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显得格外焦灼,使人不禁烦躁。偶尔有一只麻雀呼地从窗前掠过,停驻在不远的树上,小眼一瞪,便念起了自己的悼词。

    “里斯叔叔……带我回家找我娘吧。爹娘正在某个地方等着我呢!”趴在窗台把玩着脖颈上的黑色圆珠,又将珠芯对准阳光好奇看去的小林雨痴痴说着,扭头对里斯微微笑道:“小黑珠告诉我的!”六岁的小林雨,刚好可以一只巴掌攥住黑珠。

    “唉,是是是!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林小主,我也是这么想的。唉,可亏您那天晕过去了,啧啧啧。”里斯只当童言无忌,一脸无奈的看着小林雨,深深怀疑自己那一脚是不是踢坏了主子的小脑瓜,皱着眉头又开始了回想......

    那晚,离开林焱后的里斯,通过地下密道有惊无险地逃出了庄园,心里已经计划好先去后山找一处开阔的地方静待主子发信号了。谁成想还刚没赶出来多久,便听到庄园内一阵鬼哭狼嚎,心想大事不妙。眼看声音逐渐变小,最后归于寂寥,一阵揪心后,里斯决定还是趁着夜深混着淅沥的雨声悄摸回去看一眼。

    里斯没敢走正门,而是熟悉地摸去了一处略有残缺的砖墙。他先谨慎地望了下四周,却连个卫兵毛都没瞧见,便翻上墙探出头来。

    若是神能成全里斯一个小小的心愿,那么毫无疑问,他一定会坚定地选择把那天见到的场景忘掉。

    数不胜数的断肢残骸,直挺挺的插在泥地里,像是要将人拉入地狱一般,又或者是传说中吃人的怪兽熬的一大锅血色泥汤,让人无法直视。有的尸体还算保存的完好,却也是血肉外翻,漏出大半截的焦化黑骨,翻涌着阵阵血腥。

    里斯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啊,夜色模糊不清,本以为这群强盗把吃剩的烤全羊骨头乱扔呢,结果目光扫去,有几处幽幽萤火浅浅照耀着四周的泥地,这才勉强认出来,原来这一地都是人骨。

    里斯当即摔下墙,把晚餐吃的羊肉卷饼吐的干干净净。

    过了半天才缓过神后,里斯用泥雨水稍微洗了洗沾满污垢的脸和外衣,定了定神,鼓起勇气翻过砖墙,捂着鼻子避过满地尸块,弯着腰谨慎地朝着内厅前进——里斯大概这辈子也忘不掉踩在某人头骨上的感觉。

    一路上,里斯没看到一个活人,甚至分辨不出地上的敌友。他忍着恶心跨进满地狼藉的内厅,仔细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或者说,也分辨不出哪个是主子了,整个内厅都是死气沉沉。

    “我滴个神呐!”相信里斯绝对不会对地狱的存在有所怀疑了。闭上眼睛平复了下心情后,里斯最终决定绕到大厅的侧门再寻找一番。他背靠墙壁摸索着前进,倒也不抱什么希望了,甚至心中已经在盘算着逃亡的路线。正从两个死去的士兵中间的夹缝穿过时,脚上却又踹到了什么东西——若干年后,里斯闲来说起这件事,当每个人都认为他在吹牛皮的时候,只有里斯自己心里清楚,他没有说大话。

    里斯踹到了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主人林雨的头。

    他吓得马上跪倒在地上,顾不上一旁顺势搭在了背上的残肢,扶着林雨的头,左右转动着细心检查,回想起自己刚才那一脚,应该没用太大的力度,又用手探了下鼻息,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下了地。“感谢众神!小主子还活着!”里斯不由激动起来,手牙并用解开了绑在小林雨身上的绳索,也顾不得满地尸骸了,环抱起小林雨,让他的头可以舒服地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便向门外大步跑去。

    然而,就在将近走至庄园后门时,里斯又瞧见了稀奇的东西。他疑惑地停顿下来,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被雨打湿的眼眶:那是?一具与众不同的尸体?

    是的,就在离后门不足十尺的地方,侧躺着一具与众不同的显眼躯体,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全身正向外散发着莹莹的浅绿色光碎,似有一群飞舞的萤火虫。里斯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一定是主子了。

    一路又惊又喜地小跑到跟前,将林雨小心放下,里斯看着这具身上已然没有完好之处的魁梧身躯,拨开人脸上的塌发,忍不住激动起来,可随后立马被泼了盆凉水:伤的如此严重,已经没有呼吸了,此刻,这只是一具主人的遗体罢了。

    面对这种情况,虽说里斯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心中还是止不住哀戚与不舍,他本想挖一块薄地让主子入土为安,但是又怕再拖下去,小主子也会有性命之忧,艰难抉择之后,只好作罢。于是他哭着摸起了林焱的右手,心中默念着往生的祈语,恳求众神接纳这个异国主子的灵魂,正当准备与林焱十指相扣永别之时,他发现林焱手中微微攥着什么东西。轻轻掰开之后,一颗珠子顺势滚落了出来。

    这便是小林雨脖子上黑珠的由来。里斯感慨,这可能是主人留给小主唯一的念想了……

    里斯在将小林雨救出庄园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去了罗兰郊区,并在远离中心的集市寻得一处破旧旅馆,花了点小钱租了间通风不错的廉价房。他计划着待小林雨发烧的孱弱身体恢复活力之后便逃去首都圣坎贝尔。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夹在袜子里的不记名加戈金卡并没有遗失,这让里斯还有充足的资金购买不算便宜的特效药和补品,也顺便给自己和小林雨换置了一套简服。

    距离那天已有将近三个月了

    ……

    这期间,里斯并没有闲着,他在一楼的平民酒吧里花了几杯龙舌兰酒和一点小钱探查到几条至关重要的信息:那场事件可谓闹的满城风雨,索伦亲自带队前来处理现场,跟随着一起的,据说还有一名皇室巫师,不过,似乎并没有人发现林雨的失踪——这倒也正常,毕竟满地的碎骸,拼不出几个人形了。舍伦庄园被封了,舍伦庄园的财富,也许是被私吞了吧,总之,确实是拿走了些什么。

    确定了后续没有卫兵继续追查,里斯的心也终于算放了下来,甚至还有了心情在买面包、肉和一小杯酸蜂蜜酒的时候和守寡的老板娘打情骂俏——不得不说,里斯在勾搭寡妇这方面,确实有些天赋;但也不能否认,老板娘盘起的金色长发,着实充满一番风韵,即使是岁月也仅能在她的眼角流淌出些丝微痕——大可相信少女时代的她是个美人。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对外,里斯宣称小林雨是自己和贩子做赌赢来放牛的战利品——罗兰海域的海盗劫掠东方货船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此地的东方面孔也并不少见,所以人们倒也相信这种说辞。每天晚上睡觉之时,里斯也不会忘记,为逝去的主人夫妇小声做一遍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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