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嘴角肌肉一抽,病重了还来试探自己?脸上便冷冷地说:“既然老八病得厉害,为什么不传太医?”

    “回主子,太医看了,说是发了寒毒,后面可能浑身长疮。”

    康熙心中暗暗冷笑,发寒毒,长疮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有本事跳到海里试一试!

    “墨雨,回去告诉八福晋,朕这两天身子也不好,不能走动。什么时候朕有精神了,会去看老八的。你告诉她,既然老八有病,就不必进宫请安了。别的皇阿哥也让他们少去探望,去的人多了对病人没好处。李德全,回头你让太医院给老八送点金鸡纳霜丸。上次赐给王剡的背疮药,王剡说用着好,也给老八送一点儿。”

    康熙说完,不等他们答应,一甩手走进了南书房。在皇上身边侍候的太监们,也连忙跟了进去,把墨雨一个人撂在了大门口。他看着尾随康熙的人群,思前想后,真是又妒忌,又羡慕。唉!都怨自己昏了头,一步走错,想回也回不来了。

    那为什么康熙听到老八病重也冷脸那?不光是老八算计老十三,老八今儿这一招三式算计他老人家,也是真够厉害的。老八让福晋出面请皇上,这就是亲情浓浓的家庭事务了。皇上如果动了怜子之情去看望,朝中便马上会传出“皇上亲临探病,八爷重新得宠”的消息;康熙要是不去看望那,大家就会说:“皇上刻薄寡恩,亲儿子要死了,请都请不动。”会有更多的人同情他;还有哪,皇上不来,可若是皇子阿哥、皇亲百官都去看望,老八躺在炕上,不厌其烦地喊着“汗阿玛”,伤感动情的,忠心和孝心满满的,那便是老八这一病,名声更响了,威望也更高了。

    十三皇子胤祥可能遇到台风落海,康熙明面上一直一言不发,四爷也没来找他质问,八爷却是越来越恐惧害怕,自己吓自己吓病越发重了。只是他的本能注定了病重了,也会下意识地算计人,而他的脑袋烧的糊涂了,思考能力下降,康熙哪里会上这样的小当?胤禩等不来康熙,越发担忧害怕,越发烧的厉害。

    八福晋等人围在他床边小声地哭泣,只见他人烧的稀里糊涂的躺在床上,额头上叠着一块白毛巾,嘴唇发紫、脸色白的像纸、脸上一直冒虚汗哗哗,那黑眼圈又黑又农,映衬脸色,乍一看真像鬼。

    恰在这时,九爷胤禟进来了。

    外间热烘烘的,进来里间更热,药味更浓。胤禟还没适应这股热气和药味,便有侄子侄女下人们给他请安的声音,他慌忙扶起来侄子侄女:“都起来。”一弯腰给八福晋行礼:“给八嫂请安。”

    “九弟快起来。”八福晋人瘦的脱相,声音无力到几乎听不见。眼睛深陷,黑黑的,尽是疲倦和泪意。头上简单地一根金簪盘发,耳朵上一对錾刻菊花纹金耳环,和窗户上的大红厚窗帘一样,一起衬托的脸色越发蜡黄。

    胤禟细看一眼,八嫂面无脂粉皮肤干干的,嘴唇上明显可见起干皮。这哪里还是平日脂光粉艳张扬耀眼的八福晋?

    胤禟难过道:“八嫂,我来看看八哥。六哥在外头不能进来。”

    八福晋人恍惚着,好似想要费力思考说一些客气话,脑袋却麻木了一样,语气也是飘忽的:“你六哥的身体要注意。弘暝,你出去陪你六伯父。”

    “哎。”

    弘暝答应一声,声音似乎是极力端庄,却还是嘶哑。身边一个小太监忙上前给他穿上毛皮端罩盒披风。胤禟瞧着侄子少年的脸孔满是风寒引发的潮红,面容疲惫不堪,眼睛更是死水一般,更是心疼。可这个时候,没有人代替他当儿子的做事。

    胤禟上前两步,靠近炕,看着烧的迷糊的八哥,人都没有人样子了,好似一块冬天宫里烧的正旺的红罗炭,火红发亮,在火盆里冒着细细薄薄的烟雾。

    心里酸楚眼泪瞬间下来,只强忍着。转脸看一眼太医,皱眉不解束手无策摇头叹气的模样。再转脸看八嫂,又在低头抹眼泪,身边小侄女默默地给她擦眼泪,自己也哭。

    胤禟便转脸正对八哥,极力克制自己震惊惊慌心酸伤感担忧等等情绪,一弯腰趴着,仔细地观察八哥露在外面的脸和一只手,越看越心惊,八哥的脸红亮都发肿了,好似开锅的馒头。呼吸都微弱了!他伸手想要试试八哥的额头,那手指不受自己控制,一抖一抖的。

    胤禟的眼泪便吧嗒吧嗒地掉,滴落在自己的石青色衣襟上,落在八哥的红菱子牡丹花被子上,迅速不见了,徒留一片湿痕。

    手指碰到八哥额头的一刹那,胤禟差点惊叫起来。他迅速抽回手,捂着嘴,嘴唇碰到指尖,那股要烫死人的温度犹在,要胤禟想要欺骗自己刚是幻觉,都做不到。

    八哥快要烧死了!一个认知落到胤禟的脑袋里,他的身体一晃,脸上白的跟死了人一样。

    身边传来一声叹息轻的宛若他八哥身上的青烟,胤禟一转身,原来是四哥来了。只是一屋子的人都沉浸在伤心中,都没听到脚步声,跟进来的弘暝也只顾哭泣。

    四爷扶住了胤禟,用目光示意他不要说话,皱眉,看着躺着的老八。

    好似是冥冥中注定,老八感应到他的到来,眼睫毛颤动,烧的肿胀发亮的嘴唇轻轻地翕动着,轻的不仔细看都看不见。

    胤禟惊惧地指着八哥的动静,充满希望地看着四哥。赶紧转身一转示意屋里人不要说话,制止所有惊醒过来要给四哥行礼的人出声。

    顶着一屋子人充满希翼又害怕希翼逝去的恐惧目光,四爷微微俯身,耳朵贴着老八的嘴巴,感受到气流动起来,再靠近点儿,费力模糊地能听见细微干哑的音节。

    “汗……阿玛……”

    老八这是喊着老父亲救命?

    “四哥……”

    这是模糊还有意识,知道是自己来了。

    “汗……阿玛……救……”

    这一声很是哀伤,带着无助的恳求。

    “四……哥……”

    这表示他宁可疯了死了,做厉鬼,也不认输的意思吗?

    四爷蓦然心生一抹苍凉。人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的,直到死亡。死亡都不能够!坠地成魔也要在的深渊中快乐,在兴高采烈的快乐和死亡之间的苍凉。

    胤礽为了一个答案,宁可被废死不回头。胤禩为了一份倔强,宁可成魔也不转身。以前四爷认为,他们赢了自己的坚持,输了自己和家国天下。可坚持的到底是哪一种那?家国天下又是什么那?到底赢了什么?输了什么那?

    他的老父亲、他的兄弟们,遗憾、执拗、禁锢在过去,纯粹到转不了身。四爷重生以来,一直想的是,不再有遗憾和悔恨。可他此刻面对这样的老八,他突然想到:对于胤礽和胤禩来说,人生若无悔,那多无趣。

    这辈子,终究,还是他一个人走要走的路,只有十三弟陪伴。

    药味弥漫的屋子里,四爷只身面对老八的喃喃自语站在所有的光线的中央,恍惚间又是汗阿玛驾崩、福慧去世皇后去世十三弟去世……天人永隔而无处着力,茫茫天地,只有他孤影伫立。

    “老八,《道德经》有一篇文。天地为洪炉,人为薪柴;人为洪炉,元气如薪柴,元气先天带来,人可平心抑气,清净养生;亦可风火相济,肆意勃发,元气不增不减。天命有数,而运无常,运可妨命济命但不改命。故有尽人事,听天命。老八,你的‘人事’还没有完成,你的孩子,还没有成家。”

    四爷声音清冽,宛若冷冷山泉落弦,落在在场所有人的心尖上,安静中,八福晋用手捂着脸,抽噎的呜呜声格外清晰。

    良久,良久,胤禩的眼角流淌两行泪,细细,长长的,蜿蜒在他的面颊,好似他即将要断,却始终没断的人间生命。

    他喃喃地喊着:“汗阿玛……”

    这次,他只喊“汗阿玛……”,他知道,混账四哥来看他,只是因为汗阿玛,只是不想要汗阿玛白发人送黑发人。只是要做给汗阿玛看他的兄友弟恭大度宽容。汗阿玛……汗阿玛……求您保护胤禩,胤禩此生的人道还没有走完,还有事情没做完,不能死。

    上下两辈子,做鬼几百年,八爷第一次祈求康熙多活几天,多活一段时间,泪水汩汩流淌在面颊,流到枕头上、耳朵里,湿湿的,热热的。

    八爷哭了,有反应了!屋里众人惊喜交加。

    八福晋再也忍不住,“爷!”一声嘶喊,趴在胤禩的床尾嚎啕大哭。他们的女儿一边抱着母亲,一边自己哭得打嗝儿。弘暝抓住四伯父的衣襟,泪水默默地流。

    胤禟殷勤地给四哥搬来一个绣墩,四爷手里毛巾轻轻地给胤禩擦眼泪。只开一扇窗户的昏暗光线里,他整个人的身影都朦胧模糊,一道微弱的亮光落在他的半张脸上,半明半暗之间,显得他的面目越发深邃立体。

    低垂双目,怜悯世人,在当场的人看的灵魂都要出窍。

    胤祚站在里外间的门槛边,仰头看着四哥,好似他走进一座大殿,迎面是七尊三丈高的顶天立地的佛像,佛像下是造型优美的佛侍护法。正中一座大佛背对世人而坐,面对着佛寺墙壁,提点世人,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胤祚无声一笑。

    明明是四哥将老八吓唬成这样。

    只可怜老八,以为自己变成厉鬼和魔了,就能赢了,就不怕四哥了。殊不知,他四哥是佛。他四哥,也是魔王。

    屋子里的其他人一边哭着一边沉默地看着他,任由他照顾胤禩擦眼泪、在小童端药进来无人动弹的时候,四爷还给胤禩垫高枕头,接过来药碗喂胤禩喝药。

    胤禩无意识地吞咽着黄色的药汁,他的舌头没知觉。喂药的人是四哥,他也顾不得。他慢几拍地听懂了四哥的威胁,他痛恨自己还要挣扎多活一段时间,痛恨自己对儿女的不舍得,可他脑袋里混混沌沌的,唯一的一丝清明也被那份于儿女的愧疚压垮了。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挣扎执拗甚至仇恨的力气。

    上辈子,混账雍正将弘旺发配关外,这辈子,他会怎么对待两个孩子那?一刹那,八爷突然心生一股悲凉,那是生死不由自己,要变成厉鬼,也不能的悲凉和自暴自弃。

    八爷能吃药了!弘暝走到母亲和姐姐身边,用力摇着哭到神志不清的母亲胳膊哭着说:“阿玛吃药了!阿玛吃药了!额涅,姐姐,你们不要哭了,阿玛好了!”他边说边哭。

    八福晋软了身体,晕了过去。两个孩子慌忙扶着,对外间哭喊“嬷嬷”。一阵慌乱中,八福晋被抬了出去,两个太医跟去给八福晋诊脉。屋里的其他人静默着。

    八哥和四哥的矛盾,他们都隐约有感受到。可就因为感受到,越发感动于四哥的大度隐忍,越是伤心于兄弟之间这份争斗残忍。他们任由四爷动作,任由四爷情绪翻江倒海。四爷耐心地喂着老八喝药,一碗药喂完,屋里的人还是哭得不停,胤禟一抬眼,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全是泪。胤俄走进来抱着四哥,只觉得四哥又高又大,就一直这么抱着自己,等自己哭完才拍着后背哄孩子地哄着。胤俄感觉,他难过于八哥的病情,但他要被四哥的伤心,要了命。

    四哥是怀着怎么样复杂难言的心情,前来开导八哥的那?胤俄无声地哭着四哥。四爷倒是慢慢平静下来。

    因为康熙有命令,他们来看望老八已是极限,不能久呆。老八能吃药了,他们也放了心。

    兄弟几个一起踱步出来廉郡王府,胤俄仰望天上鸡蛋黄的冬日暖阳,突然问:“四哥,你说,人活着到底什么意义?”

    八哥这样一个执着皇位的人,听到四哥说到儿女,最终还是软了心肠。可他却又因为皇位折磨自己成这样。他到底活着为了什么?

    “每个人不一样吧。对于我来说,”胤禟也抬头看着广袤蓝天中的小太阳,黄彤彤地挥洒微弱的温暖光亮,轻叹道:“这太阳真像鸡蛋黄。……我知道有老百姓家里一天舍不得吃一个鸡蛋。……我们有幸生在皇家,皇家也不是天底下最有钱的人家,我活着的意义,就是赚很多很多的银子,活得舒坦,吃喝更好。”

    老九的愿望真朴素。胤祚摇着檀香木扇,冷漠的目光望着脚下湿润却不粘脚的黄土路,大清国变化这么大,汗阿玛始终不给四九城铺设沥青,就是要黄土路面,还不给建设水泥房子,就要木头砖瓦房。这权利行使的宛若小孩子,不愧是皇帝。想到这里,他不禁哑然笑道:“人生活着的意义,就是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我要做的事情,就是要四哥做一个可以任性得宛若孩子般的大皇帝!

    “……你们说的都不对。”胤俄声音嘶哑,眼里有残余的一点伤心红痕。他仰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蓝天白云,红红的小太阳。好一会儿,没有听到答案,一转脸,依稀可见年轻时候清秀的眼睛固执地看向四哥,想要听四哥的答案。

    四爷面对三个弟弟的三双眼睛,目光落在道路上推着水车一盆一盆泼水的匠人。汗阿玛一直担心,如果京城实行沥青路,泼水匠人就要失业了。还担心因为作坊兴起,大清很多人的生活都改变的太快了。四爷也担心,一旦拿出来研究院造的拖拉机,大清人的生活变化更大,养马的牧场都要消失、无数的养马人都要失业……

    四爷新生很多职业要人就业,消灭不少职业要人失业,都和他们无关。可是承受这种种巨大变故的,是他们,每一个背负一家老小柴米油盐的人。四爷也总想着步子再慢一点,再稳一点。可是一天十二时辰,如果还是五十八年的生命,他又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

    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为自己的多愁善感哑然失笑:“活着的意义,就是活着。像被烧到尽头的野草,在特别恶劣的环境中可以生活下来。”就好像自己,好像泼水匠人,世间的每一个生灵,都是脆弱和韧性成正比。

    哼!

    兄弟三个都一脸不信地看着他们的四哥。

    胤禟首先嚷嚷:“四哥,你说这话不怕闪着舌头?田间农夫、消极文人、失意官员、破产商人,可能是这样没有志气,只求活着。我们不是!你更不是!”

    四爷微微一笑。

    “问的意义,不是志气。活着,就只是活着。每天一日三餐,看太阳东升西落,家人生死、起居睡眠。”脚步一顿,仰头看天,冬日的太阳暖暖不冷不热不刺眼。“一眨眼,人生已过四十载。你们看见了什么?六弟、九弟、十弟?”

    胤俄懵懂,迷茫地看着四哥。

    胤禟看见自己拥有很多很多金子,躺在金山上快乐打滚,脸上带笑。

    胤祚面色逐渐凝重:自我、天地、众生。胤礽和胤禩都看见了自己,他看见了什么那?

    “四哥看见了什么?”

    四爷一眨眼,有一瞬间的恍惚。

    曾经他一度认为,他看见了众生。康熙十八年的秋天,他出生在紫禁城。他记得那天年轻的康熙和皇贵妃、德妃,记得熟悉又陌生的红墙黄瓦、吊脚楼台。他以为碧落黄泉的神仙阎罗给他机会,要他有更多的机会给众生传承。他也是一直这样做的。

    可他此刻,有点不确定了。

    纵然他做的尽善尽美,又是众生想要的吗?

    纵然他可以给泼水匠人其他的职业,又是他们想要的吗?

    而他护着大清一路强大走下去,称霸地球,完全顺利、优越无虑的人生,就是大清人想要的吗?会满足吗?

    人啊,没有这些痛苦、遗憾、悲欢离合、耻辱荣誉胜负离别交织自我成就自我毁灭的复杂深刻,人生还是人生吗?

    一代人重复一代人的苦乐,一代人有一代人新的贪嗔痴,愚蠢、聪慧,迷茫错误,代代生生不息,大成若缺,大盈若冲,可能,才是最真实的。

    四爷再一眨眼,眼前,一片虚无。

    康熙听说老四去看望老八,老八能吃药了,无奈地叹口气,吩咐道:“李德全去通知老四,老四这段时间闲着,去各大学院转转。”

    李德全:“……嗻!”

    怎么四爷去劝说八爷好起来,皇上好像还有心事?李德全去了雍亲王府,传达康熙口谕,四爷一琢磨,他最近确实闲着,唯一可忙的事情·儿子们的婚礼筹备也用不到他,抬脚便去了京城的各大学院。

    四爷去了国子监的第一天,引发轩然大波。四爷啊!引发大清一场场地震的四爷啊!不管是保守派,还是改革派、中立派,所有的年轻人激动兴奋的不知所以,想见!当然,四爷本人不知道。他自觉,很和善,很友好,熟悉环境全程悄悄的低调,一点都没有打扰学生们上课。

    这一天,四爷在一所八旗学院和老师们一起用了午饭,午休起来接着查阅一份学院邸报手稿,被一群闹腾起来的学生堵在课室里。

    “四爷,学生叫吕潜,我们!我们!有话说。等我们说完,自己去领罚。”

    为首的一个学子领着学生们行礼,听到四爷说“起”,红着脸起身,也不敢看四爷,勾着头到胸口,瓮声瓮气地提要求。

    “蜀中三杰之一的吕潜嘛,爷记得你。你们的惩罚就免了,说吧。”

    四爷表示,自己很大度。

    吕潜因为四爷的“记得”,眼里闪过一抹激动,又因为四爷的宽容大度,自己等人的无礼犯上愧疚。使劲攥紧拳头克制自己,硬是鼓起勇气说道:“如今有同龄的世家年轻人,也有商家子弟,喊着自由恋爱,我们很反对,但我们不承认自己是古板刻薄死守礼教。我们有理有据地和他们辩驳。”

    “嗯。接着说。”

    “我们倡导传统学问、礼仪、文化。我们重视科举八股文,反对博学鸿儒科。但我们也不用传统正义打压他们。但是他们却拿出来四爷说事儿,说四爷重视科学,重用匠人,就是批判礼教和理学,重视新文化。”

    “哦~~爷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名头?”四爷纳闷了,这不是被人拿出来当枪使了吗?

    “四爷您不知道,他们就是这样无耻。”清瘦儒雅的年轻人说到这里,眼珠子都红了。“四爷,学生们斗胆想问,您为什么要重视科学,重用匠人?”很是委屈要哭出来的样子。

    四爷淡定摇头,高深莫测的目光扫视每一个身穿传统学子袍服的年轻人:

    “首先,爷要郑重声明一点,重视科学,重用匠人,和‘批判礼教和理学,重视新文化’无关。听明白了吗?”

    “……不明白。”真哭出来了。“他们这些无耻之徒就拿这个说事儿那。”

    “爷做的是朝廷大事。传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喊着自有恋爱的,闹得要脱离家族的婚约,是朝廷公事吗?”

    “不是!”

    这嗓子声音大,近百名学生一起回答,眼睛亮亮地看着四爷——四爷真不支持他们?

    四爷挥挥手:“都去操场上,爷一次说明白。”

    领着他们去学校的操场上,学校院长喊着大喇叭,所有老师学生都去了操场,挤挤挨挨的有两万人。

    四爷在高台上站定,举着大喇叭亮开嗓门道:“相信诸位,都偷偷的看过《西游记》。爷年轻的时候,也偷偷看过。若没看过的,都是乖孩子,免了一顿训斥一顿打。”

    下面爆发一阵阵闷笑声。

    四爷也笑。

    “当时年少,觉得自己是孙悟空,上天入地。你们也是吧?”

    下面的学生们更是笑——孙悟空呀,最崇拜的。

    “爷今天要说的是,到了一定的年纪,有了一定的阅历,就会看明白打闹之余的人情世故。孙悟空被他师父撵走了,伤心之下,回去了花果山。天大地大,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他想去的,他能去的,只有一个花果山,那是他的家,他出生成长的地方。而孙悟空明明在西行路上武功最高,为什么他头上要戴上一个紧箍咒?为什么被撵走的是他?你们想过吗?”

    !在场的学生,要么是世家子弟,要么是花钱进来的,要么各地方收上来的天才,都是早早地懂了人情世故的机灵人儿,听着四爷的问话,更是笑。装模作样地笑。

    四爷也不禁乐了。十月的午后阳光中,他的容色翩然如玉,带着无限的欢喜神色。要在场人一时间竟忘记了要琢磨他的问题缘由。

    “这个问题的下一个问题是,你们认为,如果唐僧真不去西天取经了,或者他真被吃掉了,他的徒弟中,谁能接替他的志向,去西天取经?还是都去?都去的话更好,那问题来了,你们认为,谁是领头的哪一位?举手回答。”

    “我!我说。四爷,我说。”

    一个扬州口音的年轻人喊得最大声,高高地举手,别人也举手,他个头高占了优势,他还要使劲跳着表达存在感。被身边的同学一把按下去,他奋力挣扎出来还是大声呼救:“四爷!四爷!我先喊的!我说!”

    同学们都轰然大笑,因为他的无赖。四爷听到了他,打眼一瞧,一个眉眼清秀中略叛逆倔强的年轻学子,服饰朴素,但收拾的干净。对着他的方向笑道:“你来说。”

    “是。四爷,学生叫郑板桥。四爷,学生认为,一旦唐僧不在了,可能队伍就乱了,猪八戒要回高家庄,孙悟空要回花果山,或者再次闹上天庭。最有可能接替唐僧志向,去西天取经的人,是沙僧。沙僧还有可能重新组织队伍,做领头人。原因是,沙僧最有官味儿。”

    哈哈哈哈哈!

    下面爆发一阵阵大笑声。

    四爷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地加大。

    今天因为来学院里,他只穿了件石青色的刺绣宁绸长袍,只在袖口刺了两朵银白色的四合如意的花纹,淡淡的痕迹,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这个样子,半分也看不出皇家气息,倒像是一个寻常的读书公子。

    他的声音如三月檐间的风铃,闻风泠泠轻响,轻淡而悦耳。抬手整整头上被风吹乱的瓜皮帽。举着手里的大喇叭,他轻声笑道:“郑板桥回答得很好。这就是我们的文化,官味道浓重。所以你们都猜是沙僧做新的领头人。也所以,爷要重视科学,重用匠人,为什么那?因为我们到了要‘孙悟空挥舞金箍棒’的时候了。我们需要将无数个‘孙悟空’请出山,保驾护航。”

    他的背影颀长倒影的影子长长在众人身上,仿佛整个人都被他的影子所笼罩着。天地明光照耀,都不如这一刻在他身影的笼罩下来得安心。

    学生们听得震惊之余,却没有害怕或者恐惧、愤怒生气不甘。郑板桥侧一侧头,恭敬接口道:“学生斗胆请问四爷,大清蒸蒸日上,乃是地球上第一大国,为什么要请“孙悟空出山”?”

    太阳从白云里出来,一时天地大亮,站在前排靠近四爷近的人,仰头看他,忍不住“哧”一声轻笑出来,有欢喜也有沉迷。他下巴有新刮过的青郁的色泽,像清晨日出之前那抹微亮的晨光。

    四爷的笑清朗而愉悦,含笑的眼睛看向台下所有仰头恭敬望着自己的人,目光怜惜地穿过一个个年轻学子的如流波一般微有光泽的眼神,道:“难怪都认为大清够强大了,昂首挺胸。对,就是要这样的气势和自信。在回答之前,先问你们一个问题。哥伦布航海地球,美洲大陆的发现,在哪一年?”

    “四爷,学生知道。”一个学生抢答第一,言语清晰有力。“大约200前,基督历法1492年,哥伦布的航行从帕洛斯港拨锚启航,8月3日从帕洛斯港拨锚启航,向南偏西航行,驶向加那利群岛,9月2日到哥美拉岛,9月6日从哥美拉岛启航,进入远洋深航行状态,10月12日抵达当地印第安人所称的瓜纳哈尼岛,哥伦布命名为圣萨尔瓦多,他以为是印度。大约150年前,意大利人亚美利哥·维斯普奇考察南美洲,断定那不是印度而是“新大陆”。便以亚美利哥名字称这块大陆为亚美利加洲,简称美洲。新大陆发现后,欧洲人口持续不断地向美洲迁移,掀起了人类迁移史上的第三次。”

    “很好。你叫什么?”四爷眼里含笑,颇为欣赏。

    “回四爷,学生叫唐甄。来自四川。”

    年轻人激动过度,脸红眼睛亮的堪比天上太阳,操场上的同学羡慕嫉妒的,替他高兴的各不一样,议论声不断。四爷摆摆手,偌大的广场瞬间安静。四爷只笑:“蜀中三杰名不虚传。看来,这一代蜀中人才辈出呀,这是大好事。”

    “有关新大陆的发现,爷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心情。爷想说的是,大清不光是陆地国家,也是海洋国家。诸位学子读书明理,都记得。远的有曾经我们的天文仪器,在元朝时期,从奥斯曼帝国传过来。之前的天文仪器,从西洋传过来。近的有我们的中西历法之争、几何擂台。爷小的时候,大清水师收复tai湾,很多大臣都兴奋,大哥说,等我们水师打到荷兰,报了仇,再庆功。还有那些提供tai湾火器试图分裂大清的,都去打一仗,那才是扬眉吐气。汗阿玛说不对,要以和为贵,打仗伤人命。爷五岁那年,想吃南海的水果、海鲜,汗阿玛要水师送来,水师说,马六甲航线被占了,大清水师过去,要交钱。汗阿玛怒了,在自己家后院被人要过路钱?汗阿玛仁义一心渴望和平,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大清水师开去地中海和英吉利海峡,摆开来阵势喊着‘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震惊!

    接着就是静默。

    羞愧的静默。

    四爷和两万学子,互相安静地看着对方。

    “汗阿玛不容忍如此侵犯,将士们一腔热血要保家卫国,喊着要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兵器至关重要。汗阿玛仁慈,做好了准备还是不忍心打仗,要派水师去西洋讲道理,可这要先有一支远航舰队跨越大海洋。”四爷饱含深情的话语,通过大喇叭响彻整个学院。

    “诸位学子,这所有的一切,都要学习科学,要重视匠人。这是爷的初心,爷做事,研究更便于百姓日常生活的器物,只是想要大清人安居乐业,吃饱喝足,隔三差五的,能打打牙祭吃口海鲜,冬天有口鲜果子!出门有比马车更好的车子!就这样简单的希望。文化的课题太大,爷今天之所以召集诸位,是因为有一件事要说明。有关爱情、家庭组建的选择,这不是公事,这是个人私事,这是家庭的事情。这也和文化无关!所以朝廷一直没有表态。你们还年轻,或者有娶妻,或者没有娶妻,都要想明白,你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修身齐家。”

    两万人的大操场,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四爷的话,宛若一道道春雷劈在两万人的头顶。

    炸的他们脸上都是激情澎湃的红。

    是啊,不管你要传统媒妁之言,还是自由恋爱,都是你个人的事情,你家庭的事情,你凭什么拿出来裹挟其他人?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和追求!这更和文化无关!

    而原来我们在海洋征程上已经落后西洋200年。

    原来大清当年收复南海的真相是这样的。

    马六甲那地方,大清可以不要。但西洋人不能占。那是大清的后院。

    大清的皇子要吃一口南海的海鲜和果子,还要交过路钱!孰可忍孰不可忍!

    而年轻的人们,你们想要和一个什么样的伴侣度过此生,你们想要组建什么样的家庭,这是你们自己要想好的事情,修身齐家之后,方能治国平天下。

    末了四爷说:“现在和平了,就是不和平,我们打仗归打仗,人和人之间的交往照旧,大清人和欧洲、和印度,任何一个地球人都友好往来。”希望学生们不要因此发泄怒火到大清的西洋人头上。还再三表示“爷下面的研究员、匠人们只想做事……和你们讨论的新旧理学心学等等,都不搭嘎。”

    四爷今天的谈话,被邸报和各家小报报了出来,识字的不识字的大清人都议论纷纷。

    四爷说得好啊,老百姓还没吃好喝好那,还有人家买不起海鲜打打牙祭那,哪有时间和你们天天管你们的家务事?有的说,有人家穷哪有什么自由恋爱的资格?谁家给口饭吃去谁家过日子,谈什么文化?有的说,四爷想要大清人的衣食住行都越来越好,正好我们也是嘴巴笨只会做事的实在人,我们这是大实在文化。

    更有的人说,四爷的衣食住行,就是种文化修养。你们天天谈文化的,谁比四爷的琴棋书画诗词好,比四爷更精通佛法道法圣经?比四爷穿的更有品位?吃住用的更雅致养生?

    得嘞!

    论个人实力,当然是各行都有专业大家。可要论综合实力,还真没有比得过四爷的。尤其衣食住行方面的品位。四爷那真是全地球竖大拇指的顶尖中的顶尖的顶尖。人生一世,吃穿二字!

    士绅们心服口服吃了这个哑巴亏:四爷说匠人们是“武功最高的孙悟空”,但四爷也肯定了沙僧做领头人,是因为他官味道重。士农工商嘛,士族领头责无旁贷。

    匠人们闷声发大财:四爷说沙僧做领头人,是因为他官味道重。我们也认同。我们也喜欢家里子孙当官儿。可四爷说我们是“孙悟空”那。原来我们这样厉害,是孙悟空!孙悟空可是大师兄!骄傲!

    被无辜牵扯进来的西洋人委屈巴巴表示:四爷,我们被大清的男女老少欺负了,要撵我们出了大清国那。都说反正都是西洋人,管你是哪一个!就是要打你们,叫你们之前胆大包天想要占据南海!

    还别说,难得一次四爷代表朝廷正式回应新旧文化之争,这股有学生发起来的□□越闹越大,沸反盈天的。还真有委屈的西洋人闹到了四爷跟前。四爷的手底下,就有十几个西洋人,得用的。

    威洛克斯·诺曼底,一位出生在两国争议岛屿,可以是法国人,也可以是英国人的西洋商人。一位非常成功的航海家、冒险家,闻名世界的豪商巨富。

    威洛克斯的孩子在学院里被大清孩子骂“强盗”,因而得知大清这股因为四爷引发的“年轻人的反省”思潮,连夜从宁波做快船赶到北京,花重金贿赂门房,求见四爷。门房兴儿和旺儿面对金灿灿的金子自然动心,可你一个商人也想求见四爷?这礼虽然贵重,但他们作为门房也不是没见过比这更重的礼,更担心西洋人这般大方,是不是杀人放火了来求四爷,便越发不搭理他,还要撵他走。

    威洛克斯发现钱财指使不动四爷府上的人,一面佩服一面绞尽脑汁地想,突然眼睛一亮,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鼻烟壶展示:“十三爷新赏的。我在宁波修建的大事里,捐了两百万两白银。”

    门房上的小厮凑上前,仔细看他的鼻烟壶,鼻烟壶也没啥特别,但确是宫里的款式,这才稍稍上心。门上小厮看十三爷面子,便一层层上报。新管家金简派人打听清楚这人的大致身份,在四爷傍晚回府,汇报府里一天大事后,上报四爷。

    “爷,今天基督教北京分会会长也来求见四爷,各大使馆都派人来请见。还有一位宁波来的西洋商人威洛克斯·诺曼底请见,给了门房两个小厮各一百两金子,门房没收。奴才派人去打听,这人曾经在十三爷手下捐助了两百万两白银,目前住在基督教北京分会的教堂。”

    威洛克斯?四爷眼睛一眨便明白威洛克斯所求何事。

    “赏赐门房一人五百两银子。派人去告诉威洛克斯,爷没空见他。”

    “嗻!”

    四爷不见。别说门房小厮,就是金简都一脑门的汗,庆幸自己幸好没有贪心,胡乱收那西洋人的金子。还是四爷赏赐的五百两银子收的安心。

    威洛克斯闹不明白,四爷为什么不见他呀。他反省自己,是不是之前法兰西大臣偷偷联系自己,被四爷知道了?还是英吉利国王要封他男爵,被四爷知道了?虽然他都拒绝了,可他还是惴惴不安的,先去拜访基督教在北京的分会,各大使馆之人,越听各地方的消息越是胆战心惊的害怕。

    老百姓对西洋人的“清算”心理,西洋商人纷纷掏银子给官府,要铺桥修路做慈善。各地方官也机灵,收了银子就比赛着规划做政绩,各省份闹得兴冲冲的,老百姓看在实惠上也勉强认同了西洋商人以及他们的家眷。

    四爷那,隐晦地透漏出来消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都是明理好客的。官员们吓得一激灵,四爷的意思不要逼着西洋商人太狠,影响正常贸易就不好了。当然,四爷的另一层意思更要他们害怕:这可是活阎王拨拉来的银子,可不敢乱伸手,见好就好吧。

    闹闹哄哄的一个多月,朝堂六部九卿看傻了眼都。有一天,康熙在南书房和大臣们商议事情,直隶巡抚赵弘燮送来请安密折,康熙一看他的折子就直乐:“这又是什么大事,赵弘燮写了十几页。”等康熙大致浏览完整个折子,真心无奈了。折子给众人看,所有人都意味不明地笑。

    赵弘燮祖籍今宁夏银川人,平定三藩之乱中河西四将之一的赵良栋的次子。直隶地区离京师重地很近,需要随时巩固京师安全,赵弘燮能干上10年,由此可见康熙对他的信任。

    可赵弘燮这人吧,他就喜欢拍马屁。要不说“上有尧舜之君,下有尧舜之民”吗!赵弘燮这样的人遇到康熙也能专心做好官儿,要直隶老百姓年谷丰登有饭吃。可他还是改不了吹嘘拍马的毛病儿,这次他说收到西洋人的三百万两银子,说都是皇上的仁慈感化洋人,说老百姓如何如何感激皇上,要给皇上立碑磕头,……等皇上这次过生日,他要亲自扛着万民书前来。

    “这件事呀,朕还真不敢揽着功劳。这都是西洋人念着大清老百姓,自发给的银子。我们要记得这份国际友谊。”

    康熙话音一落,得知皇上态度的大臣们纷纷表态。萧永藻恭敬地笑道:“皇上,这些西洋商人,平时仗着身份不在大清,各种逃税,这次真是大出血了。可否有朝廷出面,给予西洋商人一定的表彰?在邸报上言语一声?”

    康熙略一沉吟,一抬头,有小太监进来行礼:“皇上,四爷来请见。”

    “哦……要他进来。”

    四爷慢吞吞地走进来,啪啪打着马蹄袖行礼,一起身,见康熙面容带笑儿很是放松,心里对今天的请求有了更大把握。其他人在他进来就站起来,一起给他行礼,四爷谦虚地笑:“免礼免礼。”

    康熙顺手接过来茶杯抿了一口,嫌弃道:“京城的各个学院都转完了?”

    “没有。儿子特意来找汗阿玛。”四爷坐在康熙下首椅子上,姿态惫懒,从袖筒里掏出来一封折子双手递给康熙。“汗阿玛您请看。”

    “……”康熙放下茶杯,一盏茶的功夫快速看完了,无语地看着老四。“刚萧永藻说,朝廷在邸报上口头表彰一番就够了,你要给他们几个大清户籍。大清户籍乃是大事。”

    “生活在大清,家人都在大清,小孩上学在大清,去世后葬在大清,他们就是大清人了。既然是大清人,儿子的意思,就接纳了。之前路易十四国王撵走去美洲的一批手工艺者,也有来大清的,定居在大清两代人了已经。加上南海、伊犁的人……要不我们在满汉蒙八旗外,再设一个欧八旗?”

    “!!!”

    不说康熙震惊,大臣们更震惊!

    满汉蒙都是黑眼睛黄皮肤,好吧,如今北方也有白一点的,南海也有黑一点的。可再设一个欧八旗是什么?四爷您要大量接纳洋人?

    康熙震惊于老四的“心胸之大野心之大”。

    大臣们震惊于四爷的亲疏不分,要将原本属于他们的权利蛋糕,分一块给南海伊犁西洋人。大臣们要瞪眼四爷,不敢,便一起委屈巴巴敢怒不敢言地看向康熙。

    “……先给几个大清户籍看看。”康熙一时也没想好,只表面装着很有注意的镇定样子。“好好宣传。要大清人都认识到,这些都是于大清有大功劳的西洋人,是我们的一家人。”

    “儿子明白。儿子准备,再加上这次的‘反思’热潮,要年轻人思维放大一点儿,不要盯着理学心学折腾,要站在新的高度,是寻找属于大清的新文化。”

    “嗯,去吧。”康熙摆摆手,担心老四再不走,大臣们要忍不住跳起来。

    四爷倒也利索,痛快地行礼离开了。

    他一走,大臣们的脸色一变,四爷就这样好说话地走了?这不是四爷的为人啊?等到鹿皮靴子落在青色地砖上的声音听不见了,那猪肝一样的脸色又是一变,瞬间真情流露,哀求地看着康熙。

    康熙和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面对大臣们的欲言又止,康熙咳嗽一声,叹气道:“大清这些年,看着和平,家大业大了,可是问题,也越来越多啊。”

    萧永藻没忍住,哭诉道:“皇上,南海地方,早几年就要求参加科举考试和博学鸿儒科考试那。估计就是他们和四爷求着,要进旗那。”

    那可不?都打量着从鸟不拉蛋的南海混到北京那!还想要做旗人!痴心妄想!大臣们有的红了眼。

    康熙:“……”康熙端起来茶杯,慢悠悠地品茶。

    大臣们的心哇凉哇凉的:就知道皇上不忍心训诫四爷!但是皇上,我们这次决不妥协!

    大臣们幻想着自己和四爷殊死搏斗的英勇,为了大清人的血统纯正,为了大清人的根正苗红,一往如前!即使头破血流也不认输。

    康熙喝茶的间隙瞄一眼,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哭笑不得:牵扯到他们的利益蛋糕了,这会儿可能真要和老四拼命了。混账老四,就知道给自己找麻烦,不知道自己这么大岁数了只想养老嘛!

    康熙暗骂老四惹事,大臣们在心里愤愤不平诅咒四爷居然要招纳洋人。

    四爷心情愉悦地出宫来,晃到了礼部传了康熙口谕,要他们进行宣传,回府路上遇到一个亲家,一起去酒楼喝茶,到天黑回来府里,又听到威洛克斯来求见,还是又等了一个下午,看看时间,马上熄灯时分了,四爷打个哈欠,笑了笑。

    第二天,礼部的第一步宣传出来,言说当年海战中,谁谁身为西洋一方小将军,却站在正义一方,协助大清打海仗。四九城老百姓看着邸报,赞叹一声哪里都有好人坏人,不分国家。

    第三天,第二步宣传出来,言说火器研究方面西洋传教士们的贡献,最早的是先皇时期的汤若望先生。

    这下,不用礼部跟着引,大清人自己开动脑筋,一件一件回忆起来西洋人在大清的贡献。

    火器研究家、教育家、虔诚传教士救苦救难心怀善良……谁家孩子上学遇到一个好西洋老师,怎么因材施教,怎么和善谦虚;谁家人有病遇到教堂牧师给药,药到病除……西洋人的医术、西洋人的风俗、西洋人的书本……慢慢的,大清人对西洋人有了兴趣,而不是当成外来的野蛮人避之不及。

    四爷再去学院的时候,不断地有学生拦住四爷,脸上尴尬地红着,道歉道:“四爷,是学生不知天高地厚,眼里只看到理学心学,竟然忘记大清已经今非昔比,我们应该站在大清子民、地球子民的立场上,研究文化。”

    四爷矜持且鼓励地点点头,于是学生们都传说四爷大度谦逊宽容,眼光高远非常人所及,和“活阎王”的名声一点不像……

    等到四爷见到威洛克斯的时候,已经二月底。

    这天下着小雪,四爷在家里欣赏晚梅画画儿,专门趁着下雪前来求见的威洛克斯,在前书房的佑安堂见到了四爷,瞅着四爷风度翩翩地站在门边,摆出来的欢迎客人的姿势,一步跨过门槛,“扑通”跪下,哇哇地哭:“四爷,我可见到了您了。”

    四爷麻利地站起来,一弯腰双手搀扶起来:“威洛克斯先生,你行如此大礼,爷可受不住。我们礼仪不同,你不用强求。”

    威洛克斯就是不起来,养着白胖的大胖脸继续哭道:“四爷,您知道我的诉求,我梦想着获得大清国籍,十多年了。”

    “爷都明白。起来说话。苏培盛,上茶。”

    再不起来,有耍无赖威胁四爷的嫌疑了。威洛克斯顺从地爬起来,毕恭毕敬地扶着四爷在主位上坐下,双手捧着四爷的茶杯给四爷,自己却不坐,紧紧地挨着四爷站着,脸上依旧哀求:“四爷,如今的形势,我都看明白了。我越发强烈地想要加入大清国籍。我相信,我的决定是对的。大清必然是未来地球上最强大的国家。”

    人都是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于国家层面上,就是人才都喜欢流向强国。四爷只一笑,安抚道:“威洛克斯先生,你先坐下来,用杯茶,我们慢慢说。”

    威洛克斯刚要再表示一番诚心真心,看见苏培盛端着茶盘进来,忙含笑点头示意。

    苏培盛也礼貌地笑,礼仪到位地给他上了茶。

    苏培盛这样的身份,就是欧洲国王身边的近侍官员,一定要交好,但也要先拿出来自己的资历要他看得起。威洛克斯于是在四爷下首椅子上坐下来,接过来茶杯,表示他是有资格和四爷一起喝茶的。

    东西方的人情世故嘛,可能有礼仪上的区别,但本质上大差不差。苏培盛心里明镜,对他的定位也早有了,脸上保持和刚刚一样的笑容,退了下去。

    威洛克斯见屋里只有四爷和他,激动地打着手势再次请求道:“四爷,我听说,朝廷要册封皇贵妃娘娘做皇后?四爷,佟佳家的上位史,我也打听了。大清不一样,大清重赏功臣。即使是间谍出身的功臣。四爷,您是有谋划做大事的人,您一定想要扩大大清的影响力,接纳我们加入大清国籍,给大清带来新鲜血液,别人反对,但您一定会知道这一计划的妙处。”

    四爷慢悠悠地品茶,茶香袅袅要他的面孔几分朦胧,几分温和。

    “威洛克斯先生,这一点你说得对。可是你也知道,新鲜血液的到来,与老血液们会引发的矛盾。大清是一个保守有人情味的国家,必须顾忌老血液们的感情。您说的佟佳家的上位史,爷明白。可是,现在和当年不同了。”

    “四爷,我不奢望我的家族能达到佟佳家的高度,但是四爷,求您给我的家族一个入场参与竞赛的机会。”威洛克斯灰蓝色的眼睛含泪看着四爷,身体前倾,表情郑重严肃。“您知道,我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了。可是这次的事情要我再次热血燃烧。做间谍是被人唾弃的,可是大清皇家不一样!我很感激四爷要我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做人,享受我的财富。可是我贪心,想要一个大清户籍,在大清安家落户,发展我的家族……”

    威洛克斯面色红涨越说越情绪高涨,他是真心的信服四爷,也是发自内心地感激不尽。

    右手端着茶杯盖刮着茶叶沫,四爷静静地品茶,静静地听着。

    大约明朝万历四十二年,明朝和边境各部落关系剑拔弩张。辽东巡抚郭光复抓住了一位努尔哈赤派来的间谍,此人名叫佟养性,是一个商人。因为从佟养性身上搜出了他和建州酋长努尔哈赤互通信件的证据,佟养性“奸细”的身份已经坐实。按照当时的律令,这样的奸细,一旦证据属实,一律按“通敌卖国”罪处斩。

    但是,他并没有被杀。努尔哈赤已经基本势力稳固,这让明朝中的一些人非常担心。于是有人提出,要及早往努尔哈赤身边安插间谍,以备不时之需。

    辽东巡抚郭光复,他不光和朝廷提出了建议,还给出了明确的间谍人选,这个人叫佟养性。

    郭光复身为辽东巡抚,他手底下可信的能人应该不在少数,他为什么会选择佟养性去当间谍呢?

    首先是因为佟养性的身世。有关佟养性的身世,有人说他是元朝辽东汉人土著,也有人说他祖上本是女真人,他虽然当时是大明户籍,但他应该属于归化的女真后代,后者更为可信一点。

    虽然这佟养性属于大明户籍的商人,但是他经常会和关外各族人做生意,不过他做的生意并不太“正经”,因为他不光往努尔哈赤一方输送一些违禁品,还会向努尔哈赤提供一些财物上的支持,佟养性因此还被下过狱。

    努尔哈赤虽然当时名义上还是从属于大清,但是他的野心已经露出来,加上当时形势复杂,为了关外安稳,明朝甚至已经和蒙古联手遏制努尔哈赤的崛起。那么按理说,郭光复应该知道佟养性的政治不正确,他为什么还要用他呢

    这就是第一个问题的第二个原因。佟养性并不是一个跑单帮的商人,他身后的佟家在辽东已经经营了很多代了。除去像他这样经商的之外,他家还有人在明朝为官,像佟养性的侄子佟卜年,不光不光高中进士,还非常受一代猛人熊廷弼的赏识。

    也就是说,佟养性的一大家子人,都和明朝有着很深的羁绊,郭光复之所以敢让佟养性去当间谍,是因为人家手里有佟养性的把柄。

    不过郭光复没想到的是,你手里有人家的把柄,人家也不是无所依靠。佟养性被派到努尔哈赤身边当间谍,郭光复在三年后就因公殉职了。那一年努尔哈赤建立了后金,并主动向大明发起了挑战,这时佟养性不光自己彻底投靠了努尔哈赤,还把一家人都拉进了后金阵营。

    佟养性在以间谍的身份到努尔哈赤身边时,努尔哈赤对他十分信赖,这不光是因为他和佟养性本人交情莫逆,还因为努尔哈赤的原配佟佳·哈哈纳扎青,其实就出自老佟家,虽然族谱上挺远的,但还是能联到一块去的同属一支。

    不过这里的老佟家,指的是佟家在后金这边的祖家,而不是已经基本大明化的佟家。佟养性到了努尔哈赤身边之后,努尔哈赤是如何信赖他的呢?

    据相关史料记载,佟养性在努尔哈赤时代,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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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怎么可能不做皇帝(清穿)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痒痒鼠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177章 祝福小天使们安全健康,四爷怎么可能不做皇帝(清穿),一本书并收藏四爷怎么可能不做皇帝(清穿)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