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天时间的观察, 敖姗越发肯定自己大哥身上有猫腻。
大哥当日被米灵官处罚留下,灰头败脸,第二天则神采飞扬, 每当米灵官讲到精彩之处,他便发言答话,有时还会提问题。
那些问题有严肃的也有故意开玩笑的,众人比起光听米灵官讲经,更喜欢听他们辩驳,一时之间, 大哥也算是出尽风头。
就算是其他组别的代表人物出来进行观点展示, 他也要评价一二,众人只是被迫完成任务,哪里禁得住他的问话, 原本都信心满满, 结果被问得哑口无言。
敖姗眼神复杂,昨天还没有心思上课,今天倒是将下界儒生的做派学得充足, 仿佛米灵官是个举世大儒, 能让他科考高中榜首。
众人应付功课不成,愤恨地看着他,可恶, 你一个人好学也就罢了, 怎可以这么拖累他们?
等到了星宿组上去演讲, 原本定好的代表人物心月狐临时请了个假, 逃跑了。
心月狐跑到观星台,满脸堆笑,值日的柳土獐以为他们兄弟情深, 他竟然愿意放弃听课与他一起吹风,十分感动,将手中的遮阳伞向他倾斜。
他经常被心月狐戏弄,如今对方主动示好,那就不计前嫌了。
幸好他机智,心月狐庆幸地想,他昨晚也只是潦草地准备了文稿,以敖摩昂那样恐怖的突击提问方式,他要是答不上来,岂不是堕了他们狐族冰雪聪明的一世威名?
心月狐一走,其余二十七星宿变得客气,互相谦让起来,气氛是从未有过的和谐。
最后他们决定抓阄,抽到的那个倒霉鬼正是昴日鸡。
昴日鸡一阵心虚,前些日子他不小心中了招,干出一系列蠢事,他闭关时回想起来,不由得现出原形,将头埋在翅膀里。
他不敢多看米霜风,同手同脚地走出列,站上高台,身后他似乎还听到有人说他忘记拿文稿了。
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喜欢未雨绸缪,即使今日用不着他出手,他也早就准备好自己演说的脉络,不需要心月狐的文稿。
他在心里整理好思路,虽然偶有一两处迟疑,但是他胸有成竹,说话抑扬顿挫,很快阐释清楚自己的想法。
奎木狼不由点头,昴日鸡居于他们白虎七宿的中位,道法悟性最高,能力也强,在凡间极受百姓喜爱,是他们白虎七宿的智囊。
他将各种典故信手拈来,条理清晰,分析透彻至此,这下今天表现得最好的小组应该就是星宿组了吧?不愧是他看好的小弟。
不曾想,敖摩昂竟然还能挑错,而且咄咄逼人,奎木狼转过头,捏捏拳头,露出嘴里的尖牙,上次跟着米霜风一起捉他的也是他。
他依旧是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人上课积极,助纣为虐刁难他们,要么和米霜风有一腿,要么就是和二十八星宿有仇。
昴日鸡也受不得自己的心血被人否定,清了清嗓子:“你说的都是小问题,光凭你说的那几点,并不能论证我说的就是错的。以天下之万毒炼制解毒之方,九转丹丸,听起来荒谬,但我可是做了无数试验,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方能写出这么详实丰富的文章。”
昴日鸡对于自己能够创新,单独著述立说十分骄傲,他孤芳自赏太久,今日能在此将自己的成果公布出来,心中难免激动:“这正与昨日社君划分给我们的任务有关,社君为清圣人的学说注解,高屋建瓴,我便挑选其中一篇,抛砖引玉,以供各位欣赏。”
“高屋建瓴我可不敢当,不过昴日星君列出如此详实的数据,总结到位,确实是金石之言,实在是我辈楷模。”米霜风惊叹道,这就是实干家呀,他的论文不仅比她拜读过的sci还要逻辑缜密,实验丰富,还文采飞扬,令人听得舒服。
怪不得能成为天下毒虫的致命克星,还能医治百毒。
昴日鸡一听这话,高兴不已,要不是在这里必须注重仪态,他都要忍不住化作原形,引颈高歌。
敖摩昂看不惯他这样子,冷笑道:“你这文章还有一个巨大的缺点。就为了炼制这么一颗丹丸,你就要消耗总共一千石的材料,虽具新意,终究不是上乘之方,你将丹方开发出来,不能运用,又有什么意义?”
昴日星君面对质疑的目光从容不迫:“那是我早期写的了,只是这一篇最具文采,我便将它跳出来了。如今我研究得饲养万毒之法,已经不需要太多的耗材,至于怎么个炼制之法,恕我不方便透露。”
昴日星君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米霜风:“社君可以看看,瓷瓶中我放了一百粒丹丸,其品质近乎可以媲美老君所炼的解毒金丹。”
米霜风打开瓶子,一阵异香扑鼻,顿时神清气爽,她望向敖摩昂:“看起来是极品,你要不要看看?”
“不用了。”敖摩昂没想到他还留有后手,遂笑道:“我还有一事不解。这段时间的教习为天庭所举办,经义也由清圣人所编写,即使是黄眉这样的大妖都不敢运用佛教经义去做解读。你身为星官,这文章中却大篇幅引用佛教经典,不合适吧?”
众人一听,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不禁点点头,昴日鸡目光一顿,稍显迟疑,这一点他大意了。
他有点懊恼,手掖了掖衣服,他这么做会不会犯了大忌,被人赶出去,又要面壁思过吧?
他正慌张,却听得米霜风笑道:“你母亲是毗蓝婆菩萨,耳濡目染,也不奇怪,你有何想法?可尽情一说。”
昴日鸡这才定了定心神,望向敖摩昂:“佛道本同源,但能助益,取而用之,有何不可?”
这西海大太子往日里低调,怎么今日不管不顾给别人纠错,也不怕得罪人?以前也不见他积极出来维护道教正统。
他虽脾气好,此刻也难免对他暗生恼怒。
“不伦不类,你如何能用佛教的因,释道教的果?”敖摩昂揪住这点,不准备放过他。
“说得对!”对昴日鸡的这篇文章不满的还有鲁班,他紧皱眉头:“而且我鲁班之机巧,穷尽宇宙之奥妙,本为帝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利器。你将我的机巧之术改得面目全非,还将其用于毒虫之上,玷污我的机巧,有经过我的同意吗?”
此话一出,又有人出来:“你这炼丹之术,非我丹道之正统,恕我不能苟同。凡我丹道之辈,以灵花灵草,绝品丹砂,施以五行之术,所成金丹皆结成于炉鼎之中,一开鼎则满室生香。哪里像你这般,以毒虫为方,夜明砂为药引,具是污秽之物,你也不讲究,随意闷在虫冢之中,所成之丹,令人无法接受。”
很快,越来越多人拧成一股麻绳,朝着昴日鸡一顿指责,昴日鸡额头冒汗,这一幕他也预想过,也是他一直没将成果广而告之的原因。
只是,他得到一个表达的机会,昨晚便想与心月狐竞争代表,今日阴差阳错由他上台,便心血来潮将自己的成果展示出来。
他用了千年的时间去思索,怎么能忍心被别人一再否认?
他咬牙切齿,与那些人激辩起来,尤其是对着敖摩昂,两人争来吵去,没个结果。
“砰”地一声,他们的争执被打断。
“到底有完没完?引用佛家经典怎么了?欺负我们佛家的人少吗?”被弥勒佛一再嘱咐要低调的黄眉终于忍不住了,踹翻身前的玉案,话锋直指敖摩昂:“我问你,用佛教的因,释道教的果,这句话你刚刚有没有说过?呵呵真好笑,你忙着指责昴日星君,怎么自己就一不小心引用了佛家的因果理论呢?”
黄眉被气得七窍生烟,见敖摩昂不慌不忙,继续质问他:“我还翻了此次清圣人编写的经书,随便一页我便看到里面引用了我佛教明镜无尘的典故,你怎么解释?”
敖摩昂轻笑:“我又不用遵道教正统,只是在提醒昴宿作为星官,应该注意什么言行。”
敖摩昂顿了顿,又道:“你以为我就没看到那一页吗?你断章取义了,即使引用了又如何,圣人照样适用道教的教义去解释。何况我刚才不也是指责昴宿引用佛教经典,而是指责他用佛教的教义去解读,去论证。”
敖摩昂意味不明地望向黄眉:“再说了,即使是你佛教不还是也研究道教的丹方?你们的药师佛,经常上兜率宫与太上老君讨论药方,他的药器无价珠还是老君拿了我西海的宝贝帮他炼制的。”
黄眉的气势一下子被他堵回去了,他跺跺脚,恨不得使出金铙将他罩住,但是这里不是西方的主场,他最终放弃了。
黄眉善于动手,不太会吵架,他哑口无言,身旁的黄风怪连忙安抚他:“师兄,算了,别置气。”
到底是一起修炼的师弟,会体贴人。黄眉刚要点头,只见黄风怪也顾不上优雅了,他一只脚踩在玉案上:“无价珠又怎么你了?太上老君造给我师父的就一颗破珠子,也是我师父能耐,不然你们西海的珠子就戴到我的脚上了!”
黄风怪性格还算温和,但是一涉及到自己师父,就炸开了毛,讲理讲不过,他就开启胡搅蛮缠模式。
敖摩昂笑容一滞:“你这泼怪!西天就教出你这等无理之人吗?鼎鼎大名的药师佛的神器出自老君之手,这么不好意思承认吗?”
“你闭嘴!”黄风怪急得胡蹦乱跳:“我师父所炼的神药,比你们道教炼制的丹药厉害多了。孙悟空你们都知道吧?他吞了太上老君那么多仙丹,被八卦炉一炼,虽然有了火眼金睛,眼睛却被熏坏了。界之内,唯有我师父炼制的花九子膏才能彻底根治。”
说到这,黄风怪骄傲地哼几声。
涉及到谁更厉害的问题,没等敖摩昂回应,佛道两家的人开始吵起来,却也不是乱哄哄一团糟,而是你来我往,一问一答,大有百家争鸣之势。
米霜风眼看着双方人物关系再紧张,事态竟然还能控制得住,大为惊奇。
等这些人渐渐没了声音,米霜风一拍惊堂木:“好了,佛道两家各有厉害之处,每个人都有道理,大家不必争吵。至于昴日星君,我们这里并非论道,而是以学习为主,主讲道教经义,难免也会涉及佛教的观点,昴日星君所讲不过是一种延伸。”
争吵的人是少数,多数人是支持佛道并行,只不过一直在看热闹,听到米霜风这么说,他们纷纷笑道:“米灵官说得有理,吵什么吵哩?”
刚还在激烈争吵的人见状,尴尬地坐回自己的位置,终究是他们的一腔热血错付了。
米霜风看向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今天他又在捣乱课堂,她微微一笑:“敖摩昂,又是你,今天教习结束,你继续留下。”
众人看向敖摩昂,以为他今天又要受惩罚,心中不禁为他默哀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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