一定不会答应。

    太子妃皱眉:“爷,您心里有数,我就放心了。可爷知道,惠母妃一定求不来,惠母妃难道不知道?为什么惠母妃还会去求?”

    “……”

    太子妃深呼吸一口:“爷,容若的两个女儿都是正室夫人,曹寅的前两个女儿还是定下来的未来王妃,他们的小女儿进了大哥府上,什么身份?这些事情,惠母妃一定有考虑。”目光灼灼地盯着太子的眼睛。

    太子无心品茶了,放下茶盏,一抬眼,冷笑道:“这事情,孤也没有必要瞒着你。有幕僚提议,要孤去求汗阿玛,要来容若和曹寅的小女儿。”

    晴天霹雳!!

    “爷,您!您要拉拢容若和曹寅?”众所周知,容若和曹寅都是爱女儿的,别的官员不会因为一个女儿怎么帮着女婿,但他们一定会。“爷,您答应了?”

    太子摇摇头,又点点头:“孤还没有决定。”

    和满蒙军功集团耗着这么多年,直到如今,钮祜禄家看似低头了,其实还是傲气着。而纳兰家代表的八旗贵族后起之秀……

    他不说,太子妃也猜到了,临阵磨枪表面光,他在犹豫能不能拉拢得来。

    太子妃深呼一口气:“爷,您去试一试那。就算没有可能。可就惠母妃考虑的,不能要她们进来毓庆宫,打乱了这件事。我们也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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