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白云生问后,三圣坛大殿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殷妙止三人皆是一言不发,垂着头悄悄地面面相觑。

    白云生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寒声喝道:“怎么,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通往自己门派的路!”

    少顷。

    殷妙止和亭乱、千世三尊大妖再次跪下,这一次是双膝跪地。

    在白云生冷眼的寒芒下,通天将军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公子,通往神囷山的路···我等确实未走过,只有三族先祖曾入山拜见宗主,不过”

    “不过什么?”

    白云生冷眼喝问。

    殷妙止迟疑片刻,最终决定道:“公子可听过酆都和天虞山?”

    白云生有些莫名其妙地回应道:“酆都、天虞山和倚帝山并列南荒妖界三大妖域,我自然知道。”

    “其实···这三处地方都是钧天殿座下的分堂。而我们三人就是这一届倚帝山堂的堂主。”

    “你,说,什,么??”

    白云生的诧异无从言起,殷妙止的话让他感到万分震惊,但他还是不明白这和通往神囷山有何关系。

    殷妙止似乎早料到白云生的惊诧,没有理会继续说:

    “宗门所在之地关系重大,自古以来,只有历代堂主有资格前往神囷山朝圣,遂传有一份地图,我三堂各执其一。只有宗主召见之时,三图汇聚一处,方可显现通往圣山之路。”

    白云生两手抚在座背上,闭目快速吸收着殷妙止刚刚抛出来的潮水般信息,殿内一时陷入沉默。

    半盏茶后,白云生睁开眼,直接道:“地图在哪?”

    殷妙止到嘴边的话噎了一下,瞟了一眼千世和亭乱,露出一副要死就死的表情,不再迟疑道:

    “公子,倚帝山的那份地图在四十万年前的地动中···丢失了。”

    白云生一拍石座,这块万年九幽寒玉筑成的王座把他的手掌震得生疼,只见他眼中杀气毕露,冷言喝问道:“丢了?殷妙止,你在和我开玩笑?!”

    亭乱三人当即惶恐,低头颤声道:

    “公子息怒,此为事实,我们曾倾尽三族之力寻找地图下落,但至今未得其踪迹!”

    此时此刻,竟然有一种久违的恐惧在亭乱三位将军心中开始蔓延。

    “咔咔。”

    白云生紧握石背的指骨咯嘣作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一口气,尽力压下胸中的滔天怒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把身体靠在王座上,吐了一口长长的气,整个人像一个气球慢慢瘪了下去,低着头淡淡道:“你们出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是,属下告退。”

    殷妙止三人如蒙大赦,全不犹豫,颤巍巍地起身退出了大殿。

    此刻,这座并不宽敞的大殿显得异常空旷,将它千万年的孤独展现得一览无余。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伤心的年轻人在自我慰藉。

    白云生靠在石座上,身体就快要向前倾倒,却还仰着头,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所有回去的路,你都要把它堵死切断。”

    一念生,万念俱灰。

    不久前还沉浸在突破修为喜悦中的白云生,此刻陷入了极端的绝望之中。

    从西荒妖界天帝山到如今,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的过去,他不曾放过任何一点一滴的机会,但是老天却仍然一次一次阻断了他的去路。

    巫云山上,当他恢复记忆,重认白鹭洲的时候,他以为这趟寻找结束了。可事实却截然相反,与他感情至深的妙手医仙,不过也只是他生命中一个早一点的过客。

    他不曾忘记,当他得知自己与钧天殿主有关系时的那份至深的激动,他以为很快就能找回自己,找回过去,所以才按捺着心思进入锁妖塔修行,而如今修行有成,眼前的结果却依然冰冷残酷。

    此时此刻,什么天灭之难,什么受命于大任,什么生死仇怨,在白云生心中都已不重要了。

    不过至少,上天没有将所有的希望泯灭。

    路还在,希望也还在。

    希望在,一切便还在。

    ······

    白云生这一靠就是三天三夜,没有任何人进来打搅他。

    对于一个绝望的人,任何风吹草动都是打搅。

    沉寂的三圣坛大殿听不见一点声响,甚至连白云生的呼吸声都微弱到了极点。

    这种沉默是致命的,对于一个身负重任又迷茫无措的年轻人来说。

    这一次,他好像更加深刻地明白了,当年在那个不知真假的毗卢境中,麒麟对他说起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过去与此事有莫大关系,或许你可以在这条路上,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与白鹭洲相认,原来只是这条路的开始。

    三天后。

    仍旧空寂的殿宇中。

    “呼!”

    突然,一股浓稠的黑气从白云生身后冲天而起,雪发如白蛇,狂舞似仇怨,一双黑色瞳孔杀气腾腾,顷刻间整个人状若妖神。

    只见一束淡绿色的光从他的右臂亮起,一枚玉符悬在眼前。

    他背后的黑色气流迅速将玉符包裹,仿佛一群蚀骨的虫蚁贪婪地扑在莹透的玉骨上,大口大口地咀嚼着。

    不久,一束血芒冲破黑色业力的围困,直射殿顶,紧接着第二束、第三束、第四束

    不到三息,黑色气流便被冲散干净,留下一张耀眼夺目的黑符浮现在白云生面前。符纸散发着泼墨般的血光,吹得整个大殿气浪翻滚,风声鹤唳。

    白云生气定神闲,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张陌生的符咒,他身边的长生剑忽然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至亲的血肉,又好像见到了畏惧的君王。

    白云生的瞳孔似已石化,他死一般出神地望着黑符,不一会竟缓慢地迈着脚步向前走去。黑色符咒上画着不明所以的血纹,仿佛一根根裸露的血管,看上去万分妖异。

    白云生体内冰凉的血渐渐沸腾起来,他能清晰又深切地感受到那股呼唤,来自灵魂的呼唤。

    “呼!”

    忽然之间,一束血芒从符纸上射出,点入白云生灵台眉心,他身体猛然停步,识海中赫然漂浮着四个红气缭绕的上古文字:地煞心经!

    “嗡。”

    白云生猛然抖了一下身体,意识从停滞中苏醒,抬手一看那张黑色符咒已然落在他手中。

    符纸近看透明如玉,冰冷若玄,轻若无物,纸间缓缓流动着一丝丝血气。

    白云生眯起了狭长的细眼,意味深长地盯着手中的地煞心经秘籍,低声低语道:

    “既然这个世界不为我所变,那我就只好先把你踩在脚下了。”

    ……

    七天后。

    倚帝山后峰。

    这里是妖域难得一见的美丽地方,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让人能短暂从压抑的黑暗气氛中走出来,得到片刻安宁。

    “隆隆隆。”

    一束三十丈宽的瀑布从天而降,飞流直下的银河落在顽石之上,碎出一片片雪白的水花。瀑布旁水雾弥漫,阵阵水汽扑在人脸上神清气爽。

    白云生带着风云面具,面对着急湍的瀑布负手而立,身后站着一身紫色肌肉的荆昊,他淡淡道:

    “荆昊领主,我已寻到三古族踪迹,殷一圣正忙鹊山之事,暂时无暇参与倚帝山的事,以后妖域就交给你了。”

    荆昊紫色的铁面未改任何情绪,只是向前一步,双手捧着妖刀沧溟,单膝跪地,铿锵有力道:

    “荆昊领命,这是公子要的东西。”

    白云生转身,沧溟也随着他的转身飘到他身前。

    “沧溟我另有他用必须带走。你放心,从今以后很久,倚帝山不会再有叛乱之事,你只需休养生息便可。”

    荆昊虽然人狠话不多,但绝对不是傻子。白云生一出此言,他心中便有了计较。

    按照倚帝山不为人知的潜规则,妖王只传三古族血脉,而他紫豹熊一族远远不够,那么必是白云生在背后意会了三古族。这也令荆昊这位九尺英豪心中对白云生更加敬畏万分。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

    能够影响倚帝山最强大力量的人,岂是凡人?

    荆昊领命道:“是,公子。荆昊必定倾尽余生,保妖域平定!”

    白云生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公子且慢!”

    白云生脚下的七杀步前无声息地停了下来,他转身看向荆昊。他知道对方一直似有话要说,可自己现在的心情,实在提不起询问的情绪,便未理会。

    “还有何事?”

    只见人高马大的荆大王低头踌躇片刻,还是拱手敬道:

    “公子,巫云山之事,仍未了结。此番倚帝复统,只要公子一句话,在下一定带领万妖,血洗五大部洲!”

    白云生在巫云山经历的事,倚帝山现存的所有领主都已有耳闻,但从白云生上山到现在下山,谁也没敢说什么。荆昊此时能说起此事,足见其对倚帝之忠心。

    这也让白云生寒冰笼罩的心里升起了几丝感动,提到巫云山,他眼前又飞快闪过了无数个痛苦的画面,如今他孤身一人闯荡妖界,能有一人廖作关心,怎能不令其动容。

    他何尝不相复仇?相反,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只是眼下之局势,已远非当初那么简单,而且他现在手上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复仇。

    “不必。”沉默稍许,白云生断然回绝了荆昊,“妖域经此一战,已是元气大伤,不宜再动干戈。而且,现在中原还需要他们。”

    “是。”

    荆昊见白云生声色冷酷决绝,亦不坚持,拱手退身。

    “记住,倚帝山的獠牙,还不是最锋利之时……”

    “呼!”

    凉风过,黑影闪。

    白云生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而他最后留下的话音也点燃了荆昊内心的某种东西,让这位新妖王燃起了猎猎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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