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越来越薄。

    此刻,灵泽宫中,回来的上官鸿面前站着一个银色面具人。

    “你说你是荆昊老大的密使?”

    上官鸿盯着白云生看了又看,眉心的蓝色狐纹妖异有威严。

    白云生眼里露着微笑,躬身道:“在下白云生,奉命前来拜会九尾狐王!”

    上官鸿道:“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白云生不慌不忙,从怀里拿出领主令,道:“不知此物可以吗?”

    上官鸿眼前一亮,认出了荆昊的令牌,遂点头道:“这的确是荆昊的东西,我可以相信你。你此来有何事?”

    白云生道:“晚辈此来是传达荆昊大人的意愿,希望狐王能站到联军一边,一同平定叛乱。”

    上官鸿没听完就拉下了脸,他早料到了白云生的来意,面色肃然,道:

    “你今晚也听到了,我没有答应金蟾,也不会答应你。”

    白云生这才恍然,在那黑袍杀手发现他时,上官鸿自然也发现了他,只是故意没说,还拦下黑袍人救了自己一命。

    上官鸿接着道:

    “长久以来,妖域的暗流从未停止。八大王族共同掌管七十六山,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各怀鬼胎。荆昊这边的妖族大都是当年从中原逃至南荒。而金图这边大都是南荒的原住民。这么多年,双方之间的摩擦就没停过。以前有妖王大人威慑,谁也不敢出头。如今妖王圆寂,这场战争迟早会发生,只不过赶在了现在。”

    白云生还想再努努力,说些什么,上官鸿却没给他机会。

    “你回去吧,告诉荆昊,青丘山不会参战。”

    白云生这闭门羹吃的很不爽。

    就在不久前,他万般无奈地搞定了上官静,任由上官静喊他什么夫君。

    白云生也猜出了她的身份——正是狐王上官鸿的掌上明珠,遂表明了来意,要来找上官鸿,上官静又偏偏要跟着。

    话也说回来,有上官静引路,白云生见上官鸿倒也轻松了一些。

    但白云生心里早已打好了盘算:“绝不会留在青丘山,也绝不会带走上官静!”

    这是一种从一开始便笃定的意念,一种人心中从来不会改变的信念。

    听到上官鸿最后的决定,白云生深吸一口气,准备最后“一搏”。

    他亮出“底牌”,郑重道:“上官领主,不知青丘山今晚可有什么异事发生?”

    上官鸿一听,心想这小子怎么又扯起别的来了。

    他沉吟片刻,道:“无事。”

    白云生眼中流露着自信的微笑,道:“金图的使者都死了,还算无事?”

    上官鸿剑眉一拧,脸色肃然道:“你怎么知道?是你干的?!”

    白云生不卑不亢道:“当然,如果不是我,令嫒恐怕已经遭了毒手。”

    “此事关静儿什么事。”

    上官鸿声音陡然严厉了起来,上官静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决不允许有任何三长两短。

    “难道……”

    狐王话没说完,眯起双眼,一道细不可见的业力风一般射向白云生。

    白云生没有闪避,抬起手掌,化出黑色的业力,挡住了那一丝蓝魄境强者的精纯业力。

    可他还是没能挡住,连退数丈,双脚划出了一双印痕。

    “夫君!”

    一直躲在帐后的上官静一声娇呼,跑了出来,扶住白云生摇摇欲坠的身体,神色关切道:

    “夫君,你没事吧?”

    说着,数道温凉的业力注入白云生的身体,平息着他体内的躁乱。

    只是蓝魄境强者的随手一击,便打得白云生晕头转向。所幸他体内的黑色业力吞噬了一些上官鸿的力量,狐王也没认真,才躲过了一劫。

    但上官鸿此刻却指着白云生两人,破口大吼道:“静儿!你叫他什么?!”

    上官静扶着白云生,看着罕生怒气的上官鸿,俏脸坚决道:

    “爹,他是我夫君!不许你伤害他!”

    “你,说,什,么!!”

    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上官鸿的愤怒。

    霎时间,狐王周身业力绕体,浮了一层莹白色的光。

    蓝魄境强者的强大威压泰山压顶般滚了过来,震得整个宫殿都在微微颤抖。

    上官静立刻挡在白云生身前,仍旧坚决道:

    “爹!白云生没有害我,是他救了我!”

    上官鸿终于宽容出了一点耐心,等着自己宝贝女儿的解释。

    白云生拍了拍上官静的肩膀,将上官静推到一边,道:“我来说吧。”

    上官静撅着粉红色的小嘴,眼中尽是焦急。

    白云生吐了几口闷气,道:

    “上官领主,那金蟾企图玷污您女儿,是我及时赶到杀了他。事情就这么简单,至于纵火烧屋,不是我做的,那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了。”

    白云生神情镇定地省去了中间一些情节。

    一屋子的重压瞬间消失,白云生暗暗松了口气。

    上官鸿重新坐下,表情凝重,道:“静儿,你过来。”

    上官静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白云生,走到上官鸿身边。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期间上官静红着脸,点了几次头。

    那上官鸿竟然布下了结界,让白云生什么也听不见。

    少顷,上官鸿脸色缓和了几分,他和女儿说完最后一句话,上官静点点头,又偷偷地看了一眼白云生,走出了房间。

    白云生心里一喜,只要狐王不赶他走,说明事情就还有下文。

    灵泽宫中。

    明亮的烛火燃烧着今夜最后的寂寞,窗棂上已经爬上了晨光。

    白云生重新打起精神,他隐隐感觉到了说服上官鸿的机会。

    上官鸿靠在椅子上,一脸傲气道:“此事你有何打算?”

    白云生不在意道:“上官领主,我只能告诉你,我白某人问心无愧。”

    眼看上官鸿的脸色又青了下来,白云生连忙道:

    “上官姑娘志虑单纯,您贵为一方领主,这些事理,想必不需晚辈多舌。”

    上官鸿好不留情地骂道:“我看你小子是欠揍。”

    白云生虽然带着面具,但丝毫不掩诚恳,道:

    “上官前辈,在下心里有喜欢的人,对上官小姐没有半点非分之想,此行只为说服狐王支持联军。”

    听着白云生铿锵有力的声音,上官鸿渐渐收起了怒容。

    他何尝不明白其中因果,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才不得已摆出一张惹人厌的脸。

    两人又僵持了一会儿。

    上官鸿一声长叹,道:“静儿的事暂且搁下。至于参战之事,虽然金蟾不仁,但我还是那句话,两不相帮。”

    “狐王!”

    到了这一步,眼看鸭子要煮熟了,白云生急忙道:“您可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上官鸿出人意料地没有恼火,而是更加沧桑地叹了口气,坦诚道:“不错,我青丘山正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机。”

    白云生眼珠飞转,迅速思考着和青丘狐族有关的一切信息。

    可是能危及妖域八大王族之一的,究竟是什么力量呢?

    “人祸?不可能,青丘狐族亦是南荒的原住民,在妖域根深蒂固,如今妖域大战,谁还会管这里。难道……”

    白云生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那件事也是他受人所托,要秘密去做的事之一。

    他小心地问道:“狐王,难道有天灾降临?”

    上官鸿低着目光,看着朱红色的桌面。过了好一会儿,这位妖域的一方霸主才缓缓点了点头。

    白云生悬着嗓子里的心,小心道:“是水之本源出了问题?”

    阁楼里的空气似乎一瞬间凝固了,连烛火都失去了跳动的力气。

    上官鸿右手一挥布下一道结界,起身走到白云生面前。

    他很镇定,完全没有秘密被发现后的震惊。

    “你竟然知道水本源?你不是荆昊的人,你究竟是谁?”

    白云生非常诧异上官鸿的态度,从容道:“在下白云生。”

    “白云生?”

    上官鸿喃喃着踱了几步,摇摇头,道:“你能将风云面具摘下来吗?”

    白云生惊讶道:“你认识这面具?”

    不过他并没有拒绝,从容地摘下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是你?!”

    看到白云生的脸,上官鸿再也无法淡定。

    虽然一头白发和以前不同,可这张脸是不会错的。

    两年前,就是这个人,在万妖殿中将桀骜不驯的金蚰烧成了灰烬。

    不过上官鸿并没有行礼,只是笑道:“想不到你消失了那么久,竟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白云生没有介意,也笑着回应道:“上官领主还记得我就好。”

    上官鸿道:“你见过殷一圣了吧,这风云面具可是个宝贝,那家伙从没离过手,居然送给你了。”

    白云生脸上没有贪婪之色,道:“我只算借用,等妖域战事一了,便会归还。”

    上官鸿轻叹一声,挺起胸膛,正色道:

    “我虽看不透你,不过以你现在的修为还坐不稳妖王之位,隐藏幕后是对的。但我还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水本源的?”

    白云生半遮半掩地回答道:“当然是神兽相告。”

    上官鸿道:“哦?你还见过五神兽。不过你知道也没用,本源之力不是一般人可以靠近的。”

    白云生却笑了,五行本源之一的水本源天水珠就在他身上。本源与支脉之间遥遥相连,而这也才是他得知青丘山拥有南荒水之脉的真相。

    他道:“领主何不带我去看看,说不定我有办法能解贵族的燃眉之急。”

    上官鸿诧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白云生揣测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青丘狐族镇守的是妖域的水支脉,并非难以控制。”

    上官鸿苦笑一声,无力地摇摇头,道:

    “不错。百万年来,我族为了保全支脉里最后的水源气,已经倾尽所有。大半族人都在维持封印不破,减缓源气流失,可如此反而削弱了族群的力量。”

    白云生静静地听着,问道:

    “领主为何不去求助白虎神兽?”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听完这句话,上官鸿眼神中的情绪忽然变得很复杂,里面有虔诚,有热忱,还有不甘。

    他目光灼灼道:“你以为我青丘狐族加入日月阁,守护支脉,是为了完成神兽的嘱托吗。不,我们是为了妖域的稳定。方圆天地生于五行,五大本源之地是支撑天地的主脉,五神兽将主脉延伸分裂成诸多支脉,分别撑起一方天地。若这条水支脉出了事,五行一旦失去一角,妖域将永世不得安宁。以往白虎神兽每隔千年会降临一次,帮助加固封印,可从上代狐王至今已近两千年了,还没见到神兽。”

    上官鸿的话让白云生心里惴惴不安。

    他忽然感觉到五神兽似乎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伟岸。

    白云生亲眼见过三位神兽,青龙,朱雀,白虎。

    从他们说的话里,他们好像各有各的算盘,颇有些貌合神离,和神兽墓中所遇见的五神兽石像有很大的不同。

    白云生在心里自言自问道:“难道是这一届的五神兽发生了什么?”

    寅时。

    青丘后山。

    上官鸿领着白云生走进了一个宽阔的山洞,耳边传来续续的流水声。

    不一会儿,一道明晃晃的亮光出现在眼前。

    是一汪潭水。

    黑涔涔的,看不清深浅,潭水上罗列着几块光滑的石头,弯曲成一条小路,通向光来的地方。

    一层亮晶晶的水帘“哗哗”地从洞顶流下,落入潭水中,泛起白色的水花。

    水帘洞天。

    “跟我来。”

    上官鸿平静道。

    经过了一番慎重思考,他还是带白云生来到了这里。

    虽然上官鸿对白云生“能帮助解决麻烦”的话表示很大的怀疑,但既然白云生知道本源的事,索性死马当活马医。

    此时的白云生表面镇定,体内却已经乱了套。他肾脏中的天水珠正兴奋地闪着光,仿佛看见了失散多年的孩子。

    两人迅速穿过水帘,走进洞天。

    忽然而至的白光刺得白云生眼睛有些疼。

    他遮住眼适应了一会儿亮光,再睁开眼时,倏地呆若木鸡。

    只见石洞的尽头有一面蓝色水墙,仰不见顶,四不见边,水流流向洞天的远处,听不见水声,仿佛无垠的大海一角。

    水墙之上,漂浮着一座座水晶牌位。

    牌位散着柔光,聚在一起,汇成一股磅礴的气势,从水的尽头迎面扑来,仿佛一阵阵无形的浪潮,席卷冲刷了白云生的心灵。

    石洞顶,水幕前浮着一团蓝色结界。

    结界下,有十个老人盘坐一圈,冰寒的蓝色业力正源源不绝地从他们体内飘向结界之中。

    白云生叹为观止道:“这就是倚帝山妖域的水支脉?”

    上官鸿却没有半分赞叹之意。

    相反,他每一次来到这里,心里都充满了绝望。

    一种倾尽所有仍无力回天的绝望。

    上官鸿低沉道:“这十位是我族中长老,他们全都已经到了紫魄境的绝顶层次。”

    “你说什么?十位修成紫魄境的大妖?”

    白云生再三确认了上官鸿的话,瞪直双眼,又尊敬地打量了那十位须发蓝白的老人,仿佛见了神仙似得,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道:

    “中原五大世家,所有达到天营位的修行者加起来,可能也没有这么多。”

    上官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此处乃是本源之地,五行元气其精纯远非外界可比,诸位前辈的修行基础自然不同。”

    白云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就在此时,一直藏在他肾脏中的天水珠,在他的失神不察之下,居然化作一道流光跑了出来。

    只见天水珠悬在十位老者头顶,散出灿烂的蓝光,宛如一轮下凡的明月,洞顶一直稳定的结界忽然颤抖起来。

    十位紫魄境界的狐族至强者齐齐睁开双眼,惊诧地看着空中的珠子,古井无波的老脸上瞬间染上了惊骇。

    上官鸿更是抖着手指指着天水珠,吞吞吐吐道:“这是……水之本源,天水珠?!”

    白云生满意地撇撇嘴,打出一道业力,把兴奋的天水珠收回手中。

    刹那间,洞中光芒归寂。

    白云生把玩着手中的蓝色珠子,淡定道:“不错,这正是神兽白虎守护的天水珠。”

    上官鸿在震撼中久久不能平静。

    十位长老尚有使命在身,不能言语,但心中的震撼已经在十张脸上写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比上官鸿少一分一丝。

    上官鸿余震未消,道:“水本源怎么会在你手里,难道白虎大人他……”

    白云生道:“他有事离开了,让我暂时保管水本源。”

    上官鸿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有天水珠在,封印可以稳固了。”

    白云生转了转眼珠子,道:“上官前辈,我可不会用这东西。”

    上官鸿急道:“白虎大人没传你御珠之法?”

    白云生无辜地摇了摇头。

    上官鸿差点想一掌拍死白云生这个说话大喘气的家伙。

    而就在此时,一道浑厚的声音忽而传入了两人心神中。

    “狐王不必担心,请这小兄弟将天水珠放入结界即可。”

    上官鸿听出了是大长老的声音,遂恭敬道:“大长老,支脉封印情况怎么样?”

    老人给了他一个最坏的结果,道:“如果再没有本源之气注入,恐怕再有百年,支脉就会枯竭。”

    白云生听完抽了口凉气,随即也不再犹豫,暗定心神,有天水珠在手,活人难道还能让尿憋死?

    凡事先试试再说。

    “请前辈放心,晚辈一定尽力。”

    说完,白云生掌心燃起一团黑色业力,缠住天水珠打入结界之中。

    起初洞天里并没什么动静,但很快结界便蓝光万丈,照得整个石洞都剧烈地晃动起来。

    白云生大惊失色道:“怎么回事!”

    盘坐在洞中央的十位老人依旧稳如泰山,业力依旧源源不绝地输送着。

    过了一小会儿,方才说话的大长老才急道:“天水珠中的本源之气溢出,支脉快要承受不住了!”

    白云生焦急道:“怎么会这样?”

    上官鸿深锁双眉,道:“经过几十万年的消耗,支脉濒临枯竭,已不复当年的规模,如今能容纳的本源之气非常有限,而且还在不断地缩小。”

    这就像一个饿了很久的人,面前忽然端上了一桌山珍海味,狼吞虎咽之时,随时都有撑死的危险。

    “那怎么办?”

    白云生不由在心里“骂”道,这群老头子不说办法,净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

    石洞的震荡愈发猛烈,唯有那道无边无际的蓝色水墙,仍旧静静流淌,上面的水流未起一丝波澜。

    上官鸿大声吼道:“必须尽快控制水源气,否则不仅支脉提前毁坏,青丘山也完了。”

    白云生听此一言,只犹豫了一眼,便纵身跃起,跳进了结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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