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镇汪洋,威宁瑶海。
丹崖怪石,峭壁奇峰;彩凤双鸣,麒麟独卧。
峰头时听锦鸡鸣,石窟每观蛟出入。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
这便是白天的瑶池蜃海。每一个常驻于此的人和每一个前来拜山的人,都曾深深留恋过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美景。
而此时,夜正深。
月光下,一座座漆黑的山峰仿佛一片片水中的倒影,藏着天地间不为人知的幽幽。
在那座最高最黑的“倒影”中,有一串长长的光火,像是黑夜里的一条白蛇,在寂静的山林中蜿蜒着爬向山顶。
月光如晦,照不进深深山林中的鸟兽虫花,只盯着这条白蛇消失在山顶的“洞窟”中。
呼啦啦。
刚刚从巢穴出来的一群黑尾白环雉从灌木丛中被惊起,乱糟糟地飞向月光照不到的树林中。
随着这条“白蛇”的“蛇尾”慢慢不见,这座最高最黑的“倒影”又沉入了无边的寂静。
等到白云生从随行的一口紫檀大木箱子里出来的时候,周围静得像是一座坟墓,摆满了方才从大船上卸下来的货物,那十几辆银马车已不见了踪影。
方才路上,他躲在箱子里,听清了外面搬运弟子的话。白云生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来到了瑶池蜃海的腹地——白家执掌的水云天。
自从在天机老人口中得知自己与震风部洲白家可能有所渊源后,他这一路东来,便一直琢磨着找个机会到水云天看看。而且神兽墓中麒麟也有所言,要寻真我需向东行,这水云天正在中原东方。
悄悄溜出仓库重地,白云生立刻开始寻找白天那蓝衣人的踪迹。
所幸他出来的及时,蓝衣人没有见着,却看见了与那大船上相同的几道身影,正在向一处院落里搬运什么东西。
白云生并没有犹豫,纵然身在这震风部洲的江湖领袖宗门重地,也没有冷却他的勇气。
他提起身上所有能提起的警惕,运起七杀步,在山顶的晚风中悄悄跟上了最后几道人影。
可能过了有半炷香。
白云生闪转腾挪地随着前面几人,在一座宽敞的庭院中左右穿插,心里对这船货物的好奇也越来越大。
费了那么大劲,把远在南荒妖界的妖兽运到这中原大山,它们到底想干什么?
白云生心里还在嘀咕着,可下一瞬,等他从一座藏身的假山后出来后,前面却一个人都没了。
“怎么回事?”
白云生立刻提起业力,眼观四方。
四周的一草一木静悄悄的,虽然是在夜晚,仍能看出景致布局的极其考究。
此时的白云生当然没心思观赏风景。又等了一会儿,见再也没有发觉人的踪迹,他心中的诧异顿时风起云涌。
“刚刚他们明明从前面的树下走过去了。”
思索间,白云生已在那株海棠树下走了三四个来回。可前后左右,除了他自己就只剩这些精致美丽的草木。
片刻后,白云生气运双脚,形如鬼魅一般向前走去。而四周这座庭院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在跟丢了人之后,他自己已经走了半炷香,却始终没有看见出去的门。
一丝不祥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又是在一株海棠树下,白云生看着花间的月光,略作沉思,换了前进的方向,转而向后掠去。
但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居然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半炷香前,他走过来的每一条路都不见了。可当他走在一花一草之间,却又觉得每条路都有些熟悉。
“糟糕。”
白云生很快意识到,自己可能走进了一座阵法之中。身边的这些草木花树,可能一直在移动,将自己困在了其中。
“震风部洲的领袖,水云天的山门果然没那么好闯。”
白云生断然不会强行破阵。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很清楚,他在登极之路上做过什么也很清楚,一旦自己被发现,必定会身陷囹圄。待白家查清自己的身份,断然不会轻易放过。
月光如水,荡漾在身边美丽的庭院中。
白云生却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麻醉的鱼,浑浑噩噩地飘在水中,却找不到出去的路。
不知不觉,一丝心烦和几分慌乱袭上年轻人的心头。
白云生又试着四处走了走,除了发现了更多没有发现过的美景之外,他彻底被困在了这座美丽的“牢笼”之中。
水中月,月中水。
时间在一点一滴过去。
在这深夜,水云天没有人能发现他,可一旦日出东方,结果就很难预料了。
白云生停在了一座池塘边的凉亭下,看着水中的月光,水中的自己,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慌乱。
而就在此时,他乱糟糟的脑海里忽然涌出了一丝明悟。
白云生转身看着置身的亭榭,又看了看亭榭旁边的池塘,看了看池塘周边的石头和草木。
不一会儿,那丝明悟忽然如大地开裂的泉水一般,涌成了一片恍然。涌动的“泉水”中,赫然浮现了一幅与身边景致一模一样的图画。紧接着,这副图画上的草木水塘挪来挪去,变换方位,不一会儿,便成了另一幅图画。
一幅幅图画如此在他脑海中浮现又消失,消失又浮现。
白云生凭借着自己超强的记忆力,将其中的有些图画与自己不久前走过园林对比,竟然一一对应了起来。
“这是……”
在闪过第七十二幅图画之后,白云生脑海中浮现了一行莫名的字:七十二路奇门遁甲术。
“这是什么东西?”
白云生站在亭中开始喃喃自语,一直被压迫的记忆总是能在自己心绪焦急时“挤”出来那么几分。
“难道这庭院中的景致是依这七十二路奇门遁甲之术列的?可这门术法乃是水云天的不传之秘,我怎么会知道?”
亭子里的白云生并没有停留太久。他转身再次看向陌生又熟悉的草木园林,嘴角露出了一丝冷冷的微笑。
方才他已将那七十二幅图画记得一清二楚,对照着眼前景致的布局,开始重新探索起来。
不知不觉间,脚下生风,越走越快。不消半炷香,他便穿过一扇假山石门,离开了这座迷阵。
然而在穿过石门后,迎接白云生的却并不是水云天磅礴瑰丽的正堂山门,却是一处四下无人的荒山野岭。
眼前荒草丛生的山上赫然出现了一座黑漆漆的洞府。
若非洞前一尘不染的石阶,白云生真感觉自己已经离开了白家山门。
循着百步石阶而上,白云生颤巍巍地迈着步子走近黑漆漆的山洞。这个此时已经骑虎难下的胆大包天的小子,一步步悄悄溜进了洞中。
这里似乎是处禁地,被专门隐藏和保护了起来。白云生一直走了三四个岔路口,居然一个守门的都没发现。
正当他稍稍放下警惕之时,一道低冷的人声忽然从下一个岔口飘进了耳朵。
白云生骇得汗毛直竖,立刻藏身在一块岩石后,静静听着那道声音的内容。幸运的是,那声音的内容并不是关于他的,但他越听越感到诧异和悚然。
“这是最后一批了。”
是方才那个声音,又冷又冰,像是刚刚从一场暴风雪中走来。
“不行,还不够。”
另一个声音比这道声音还要冷。
“你疯了,这些年妖王大人暗中抓捕妖兽,已经引起了妖界的注意。”
“我没有疯,是你们大王疯了。”
“哼。”第一个声音冷冷一笑,“我们大王可没有亏待你。”
第二个声音笑得比他还要冷:“回去告诉尊上,再有两批,丹药定可出炉。”
一听见丹药二字,在暗处偷听的白云生眼睛里忽然一亮,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白天那些银马车里的妖兽,居然是被送上水云天用来炼药了。
可另一个更大的疑惑紧接着涌现在白云生心中,只是没等他多做思虑,一声冷喝突然打乱了他的手脚。
“什么人!”
明显是方才第二个人的声音,更冷更急,其中还夹杂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愤怒。
在听到第三个字的时候,白云生已经逃出了这座神秘的洞府。
他没有吝啬心脏与丹田中的任何一丝业力,全力催动七杀步,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逃下石阶,重新回到那用七十二路奇门遁甲之术布置的庭院中。
片刻后。
月光如冰,冷冷地映在一道黑影明亮的眼中。他看着身边陌生又熟悉的草木,并没有再往前追。
不一会儿,另一道黑影出现在他旁边。
月光莹莹下,赫然正是白天出现在湖洲城里的那个蓝衣人。
“是谁?”
蓝衣人这两个字里明显听出了一丝惊惧。
可他旁边那道黑影却没有搭理他。
“为什么不追?”
那黑影仍然没有回答他,而是抬头看了看已经中天的月亮。
夜已过子时。
月光照亮了他一张儒雅清瘦的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吐出四个字:
“追不上了。”
他当然追不上了。
这座偌大的庭院深藏在水云天后山,是由白家先祖以正反七十二路奇门遁甲之术布成。
子夜之前为正,子夜之后为反。而此时月下的这两个人,显然破不了已经反向运转的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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